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里,分明写着一丝畏惧。
却仍要装作冷静地面对男人的非难。
再次跟他上床,已是她忍耐的极限,她不想从心底瞧不起自己。
她想,也许这会是她这辈子最恐怖的梦魇,遗留的痕迹,如身下那一汪粘稠,难以磨灭。
她不想再看到他。
无奈此时的自己,却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留在他的床上,留在他的身边。
看窗外的雨夜,倾盆浇注的,是不是还有心底的不甘。
男人已经下床进了浴室,安芮独自听着清澈的水流声,和着窗外的雨声。
手凉,心冷。
******
易司城站在花洒下,闭上眼,把自己埋进白花花的水流中。
他疑惑,多少女人费尽心机接近他,不是图钱财,就是贪权势。
倒是她安芮,自己的财、色都可以给她,她却只做“正当生意”。
男人叹气,果真不是一般女人,她轻易让他陷进去,却又残忍地说要远离。
他不懂,在她眼里,他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匆匆洗好,带着些微低落走回卧室,床上已不见人影。
易司城转身出门,挨个房间找,终于在一客厅寻见她。
女人裹着被单,蜷缩在沙发里,头发披散着,慵懒地勾勒着性感的弧线。
易司城走下来,立她身前,“回卧室。”
猫一样的媚眼轻抬,长睫毛在下眼睑留下深深剪影,“我在这里就行。”
男人无奈,走上前两步,作势要抱起她。
安芮赶紧裹着被单跳下沙发,“我自己会走。”
被他押着走回卧室,女人依然把自己裹成粽子,紧紧贴着床边,背对他。
见她时不时冒出的孩子气,易司城也恼不起来,径直走到她眼前,“要我抱你去洗?”
果然,她迅速翻身下床,逃命般躲进浴室。
安芮想,自己一定是脑袋短路了,不然,怎么会被他耍猴一样耍得团团转。
睡了自己两次不说,竟然还无耻到要她拿身体找零钱。
难道他就看不出,自己是个很保守很正经的女人?
安芮心里默念三遍“我是好女人”,然后对着镜子露出标准微笑。
既然最拙劣也是最致命的一招都无济于事,那她便来之安之。
如果逃不出,就选择无视。
安芮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战斗力,瞬间摆回自己习惯性的计算机脸。
易司城,我安芮,不是你可以随便玩弄的。
——只可惜,昂扬的斗志,永远敌不过卑鄙的敌手。
直到第二天坐上那辆骚包又招摇的r8,安芮还没从昨夜的纠结中恢复过来。
以她残存的记忆想来,昨晚,身侧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一共对她肢体亵渎过不下三轮。
自她洗好回来后,他的吻,便雨后春笋般复苏在她身上。
安芮想过,如果他再次要了他,那她便有足够的理由要钱走人。
但令人抓狂的是,他只是单纯的吻她,吻遍她身子的每一处,辗转,缠绵。
却根本没有进一步。
她很好奇,如果他单纯是为了折磨她,则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挑她最敏感的地方随便摸几下,便可让她求死不能。
她明明看到,情动之时,他早已有了反应。
为什么?难道互相折磨,充满了情趣?
轻笑出声,安芮扭头看窗外,车子已经下了高架。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amani,头疼。
自己的衣服被雨浇了,昨晚又跟他纠缠不清到天亮,根本没有时间洗好再烘干,倒是清早有人送来衣服。
想的倒也周到。
只是那跟着衣服带进来的香味,似曾相识。
第十一夜,默
( )车子停在deluxe大厦门口,安芮清楚,自己解释再多都没用。
自己一旦下了车,这闲言碎语,定要愈演愈烈——
不仅坐老总的车子来上班,还穿着自己买不起的高档女装。
真想问,你昨晚叫的开心吗?
——这话,是安芮从linda脸上读出来的。
没有羡慕,只有□/裸的嫉妒,还有恨。
尖嗓子响在自己身后,“呦,安副经理,这攀上高枝了,乌鸦也能当凤凰啊。”
不理会,径直打开办公室的门,正欲走进去,却被扼住脚步。
女人覆在她耳后,annasue盈满甜美气息的香味窜进安芮鼻孔,声音魅惑如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干的?”
安芮的手生生顿在门把手上。半晌,她轻轻回头,却不看linda,“林主管,要你负责的图纸,都搞定了?哦还有,这款香水不适合你。”
说罢,安芮重重合上门,身子轻轻倚上门板。
连俱惮都变得无力。
安芮,你要冷静。
******
安芮是被内线惊醒的,在此之前,她一直陷在沉思里。
恍觉铃声早已响了无数遍,安芮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amanda?客户?我知道了,等下我上去。”
总经理室来的电话,amanda到现在还没来上班,一小时后就要跟客户代表介绍最新方案,能否成功拿下这个单子,在此一役。
安芮匆匆进了总经理室,却发现易司城也在。
她顿了顿,恭敬点头,声音听不出丝毫破绽,“易总,韩总。”
韩轩颔首,“anrry,amanda这个案子,你了解多少?”
歪头想了片刻,“略有接触,没有实质的了解。”安芮如是道。
“她有没有跟你透露过设计灵感?”
“没有,她只对我说过……建筑,也是有情绪的。”
倚在办公桌边的易司城倏地起身,绕到电脑前,鼠标轻点几下,随即抬头,“我已把所有文档发到你邮箱,一个半小时以后,直接到会议室。”
安芮原地怔了几秒。
他是说,要她去做。bxwx。?
韩轩很快会意,冲安芮努努嘴,“安副经理,你还有……不到85分钟。”
安芮一时语塞,自己刚来公司才几天的时间,amanda接手的案子她根本就知其一不知其二。
要她跟客户代表汇报,不是要砸deluxe的场子?
见她迟疑,易司城耐着性子绕到她身侧,高大身子些微靠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覆在她耳边道,“如果你丢了这个单子,就不仅仅是60万的违约金了。”
下一秒,安芮飞跑出去。
接连给amanda打了无数通电话,俱是无人接听。
坐回办公桌前最后一秒,安芮终于体会到孤军奋战的绝望。
叫来linda帮忙把amanda办公室的相关资料找来,半个小时后,linda才扭着不怎么情愿的步子踱回来,“安副经理,amanda姐的助理死活不让碰。”
安芮轻微叹口气,“知道了。”
linda走后,安芮抽空抬眼瞥了瞥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自己就这么不让人待见?
