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夜太魅

第 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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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会,不择手段想要她肉偿?

    恶趣味暂时被满足,安芮勾唇,心情大好。

    这是今天一整天,她第一次真心地笑出来。

    或者说,是她离开悉尼后,第一次开心地笑。

    安芮就像个偷到糖块的小孩子,一副诡计得逞而又顺利逃脱的得胜表情,晶亮的唇勾起微妙的弧线。

    男人侧目,恰巧落进她扬着笑的小脸上。

    那一刻,她的表情,纯良无害。

    没有狡黠,没有隐忍的苦楚,没有孤独的酸涩。

    易司城想,她这样开心的笑,恐是第一次。

    良久,男人才轻启薄唇,声音没有温度,“你一共需要多少钱?”

    他的身子,却毫无征兆地欺过来。

    鼻息依旧不紧不慢,惹得她身上一阵痒。

    安芮轻瞄他一眼,自鼻尖嗤出一丝笑,“你知道的。”

    第十六夜,乱

    ( )男人也跟着笑,额前碎发轻颤,“一百万?”

    安芮唇角又勾了勾,抬眼,正对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我若要,你给吗?”

    她的眸子,不偏不倚恰巧跳进他的柔情陷阱里,灼灼的目光,意味不明。

    心跳偷偷漏了半拍,半晌,直到脖子有点僵,安芮才意识到她已傻愣了半天,忙嗤笑。

    又怪自己自作多情了。

    安芮,难道你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个贱毛病?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向后靠靠身子,离他远一点,标准的扑克脸再次回归,“开车。”

    身侧温度渐低,易司城坐回去,手撑上方向盘,却迟迟不发动。

    良久,大提琴声响起,夹带着一丝暗哑,“安芮,留下来……可不可以?”

    “……”

    “我会派其他人接手image的项目,我只希望……能够替deluxe留住你。”

    “……”

    “给我个机会……”

    “……”

    “我求你……”

    “……”

    安芮确定,这是他第一次用这般语气对付她——深情却不矫情,认真却不强迫。

    好像一切听在她的耳里,都是她的不对。

    这样的气氛,压抑到让她想逃。

    惊慌之时,安芮摸到车把手,却又缓缓收手。

    声音冰冷,透着寒意,“我今晚就要支票。”

    安芮想,如果她不快刀斩乱麻,再在这方诡秘的空间内待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似是宣判了他的死刑,易司城知道,她的去意已决。

    也罢,自己再坚持,只会闹得更僵。

    打开遮阳板,抽出支票夹,一百万的支票塞进她怀。

    安芮捏起来,表情有一瞬的怔忪。

    “咔嚓”——车门解锁声,响在静谧的车厢里,轻微突兀。

    他的意思是,放她走。

    思索半秒,女人抬腿,身子却顿在他的拉扯里。

    男人的掌,轻轻握过她的腕,女人身子一滞,下一秒,被他带进怀。

    轻贴在他胸膛,男人的精壮与火热,悉数传进她的血液。

    不想再陷进他温柔的陷阱里,安芮别过眸子,不去看他那足以搅乱她心智的眼神。

    易司城的眉宇间,写尽落寞与不舍。

    轻搂过来,他的唇,点在她的唇瓣。

    似是蜻蜓点水,轻拂过她嫣红的嫩唇,带着眷恋和珍爱。

    他在想,也许,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理所当然地拥着她——

    如此爱着她的他,怎会真的要她用身体来还债?

    试问,情债,金钱如何能还?

    而她的心,恐是金山银山,都买不来片刻的停留。

    那一刻,易司城终于明白,世上还有很多事情,不是光有钱就可以的。

    带着些许难过,男人仔仔细细描绘出她的唇形,似是吻醒了她每一个末梢神经。

    女人的心跳,不争气地漏拍。

    迷离前一秒,男人适时松开怀里的人。

    身前突如其来的冰凉空气,惊醒了安芮。

    女人的悔恨之意,全写在表情里。

    慌乱开了车门,逃也似的跑出去几步,夜风也带着暖融融的暧昧气息。

    胸口,心脏像是要蹦出来——安芮,你……回吻了?

    茫然地招手,意志驱使,她坐上出租车。

    目光呆滞地朝后视镜里瞥了瞥,铁灰色r8仍停在那里没动。

    车外,一孑孤寂的身影,浅浅地映在心里。

    女人眨了眨眼,捏紧手里的支票。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师傅,停车。”

    打开车门,扭头望见r8还没开走,安芮快步跑回去。

    直到喘着粗气立在男人身前,她才恍悟,安芮,你到底在干嘛?

    你是中了什么邪?

    然事已至此,便只好努力寻着台阶下,“易总……我忘了件事……那个……”

    ——她真的想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不顾一切地跑回来。

    到了梦醒时分才发觉,原来台阶不是那么好找的。

    安芮绞着手指,脸上早已尴尬而又焦急地泛红。

    男人的心跳自出租车停下那一刻起,便一直紊乱着频率。

    面上,却依旧死灰样的冷漠,不开口,只是孤零零地盯着她。

    似在等她,说出那个她所谓的忘了说的事。

    漫不经心地抬眸,安芮的目光却怔住,再也抽不回来。

    易司城眸子里的灰暗,她看得真切。

    这个男人似是从第一眼认得起,便一直都意气风发。

    不管是酒里的迷乱,还是谈判桌上的剑拔弩张;不管是暗夜里的缠绵,还是晨间特有的朝气……似乎他永远都洒脱着英气。

    光彩照人。

    如今这般,太不像他。

    夜风,扫着股股暖流,袭向脱离了冷气庇护的人。

    热到破碎,片甲不留。

    许是他眼神里有着蛊惑人的毒气,隔着夜风吹过来,乱了心智。

    女人的唇,突如其来贴上他的,微凉,带着蜜样的甜软。

    凭着记忆,安芮学着以往他吻她的样子,从唇,一直细碎地啃咬到喉结,再到颈下裸/露的肌肤。

    易司城怔住,却依旧不为所动。

    安芮吻到浑身发热,便自顾自地脱下外衫,把脸埋进男人精锐的胸膛。

    那一刻她在想,纵然她再冷漠,也需要一个情感的发泄点。

    似是找到了那个可以出漏她脾气的点,便不再犹豫。

    上身只着内衣的她,笨拙而又忙乱地吻在男人身上。

    柔弱无骨的小手,从衬衣下摆袭进去,摸上壁垒分明的紧实,触感绝佳。

    她的吻和抚摸,都无技巧好谈,更无章法可循。

    却确定,她的所为,总归惹醒了男人骨子里的那股气息。

    偷偷抬眸,她瞧见,那熟悉的戾气。

    不出所料,她紧贴进男人怀里的身子,被无情拔了出来。

    易司城鄙夷别过头,冷冷丢出几个字,“把衣服穿上。”

