书名:沧浪逐天记

第三章 论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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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08-07-30

    日出昆仑山,晨光万丈,照冰映雪,冷翠凝黄,散红映紫,颜色变幻,炫美迷人,一片琉璃世界景象。

    李贤霍然醒来,见此美景,别有情怀在胸。双目间少了嶙嶙傲气,平添了几分平和沧桑,有了如此动人的经历,心智更趋圆熟理性,大觉昨非,至今思来,实是有坐井观天,小看天下人物之嫌。

    李贤起身打躬道:“不管他日如何,今日得能与国师同有如此奇遇,裨有大悟,在下好生感激。所谓重礼下人,必有所图,国师不仿道明来意,看在下可否办到。”

    鸠摩日双手负后,眼观东方旭日,风度慑人道:“天日出于东而没于西,自古到今,其光其热毫无半点迁弱,似是无穷无尽,其实大是不然。须知万法之变,不离阴阳二字。地有所得,天必有失,杞人忧天也并非全无道理,只不过天地何长,人生几短,难以相随罢了。人便若天日,暮睡晨醒,得失俱己,你既有所得,那亦必有所失,何须谢我。”

    李贤听的云里雾中,不由大皱眉头,细细思来,却又隐有所悟。

    鸠摩日转身回头,庄容道:“太子观我土蕃情势如何。”

    换若以前,李贤定会照本宣科,将所知情报复述一遍,可经过昨天的奇遇,更有一番体悟,由衷道:“兵精将勇,俊彩星驰,七年前灭土古浑,近又新得西域四镇,一统羌族,国力大增,声势之浩,足可称雄域外,与大唐并制天下。”

    鸠摩日神光慑人道:“如若我土蕃突发大愿,助你李氏夺回江山,太子可否愿意。”

    李贤道心神巨颤,差点叫出声来,哈哈一笑道:“国师耍我,谁不知当今大唐天下之主,乃是我父皇高宗皇帝,何来需要什么夺回之言,国师说笑矣!”

    鸠摩日哂然一笑道,右手虚抓,雪浪刀离地飞起,握刀在手,宝刀虚劈,神情专注。

    李贤眼中精光一闪,浑身肌肉一绷,旋又放松,他乃是刀中好手,新又获得一套绝世刀法,看他忽施刀法,不由仔细观摩,才看了几式,不由眉头大皱。凡是习武之人,均知刀乃霸道,重气势,讲究大开大阖,有劈,提,抹,架,刺等法决,鸠摩日使刀,或刀势浑圆,或直上直下,或呈波浪起伏,或突然画个三角,虽是刀气纵横,可若以此攻敌,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与刀法法决,更是大为凿枘。

    蓦的衣袖拂出,冰雪激飞,艳阳下之下,冰雪晶莹亮哲,或呈山川河流,或呈城邑要塞,历历分明,生动动人。

    皇宫凌烟阁之中,绘有天下地貌的图帛极多,李贤知之甚祥,逡巡间便已知晓,鸠摩日哪是在施什么刀法,分明是在雕琢大唐与土蕃的疆域图形。心中惊惕,观此图形,细致繁复,大有藏天下于芥子之妙,能于一刻光景,劈成此图,足见鸠摩日胸中之物,之志。

    鸠摩日手捏角形冰块,衣袂飞舞,临风笑道:“天下一盘棋,翻手掌握之,今日不仿与太子谈谈天下之势。在前番幻景之中,小将卡木尔曾有一番关于此次战局的独到见解。太子可曾记得。”

    李贤道:“此次之战,不战于江湖,而决于庙堂。能发有如此惊人之语的奇特人物,怎能叫人相忘!不瞒国师,值他发出论兵,论势,论局三论之时,我只觉毛骨都阵阵发寒,如若不是论倾布忌才之心太烈,我军或有覆灭之险。”

    鸠摩日道:“那我就不必罗嗦,他当时大胆推论,薛仁贵此次出兵,争西域四镇并非首要,实是欲与高宗内外相和,回兵诛灭武氏,秘泄不成,方行兵第二要,又曾言薛仁贵见不可胜,便引兵向南,囤于此山,现如若是夏日,此山又无水源,虽得地势之利,实是死地,可冬季冰雪厚积,又有欲攻逻娑时用的发石机,凿山为石,挖沟为壕,实是固若金汤,土蕃大唐此次之战最多是和局。何以薛仁贵要舍地利,而趋险地,必有重大图谋。后来薛仁贵绝势之下,使出诺易钵这奇招,引的土古浑兵士叛乱,大胜而去。人人都均以为这便是他的隐招。卡木而位卑消息不够灵通,其他人又再无他这般才智,老夫又有要事在身未能同行。现今太子在此,又非游山玩水,再也明白不过”