稍微迟疑了一下,终是从文件中抽出手,拿起电话,“韩总,我需要amanda做前期准备的资料……在她办公室。”
电话对面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语气,“没问题。不过——得赏我顿饭。”
无奈舒口气,“可以。”
韩轩笑,挂断电话。
一分钟后,一沓文件摞在她面前。
安芮咬了咬下唇,难道,这就叫有后台?
厌恶地撇清脑袋里的龌龊思想,安芮看表,绝望再一次袭过来。
******
易司城和韩轩已经进了会议室。
两个男人俱是一身的迫人气场,扬着飒爽的英气,只留给安芮一屁股的紧张。
她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捏着文件夹的手已渗出冷汗,安芮只好努力做了个深呼吸,心里默念,安芮,不怕。
大学的四年,研究生的两年,加上最近的磨练,你已初具临危不乱的才能。
安芮,就算怕,也只能让自己知道……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敞开。
做了最后一个深呼吸,安芮抬腿。
易司城看着徐徐走进的那个身影,似是永远都如此优雅,从容。
而又带着曼妙的妖娆。
就算前一秒还紧张到浑身发抖,下一秒却可瞬间收拾起所有窘迫。
只留绝世冷傲。
投影仪的光,清淡地打在她身后,所有人,屏气凝神。
******
直到ppt放到最后一张,直到会议室的灯光再次亮起,安芮才慢慢从紧张的情绪里释放出来。
她想,不管怎样,她到底是没让设计部开天窗。
无论好坏,自己总算尽了一份力。
下面已有窃窃私语,安芮不放心地看向易司城的位置,却瞬间怔住。
指尖,就那么轻微抖起来。
垂在身侧的拳,渐渐握紧。
此刻的她只剩一个想法——这就是命。
看韩轩身子微顷,与身侧男人轻声低语,易司城也露着罕见的笑,安芮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塌了。
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成几个,没有规则地反复交叠在一起。
周身俱是交谈的声音,或高或低,却没有一句钻进她的耳。
安芮缓缓低下头,无措地紧紧绞着手指。
她就那么站着,目光暗暗地盯着桌面,似乎整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了。
此刻她关注的,只有那个人。
那个与韩轩谈笑风生的人,那个时不时向易司城撇过意味不明目光的人。
那个,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直至会议室人已散尽,直至身后被温热的气息笼罩,她才恍觉,世界似乎已经颠覆了很久。
“anrry,表现不错。”
默默回过头,轻瞄易司城一眼,波澜不惊道,“你早就知道。”
安芮硬是把一个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男人愣,旋即点了根烟,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的嘴里,吐出朦胧的烟圈,看在安芮眼里,却像迷雾。
乱了她的心。
“你恨我?”
深吸口气,安芮别过身子背对他,两手环抱胸前,“把烟掐了。”
——防备的姿势。
不成想,鼻尖却传来呛人的烟味。
男人伸手拉过她的小臂,只轻轻一带,她便毫无征兆地跌坐进他怀。
紧靠在她身后,易司城探过头挨着她的唇,吐着烟圈,“他可是对我恨之入骨呢。”
安芮轻笑,抬手捏过男人手里的烟,按进身侧烟灰缸,“与我无关。”
挣脱开他紧搂着自己的手,起身,嗒嗒走出会议室。
高跟鞋的声响回荡在自己脑后,她想,也许这已足以掩饰起她的脆弱和恐惧。
回到办公室,给amanda发了讯息,告诉她公司一切正常,要她好好照顾孩子。
——路过茶水间,安芮才从一堆八卦女嘴里得知,amanda的儿子急性阑尾炎手术,老公远在伦敦出差,只好她一个人忙前忙后。
下班去了趟医院,正欲开口汇报白天的。bxwx。,amanda却止住她,“anrry,你的能力我放心。”
安芮愣,却迅速盈上笑,“amanda姐,谢谢。”
“anrry,记着,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做好自己,才是你应该做的。”
amanda拉着她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昂贵套裙里的丰盈鼓着颇具喜感的弧线。
看在安芮眼里,却觉感动。
也许,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最渴望,也最需要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安芮走后,amanda拿出手机,眸子里的温度渐次降下来,“lucy,是我。”
******
出了医院,安芮直奔莫然家,跟她两口子好说歹说,总算肯让她拿了皮箱。
华晟晞开车,莫然拉着安芮坐在后座。
“今晚钥匙先给我,明天我让装修公司过来重装一遍。”
安芮看着莫然,“然然,我没那么娇贵。”
“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也不知道我们俩怎么得罪你了,我家就那么不好住?”莫然佯怒,嘴角撇着。
“然然……你别生气……我也是……”
华晟晞向后照镜里瞄了一眼,叹口气,“安芮,莫然那是担心你,你也别往心上去。有什么事尽管吱声。”
安芮扯着嘴角笑了笑。
到了地方,莫然看着那个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眼眶瞬时变红。
最后还是华晟晞搂过她慢慢安抚,“然然,过一阵子就好了,嗯?”
安芮抚上莫然脸颊,“妞,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眼泪泛滥?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我又不是怎么着了,哭什么?”转头对着华晟晞,一脸歉疚,“帮我劝劝她。”
华氏夫妇走后,安芮一个人缓缓坐进床里。
单人床,略微发硬的床垫,素色床单。
这一夜,她连睡衣都没换,和衣而眠。
直到清晨,枕巾上还泛着大片湿润。
安芮苦笑,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了,怎还会有泪水?
多打了几层遮瑕,勉强盖住黑眼圈,上眼睑的红肿却找不到掩饰的方法。
干脆翻出仅剩的一副墨镜,拢了拢头发,出门。
从地铁里挤出来,安芮踩着小高跟快步跑。
——新家离公司更远,尽管她已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时出门,却还是估错了时间。
边跑边嘲弄自己,安芮,你想得到自己会有今天吗?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十二夜,遇
( )匆匆跑进deluxe大,抬腕,还有10分钟。
赶在电梯合上前一秒窜进去,连连点头说着sorry和谢谢。
办公里的电梯厢,总是静谧得令人发指。
却总有人愿意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听身后人低语,“哎,就她。”
“真的?你是说那个上班不到一周就两级跳的?”