    忖度半秒,眼波轻转,勾起唇角之时,纤细手臂又挂了上去。

    “易总,不是说……今晚要……怎么,体力……不支了?”指尖点点那片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微烫。

    女人声音很媚,似是能滴出水。

    安芮听着自己那透着骚劲儿的腔调,只觉恶心。

    却不得不这样做。

    红唇更贴近几分,饱满的双峰,点火般压在男人身上,“易总……只有你的技术……才可以让人家满意……就今晚……好不好……嗯?”

    低眉,自己的身子,就那么只着寸缕地呈在他面前。

    幸是四下无人,加上路灯昏暗,否则,自己的春光,不知要被多少人看了去。

    真是讥讽至极——自己这般引诱,做梦都想要了她的男人,却不屑嗤笑。

    半晌,男人狠狠推开她娇柔的身子,“滚。”

    踉跄几步,安芮险些跌倒。

    他的一个字,足以践踏尽她所有的尊严。

    低头瞬间,安芮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出微妙弧度。

    男人矮身坐进车子,“砰”的关门声,带着怒气。

    铁灰小跑,甩着一屁股的尾气,轰了出去。

    良久,安芮才拾起落在柏油马路上的衣物。晒了一天的地面,还透着温热。

    仰天,夜空,星辰璀璨。

    安芮的心里,总算不再空落。

    如果远离,就走得彻底,不给他留任何的念想。

    也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

    沿路走了很久,安芮也想了很久。

    她到底是什么心情?

    觉得对不起易司城?——自己怎会这样想……

    他睡了她的初夜,她不恨,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她不是那种撒泼不讲理的女人。

    也许她对他的抵触,完全是因为自己——

    职场潜规则,虽让她不齿,但不至于逼她如此不入流。

    倒是跟image的合作案,把那个负心人再次卷进她的生活。

    而当她决心摒除杂念专心工作时,好巧不巧的,让她看清了陈迟脚踏两只船的丑陋嘴脸。

    或许,单单是这一点,让她再也无法容忍。

    于是拼了命的想要逃出去,有点……不择手段。

    至于易司城所说的肉偿那40万,她倒不再大为光火。

    或许…或许……

    却越想越乱,脑子里尽是他那灰暗的脸,没有生气的脸。

    像是被掏空了灵魂。

    于是她才会像个夜店妓/女似的心急如焚,她只是想,如果他从此鄙夷她,会不会让他好过点?

    安芮,你不是一直恨着他?怎么突然又为他着想起来?

    安芮,你究竟是怎么了?

    r8里,骇人的低气压,足以迫人窒息。

    油门踩到最底,心尖的恨意,却丝毫不减。

    安芮,你是有多么恨我,才会变着法儿的想要推开我?

    安芮,如果我的出现羁绊了你的生活,那好,我退出。

    可是……请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忘掉你?

    这一夜,风太乱。

    心太迷。

    ******

    安芮坐在经理室,轻转座椅。这个位子,她还没有坐热。

    把玩着席卡,轻拂过deluxe那几个字,苦笑。

    安芮,这就是命。

    轻瞄一眼抽屉里那张一百万的支票,精心粉饰的小脸,不经意间变了色。

    不停安慰着自己,终是收拾好情绪,起身去了总裁室。

    “易总,我已经把和image合作的设计细节全部整理出来,有哪些地方不清楚,我可以跟接手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细谈。”

    易司城头也不抬,“知道了,到时候会下人事任免通知。”

    辞呈递上桌,“我明天不会来了……违约金,我会打到公司账户。”

    “听说,陈总预约了你今天下午的时间。”

    “……”

    男人抬眸,“安经理,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可以找其他人来接待陈总。”

    “多谢,不必了。”

    安芮想,既然都要离开deluxe了,不妨再帮公司做点事。

    至于要见的客户是陈迟,她倒无所谓——清楚他是什么人,也清楚自己即将彻底躲开他,便不再害怕。

    她的落落大方,她的泰然自若,让陈迟更觉窘迫。

    昨晚那席鸿门宴,他见识到了她作为易司城的女人,独有的慑人魄力与气场。

    只是——

    “安经理,你的婚戒……忘了戴了?”

    第十七夜,离

    ( )陈迟知道,自己还是不死心。

    似是非要看到她和易司城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他才肯信一样,对于安芮目前的感情状况,直觉告诉他,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事已谈妥,本来舒了口气的安芮,神经再次绷紧。

    下意识地伸过右手,摸了摸光/裸的左手无名指,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借口。

    恰巧,会议室的敲门声,掩去彼时尴尬。

    陆希探头进来,“安经理,总裁找。”

    匆忙离开会议室,闪身进了电梯。轿厢门合上那一秒,安芮低头,左手无名指已被自己搓红。

    心,跟着滞了一瞬。

    也就是那么一瞬而已,再抬眸,敞亮的总裁室映入眼。

    信封递过来,陆希笑,“安经理,易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不在?”

