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痛杀

第三章 封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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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马场的男人们,除了老幼以及不想或不需要卖力气的人,全都被柳家招了去。这一来,袁家兴作了难。拿起瓢,没了水;要吃馍馍,堵了嘴。这寨子里空空荡荡,偶尔有三两个光着屁股的伢仔追逐着跑过,来时欢闹,去后无声,来去只在转眼之间。

    柔光洒落地面,带来光明,也带来yin影;微风吹拂着树叶,新叶抖动,枯叶飘落。一个人游走在寂静的大街小巷,袁家兴裹紧了衣服,走在古老城墙的yin影里,脚踩腐烂的黄叶。走出放马场,眼前豁然开朗,他呼出了一口长气。

    “吼嘿——吼嘿——”的号子声传来,由远及近,袁家兴竖起耳朵,快步去探个究竟。上山的汉子们有一部分回来了,或抬着石材,或扛着木头,袁家兴站在山坡上,不远不近地目睹着他们从眼前经过,那些人中也有看到他的,慌忙把头转回去,其余人都加快了步伐,匆匆而过。袁家兴锁紧了眉头,沿着缓坡疾步如飞,穿丛林,跃山涧,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

    在柳湘年看来,扩建柳府确是一件隆重之事,他本只需将此交给下人们去打点,自己坐享其成即可,然却实在按捺不住,执拗地要亲自出马,忙得不可开交,却乐此不疲,连袁家兴到了身边都浑然不觉。

    袁家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一派忙碌的景象,左下唇向下拉起,向上旋转,左上唇向上撇了一下,鼻头紧皱了一下,旋即表情恢复正常,说:“阿伯,这是要造房子吗?”

    柳湘年回转身,错愕了一下,说:“家兴来啦?是啊是啊,阿伯要造大房子!这件事,阿伯筹划良久,而今终于要破土动工了,总算是能了结心中一桩夙愿了啊!”

    袁家兴说:“您家的房子已经够大了,还有必要扩建吗?”

    柳湘年揉了一下鼻子,说:“谁会嫌自己的房子太大了呢?你这几年走南闯北,想必见识了不少好宅院,阿伯家这老房子定然是入不了你的眼的。不过你等着瞧,等这新院子落成,绝不输给它们。”

    袁家兴干笑两声,发觉钱多来在埋头干活的时候偶尔偷瞄来一眼,眼神躲躲闪闪。

    柳湘年斜着眼瞥了袁家兴一眼,说:“家兴啊,这外面尘土飞扬,当心脏了衣服。走,咱们进去,阿伯陪你说说话。”

    进屋坐定,柳湘年翘起了二郎腿,整理一下深灰sè长袍,说:“此番回乡,想必是感慨良多吧?”

    袁家兴点头,说:“一切都变了,唉,只可惜,我只记得我爹过去的样子。”

    柳湘年说:“好了,孩子,关于此事,不要再耿耿于怀。这人呐,时刻都须往前看,只顾着回头,就看不清前方的路。你还很年轻,来ri的路很长,要轻装上阵,不要活得过于沉重了。生离死别,每个人都会经历,伤悲是徒劳无益的,只需在心中缅怀即可,莫因此而伤心、伤身。”

    袁家兴说:“阿伯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柳湘年问:“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袁家兴说:“还没想好,我想在家待一段时间。”

    柳湘年咂摸了一下嘴唇,说:“也好,在外打拼不可能轻松,在家休整一段也可以。可你在外面拼了这么久得来的东西,万一被别人趁机占了去,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家兴,你要好好思量。或许你一时之间还放不下你爹的事,但你要记住,只要你心中有他,他就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你在哪里。”

    袁家兴说:“阿伯,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在外面东打西杀,得来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保住了这条命。至于其他的,我并不是很留恋。”

    柳湘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阿伯是老喽!栋若是在家,你们肯定有的聊。说起来栋,你不在家这几年他一直念叨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如今这年景不太平,不知道省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阿伯这心里常常发慌。”

    说起这柳栋,他与袁家兴的关系可非同一般。两人是从穿开裆裤玩到大的发小,一起和尿泥、捉鱼虾,而后又同去私塾里读书。柳湘年和袁庆邦这两人,一个喜好舞弄墨,一个酷爱舞刀弄枪,他们的儿子也各承父志,柳栋自小就读书读的好,直至在省城做了教书先生,而袁家兴练得一身好武艺,从军入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柳、袁两家私交甚笃,却也难免会有斗嘴的时候,每当此时,柳湘年和袁庆邦便会搬出这句话,当然,最后半句都是评点对方的。

    袁家兴追问起柳栋的近况,显得很是关切。柳湘年面露微笑,说:“他呀,说起来真是让我生气,我本指望他能做个一官半职的,光耀门楣,他就是不情愿,学了两年西学,一门心思地要做教书匠,还口口声声说要投身教育,开启民智。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啊?”

    袁家兴说:“阿伯,你也不要怪他。栋是个有想法的人,他选了这个,自然有他的道理。就像您刚才说的,这年景不太平,做官也不是什么好事。栋有大本事,多教出几个学生,写出一些好章,这可了不得了!”

    柳湘年频频点头,说:“等他回来了,你们一定得好好聊聊。你们啊,能聊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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