“嘘——小点声,没准人家以后是总裁夫人呢。”
“……就她?”
“说了让你小点声了……没看现在都戴着墨镜了吗?啧啧。。。有靠山就是不一样……”
直到身后人不友善地挨个擦着她肩走出轿厢,安芮恍觉,原来自己早已成为八卦女王,口水焦点,众矢之的……
扶了扶脸上的黑超,苦笑。
低头走出电梯,左拐进办公室。
下一秒,脚步却生生顿在那里。
她才坐了几天的部门副经理座位,早已空空如也。
桌面上的烫金席卡也被撤掉。
莫名的,安芮心里竟觉空落落。一股酸楚,没来由地袭上鼻尖。
昨晚才听amanda对她推心置腹,刚想要试着忽略流言蜚语认真工作,今日就见自己被无情卷了铺盖。
可自己不是一直盼着离开deluxe吗?现今如愿了,怎却不开心?
嘴角好不容易扯出一丝笑,稳着步子,缓缓踱出办公室。
外面的格子间里,零星探出几个脑袋战战兢兢向她这边望,多半人还都在埋头工作。
安芮知道,此时此刻,真正在工作的能有几个?
怕是正暗自捡着她的笑话,寻开心去了。
尖锐的高跟鞋声不应景地响在耳畔,安芮皱眉。
微微转过身子,一张波澜不惊的笑脸呈在linda面前。
安芮想,纵使心里再难过再不甘,也不要拱手送给别人打击你的机会。
最后一丝骄傲,她还是有的。
linda却一改往日的嫉妒嘴脸,娇滴滴的声音都能挤出水来,“安经理,这是您的新名片。”说着两手递过一只镀金小盒子,“办公室已经帮您布置好,希望您能满意。”
躲在墨镜背后的眼睛闪过极大的困惑,却本能驱使着,跟随linda出了办公区。
电梯上行一层。
安芮正疑惑,自己怎么进了amanda的办公室,却发觉,曾经那个胖女人坐的位置上,赫然摆着金灿灿的席卡:设计部经理,anrry。
见安芮没有过多示意,linda欠了欠身,“安经理,有什么吩咐就call我,我先去忙。”
linda转身欲走,却被安芮叫住。
“林主管,amanda呢?”
linda弯着眼角,“amanda姐已经升为创意总监。”
半晌,安芮木木地点点头,linda识相地离开。
******
安芮敲开总经理室门的时候,韩轩正在讲电话。
见她来,匆匆说了句,“honey,bye。”便放下手机。
“anrry,找我?”韩轩明媚的脸冲她笑。
忽略掉他的妖孽气,安芮冷颜,举着手里的名片盒,“韩总,这是怎么回事?”
韩轩赶忙两手一摊,做无辜状,“anrry,这是董事会下的任命,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安芮自知韩轩说的不无道理,总经理并无人事任免权,多半是个和她一样的高级打工者罢了。
略带不甘地收回擎着名片盒的手,正想告辞,却被韩轩叫住。
“你等等。”说着,男人拿起电话,“易总,安经理对最新的人事调动不大满意,你要不要让hr跟她谈话?”
安芮杵在原地,看着韩轩一张一合的唇,心里早已把他骂了无数遍。
“什么?不用hr?直接去找你谈话?好我知道了。”
韩轩放下电话,一脸奸计得逞的笑。
电梯停在19层,安芮刚一踏出来,恰巧碰见陆希。
安芮欠身,淡笑。
陆希一身黑色紧身洋装,身姿曼妙绰约。
安芮在巴黎时装展上见过这件,出自意大利名师之手,折合成人民币至少要20万。
心里偷偷唏嘘,一个总裁秘书,是有多么优渥的待遇,才能打扮得起。
“anrry,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出去?”陆希笑得一脸灿烂。
自知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不好再拒第二次,便点点头,“好啊。”
陆希拍拍安芮肩,“找易总有事?他在里面,我先去忙了。下班后等我哦。”
愣愣点头,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鼻尖的嗅觉。
直到陆希身上的香水味渐渐淡去,安芮才重新抬起步子,径直走进去。
像是一直在等她,见她来,易司城放下手里工作,抬头,“坐。”
“不必了。”安芮冷淡至极,“易总,麻烦给我个解释。”
名片盒散着金灿灿的光,落在光滑气派的桌面。
易司城好整以暇,靠进身后座椅,“怎么了?”
安芮平心静气,“易总,我拒绝此次人事调动,并且,再一次郑重申请辞职。”
男人挑了挑眉,“好啊,收了那张支票,你就可立即走人。”
眼睛眨了一眨,安芮挫败地噤声。
良久,她重新捡回士气,“我坐上amanda的位置,那她呢?我从没想过要…踩着她……往上爬。”
她的声音渐低,似是自己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卑劣勾当。
闻言,易司城露出笑,好看的眼睛闪着光,“安经理,我怎么听说,你并没踩了谁?你能爬得如此快,应该是……睡了谁?”
安芮看着他菲薄的唇一张一合,脑子里划过几个再恰当不过的词:阴险,狡诈,落井下石……
脸上却仍平静如止水。
安芮清楚,和他再过多交涉下去也没用,结果无非是两个——
要么她就留下来;要么她就再允诺他睡自己几次,然后拍屁股走人。
可若选了这后者,真离开了deluxe,却还要接着跟他上床。
这根本就不是彻底地离开,后果,许比留下来更严重。
安芮转身,抬腿欲走,却很快被男人叫住。
“anrry。”他说英文很好听,带着特有的神韵。
安芮没有回头。
易司城缓缓起身,拿过她落在桌子上的名片盒,伸出手,正色道,“是amanda向高层推荐的你。”
她的脊背,微微变僵。
思绪瞬间被打乱。
那个胖胖的一直不怎么待见她的女人;那个总愿穿着比自己年龄小十几岁的昂贵裙装的女人;那个在她最低落的时候劝她“做好自己”的女人……
眼角微红。
半晌,她转过来,泛红的眼仁直视他,“amanda为公司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忍心架空她?”