    陆希颔首,但笑不语。

    安芮坐回办公室,看着人事任免通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

    一周后

    “安总监早。”

    “anrry姐早。”

    ……

    安芮一个个“早”回过去,实在太疲,便只笑着点点头。

    坐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安芮想,这里的办公条件虽无法与deluxe的奢华相匹敌,但至少,心情是愉悦的。

    都说,好的心情,可以事半功倍。

    这话是谁说的,她印象早已模糊。好像是……一个姓易的男人。

    抛开谁说的什么话这种扫兴话题,总之,再也不用听那些闲言碎语,再也不用躲瘟疫一样躲着总裁室打来的夺命连环call。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时刻绷住情绪,随时准备迎战陈迟那个虚伪的人。

    安芮觉得,人生骤然有了光彩。

    这天上午,她准备主持例会,却在接到项目通知的时候,呼吸滞了一瞬。

    仅是一瞬。

    公司上下全部一级备战状态。

    ——新一轮的竞标迫在眉睫,能否中了deluxe的标,事关良运今后发展。

    站在圆桌前,安芮口若悬河。

    “deluxe拥有着一流的团队,从设计到施工再到后期宣传,全都无懈可击。deluxe不乏顶尖设计师,此次招标,要的是精致完美的灵感创意……要想中标,只有一种可能——全力以赴……首先我们要了解deluxe的设计风格……”

    发号施令之时,内心某个角落悄悄复苏。

    散会时,安芮第一个离开会议室,却还是将身后的窃窃私语听进了耳——

    “听说安总监之前就是在deluxe工作,混得顺风顺水……”

    “那她为什么要走?”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私情……”

    “这么说我们这次胜算的可能比较大喽?……”

    “谁知道……不过我听说……”

    勉强撑着早已发软的双腿走回自己办公室,吩咐助手,没什么重要的事暂时不要找她。

    陷进沙发,她想,自己终究是躲不过易司城这个人。

    本以为离开deluxe投奔良运谋求更高职位,可以彻底摆脱迟的纠缠,可以彻底抹掉和易司城那层不光彩的关系。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删除掉那些旧回忆。

    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上任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得到deluxe的青睐。

    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安芮双目紧闭,头隐隐作痛。

    拿起手边的酒杯,猛灌一口,轻笑出声。

    ——如果这个时候在deluxe,她一定会怒发冲冠地闯进总经理室,找各种借口辞掉这个项目,然后再被韩轩捅到易司城那边。

    几番论战下来,自己或许可以顺利脱身,就算最后自己还得妥协,但至少心里的怨气已撤了几分。

    可此刻呢?

    自己除了兢兢业业工作之外,再无他法。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linda她们要对她恨之入骨——有没有靠山,真的差太多。

    助手进来之时,安芮刚好恢复完美笑容,无懈可击。

    “安总监,梁总要您去办公室找他。”

    “知道了。”

    良久,安芮见助手仍站着不动,便不解抬头,“还有什么事吗?”

    “……总监,这个是……”说着,不大不小的信封放在她桌前。

    瞬间闻出信封上的味道,安芮颦眉,“嗯,下去。”

    捏着信封,安芮眸子渐渐迷上雾。

    一同烟雨迷蒙的,还有谁的心?

    ******

    竞标前一晚,安芮不出所料地失眠。

    干脆下床开电脑,整理文件。

    安芮有个习惯,定期删文件,定期归类整理。

    她的目光,就那么直愣愣地定在那几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他和她,都在笑。

    好似感受到江边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潮湿,黏腻腻地附着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难以磨灭。

    放在删除键上的手,终是没有按下去。

    安芮想,自己今晚定是紧张过度,不然,怎会对他,再也生不起恨?

    她一直都痛恨他的霸道与毒舌,痛恨他那颗没有温度的心脏,痛恨他那精壮却没有血肉的躯体。

    他的一切,那时在她看来,都虚无而又残忍地存在着——

    他不仅睡了她的初夜,还接着睡了第二夜。

    他不仅见到她和陈迟分手时她的痛不欲生,还硬生生地再次把陈迟塞进她的生活。

    他不爱她,却要跟她做/爱。

    她恨他,却恨不起。

    他的手里,握着她的身体。像是工具,只是用来满足他。

    仅此而已。

    ——然而。

    他却不是她离开deluxe的直接原因。

    他的恶毒与乖戾她她可以忍,公司的流言蜚语她也可以装作没听见,但陈迟的丑陋令她作呕,让她无限鄙夷自己。

    安芮,你骗不了自己,明明就有那么一刻你在怀疑,我是不是错怪了陈迟?

    你的潜意识里就在希冀着,也许有一天,你的旧爱会再次把你拥紧。

    如果不是那通无意间听到的电话,你是不是又要犯贱了?

    安芮,你不后怕吗?

    躲进浴室冲了个凉,安芮才被猛地惊醒——

    爱,早已渐行渐远。

    你,早已无权奢望。

    ******

    进到会议室那一刻,用后来助手的话说,惊艳全场。

    安芮笑,“嘴真甜。”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安总监,我绝对没夸张,您都没看那易总的眼睛,从开始一直盯着您看到最后……”

    安芮的心,似是被人悄悄碰了一下,微颤。

    抽回神智,安芮佯怒,“这么说,你也盯着易总看了全程?”

    “……”

    “行了,通知下去,今晚总经理请客。”

    “真的?庆祝我们中标?”

    “嗯。”安芮笑,那个梁天,倒也真会笼络人心。

    一顿会餐,便可以顺利收买军心,让手下继续拼死拼活替他干。

    当初安芮离开deluxe寻下家的时候,就是被良运老总梁天身上那种霸气吸引。

    算不上青年才俊,但也算得上青年励志的典范。

    一步步爬到良运设计院一把手的位置,又惜才如金,早已成为建筑设计界的传奇人物。

    安芮进到ktv贵宾包房时,一片黑。

    摸索着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了瓶酒,自顾自喝。

    前面不知道谁在唱,《死了都要爱》吼得声嘶力竭。

    安芮轻皱眉,最近头疼严重,最受不了这鬼哭狼嚎。

    喝了几口酒,起身去洗手间。

    出门左拐,捂着胃,走了几步,恍觉眼前一暗,撞进一片阴影中。

    抬眸,轻笑,声色有那么点慌,“呵,真巧。”

    世界好小。

    男人却依旧声线平稳,情绪不闻分毫,“又喝酒了?”

    安芮撇撇嘴,“易总,您好像越界了。”

    男人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缩紧。

    两个人就那么僵着,谁也不先有下一步动作。

    最后还是易司城缓缓开口,“安芮,合作愉快。”

    伸出的手,被安芮忽略在空气里。她擦着他的肩走过去,眼里,冰一样冷。

    只在一瞬间——

    不大不小的钝响,冲进耳膜。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带着分外尖锐的轰鸣,划破了记忆,划亮了过去。

    安芮轻咬下唇,这个男人,终是改不了霸道的戾气。

    被他圈在双臂间,安芮抬眸,逼着自己勾出一抹笑,“易总,今晚想做了?”

