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星轨之上

序章 那些年,戎马一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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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蚀湮哥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金袍的女子看着虚握着剑的金服男子,微笑道。

    “这些家伙,还妄图以人数来超脱宿命,也太天真了吧!”金袍女子的一旁,一个飘渺出尘的男子的话里饱含讥讽,他看着场间幸存的人——荒怜与宇鸢,不住冷笑。

    经过一番远称不上激烈的一面倒的屠杀,满地倒下的尸身还算完整,但是死状却是千奇百怪,花样迭出,凄惨无比。天上的星辰悄无声息地见证了这一切,破碎的三十七颗星辰,黯淡的光辉,似乎也在向它们的同伴诉说着这以卵击石的故事,只是,相对于这千亿颗繁星点缀的夜空来说,他们的破碎,无伤大雅;他们的故事,微不足道。

    “他们的身后,还有灭轮……”金服男子有些艰难地开口,语气里,浓浓的疑惑挥之不去,“为什么?”

    “我喜欢,有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他的疑问尚未被风捎向远方,便已被回答中止。

    金服男子之上,苍天昏暗,黑云压城,接着,白云翩跹,天心震荡,白色的云息聚集在黑云四周,两相辉映,仿若一只巨大的眼睛。但说它是眼睛,似乎并不准确,黑色与白色相交,白色快速被染做了黑,黑色被迅捷飘成了白,倏忽之间,又变了回来。但它的确是只眼睛,虽然刹那之间,有着白的瞳仁,黑的眼白。他冷冷地注视着金服男子,漠然高傲的眼神,又好像是在注视着众生,注视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美丑妍媸,爱恨情仇,他们的罪恶与荣耀,劣迹与功勋;同时,它又似乎代表着一切,黑的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白的是谦逊、宽容、平和、勤劳、节制与无求。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那么,又是二十个什么为一念?后世定名为“曜”,而一曜之后,又是什么?

    那是无法用言语与形容的短暂,而那,也唯有神的速度。

    在那森寒的眼眸还未开始第一次转换之时,如斯密集的攻击便已拉开序幕。混沌的气息弥漫天地,神秘的味道巡游世间,藐视一切的威严徜徉**,无双的锋锐撕裂八荒,还有悲欢离合的颂歌,开始奏鸣。然而,这一切,竟然只能令巨眼摇晃一二。

    无声的交流,在以同样的速度进行。“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巨眼的防御已经超越了我们单个攻击的力量。”

    “这里面有囚道的气息,这只眼睛混合了大道与生死的力量。”

    “融合吧!两种本源融合便足以击溃它。”交流到此结束,应对之策在一念之间定出,但这极短的时间,对于金服男子而言,无疑太长。

    黑白的光芒倾泻而下,仿若贪婪的触手,汲取着金服男子体内看似无尽的力量。不过一念之间,金服男子的眉宇间便然染上了倦色。

    飘渺出尘的男子和金袍女子快速站到了一起,左右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触,奇异的波动蓦然从紧密的啮合处爆发。然而,比他们更早爆发的,是早已准备好的阴谋——四十九座残破的三色图纹。其上散乱的丝线快速重组,变成一个全新的图纹,小巧玲珑但却杀意盎然。四十九道黑白红三色光芒冲霄直上,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囚笼,散发着一股绝灭的波动,向着飘渺出尘的男子罩去。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这场精心策划的盛世阴谋,到了此时,终于初步崭露头角。

    绝灭的波动扩散着走向四方,飘渺出尘的男子立时受到了影响,针对他的力量在他周身涌动,向着两人指掌间波动的力量发起冲锋。立竿见影地,奇异的波动刹那黯淡如风中残烛,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重组之痕,该死!”危机之下,一身白袍,上缀各色星辰点点的男子忍不住咒骂,猛然跃起,右手微抬,黑暗的星空里,无论完整抑或破碎的漫天星斗,尽数划破星轨,化为万千星河,落入他的指间。

    万千星河,已入指间,指间星河!

    然而这盛世的阴谋岂能容他如愿撼动?黑白的纹路弥漫世间,壮观之境有如潮汐,那样貌普通的黑衣青年,便立于这黑白的浪潮尖。他的指尖,是同样的黑白,仿若黑白的世界便在指尖。

    同样式样袍服的女子此时也踏虚而上,她左手平举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瞬息之间,无尽的远处,星辰汇聚,化为广袤星海,驱着无匹的星涛,浩浩荡荡,从远方一路碾压过来。

    紫色羽衣的女子更是早已立于苍穹,一股摇晃人心、神心的力量突兀地从她姣好的身躯上爆发。

    “看到了吗?那就是神的力量。”荒怜看着同族的夙敌,一脸无力、羡慕与自嘲的苦笑,“可笑我们竟还想凭着数量屠戮他们。”

    “惟有超脱。”宇鸢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孤清冷傲。

    “那便超脱吧!这宿命的星轨。”荒怜的笑容有点邪异,她的声音里有点悲痛,她闪到了宇鸢的身后,一掌劈下。“融合吧!”