男人笑着坐进舒软座椅,善意提醒道,“安经理,你好像越界了。”
安芮语塞。
愤恨地扭头走,却再一次被男人叫住。
忍住冲到嘴边的怨念,不耐烦地回头,“易总,还有什么事?”
男人修长手指点点桌面,但笑不语。
回过身,见他气定神闲地打着节奏,心里一阵反感。
却终是败给了他。
安芮臭着脸一把抓过名片盒,快步走出去。
她想,和这个男人再在一起多呆一秒,自己定会窒息。
他的邪恶与霸道,似乎已成为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略长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站在下行电梯里,安芮努力平复着心中急窜而上的火气。
终于在电梯门开启前,她已把自己恢复原状。
看着铮亮电梯门反射出的标准微笑,安芮很满意。
踏出去的一瞬,却又在瞬间被打回窘迫。
安芮一只脚还踩在电梯里,另一只脚却已然发抖。
做梦,自己定是在做梦。
眨了眨眼,却愈发觉得真实。
电梯即将合上,面前男人眼疾手快,长臂迅速伸过去搪住,银色门复又缓缓分开。
有如那就快要被尘封掉的记忆,突然间再次开启一样。
带着讶异卷土重来,让人措手不及。
安芮知道,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只是她没想到,会以如此匆忙而慌乱的姿态。
男人目光朝电梯那边看一眼,提醒道,“安……经理。”
他才忆起,手中合同里负责人一栏的名字,还有职位。
deluxe人事调动的速度,让他这个在澳洲上市公司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叹为观止。
从游离中抽回神智,安芮赶忙收了另一条腿,不安地向后倒退一步。
男人目光灼灼,看得她脸颊烧红。
吞了口口水,眼神慌乱地别向地面,却再次怔在他腰间。
心口开始不安地起伏,胸腔像是有火在烧,心跳也凌乱着不再平稳。
她的窘迫,男人一瞬不落。
俄而,男人扯了扯嘴角,覆在她耳边道,“安经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迷人呢。”
轻巧的尾音划着诡异的弧线飘进她骨髓,安芮偷咬下唇,忍住丝丝呕意。
不想搭理他,却又像是被困住了脚步,奈何自己多么用力,都拔不起腿。
男人身上的熟悉味道扰乱她的嗅觉,安芮微颦眉。
陈迟向前迈一步,更贴近她,“安经理,以后我们就是直接合作人了,不打算交换个名片?”
死死捏住手中的小盒子,安芮抬起眼,目光冷淡,“不必。”
名片上有她的手机号码,她怎会不知他的用意?
精明如安芮,她总是可以轻易猜透陈迟的想法,最后却还是栽在自己的精明上。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
她以为,他足够爱她。
她所有的以为,都飘散在那个绝望的夜里,嘲弄般窥探着她的悲哀。
恍惚之间,只觉自己手腕生疼。
第十三夜,峙
( )再定睛,握着名片盒的手被男人攥在鼓掌间,高举过肩。
安芮轻瞄陈迟一眼,语气依旧冷淡,“放手。”
男人歪了歪嘴角,“安芮,在我面前,你还要装?”目光略向下,触在她握得发白的手上,“刚出炉的名片,想必我是第一个享用的了?”
说着,冰凉指尖袭上来,欲掰开她的手指。
安芮心里的绝望,又漫上来一层。
陈迟,你何时变成了这副嘴脸?
心情全部跌落谷底,安芮也不想再纠缠下去,犹豫了一下,正欲抡起空出的手,却生生怔在半空。
“陈总?”娇滴滴的声音自身侧袭来。
陈迟也是一惊,忙尴尬地松开安芮。
安芮悬在空气里的纤细手指,渐次缩回来。
但见陆希笑靥如花,香水味和陈迟身上的淡香掺杂在一起,说不出的鬼魅。
“陆秘书。”陈迟很绅士地点头。
安芮趁着两人寒暄的空当,拾起勇气,快步走开,一刻也不敢犹豫。
陆希笑,“陈总,刚刚那位是我们新上任的设计部经理,您见笑了。”
陈迟两手抄/进裤兜,语气轻松,“言重了。”
陆希莞尔,随即步入正题,“陈总,我们总裁在办公室等您。”
跟着陆希进了总裁室,陈迟再一次见到这个抢了她女朋友的男人。
终于等来正面交锋这一刻,易司城不觉轻笑,安芮怎会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青涩男人撕心裂肺。
陈迟的脸上,写着不容置疑的嫉恨与怨怒。
他嫉恨——这个握着deluxe大中华区实际领导权的男人,先他一步戴上了安芮的婚戒;
他怨怒——战事一触即发,自己却还要从公司利益出发,趋炎附势般亲自来和他签合同。
作为澳洲最大的上市公司image国际中国区总经理,他不得不暂时放下私人恩怨。
不甘,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承认,deluxe设计部出的方案,其他设计院难以望其项背。与deluxe的合作,必将会是置地业的又一大奇迹。
陆希鼻子尖,只消一嗅,便可闻到总裁室内呛人的火药味。
她懂,deluxe总部异常关注与image的合作进展,成功与否,事关易司城能否把总裁宝座坐热。
当前重中之重,是先哄着这个姓陈的把合约签了,至于其他,都好说。
而每个成功男人的办公室内,似乎都需要一个像陆希这样的女人——知你所想,投你所好,助你所望。
所以当陆希若无其事地把安芮名片递给陈迟时,易司城并没有过多反对。
他仅是意味不明地看了陆希一眼。
他清楚,陆希这么做,多半是为公司着想。
只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在短短时间内就能看出,陈迟和安芮,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虽不乐意安芮的一切信息被陈迟知晓,但从他立变爽朗的态度上,易司城如释重负。
他些微松了口气。
去年开始异军突起的image中国总部,实力可与deluxe抗衡,其亦成为易司城稳固江山的最大阻力。
谁人不知,这个血气方刚一表人才的陈总,不是个省油的灯?