    她的目光,弥上一层雾,“直说就好了,没必要这么……”说着,向身后瞄了瞄,“劳心费神。”

    她身后紧贴的,是华丽斑斓的装饰墙,两个人的身影,交叠相映。

    不出所料,易司城的表情,开始不自然。

    难道,她没有收到他重新给她的支票?更没有看到他写的那句:从此两讫?

    心里狐疑,嘴上却依旧死撑着欠扁的乖戾恶毒,“今天心情好……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是该运动运动了……”

    呕意,伴着怒意,一股脑儿袭过来。

    安芮白了他一眼,嗤笑,“那恐怕易总得等了,今晚公司聚会,我一个给别人打工的,走太早了不好看。”

    说罢,两手把住男人手臂,使劲儿扒开。

    ——安芮从没想赖账。

    她想,既然他说话算话放了她走人,她便也应该信守承诺,陪他睡光那40万。

    只是,易司城在地下停车场等到凌晨,也没把这个女人给等出来。

    他只是想,可以和她在一起呆一会儿。

    哪怕就是一会儿,心中也觉踏实。

    直到停车场里,只剩下两辆车子。

    另外那一辆易司城依稀认得,良运老总的座驾。

    不期然间,脑海猛地划过不祥之念,反复安慰自己,是他太多心。

    易司城,那个女人对你不投半点感情,何必那么上心?

    你和她的关系,仅仅维系在那单薄的口头承诺上。

    她若毁约,你也得认命。从此干系全无,一刀两断。

    更何况,你不是已经说了要“两讫”?

    易司城,早点断了对她的念想,到时候,还可以少些痛苦。

    第十八夜,救

    ( )心里这样劝自己,腿却由不得大脑支配。

    眨眼间,男人蹿出车子,火急火燎地奔向电梯口。

    数字却稳稳停在顶层,易司城暗飚国骂,下一秒,扭身跑进道。

    空旷的梯间,只听他蹭蹭的皮鞋声,伴着愈加粗重的呼吸,响彻每个角落。

    安芮,你若敢有事,我准让你好看!

    这边厢,安芮跌坐进ktv包房柔软的沙发里,对面的超大电子屏上,字幕滚动,不停歇。

    吵人的歌声盈在耳畔,安芮的厉声尖叫,悉数湮没进那片聒噪中。

    梁天的脸,放大在她面前。

    “安芮,跟着我,你不仅可以坐拥荣华富贵,更可以手握良运大权。如此美差,何乐不为?”

    安芮喘着粗气,恶狠狠道,“梁总,我当初来良运,是为了能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您所谓的金钱与权势。我只想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请您不要误解我。”

    男人狂妄地笑,“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多少女人排队想要上我的床?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懂吗?”

    女人别过头,躲开他正欲欺上来的嘴唇,眸子里的凛冽,又深了一层。

    梁天早已心痒难耐,加上安芮脸上泛出的轻微红润,心中邪念再次击垮理智。

    两手猛然伸过来箍住安芮的头,梁天再次对准安芮的唇,一副誓不罢休的气焰。

    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讥笑,安芮眯了眯眼,梁天,我安芮不是你说碰就碰的——

    右手抡上来,清脆的响声,被吵闹的音乐淹没。

    左手再次抡上去,力道稍减,却不含糊。

    这两下掌掴,却似惊醒了梁天,情/欲弥漫的眸子里,多了份不着痕迹的邪恶。

    愤恨着抹了把嘴角,欺身过来,“安芮,你不提醒我倒忘了,你这么烈性子的女人,倒是要好好调/教一下。”

    说罢,男人一把扯下颈间领带,两手扯过安芮胳膊,三下两下,便死死绑在她身后。

    安芮苦笑,终于还是栽在自己手上了。安芮,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下场。

    咬着下唇,安芮逼着自己不能哭出来。

    他能把自己怎样?大不了先奸后杀。

    如是想,心便平静下来,异常冷静地开口,“梁总,我只求你,做完你想做的一切之后,顺手把我杀了,可以吗?”

    男人被欲/火攻了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奈何自己早已剑拔弩张,如何能停下来?

    大手伸过来捏起她下颚,恶狠狠看进她眼,“莫非……你是处?”

    安芮笑,“梁总,没想到你强/奸的要求还挺高。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男人放肆的笑,打进耳膜,“那你怕什么?只是成人之间做个爱,有那么抵触?”

    那一刻,安芮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的男人,连强/奸都可以说成是做/爱。

    手腕被勒住,别在身后,早已麻木。

    一同麻木的,还有谁的灵魂?

    安芮,两年前的你,会想到今天的这一幕?

    离开deluxe之前的你,会料到此刻的绝望?

    安芮,都是命。

    她拼了命,终是勉强止住眼角的泪,却在门被撞开那一刻,决了堤。

    熟悉的那抹身影,孤傲。站在光亮处,挺拔依旧,颀长依旧。

    男人身后的电子屏上,嬉闹玩乐的mv画面,变换着五彩的光。

    那一瞬间,安芮觉得,生命里,好像突然有了色彩。

    斑斓,陆离。

    两个男人是怎么扭打在一起的,她没有看清。

    她只闻到鼻尖的腥味,带着烟酒味,混杂着钻进她的骨髓。

    后来怎样,她亦不清楚。

    她只知道,熟悉的味道,带着温热的气息,萦在周身。

    抬眸,易司城的嘴角,血微凝。

    她被他抱在怀里,匆匆走过金光璀璨的走廊,一路颠簸,最后进了车子。

    熟悉的一切,再次袭过来。

    男人扯过来几张面巾纸,塞进她手。

    女人抽泣渐止,眼泪,却落地愈发无度。

    易司城见状,心尖火气又冒上几分,却又悉数忍下去。

    梁天,这笔账不算完。

    “要哭就大声哭出来,别憋着。”

    下一秒,男人只觉颈间微湿,女人的呜咽,全部掩进他的西装。

    她因悲戚而起伏的身子,浅浅靠在男人怀里。

    抽泣间,他能感受到她胸腔的轰鸣,隔着衣料,悉数传进心脏。

    皱眉轻笑,伸过手,捋捋她的背。

    安芮,你知不知道,你受苦,好比在我心上划刀子。

    安芮,如果你想要远离我,可以,但我只求你,别再让自己受伤。

    就算我没有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资格,也请你,好好照顾自己。

    顺势将她的身子搂紧,男人的眸子,大雾弥漫。

    安芮,我爱你……

    ******

    脱下抹满了鼻涕眼泪的西装,男人走进浴室,放水,调水温,点起香薰。

    做好一切出来,回客厅,找到那个蜷在沙发里的人。

    “安芮,别哭了,去洗洗。”

    “……”

    “你这样我不放心,今晚先住我这儿。”

    “……”

    “我睡客厅,你睡卧室。”

    “……”

    “我把钥匙给你,你可以锁上卧室门。”

    “……”

    “……”

    男人罕见的好脾气,终于被她磨尽。

    本念着她今晚受了惊吓加委屈,应该好好哄着她,奈何这个女人根本不把他放眼里,自顾自盯着自己脚趾头看。

    精致的红色,妖冶张扬,却又透着可爱。

    竞标前一晚涂的,排解压抑。

    女人笑,她是压抑,还是……不知所措?

