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霏然蜻蜓点水般点头，心却疑惑起来。她从来都不知道曹辙晰喜欢喝咖啡。
“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泡咖啡喝……后来有一次他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结果就是这里……他说他每个星期都会把店里的咖啡点个遍，那个白痴……”
她自顾自说着，说到无奈处还配合着摇头，但脸上还是没有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席霏然辨别不出她的悲喜。
从刚进门她就注意到这个咖啡馆的不俗，从名字、从布局、从灯光、从用具、从音乐都透着高雅。
高雅，确实很符合他。
“他特别喜欢坐你现在坐的位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吟昕又说。
为什么吗？也许只是因为习惯。
就像坐公车，每天都习惯坐在同一个位置，但前提是那个位置是空着的，当常坐的位置有一天被人占掉而被迫寻找另一个位置时，多坐几遍，仍旧会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掉的。
可习惯有时只是日常中生活行为上的重复动作，并不是自内心的喜欢。
所以柳吟昕不喜欢球类的运动，但每逢他比赛她必定准时出现；她不喜欢喝咖啡，却总是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地将杯子里的液体如数饮尽。
这种习惯会很累人吧。
“既然你不喜欢咖啡，为什么要勉强？”
席霏然毫无过渡性的一句话，柳吟昕用了几秒钟才消化完并反应过来，她想了想说：“在爱情中总有一方是卑微的。如果勉强一下自己会得到与之有关的话题，就算不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你不会这样？”
“不会。”
“不会？”她笃定的回答引得柳吟昕又问了一遍。
“若我喜欢的那个人很优秀，我不会将自己变得卑微。如果在那场恋爱里迷失了自我，那么换来的得到也将毫无意义。”
她说完，柳吟昕低下头沉思了很久才喃喃自语：“也许吧。”
在柳吟昕的沉默下，她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同样的苦味还是让她皱了下眉头。
她抬头看了对面的人，对方却还是处于沉思的状态。突然她迷糊了，不知道柳吟昕的用意，带她这里只是单纯请她喝咖啡还是纯属分享回忆？
其实席霏然更愿意她来示威。
“你想跟我聊的就是这些？虽然我对你，或者说对你们的过去有些好奇，但我对你来说绝对不会是个好的倾听者。进一步说，如果你有什么目的……”她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人正笑得开怀。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见见你。我的目的没那么狗血，所以我不会哭着叫你把他还给我的，而且，我没有钱。”
席霏然也被她逗笑了：“他从来都不属于我，所以也就没有‘还’之说。”
气氛难得变得轻松，好像这不是情敌见情敌的场景，倒有几分老友相见的感觉。
“但你喜欢他，我说的没错吧？”她歪着头问，手仍不停地搅拌咖啡。
“我有权保持沉默吗？”
柳吟昕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席霏然会那么说，随即又笑起来：“当然。不过我已经知道答案，再问一遍只是纯属无聊。”
席霏然点头，是挺无聊的。
“不过，两情相悦，好多啊。”柳吟昕的手终于脱离了勺子，她理了理头，又说。
“美女，先自信是种好处，但判断事情太武断就不值得提倡了。”
她忽略了席霏然的调侃，却直视她，说：“有兴趣听我和他的往事吗？”
席霏然愣了一秒，继而十指交叉垫着下巴：“或许我应该虚伪地说一句‘若是你说了会觉得痛快，那么我将洗耳恭听’，但内心独白却是‘你说吧，我有兴趣的很’。”
柳吟昕因为她的幽默而弯起嘴角。
无疑席霏然对他的过往是好奇的，只是她从未问过，他也只字未提，但在现在这种情况面前，好奇只是其次，她更多的是惊奇，惊奇柳吟昕竟对她没有任何敌意。
她忽然想到了达尔内与卡尔顿。
她静静等待对面的人开口，可抬头现刘吟昕正走着神，估计是陷进回忆了。
也许她应该拒绝的，听着被人叙述不太高兴的往事终归太过残忍。
席霏然端起咖啡，慢吞吞尝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好苦。
“我们是高三在一起的……”柳吟昕开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她明显感觉到了那抹笑容代表的味道——苦涩。
苦涩，像极了咖啡的味道。
柳吟昕跟他在一起的期限高三开始，大一暑假终结。
最初的认识是初升高中。高一同班，却没有特别的交集。文理分班，又进入同一个尖子班。可能是柳吟昕天生害怕孤单，脱离了原先的班级，就像离了群的动物，被单出来总会觉得寂寞。
“后来我有什么困难都会找他，作为同窗他倒也热心……”
声音再次断开后，席霏然望向原先的声源处，对面的人果然又在走神。