能顺利把他拿下,也算一大业绩。
陈迟从deluxe大走出时,正午太阳刚好当头照。
明媚,刺眼,极易让人晕头。
所以当他撇到一抹熟悉身影时,并没有极大的兴奋,而是先定睛,看得仔仔细细。
是她没错。
白瓷小脸在阳光下晃着晶莹的光,身材线条依旧那么美。
似乎她已成为心中飘忽的梦,恍觉她来过自己身边,伸了手却抓不到。
只剩悔恨。
陈迟快走几步,直到他在她身侧站定,安芮才猛地转头。
男人失笑,她还是那样,随时会失神,仿佛总有想不完的事情。
对于当前情景,安芮显然手足无措。
最后只好一言不发地扭头走开,惹不起,就躲。
却始料未及的,从斜刺里伸过一只手,旁若无人拉她回来。
踉跄几步,安芮愠怒。
“芮芮,你听我解释,当年……”
从他的钳制中抽出手,不等他说完,安芮快步跑上车来车往的主干道。
陈迟被她甩在身后,深知再纠缠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她正值气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更何况是连自己都难以信服的辩解。
便只好盯着那抹背影。
匆匆抬眼瞥了瞥即将转红的信号灯,安芮拢拢身上背包,终于跑过半程斑马线。
左右张望,叹口气停在半路,望着红彤彤的灯,失神。
视线渐渐模糊。
他不是在澳洲混得顺风顺水么,突然回国做什么?
他要解释,我会信吗?
或者说,我能信吗?
……我敢信吗?
心你已经负了,碎了两年的心就快要风化了,却被你再次狠狠揪起。
陈迟,你果真心狠手辣。
飞机从悉尼离开地面那一刻,安芮便不再相信爱情。
男人于她,或许只是个摆设。
别无它用。
身前身后,行至她周身的车辆俱配合地减速。
感激之时,只听砰砰几声——**撞击金属的钝响。
忍着自背后传来的疼痛,安芮骤然回头,却见公交车扭着庞大身躯渐行渐远。
直到明白自己是被公交车刮了,她才出离愤怒。
这日子,是要喝口凉水都塞牙吗?
咬牙忍住背部火辣辣的疼,左顾右盼,终是安全过了人行道,见准刚进站的一辆空调车窜上去。
她根本没看清是几路车。
安芮只是在想,能躲过陈迟就好。
他的虚与委蛇,她不想再看再听。
他的道貌岸然,她不想再忍再恨。
如果爱情已随时间风化,就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
在下一个站点下了车,招呼出租,“师傅,最近的医院。”
跟amanda请了假,只说自己突然有事要处理,下午晚点回公司。
终于等到医院上班。处置室的护士掀起她衣服,光洁如玉的背,几道怖人的红痕伴着淤青,左肩胛处,血已凝固。
简单涂了药水,严重的地方贴上纱布,安芮划价拿药,途经放射科,扯嘴轻笑。
易司城那张鬼魅而又冰冷的妖孽脸,不合时宜地窜进脑海。
上海似乎真的不怎么待见她,才来了几天,就两次进医院。
安芮摇摇头,打掉不该有的回想。
回公司后,努力适应着新的办公环境,当然还有新的挑战。
临下班前,总经理室内线直接打过来。
男人不容置喙地吩咐下来:“今晚加个班,下班后到停车场等我。”
“可是韩总,我……”
我答应了陆希要跟她逛街的……
“怎么,安经理,刚升职就耍大牌?”韩轩揶揄道。
“……”
“还是说,你想让总裁继续跟你谈话?”
“……韩总我知道了。”
安芮愤恨地搁下电话,愁眉不展——陆希那边,该怎么说?
洗手间。
边听安芮道歉,陆希边对着镜子补睫毛膏,小扇子渐渐被刷成大蒲扇。
良久,女人满意地眨眨眼,站直身子对着安芮,“anrry,你看我像是那么爱计较的人吗?你升为经理,当然有更多事要忙,加班也是在所难免的。”说着抿了抿刚抹好唇膏的红唇,“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找我,ok?”
安芮歉疚而诚恳地笑笑,“ok。”
待安芮离开洗手间走远后,陆希才掏出手机,每个字儿都透着酸气,“回去不用等了,人家现在可是大牌了,请不动。”收拾好化妆包,“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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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坐上韩轩的车,一路无言。
她只在临下车前问了句,“来饭店加班?”
男人魅惑地抛了个媚眼给她,下车,绕到副驾,开门,等她出来。
安芮忖度半秒,韩轩这般殷勤献媚,是要折她的寿?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讨好她?
还是,随时放骚已成为他的本能?
一切都在安芮迈进酒店vip包房后,真相大白——
没想到啊没想到,落拓骚包如陈迟这种不羁妖孽,也会沦为狗腿。
看易司城与陈迟挨坐在一起,圆弧酒桌上山珍海味,满当当。
要她来吃这顿饭,不是易司城的意思,还能是谁的?