    见她依旧我行我素,易司城二话不说,长臂一伸,抱起她,放进浴缸。

    “要不要我帮你洗?”

    话音未落,但见安芮身子慢慢下沉,直到全部没进水里。

    男人一惊,迅速将她捞出来,声音都快变了调,“你疯了?!”

    女人的眸子,终于瞥向他。

    易司城怔住。

    她的眼里,找不出丝毫神采。

    灰一般的死寂。

    指尖划过她光裸的背,男人又是一滞。

    冰冷。

    寻不见温度的痕迹。

    易司城的手足无措,悉数写在脸上。

    忙抱住她,慌乱地晃,“安芮?”

    抹了把脸,半晌,挤出一抹笑,眉心却皱着,目光朝他手捏着的地方偏了偏,“疼。”

    易司城不放心地收了手,撑在浴缸边,“安芮,看着我。”

    眸子垂了垂,她手臂上被男人紧握出的红痕,经久未消。

    呵,他是有多大的力气。终是听话地抬眼。

    “就当是个梦,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忘了。”

    女人再次低下头,目光停留在手臂的红痕上,心里某个角落,悄然融化。

    却嗤笑,一贯的冷嘲,“我看起来真有那么脆弱?”

    易司城愣住,却好歹放下心来。至少,她的声线里依稀带着情绪。

    这就是好的。

    嘱咐了几句,无非是“为那种烂男人不值得”云云。

    他候在浴室外。

    耳朵贴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

    易司城觉得,他为这个女人花的心思,自己都觉动容。

    却仍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他没有放任她去良运工作,如果他派些人手暗中保护她,也许,此刻的她便不会此般失魂落魄。

    一个小时以后,到底是不放心,敲门,连声说了几句“我要进来了”,推门而入。

    却见女人立在梳妆镜前。

    白色浴巾裹在身上,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背,还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见他进来,安芮也没扭头,照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些许红润,眼眸早已恢复神采,嫩红的唇,亦如往日的鲜嫩欲滴。

    易司城也被她这般摸样骇住,一个小时前,她的脸上还血色全无。

    这么说,他都是白担心了?

    如是想,加上他清楚安芮向来对他不感冒,今天又受了惊吓,便不想再打扰她。

    正欲出门,却顿住步子。

    光裸的手臂,迅速抻过来,温热的小手,怯生生地拽住男人的腕。

    易司城回身,分明看到了她睫毛的轻颤。

    “易总。”她的声音有点空旷,带着些微潮湿。

    黏黏腻腻的,附着在他周身难以驱散。

    安芮朱唇轻启,声色如浮萍般飘渺,“陪我。”

    他的心跳,不经意地漏拍。

    ******

    浴室的光,暖融融地照在两个人身上。

    易司城不懂,大夏天的,为何要待在热气升腾的浴室里。

    重新点了香薰,安芮起身,坐到浴缸边沿,笑笑,“最近还好吗?”

    男人扬眉,一瞬间,他没有参透她的态度。

    他仍记得她离开的那晚,夜风吹着白日蒸腾出的余热,连着他的眼眶,都时不时地发红。

    她关上车门坐上出租车时的毅然决然,他看的清楚。

    她为了离开他,不惜贬低自己为下流女人。

    她所作的一切,他都猜得透——无非是想要他对她生厌。

    他承认,良运能够中标,少不了她的关系。但也不得否认,她安芮名下的设计图,的确无可挑剔,力盖群雄。

    但要说缺陷,也不是没有。

    大概就只剩一点。

    用陆希的话说,就是没有情感。

    易司城却记得清楚,安芮早在跟进驰裕那个案子的时候就明白,建筑也是有情绪的。

    她那日做的。bxwx。,他犹记得。那时候的她,眉宇间都透着职业女性特有的精明与干练,却又不失温婉。

    恰到好处的情绪拿捏,帮deluxe顺利拿下驰裕,然而这一次,易司城却看出来,她的身上少了什么。

    那一丝神采。

    念及此,好奇心驱使,男人作恶般回一句,“一直挺好,韩轩帮我找来的妞儿,个个人中极品。要不要叫过来一起看看?”

    安芮握在浴缸边沿的指节渐次发白,小脸却依旧平静,波澜不惊道,“易总,我没那个雅兴。”

    第十九夜,拥

    ( )男人却偏头看她,好整以暇。

    终是被目光灼得脸发烫,安芮起身,走出去几步,摆了摆湿发,掩饰掉眼里的尴尬。

    身后却被一片温热包围。

    安芮愣了一下,随即旋了旋身子,躲出去。

    易司城借由给她醒酒药,才进的卧室。

    女人窝在床里,眼里清明澄澈,根本就没醉。

    安芮对他这个烂借口,没戳破,也没表态。

    男人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她床边。

    或者说,他的床边。

    眼里闪过明媚,这个女人,似乎很配他的床。

    安芮接过药汤,乖顺地喝下去一口。

    男人眉梢都溺着笑。

    却在下一秒,怎么都笑不出来——

    女人娇嫩的唇迅速堵在他的唇上,不留缝隙。她温润的舌,第一次如此娴熟地撬开男人的牙关。

    苦涩的液体顺着唇舌的递送,悉数淌进他的胃。

    皱眉,被松开的唇上,还停留着或甜或苦的味道。

    甜的是她的味道,苦的是那该死的醒酒药。

    女人面露微笑,“易总,既然那么喜欢给没醉的人喝醒酒药,你是不是也该尝尝这味道?”