    “好啊。我们本就该在一起,不是吗?”宇鸢笑了,笑得很温暖;她又哭了,眼角的晶莹止不住地簌簌落下。那是她在这个尘世间的最后一丝笑容,最后一滴眼泪。

    荒怜站了起来,伴着一脸道不明的复杂笑容。她的动作很慢,甚至还有些摇晃,似乎是为了适应这新的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力量,又似乎因为是承载了太多,她自己的、宇鸢的、还有其他另类复生的族人的……他她光复杂地看着金服男子,有怨毒,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冷漠与怜悯。她拔剑,那是一柄怪模怪样五彩纷呈的剑;她轻挥,一道惊天剑芒冲出,说不清是谁的。无论如何,宇鸢的剑芒终于撕裂了宿命的牵扯,到达了彼岸,因为它,因为它的主人,再也不受宿命的束缚。

    与她同时出手的,还有默然来到的红发男子,无尽的血海在他的号令下,携带着亡魂的哭泣,白骨的呐喊,化为遮蔽星空的幕布,向金服男子卷去。

    一只难看的羽箭划破虚空,它飞行轨迹的背后,一脸狂热的白面书生伸出了攫取的手掌。

    黑白的浪潮上,黑衣青年的胸口多了两道伤痕,一道喻示着自然和谐,一道象征着尖锐矛盾。

    “你们……”他盯着面前站立的黑白袍子的青年和伟岸的青衫中年男子,目中有着浓浓的悔意,“我真是可笑……”

    这一场盛世的阴谋,没有谁是黄雀,这是一场神之间的算计。

    …………

    一处昏暗幽深的古洞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静静地播撒着温柔的光芒。

    “楠儿,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昏暗的光芒,映照出男子侧脸的幽影,痴情的青年轻柔地取下肩头的玉鸟,表情洋溢着极端的温柔,他的右手上握着白色的光团,光团里,沉睡的是浓郁的生机。他将右手移向玉鸟,在白色光团触碰玉鸟的刹那,他的玉鸟,他的希望,碎了,在他从幻想的幸福中醒来之前。这一刹那,是生死永诀的刹那。

    “为什么会这样!?”他在一念后醒来,仰天怒吼,“辰殇,你竟敢骗我!我拿的明明是生之本源!”

    回答他的,惟有幽深古洞里无穷的回音及白色光团里一闪而过的黑芒的若有若无的嘲讽。

    …………

    血玉做成的大床上,欲火焚身的男子粗暴地撕开女子的袍服,将她拥入怀里。

    那女子,正是将岁月凝定在及笄的宇鸢。

    …………

    “怎么办?怎么办!?”伟岸的中年男子此时有些佝偻,两鬓上似乎也落了些许白霜,他背着手来回踱步,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液体纵横,忽然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蹲到地上昏迷的男子身旁,青色的轮盘包裹着冷冽死寂的黑球,缓缓进入男子身体。

    “如此,便可暂时保留我儿一线生机。然后,我再去找钰仁……”做完这一切,他开始自言自语,周密地计划着一切。

    “父亲大人,你怎么哭了?”

    “闭嘴,老子正……我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搅,中年男子正待大骂一通,可忽然反应过来,呆立在那儿,任由本该“沉睡”的儿子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直到脸庞上的泪水被擦拭干净,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抱住苏醒的儿子恸哭出声。

    …………

    春秋轮转,岁月流逝。没有谁还记得离那场博弈过去的光阴。

    “爷爷,山上是不是仙人的宫殿?”一处炊烟袅袅上云霄的人类城镇里,熙熙攘攘的街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拉扯着一旁胡子花白的老乞丐,粗粝的手指指着远处山巅云遮雾绕的建筑,问道。

    “乖孙儿啊,山上是修道人的宫殿。只要修了道,便可成仙啦!”老乞丐笑眯眯地,“我听人说……哦,是仙人托梦给我,说我家乖孙儿啊,只要爬上了那座山,便可成仙了!”

    “那爷爷,我们去爬山好不好?”小乞丐扯着老乞丐,不由分说的将他往上山的方向拉去。

    “轻点啊!乖孙儿。”老人一个不备,险些被拉摔,他稳了稳步子,继续神侃,“仙人那,呼风唤雨,法力无边……”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双暗夜里血红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他们,或者说,镇上的每一户人家。

    “没有半点资质的蝼蚁,还想学人修道?可笑!”浮于苍穹之上的飘渺出尘的男子止不住地冷笑,忽然,他手一抬,“到地狱做你的仙人梦吧!”

    混沌的力量吞吐,这个城镇的梦想与现实,瞬间凝定成历史。

    飘渺出尘的男子看着脚下虚无的大地,嘴角有残酷的扭曲的变态的笑容掀起。

    他一时精神恍惚,不久前的记忆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那时,他参加了朋友的葬礼,看着他们相拥而眠的平静,想着他们生能同裘、死亦同穴的笑容,这片他憎恨的天地有幸承载了他第一滴眼泪。

    他牢记着他们未尽的遗言:“照顾好我们的……”“把我们葬在一起,共同守望……”

    还有蚀湮脸上的无悔,紫萱震断心脉时的笑靥……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里浮动,他笑了,笑容很温暖,话语很森寒:“你们等着,等我为你们报仇,先灭人族,再把那几个卑劣的家伙的人头呈在你们案前!”

    那些年,他谨守他的诺言,戎马一生,屠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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