真想知道,若是自己坚持陪陆希逛街而拒绝加班,易司城那看不了好戏的郁闷心情将会如何缓解。
也许,这就叫现世报。
瞬间警醒你,女人和女人间的友谊,有时候要比男人来得实在。
安芮却着实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她竟会把陆希认作自己朋友。
却不知,自己能否配得上那个风情万种又多金的女王。
被韩轩按着坐到易司城身旁,安芮对着一桌子人干笑几下。
陈迟却一直像没看到她一样,自顾自地跟易司城喝酒。
“易总,这次合作,还要多亏了你们安经理。”陈迟斟满酒。
易司城指尖的微顿,落进陈迟视线。
陈迟轻勾唇角,却漫不经心。
易司城亦举杯,“那是,我的得力爱将嘛。”
“爱”字被他说的格外别扭,安芮身上泛起一阵疙瘩。
觥筹交错间,她看出,这鸿门宴,怕是陈迟吃不了要兜着走。
陈迟的酒量她清楚,三杯就上脸,再看易司城,依旧谈笑风生。
加上韩轩一干人等变着法子提杯敬酒,安芮着实看不下去,起身去了洗手间。
半晌,安芮正欲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却硬生生地顿住步子。
第十四夜,靡
( )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所以男人的话她听得分外清晰。
“vivi你放心,我的酒量你不清楚?这笔生意谈好后,就带你去巴厘岛好不好?她?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好了乖早点睡,爱你……”
——五雷轰顶,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脑袋嗡嗡响,抓着门把手的手指颤抖着渐渐缩紧,涣散的目光里,依稀见得,他最后一次跟她温存的场景。
夕阳余晖,暧昧不明地笼罩着两个惺惺相惜的人。
那时的她想,恐是世界就此毁灭了,也不觉遗憾。
只因有你。
恍惚间,安芮想,澳洲的大草原,她多久没看过了。
自嘲地笑笑,安芮,你果然差点就犯贱了。
你当真是个不值怜悯的贱女人。
安芮重新回到包间落座时,陈迟已红着脸醉醺醺地继续和易司城拼酒。
女人嘴角划过一丝嘲弄,和他恋爱三年,竟不知他的酒量原是如此惊人。
难道欺骗她,就这么有趣?有趣到连个喝个酒这件小事都要骗。
陈迟,你还有什么没骗过我?
也罢,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把你的心和感情都骗了,还有什么不能骗的。
气从心尖窜上来,安芮一把夺过易司城半举着的酒杯,“易总,您不能再喝了。”
下一秒,女人仰头,暗黄液体悉数淌进她喉咙。
微辣,灼烧,却香气袭人。
安芮后知后觉是精纯tequila,倒也暗暗唏嘘,刚刚这帮男人拿着当啤酒喝的,是这烈死人的洋酒?
易司城显没料到安芮此举,一瞬不瞬盯着她喝光,竟忘了去阻拦。
倒是陈迟在一旁,漫不经心轻笑道,“易总,看来安经理可不止您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啊……”
陈迟跟deluxe谈合作这几天,对安芮和易司城的绯闻早有耳闻,他开始还不信,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安芮眼角泛红。被辣的。她安慰自己。
陈迟的表情,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安芮胃不好,刚刚根本没吃几口东西,突然这么猛地喝,怕是又要疼上一阵子。
桌子下的拳,暗暗握紧。
易司城,你就忍心?算什么男人!
又斟上一杯,“易总,来,刚刚那杯不算。”
易司城从安芮脸上移回视线,“嗯?”
陈迟笑,冷淡无情,“我从不和女人喝酒。”
男人扬眉,好看的侧脸泛着晦暗不清的弧线,“陈总的意思是,刚才芮芮那杯,白喝了?”
陈迟的手顿在酒杯上,他听他叫她芮芮。
芮芮……
易司城好整以暇,陈迟眼里的悲愤,悉数收纳。
安芮倏地起身,“陈总,你不跟女人喝酒,可以。但我是易总的人,我喝和他喝是一个意思,何必这么较真呢?难不成,你对我们易总……有意见?”
说罢,玻璃杯又见了底。
陈迟握在酒杯上的手,恨不得一把将其捏碎。
她说,她是易司城的人?
陈迟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陈迟,你还在怀疑什么?坚持什么?
两年前人家都把婚戒戴给你看了,你就死心。
陈迟怨恨地提起杯子,一饮而尽。
“易总,我还有事,各位,先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安芮撇撇嘴角,幼稚。
悠然落座,却惊觉胃部开始悄悄不适。
易司城的脸,自陈迟离开后,就冷到极限。
感受到身侧人的骇人低气压,安芮默不作声,拿了筷子,安静地吃着桌上的菜。
搞不懂这帮男人,摆着美味佳肴不吃,非要去拼酒。神经病。
韩轩见屋内陷入尴尬,又深知易司城和安芮俱在怄气,忙示意桌上其他人,“时间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几位总监闻言,均起身告辞,倒是安芮,依旧头不抬眼不睁地吃东西。
胃疼,烧一般的疼。
是不是吃点东西就好了?她安慰自己。
却没发觉,包间内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挺能喝是不是?”男人的声音如冰凌,可以瞬间冻死人。
“还可以。”安芮继续吃东西,没心情搭理他。
“为什么要替我挡酒?”
“太渴了。”
“你说你是我的人。”
“deluxe员工都是你的人。”
半桌海鲜吃下来,咸的要命,安芮忙拿起手边的酒又灌了一口。
易司城挫败地从她手里夺过酒杯,“你还喝!”
“这家海胆做的不好吃,下次换一家。”
男人忍住火,定睛,这个女人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犹豫很久,易司城讷讷道,“我骗你过来,你不生气?”
安芮放下筷子,拿起手帕印印嘴,转头,“易总,不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个支票,还算不算数?”
男人怔住。
“睡一夜还你10万,可以?”
男人眸子凛下来,心已寒到极点。
看她刚刚为他挡酒,听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她是他的人,他差点以为她已慢慢接受她了。
没成想,她讨厌他的程度,丝毫不减。
心凉了,便不怕伤害,遂露出讨价还价的嘴脸,眼睛故意朝安芮身下瞄了瞄,“你那里的价值可是递减的,应该是……10万,8万,6万……直到——分文不值。”
安芮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捧起酒瓶,对瓶喝。
上好龙舌兰从咽喉一直涌进胃,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安芮才慢悠悠地转过脸,“呵,照你这么算,我是还不起了。”安芮不无遗憾地盯着易司城。
她的眼神,些许的飘忽不定。
易司城莞尔,“放心,若是你表现好,我可以赦你10万。怕就怕,没等到你还完债,我就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安芮想,这个男人的嘴,狠起来比刀子还要尖利。
本来她都妥协了,既然他不放她走,那么在deluxe能混一天算一天,或许个把个年头后,凭自己的工资就可以付得起那60万。
却不成想,他硬生生地把陈迟拽进了她的生活。
她开始还心存侧隐,毕竟和陈迟算是旧爱的关系,再僵,也僵不到哪去。
加上彼此都是为了各自公司利益,公事上的合作关系,她还是拿捏得好的。
只可惜,易司城这顿居心叵测的饭局,倒成了逼她上梁山的导火索——她听什么不好,偏偏听到陈迟那通快要腻死人的电话?