    她说的不温不火,却着实让他尴尬了一阵子。

    “你想说什么,。”女人一反常态的心平气和。

    易司城想了想,看着她的眼,“安芮,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覆在床单上的手,再次握紧。

    她目光里的躲闪,被他悉数看了进去。

    “没有。”女人偏了偏头,呼吸些微急促。

    “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心痛?”

    “你……”安芮瞬间扭回来的头,却被他箍在掌心。

    “我什么?”

    安芮知道,她终是斗不过他。

    论力气、论心智,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却又负隅顽抗的权利。

    他的脸,离她太近。

    细到连肌肤下暗流的血液,都透着莫名的暧昧。

    安芮只好嗫嚅道,“你神经病。”

    其实她想说,你敢。

    易司城,你敢死!

    ******

    易司城把卧室钥匙放在床头柜,出了门,带上锁。

    安芮盯着那把钥匙思来想去,终究是边骂着自己贱,边趿着拖鞋溜出卧室。

    单薄窗帘只浅浅遮住夜色的明亮,却将大片魅惑洒进来。

    不可名状的情绪。亦如此刻安芮的心。

    下到一客厅转悠了一圈,没见到人影。

    她记得他说过要睡客厅的。

    狐疑着上,却在书房里寻见他。

    抬腕看表,已是午夜。

    一抹亮光透过门缝漏出来,安芮恻隐之心泛滥,敲了门,走进去。

    男人眼睛泛红,瞄她一眼,复又盯着笔记本,“怎么没睡?”

    轻咬下唇,终是大着胆子绕过书桌,走近一点,刚要看到屏幕,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合上。

    “咔哒”的声响,清脆。静悄悄的夜,愈发迷离。

    易司城向后仰了仰身子,“想当商业间谍?”

    “……”安芮恨。

    为何自己在他面前总是语塞,嘴巴笨到令人发指。

    “回去睡觉。”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

    易司城却始终猜不透,她的眼里究竟写着什么。

    但是他知道,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两年前,两年后,她都是以一种不屑而又排斥的眼神将他推远。

    就算两个人滚乱床单负距离接触,他也没有见过,今夜的温柔。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要把他陷进去的泥潭。

    不可自拔。

    犹豫了很久,安芮终是讷讷开口,“易总,今晚你……可不可以……去卧室睡……”

    闻言,男人眯了眯眼,好奇道,“那你呢?”

    女人绞着手指,低眉,不语。

    “你不怕我要了你?”

    “你不是说……两讫了……”

    安芮蚊子嘤嘤出几个字,却着实把男人惊了一惊。

    易司城想,估计他这辈子都猜不透这个女人了。

    他以为,她继续和他处处别扭是因为还惦念着40万肉偿的事,害他兀自后悔没写得再清楚一些,更腹诽当今邮政部门的低劣服务水平,正合计着什么时候再跟她讲清楚。

    现在看来,她不仅知道了“从此两讫”这事,更收到了其它的银行卡——

    自安芮去了良运之后,易司城便几次三番寄给她挂号信,每次都是一张薄薄的银行卡,每张存款十万元整。

    他前前后后寄了不下五次,内附密码加简短留言,从“祝工作顺利”到“注意身体多休息”。

    易司城觉得,他追女人的手段,高明到了家。

    他知道她现在手头紧,所以寄给她匿名的银行卡。

    他知道她要强爱面子,所以寄信人写了个y先生。

    他觉得,是个人都会知道那个y先生就是易先生。

    可她对此绝口不提,又是什么意思?

    见他变幻莫测的眼仁,安芮轻笑,“易总,莫非……您怕了?”

    ******

    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各居大床一隅,背对背,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

    男人不仅暗自悔恨,早知当初不买这么大的床。

    安芮睁着眼,看正前方的光景——模模糊糊的光影照在室内家具上,单调乏味。

    遂转过来身子,目光投在窗帘上。

    迷蒙的夜色被挡在那片轻薄的阻隔外,带着些许遗憾。

    很多时候她在猜,若是没有帘布的遮拦,月色,是否撩人心弦。

    不能寐。

    她想,她之所以会把他叫回卧室,无非是觉得,这是她前任上司的家,让人家睡客厅,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况且……况且,他们又不是没睡在一起过。

    再说今天是他救了她,作为感恩,她也应该善待他一回。

    再退一万步,他都把卧室钥匙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的思想活动,似是被男人听了去,轻巧地翻了个身,捉住她正欲闭上假寐的眼。

    “我知道你没睡。”

    “……”

    眼睛认输般睁开,却好巧不巧地,陷进前方一片温软。男人的眸子,堪比月色,闪着深情的光。

    安芮看得眼睛发涩,眨了眨,别向他处。

    她听到,他的叹息。

    在心底问了自己无数次,此时此景,你能说些什么?

    安芮,不要骗自己说你只是同情他感谢他。

    安芮,不要骗自己了。

    安芮,承认,你……

    “你的银行卡我会全部还给你。”

    ——她还是不应景地说了句极其扫兴的话。

    连她自己都觉扫兴。更何况他?

    易司城的的确确愣了一秒。果然是安芮,一语便能把人逼进死胡同的安芮。

    “你可以扔掉。”他的话里,带着不着痕迹的愠怒。

    安芮自知那话不该说,煞风景。

    怎么想都是自己不对在先,便不与他辩驳。却是本能驱使,朝男人那边挪了挪身子。

    他的目光,如愿地晦暗不明起来。

    安芮想,夜色撩人,夜色欺人,夜色害人。

    ——她把一切的一切都怪罪在这贪婪而又矫情的夜色上。

    不然,她怎会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我害怕……”

    再不然,她怎会乖乖地被男人的长臂圈进怀。

    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加快,漏拍。

    甚至,些微地窒息。

    可是,她是真的害怕。一直伪装着坚强,可她终归还是一个寻常女人而已,受了委屈会想哭,觉得孤单了,会想要个依靠。

    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以一种情人间最普遍而习以为常的姿势。

    那一夜,她睡得很香,他却彻夜未眠。

    ******

    第二天,安芮依旧回到良运工作。

    同事对昨晚那见不得人的一幕,毫不知情。

    安芮亦清楚,若是自己硬要撕破脸了捅出梁天的恶习气,无凭无据,也是自己吃亏。

    更何况,他梁天断不是一天两天如此,能一路稳稳走下来,定有他手段的高明之处。

    自己不过是一条小鱼,能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如此开明的想法,其实是易司城开导的结果——