    鸠摩日续道:“太子孤身一人,跋涉荒野岭,东宫太子不在,武后毫不见疑,太子定是有分身之法,且怀有极大机密。定是怀有密旨一类。太子以为老夫之言如何”

    李贤道:“国师构思宏伟,在下佩服。”

    鸠摩日叹道:“太子危矣!尚不自知!”

    李贤笑道:“国师虎伏雄视,安能不危!”

    鸠摩日道:“以后难言,现今尚无敌意。恕老夫直言,李治实是一个懦弱反复的昏君,太子与他为谋,小命实已去大半,亏你还能说笑。老夫佩服!佩服!”

    李贤敛容道:“国师何出此言!”

    鸠摩日冷哼道:“高宗大权旁落,密谋废后,却又举棋不定,累的长孙无忌被迫自戕。感到自己无能想逊位,却又婆婆妈妈,害的李弘归西。此次可算是李氏的最后反扑,又用人不当,机密泄露,以致功败垂成,薛仁贵生死难料。哼!你与此人为谋,死期不远矣!”

    鸠摩日此番话虽是大不中听,倒也是颇为中肯切实的言语,李贤心中非是不曾有过这种遐想,但稍有涉及,便觉得未免有些不该,便不作深想。此时这些言语听来,心中实是深有同感,口中的反驳言语,便难以出口,心中更是不舒服之极。

    鸠摩日续道:“此计如何!让老夫来猜上一猜,此次薛仁贵兵退大西川,西域四镇落入我土蕃之手,我土蕃四十万雄兵便可长驱东来,渡过莫贺延碛,兵临敦煌,威慑长安。大唐久未战事,府兵制久已荒废,募兵显效不快,最可行之法,效莫过于抽调他州兵马,剑南道茂州,松州,雅州,有雄兵八万,当在抽调之列,而太子就奉密接管兵权,幕后操控直上长安,出期不意,攻其不备。不知老夫说的可对。”

    李贤直感仿如赤体而卧冰山,冷意阵阵,作冷笑道:“那我何不直接南下巴蜀,却舍易取难,绕道万里西域,这岂非可笑之极。”

    鸠摩日道:“此局必是薛仁贵所布,薛仁贵乃一代名将,奇计迭出,老夫料太子南下乃是下招,必有一记上招,如若伐我土蕃成功,太子可出面宣旨将阿史那道真,郭待侍副帅监军兵权收回,若无太子这未来国君到场,你有皇上密旨,我有武后密昭,究是谁也耐何不了谁,又是如何了局。”

    李贤顿时哑口无言,惟有苦笑,盖因西域得失关乎天下气运,不得不争,父皇母后方有派兵之举,又相互牵制,却如他所言。

    少倾,李贤笑道:“国师神断,在下拜服,哈!何不来个开门揖客,说亮堂话,非要效那女子般,隔门私语,吊人心肺。”虽是打趣荤语,亦无异乎默认,此情此势,徒逞口舌之争,实为不智。

    鸠摩日道:“女子怎的,武家有女胜过郎!老夫这门外汉尚能晤破此计。武后何如!胜负几何!”

    李贤微一耸肩道:“本来尚有六成,国师累人!害我信心大挫,现只敢说两成。”

    鸠摩日笑道:“我有一法,如若施行,大唐天下,太子可立有一半。你看这便是长江,南北朝时期,北朝板荡且,且多为外族所建,南国都是汉人之国,相对稳定,汉族人口大量自北向南迁,南方得以大量开发,到了隋朝时大力发展漕运,开永济渠,江南河,建起北起涿郡,南到余杭的大运河,一时南北交通,货物相济,运河两岸,商业勃兴,至现今大唐,贞观大治,四海俱盛,江南之兴尤过中原之地,唐室军饷赋敛,江南足出其半数有余。”