一边怀拥美人儿,一边对前女友死缠烂打,陈迟,你算什么男人?
这也好,给足了她离开deluxe的理由。
胃部的不适已经不算什么,安芮的后背早就开始隐隐发痛。
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身上有伤,吃海鲜加喝烈酒……安芮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
牙齿轻咬下唇,终是把痛苦的情绪掩了回去。
她起身,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一手搭上男人肩,垂眸,“你又不是没睡过我,上我的感觉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易总,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不会想亲手毁了?”
安芮觉得,能迫使自己说出如此媚骚劲儿十足又令她作呕的话,多半是酒精的作用。
陈迟,你伤了我的心不说,还让我愈发痛恨自己这般模样。
易司城肩头一顿,下一秒,就着她还没撤走的手,伸手箍住,大力拽过来——
女人娇嫩的身子,柔弱无骨地瘫倒进他怀。
男人大手覆在她身后,狠狠摩挲。
背上伤口被他抚得钻心般疼,安芮却连眉都没皱一下,抬眼,轻笑,声音柔得可以滴出水,“易总,您这是……同意了?”
男人不置可否。
安芮暗骂,奸商!得了便宜还卖乖!
“易总,您不说话,我就当您是默认了。”说着她欲起身,“支票我不急着要,明天下班之前给我就成。”
易司城却丝毫不给她起身的机会,抚着她背的手加重力道,恨不得将她揉碎进自己骨子里。
忍着痛意,呕意,还有恨意,安芮自知和他力量相差悬殊,便乖乖贴着他胸膛。
有那么一刻她在怀疑,陈迟,真的值得她这么做吗?
安芮,你到底是真的对陈迟恨之入骨避之惟恐不及,还是……
男人胸腔的轰鸣直接打进安芮耳,一下一下起伏着,坚实精壮。
易司城在她上方笑,有那么点炫耀,又有那么点孤傲。
头微低,一手支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眼,“今天我心情好,不如,今晚就赎掉你10万。怎么样,嗯?”
他的尾音带着特有的韵味,轻盈微挑,魅惑如温软的大提琴。
听进安芮耳,却如宣判酷刑。
惨绝人寰。
安芮略微摇头,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易总,我看您今天也累了,不如改天?”
谁知,男人微迷眼,菲薄的唇毫无征兆地贴上来。
带着冰凉的触感,惹得安芮心尖轻颤。
他何时,如此温柔过?
安芮想,吻就吻,吻吻而已。
男人一手覆上她光/裸的大腿,另一手探进衬衫下摆。
四处逡巡试探的,是谁的渴望?
游移飘忽不定的,是谁的难耐?
背部的痛感渐弱,安芮不由惊异,莫非,自己神经坏死了?
不然,怎会对他的吻,处之泰然。
却不知,她的身子,早已配合地迎向他,皮肤微热。
安芮合上眼,如果躲不过,就心平气和地面对。
他的舌,终于撬开她的牙关,陷入一方温软。
蜜一样甜。
男人攻城略地的手,却猛然顿住。眸子里,凛冽如冷霜。
他恰好碰到她背后的纱布上,慌忙低眉,却见她淡然,似是不曾受过伤。
大力搂着她拧过身子,二话不说掀起衣衫,映入眼的,触目惊心。
上了药水的刮痕已经红肿,有几处还隐隐渗着脓水,纱布遮掩下的伤口他不忍再看。
放了衣服下来,忖度片刻,就势打横抱起。
女人的目光却迷上雾,些许游离。
“易总……你说话算话,今晚抹掉10万……对……”
第十五夜,虑
( )她微醺的时候,总有一股无形的魅力,妖媚,却又浑然天成。
男人颦眉,这个女人是多大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胡吃海喝不说,竟要逞能替他挡酒,到头来,不还得他收拾烂摊子?
窝在他怀里,女人的手抵上自己胃,却依旧一声不吭。
到了医院,闻到呛人的消毒水味,安芮才稍稍恢复点神智,“怎么……来这里了?”
男人搂着她趴到自己身上,帮忙掀着衣襟,易司城不乏焦急,“医生,严不严重?”
一旁的护士瞥了一眼,“既然这么着急你女朋友,就应该好好照顾她,别等伤势加重了才想起来要关心。”
那护士安芮认得,下午就是她给她上的药。
易司城一时语塞,深谙人家说的不无道理,便垂了眸子,接受批评。
医生拿来药水,“小伙子,女人是用来疼的,知道吗?”
易司城默默点头。
药水突然渗进伤口,安芮终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男人的心也跟着一紧,忙拍了拍她肩,“再坚持一下。”接着抬头,“医生……能不能…轻点……”
一旁帮忙的小护士又瞥他一眼,不必挑明,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责备他的虚情假意。他认了。
处理好所有伤,安芮额上已疼出豆大汗珠。
眼睛里,却依旧看不出情绪。
面无表情离开他怀,轻轻下了床。
谢过医生护士,安芮刚出处置室的门,便听屋内声音不大不小传进耳。断断续续,却分外真切。
“咳,现在这些年轻人,非要玩新奇的……
偷吃禁果倒罢,就不能规矩点……
为寻刺激把女孩子弄伤了也不管不顾……
现在的男人哪……”
安芮脚步顿了一下,易司城在她身侧,也明显怔住。
半晌,安芮才咀嚼明白医生的话,偏头看易司城,男人表情也头一次不自然地微微发僵。
这更肯定了安芮的猜想。
莫非,那些医生说的是……所谓的。bxwx。hism?
也就是,俗称的——□?
也就是……性,虐,待?
安芮顿时发窘,呛得一口气没顺好。弓腰,捂着胃咳到小脸发红。
易司城举到半空想要帮她捋背的手,悄悄缩回来。
他不想让她伤上加伤。
干脆淡定,立在一旁等她咳完,拖着她按回车里。
易司城早已恢复从容,关了副驾座门后,上好锁,走远。
只留安芮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经刚刚那么一闹腾,酒劲过了大半,除了头隐隐疼之外,安芮已清醒异常。
及时从医生不着边际的瞎乱猜想中抽回神智,思绪飘回进医院前的那一幕。
自己怎么就那么猴急地答应了他?