    一早,她醒在易司城的怀里。

    眨巴着眼回想昨晚发生的每一幕,的确是自己把他“勾引”到床上来的。

    以他的性格与兴趣,没把她吃个尸骨无存算是她的幸运。

    如是想,便在心里把他感激了一遍,眼睛受心驱使,逡巡在他熟睡的俊颜上。

    安芮撇撇嘴,连睡个觉都要迷死人,怪不得deluxe那帮小妮子要恨她入骨。

    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小脸。

    映着美好晨光,春意盎然。

    “看够没?”男人心情大好,便不忘揶揄她。

    安芮的眸子依旧没有挪地方,面无表情,声音却略泛温柔,“这梁天下手还真不轻。”

    易司城反应过来,皱着眉问,“能留疤?”

    安芮探过手,轻轻碰了碰他嘴角那块痂,“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接着又没心没肺笑起来,“留疤最好,省得以后霍霍女人。”

    男人不觉轻笑,这女人睡一觉醒过来,战斗力恢复不少。

    “那敢情正好,我这样了没人要了,不如,你要了我。”他的脸,又朝她凑了凑。

    安芮定睛,唏嘘,这个梁天,真不是个东西,连deluxe老总都敢下狠手。

    见她似是走了神,便吻了吻她唇,“不去上班了?”

    这一吻,才把她从神游中吻回来。

    小脸微胯,“今天就去辞职,不给那人面兽心的当手下。”

    男人觉得事态有些发展的不对路子,便揽过她,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听罢一席话,安芮只觉得,奸商之所以为奸商,就是无奸不商,无毒不丈夫。

    她虽态度强硬,最后还不忘边推开他作乱的手边来句“易总请自重”,但他的话却悉数听了进去。

    第二十夜,恼

    ( )若非易司城嘱咐过安芮,对于梁天,防着即可,不必撕破脸。按她的性格,不可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依旧对其恭恭敬敬。

    安芮照着易司城的话做了,第二天照旧来工作,意气风发。

    倒是梁天,直到临傍晚时才挂着彩来阅文件,一脸郁闷。

    安芮走到总经理室外,听梁天在里面敷衍助手,“昨晚喝高了,不小心摔的,没事。”

    安芮想了想,终是敲门进来,“梁总,deluxe的合作案,请您过目。”

    见老板面露尴尬,助手只觉蹊跷,但又不好乱猜,只能欠了欠身,识相地出了办公室。

    扣上门时,助理恍悟,昨晚他们撤的的时候,只剩安总监和梁总还在对酒当歌。今日见两人各怀心思,莫非……

    ******

    安芮把文件放到桌上,表情很自然,看不出破绽。

    梁天倚坐在老板椅里,支着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安芮一番,终是开口,“你和deluxe的易总什么关系?”

    他的额头贴着纱布,左眼角泛青,两个唇角也结着痂。

    她不禁嗟叹,这易司城也倒是过了点儿,怎么说人家也是一靠脸面吃饭、泡女人的热血青年,就这么给挂上彩了,估计要吃一阵子素。

    蓦地想起昨晚易司城唇角的那块血渍,安芮的心又跟着揪了揪,低眉瞄瞄梁天,揍死你活该。

    心里面哼唧了好一会儿,安芮才两臂环抱,恰到好处地微笑,“梁总希望是什么关系?”

    桌子后的男人但笑不语,意有所指的眼神,却说明一切。

    安芮忖度,这梁天,倒也有城府,明明看出自己和易司城的不正当关系,却不挑明。随即浅笑道,“易总,我和您是什么关系,和易总就是什么关系。”

    “哦?”梁天明显的不置信。

    安芮心里早把他从头到脚鄙夷了个遍,嘴上却盈笑,“梁总,deluxe的易总是个念旧情的人,老员工遇难,怎会束手不管?”顿了顿,接着反问,“想必,若是您遇上了,也不会冷眼旁观?”

    梁天终是扯出一抹尴尬而又纠结的笑,“嗯。”

    安芮拢了拢鬓角碎发,“梁总,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却又顿住,扭过身子,“对了梁总,要不要给您拿点云南白药过来?”

    安芮猜,此刻的梁天恐是恨不得一拳给易司城打破相,以解心头之恨。奈何面前只有弱不禁风的安芮,男人隐忍着摆摆手,“没事,去忙。”

    出来的时候,安芮回味梁天那副憋火憋到内伤的表情,实在是极具喜感。

    踩着一路的好心情回了办公室,助手递给她一个信封。

    猜着又是易司城给她邮银行卡,便漫不经心地撕开,撑了撑,却顿住。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淡香,里面却空空如也。

    安芮的心,不经意地一怔。

    ****************************

    安芮接到出差通知的时候,助手刚好又送过来署名y先生的信。

    盯着依旧空空的内囊,安芮兀自走了会儿神,再抬起头的时候,情绪已经掩饰好。

    加班查了些资料,翌日,早早赶去机场。

    看见公司几个高层时,安芮已把此行的行程安排熟记于心。她明白,此次法国之行,重头戏都在她这里。

    ——她不清楚deluxe是怎么找到了个想和法国第三方合作的借口,非要良运飞到法国去竞个什么标。

    deluxe这般拐弯抹角的做生意,有些太不按常理。

    最后一个上了飞机,不必安芮细查座位号,她的位子早已空出来。

    早在机场大厅见到几个副总级人物时,她就隐约预料到梁天也能跟过来,所以当梁天“负伤”坐在头等舱的时候,她没怎么惊讶。

    倒是易司城的出现,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易司城和梁天坐在一排,梁天旁边坐着公司副总,只有易司城的身侧,空着位置。