她老走神。
当席霏然于心不忍想要她停止时，她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当初是我表的白，呵呵……那个白痴……”
席霏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她听的重点不是谁先表白，注意的是柳吟昕口中说了一遍又一遍的称呼——白痴。
她喊他，白痴。
“高中不是经常有那种老土的主题班会吗？就是那种例如什么‘谈理想’的啊，开那么脑残的班会，说白了也就是敷衍地应付学校领导……”柳吟昕像喝醉了一样，越往后讲越脱离重点，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她就意识到了自己话题的偏离，她笑着对席霏然抱歉。
道歉过后，又重新开头：“班会过后，班主任要求我们每个人用便利贴写上自己的理想大学以及高考总分，然后粘贴在身后的黑板……我表白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们写的理想大学是同一个……可结果却是我没考上，而他填报大学时那个大学不是他的第一志愿……不过好在我们还是在一起了，虽说他是为了安慰因没得到他的回应而哭泣的我才答应的……”
说完柳吟昕还无奈笑着，而席霏然却真心说道：“真好。”
“好吗？明明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吧？”
“年少的爱恋总是这样莫名其妙，不带有金钱的目的、不掺杂爱情之外的情感，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简单中带有幼稚。
一句喜欢就可以不管不顾，年少的轻狂，也并没有真正的悲伤，但也会因为一句戏言而错过千山万水。
“是么？也许吧？”柳吟昕双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咖啡，“可他太优秀了。起初不在意，那是我没读懂，随着距离的拉开，我越能感觉到彼此的差距，不安就是在那一刻滋生出来，随后便是没有尽头的猜疑，最终安全感也一点一点丧失，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令我煎熬不已。我所有骄傲的资本在他面前都成了……自卑。”
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下来，问席霏然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说人为什么会有自卑这种心理呢？”
“我不知道，倒是有人说过：自负来自自卑。至于自卑……”
“那句话的原话是什么？”柳吟昕打断她。
“我所有的自负皆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的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怀疑，深情是因为痛恨自己无情……那个，请问可以了吗？后面的我背不出来了……”
“哈哈，”柳吟昕笑了起来，一改刚才的低沉，舒展开来的五官看着更加生动，“真不愧是曹辙晰，眼光那么独到。”
两人聊了那么久，“曹辙晰”三个字终于从一方口中说了出来。
席霏然听后，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憋太久了吧？
后面她们又聊了很久，很多事与曹辙晰无关，只要彼此有兴趣，话题都会继续。直到一个电话打来，她们的话题才到尾声。
柳吟昕接起电话，只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席霏然知道，那是曹辙晰打来的电话。柳吟昕看到手机屏幕时，先是眼睛亮，然后又看了她一眼，才嘴角含笑地接起。
她果然没猜错，因为柳吟昕说：“曹辙晰现在过来。”
这样的三个人会面，恐怕是不会自在的吧。
“那你在这里等他吧，我先回去了。”曹辙晰在这里，其实尴尬的会是自己。
她才站起来，柳吟昕也站了起来：“不，该走的是我。更何况，刚才他问的是你。这样的区别对待真是让我这个前女友嫉妒啊。”
席霏然在柳吟昕脸上找不出任何嫉妒的痕迹，好像看到更多的是释怀。
“跟你聊得很开心，我很久没有过那么轻松的心情了。好了，这下我可以接受学长的追求了。”
她最后那句话让席霏然愣了好久。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其实那个学长从大一就开始追我了，我跟曹辙晰分手多少也有点他的原因吧。”
有时席霏然真的觉得她坦诚过头了。
柳吟昕的脚踏出店门后，又折回来，问：“你喜欢曹辙晰吗？”
这一次席霏然没有再跟她周旋，她直接点头承认：“喜欢。”
“我喜欢跟你说话，因为毫不费力。同时也谢谢你的坦诚。”说完这句，柳吟昕头也不再回。
利落的步伐，高傲的背影，哪里还有一点自卑的样子？
重新坐回到柳吟昕口中曹辙晰“最喜欢”的位置，看着眼前早已凉透的咖啡和对面没有动过的咖啡。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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