    李贤心中砰砰跃跳,隐悟其话中妙意。

    “太子挟握大蜀雄兵东下,先克江城,制南北要冲,控华中,图荆襄,东下皖越,南吞闽粤岭南,北连江淮徐侯。那徐侯李氏股肱之臣,视太子明主,又与太子大有深交,必肯起兵相应,可得江淮精兵,如此天下已有大半。”言出声随,铮铮作响,所言之处便伴有冰凌覆插,随手言笑谈兵,大有卧龙高士,执羽扇笑对刘豫州,论三分天下之势。见李贤冷笑连连,不以为然道:“太子是否觉得,太子螳螂在前,我土蕃黄雀在后。那就错矣!那巴蜀多为苗汉两族,打打草谷尚可,得之难守,怎及河西[ 注:节度使驻郑州,青海乐部县] ,陇右两镇[ 注:节度使驻凉州] ,况巴蜀乃形胜之地,易受难攻,太子驻个两万兵马,便有汤池阳城之固,太子之思,实为多虑。”

    弹指间,冰凌激射冰图西北部,沉声道:“而我土蕃则发兵攻河西,陇右两镇,到时大唐两南北两路受攻,外,丝绸之路被切,内,江南钱粮兵甲无法北输,少为一年,多则五年,大唐必灭。”

    李贤冷声道:“国师善忘!我李贤何人!岂肯引狼入室,无须多言,唯死而已!便是做个痴痴呆呆的奴仆傀儡,我李贤也甘之如饴。”

    鸠摩日喝道:“太子自欺!大唐天下究是姓李还是姓武!观武媚娘之行,临朝听政,与李治并称二圣,毒鸠太子李弘,罢黜旧臣,大封武姓,收天下兵权。哼!太子或还未知,武后近观后,摆驾东宫,大摆龙颜,最近更是有欲废太子的传闻。太子啊!空穴岂能来风!此情此势,还不自悟吗!”

    身坠冰窖,寒雪抹骨均不可使李贤如此大寒,李贤招募刘烨等编[ 后汉政权由太后和外戚把持] ,一时间大得朝野人望,便曾有此疑虑。土蕃和大唐宫中互有对方细作,李贤早已深知,鸠摩日乃当今土蕃国师,能获大唐宫闱之事,也是不足为奇。一时间思绪纷涌,心神不定。

    鸠摩日道:“太子或许不信,老夫昔日曾化名鹿剑鸣,剑游大唐,连挑三十名天下有数高手,未尝一败。可谓是春风得意,颇有抱剑自鸣,问天下谁是敌手之慨!谁曾想!百招之内败于人手!那时我大有太子之风,自视极高,宁折勿曲,便要对手给我一个痛快。谁想那人竟说不妨再来一场,以酒功再较高下,那时我酒量极豪,心想比剑输人,喝酒还能输人不成,一口答应。哎!不想比武输人,斗酒也是败北,喝到后来,眼见胜算无望,心冷之下,倒真是便想喝个一醉方休,真是喝的天昏地暗,不醒人事。”

    李贤变色惊叫道:“张大醉鬼。”李贤始听闻鹿剑鸣的名头,颇有些耳熟,听到喝酒二字,灵感涌至,脱口而出。话方出口,立知失言,脸有怪色。

    鸠摩日愕然道:“你见过张狂颠,是了他是李淳风的弟子,虽是神龙首尾,太子得见亦份属平常。”顿了顿道:“迷糊中,景物全非,与张狂颠一同骑大鹏鸟,直上青冥,凌凌清风,漫天星辰。其中滋味真是难道人言。”眼中沉醉色,稍纵即逝,续道:“他当时畅谈天道,曾道天道贵顺,又曾预言大唐后四十年将有女主兴起,建国号,灭李氏,我心中不以为然,时大唐贞观大治,大得民心,皇位坚牢,其后岂能有女子之身登位,可以如今之势来看,此期岂还远哉!”李贤脸色变幻不定,张狂颠与他大有干系,印象中此人颇为无赖放羁,不务正业,曾恬不知耻的向他夸耀,曾有个蠢货请他在长安太白楼天字号,连喝三天三夜美酒,现今这个‘蠢蛋’近在眼前,心中怪异到了极点;心想他是李淳风弟子,终非庸才,只是特立独行,不苟合于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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