    安芮皱眉,不置信地拿起机票对了对,却只能感叹,定是老天要故意捉弄她。

    礼节尽施,安芮欠身打了个招呼,“易总。”接着,心照不宣地坐下。

    隔着走道,梁天在她右手边,隔空冲她笑了笑,意味不明。

    安芮只是略微点头,她终究是听信易司城的,于内于外,都不要让梁天下不来台。

    环顾一周,良运几个高层均在,倒是甲方代表易司城,只带了助理陈浩过来。

    早些时候,韩轩在总裁室交涉,一番软磨硬泡之后,终究是甘拜下风,乖乖回自己地盘打理公司事务,把这趟有免费好戏看的法国游压到屁股底下。

    用他的话说,一个屁崩臭了,谁都不用暗度陈仓了。

    ——韩轩最清楚易司城的“良苦用心”,软硬皆施地攻下法方代表,就是为了能让他和安芮的关系有个质的飞跃。

    不都说了吗,在法国,想不浪漫起来都难。

    所以易司城此行,多半是为了身侧这个能将他一招毙命的女人。

    至于所谓的wm公司竞标,都是幌子。

    几天前,deluxe和良运讨论决定,此次合作案拿到法国wm公司的竞标会上,主要负责人是安芮。

    若能顺利拿下wm最好,不仅为deluxe宣传造势,更能凸显良运的设计团队;若是拿不下来,就当出了趟公差。

    加上两位大老板陪同,此等美差,落一般人身上不是要美翻了。

    安芮却苦水连连,坐在舒适的头等舱软座椅,看似惬意,岂不知早已如坐针毡——

    她的右手边是现任上司,非礼她未遂,却一直死性不改。但人在他手下,怎能不忍气吞声,更何况他脸上的彩到现在还没消;

    她的左手边是前任上司,自愿被他强/奸过两回,至今关系暧昧不明。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任和现任为她出手相向见了血。

    两个男人出手都不轻,她犹记得易司城嘴角的血痕,手上也有大片的淤青。

    思及此,正假寐的安芮霍地睁眼,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向左下方。

    男人覆在腿上的手,修长,却有渗怖人的大片青色。女人的心,骤然缩紧。

    而她的小动作,却被易司城抓了个现行。

    “往哪偷看呢?”他的声音很轻,呵在耳畔,似是只有她才听得到。

    经他一说,安芮才不自觉地向上继续瞄了瞄,好巧不巧就停在某个部位。

    “流氓。”女人小声嘀咕一句,红着脸移了移目光。

    她的眸子,落在黑暗纹西装领口上,做工精致考究,领带颜色搭配完美。

    紧贴着她的,是柔软的面料,鼻尖萦绕的,是迷蒙的amaninight男士香。

    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衣料层层包裹下,他那紧实的身子。健美而又性感。

    ——终于赶在自己彻底陷进春梦前,安芮及时踩住了刹车。

    唯有暗自唏嘘。尴尬地摸摸脸,要死的烫。

    男人却不合时宜地扭过头,盯着她绯红的脸,半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安总监,病了?”

    你才病了。安芮暗骂,却缄口不语。

    玩味地鉴赏着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玩心骤起,覆过来一点,声音压到极低,却又字字入耳,“怎么,又思春了?”

    “你……”安芮终是被他激怒,碍于在公共场合,只好愤愤扭过头。

    却正好对上梁天的目光。

    梁天痞气十足地扬着眉,意味深长地笑笑,“真没看出来,我们安总监和易总的关系不错呢。”

    安芮却一扫方才和易司城间的扭捏,大大方方道,“梁总,我和易总什么关系,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不出所料,梁天吃了个哑巴亏,只好悻悻作罢,不再多嘴。

    易司城在一旁听得直呼过瘾,她这一句,是生生把梁天嘴给堵住了。

    她的意图很明显,梁天若猜他们有什么不正当关系,那正好让他端正自己位置,别再觊觎她;他若猜他们只是工作关系,那更好,自动消灭一条绯闻。

    安芮这个小妮子,别看平时讷讷的话不多,狠起来,却牙尖嘴利,一句话即可毙命。

    他易司城是吃着安芮枪子儿过来的,脾气被她磨平不少,就连耐性也日益加深。

    念及此,易司城不禁含笑偏头看她,女人也侧头,却鄙夷地瞪了他一眼。

    安芮对于前任、现任把她夹馅饼这事儿,兀自烦恼了会儿,刚要冷静下来,却又兀自把烦恼加深——

    看易总和梁总继续隔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友好和善,合作愉快。

    安芮不信,自己被梁天非礼了,易司城就放心继续让她回虎穴。

    这不要紧。可看他现在和梁天谈笑风生,煞是惬意,她就心尖蹿火。

    他易司城,还真就忍心?

    可是话又说回来,安芮,你凭什么认为,易司城理应为了你,记恨梁天?

    安芮,你算易司城的什么人?

    会不会,你太自负了?

    阴郁一点点漫上来,安芮心里堵,正欲阖眼浅眠,却在一段突如其来的颠簸后,警报声骤起。

    遭遇强气流。

    空乘人员安抚乘客,同时做好一切准备。

    安芮轻笑,习以为常。

    倒是后面“哇”的一声大哭,吵坏了安芮本就堵的心绪。

    产生耳压,小孩子捂着脑袋哭。飞机不平稳,空乘一路摇晃地走过来。

    终是把孩子哄好了,舱内渐渐安静下来。

    亦如安芮的心。

    她飞过多少个国家城市,遇到多少次强气流,天空的白昼和黑夜,景色被她看了个尽,却都只是她一个人。

    只有这一次,身侧,有个温暖的源头。

    只有这一次,她轻微俱惮了。

    警报声起那一刻,她不自觉的,把身子朝易司城那遍靠了靠。危机时分她在想,自己会不会后悔,一直伪装成刺猬。连她都被自己刺得遍体鳞伤。更何况他?

    奈何命运捉弄,直到快要失去才懂珍惜。

    平静下来转念一想,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曾住进他的心里。

    不然的话,他怎会对梁天的事网开一面?

    加上连续几封空囊信,带着易司城身上的淡香,频繁出现在安芮手中。她不明白,他这番暗示,又是想说明什么。

    安芮渐次握紧的手指,被易司城看在眼里。

    第二十一夜,宴

    ( )易司城猜不到她方才的一通胡思乱想,但却深信,她不过是个女人,需要男人疼的小女人。

    强硬的外壳,许是她的伪装和武器。

    “别怕。”身侧响起干净纯粹的嗓音。

    这个声音最近总是在她耳畔响起,时间长了,便觉习惯。

    然而此刻的安芮还浸在烦闷中走不出来,嘴上便也不留情面,“劳烦易总担心了,我承受不起</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