到底该不该?安芮,你确定自己要这么做?
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要想逃避陈迟的阴影,只有彻底离开deluxe。除此之外,别无法他。
正思量,驾驶座被打开,男人伸腿坐进来。
手里被塞过一盒药,外加一瓶矿泉水。
安芮不解地侧目,易司城却不以为意,边发动车子边道,“不想胃疼死,就赶紧吃。”
他怎么知道她胃不好?
不理会她疑虑的目光,男人自顾自道,“值得吗?”
“嗯?”
“你还爱他。”
“……”
安芮听得分明,他用的是陈述句。
该死的陈述句。
他凭什么断定,她还没有放下陈迟?
陈迟给她的伤害,还不够多?
安芮,莫非你骨子里就是个活脱脱的bitch?
自心底袭来的疑问汹涌着浪潮,似是要把她淹没。
似是那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权利也被毁尽,她知道,身侧这个男人,可以瞬间看透她的心。
一览无遗。
她决定保持沉默,与他辩驳,只会更伤元气。
只微微向右靠了靠身子。
是不是离他远一点,就不会被看得太透彻?
驶了不远的路,车子半途停下,又把她一人锁在车里。
不多时,男人回来,手里多了杯热牛奶。
安芮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却被易司城一把扯过手,硬生生塞进掌心。
不等安芮发话,易司城便再次发动车子,驶上车流渐稀的马路。
上海的夜,纵然再华美,也有黯淡下来的时候。
正如爱情,不论曾经多么耀眼,都有疲惫的那一天。
直到发觉白昼再也赶不走黑夜,那么爱情,便走到了尽头。
相爱的时候,总以为彼此能给对方的爱,无穷尽。
却终在结束的那一天发现,彼此,不过陪着对方走了一程路。
下一程,你将会被另一个人牵起手。
也许,仍是互相搀扶着,走完一段美好的回忆而已。
也许,会一直相伴,直到世界尽头。
安芮苦笑。陈迟,你带给我的,不止是稍纵即逝的华彩。
更多的,是一望无际的幽暗。
我像找不到航向的船,孤寂漂泊了两年,终于要摸索着上岸了,你却再一次无情将我打回黑色海浪中。
惊涛拍岸之时,你可曾想过我的恐惧?
……我的绝望。
易司城及时将安芮从回忆里拉扯出来,车子稳稳停下,安芮掀了掀眼帘。
气派的华宅闯入视线。
俄而,安芮扭头,“我搬家了。”说着捧起牛奶喝了一口,“掉头。”
易司城举棋不定,该不该信她?
终于,感性战胜理智。男人打着方向盘,r8轻巧地扭过身子轰了出去。
他想,既然她信了他,那么他就也信她一次。
报上地址,安芮喝光牛奶,阖眼。
安芮,不要怕,拿到支票,你就可以尽快和deluxe解约,立刻到新公司报到。
到时候,你就可以真正开始新生活——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新工作,易司城也不会太快地找到你。
等你攒足了40万,再一并还给他。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躲债。
比起被陈迟纠缠欺骗着到窒息,东躲西藏,不算什么。
安芮已经暗自打好盘算,若是自己能躲过他的追讨,则是万幸。
若他坚持要她拿身体还债,她也心甘情愿——就当自己免费嫖了个极品牛郎。
她想,以她目前的经济实力,再以他易司城的身价,也算自己赚到了。
如是想,心情便轻微好起来。
车子停在一小片居民前,这个盘易司城认得,公寓式住宅,超高层。得房率低得惊人,物业常年没人负责。
男人眸子凛了凛。
“你……就住这?”
“怎么?”
易司城犹豫了一下,终是把话咽了下去,“没什么。”
安芮下车,易司城也跟着下来,执意要送她上。
理由是,夜太黑,犯罪率高。
安芮笑,“我没钱美色,你操的什么心?”
男人顿时怔住,终于想到托辞,“我得留着你这个人还债。”
安芮不语,兀自下了车,匆匆走进道。
站到2拐角向下张望,车子没有丝毫要开走的意思。
安芮的目光一直投在下的车上,寸步不离。
等了不下10分钟,女人嘀咕,这男人是不想让她回家了?
半晌,手机响起,易司城的声音极具魅惑,“站累了?下来。”
狠狠跺了下地,感应灯蓦地亮起,安芮心里又是一惊。
气鼓鼓地下,再次打开车门坐进去,“挺有意思是不是?”
男人失笑,明明是她自己谎报地址,他堵在门口想要抓个现行而已。
没成想,却先被她反咬一口。
启动车子,易司城侧目,“还疼不疼了?”
俄而,安芮轻笑,眼里俱是冰“易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说实话,到底住哪?”
“呵,怎么,连个房都不舍得开了?”安芮别过头,声音渐小,“无奸不商。”
男人也不恼,继续好脾气道,“你不说,我就把你带回我家了。”
“停车。”
刷——
车子划着迫人心弦的弧度停靠在路边,屁股后面一道长长的诡异痕迹。
有那么点??恕?br />
男人很好奇,自己怎会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抗拒力。
也罢,权当她今儿个受伤,让她一回。
念及此,嘴先脑子一步把话问了出来,“怎么伤到的?”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安芮笑,“我也忘了那人长什么摸样,我只记得,他用皮带把我绑了起来,还蒙上我的眼。接着,就用鞭子抽我……之后……”
安芮的难以启齿,听在易司城耳里,犹如针扎。
细微的疼,却一下一下刺在心尖,不含糊。
“背上那些伤算什么?我的那个地方……”女人顿了顿,遂恢复神采道,“还好这次活儿挣得比较多,不然,我这苦算是白受了。”
说罢,偷瞄身侧男人一眼。
不出所料,一向淡定从容的他,额上隐约见得青筋暴露。
安芮一直想知道,如果他心心念念想要睡的女人是个婊/子,他会作何感想?
还会,不择手段想要她肉偿?
恶趣味暂时被满足,安芮勾唇,心情大好。
这是今天一整天,她第一次真心地笑出来。
或者说,是她离?</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