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迟滞。
毛先河听了江信北充满火药味的话,正想着隔开石新宽和江信北,用好话劝劝。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江信北已经完成一连串的动作。
围观人多是大团人,起哄声不断。
这里面少不了唯恐天下不乱者,当然更少不了看不惯石新宽的。各人心事不同,总归有热闹好看了。
毛先河没想到事情瞬间就演变成这个模样,赶紧插在江信北和石新宽三人中间。
不料,毛先河还没开口,边上间或响起的冲架声,引发一阵一阵的应和。
你石新宽家是大户不假,有个爷爷是长老也不假,我惹不起你,但我可以撒尿都不朝你。
现在看你石新宽出丑,我就恶心你,怎么啦,围观的人这么多,你知道是谁呀?
场面陡然变得诡异,江信北无所谓,站在身后的石顺东和江信山却目光游离,想从围观中找出那几个熟悉的声音来。
石新宽现在正是弄巧成拙,骑虎难下。但终究是少年血性,那里还顾念吃不吃亏的事?血气上涌,涨得脸面发红,发出狠话:“尚乐,正好,你俩过来,我倒要看看,谁大言不惭,哼,一个对三个,也不怕闪了舌头。”
石新宽总算没昏头,没有做出耍宝,逞强,单挑江信北的事情来。
想到有两个帮手,就算不能扛下江信北,支持一段时间的机会总是有的。有毛先河在,总不至于这架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来吧?
石新宽对自己三个和江信北对决,没信心取胜,自小来,小伙伴们不知道和江信北几个打了多少回架,总讨不了好,这个心理障碍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
天快黑了,只要维持的时间长一些,就算把面子保下了,虽然三个对一个不怎么体面,但江信北的武力值,大家都知道,现在又是江信北自己提出以一对三的。
毛先河与双方家长都相熟,插在两方中间始终不肯让位。既然已经碰上了,如果不能有效阻止,在众人面前折了脸面是小事,给双方家长留下咯噔就是大事了。
谁会相信一个猎队队长用心阻止小孩子之间的争斗都做不到的事实?
情况越来越不对劲,江信北和石新宽都被边上的冲冲话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都已经冲到毛先河身边,要不是顾念毛先河,换一个人,恐怕这个劝架的和事老就首先挨拳脚。
毛先河言语无力,又不能动手各打两大板子,何况也知道江信北的武力值其实和自己也相差没多少,这个动手是万万不能够的。心里窝火之极,如果没碰上这事,管他马打死牛,还是牛踩死马?
现在摊上了,就得解决,毛先河一腔怒火杀向边上一伙无事生非的家伙,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谁那么坏良心,想打架就做个有把的,有蛋的,站出来,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做这种有把没胆的扇阴火事情,别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丢了。”
随着毛先河扫视的目光,干吼声算是平息下去。
热闹淡了,很多人就没了看热闹的兴趣,天色也将晚了,陆陆续续有人离去。
人少了自然就凑不成热闹,原来起干吼的人当然不能热闹添乱,毛先河暗暗松了口气。
江信楠其实也想看看三哥打架,所以一直没出声帮帮毛先河,反正三哥打架又没输过。现在场面冷清下来,记起父亲让自己来叫三哥回家的事,上前道:“三哥,爹让我来叫你回家。”
毛先河一拍脑袋,真是急昏头了,其实只要拉上江信楠,对江信北说,江敬林叫他回家,江信北保险就无心打架,那用得着下这么大的力气?
“是呀,是呀,你们这一打架,不过是叫人看看把戏,你们爹娘却在家里等你们会去,万一有个损伤,回去怎么解释?”毛先河机敏抓住时机,趁机劝说。
江信北听了父亲叫他,哪还有心事打架,急急扛上柴火就快步离开。江信楠不料三哥说走就走,也便拔腿跟上。
毛先河心里不畅快,瞄了轻松下来的石新宽三人一眼,说道:“走吧。”
…………
江敬林今天带人上上打猎不是主要事情,但也还是弄回来一些野味,人多不够分,便一股脑都丢给了江敬林。几个猎队队长进屋,江敬林就吩咐老婆杨卯几和大儿媳石英拿了一半去做晚上的下酒菜。
不想因为江信北闹出这么一出,猎队长们提前告辞,江敬林也不去做那假惺惺的挽留。他知道,现在大家粮食都紧张,乡村本来就没三五成群在邻里蹭饭的习气,出口邀请,这些人多半不会答应,说不好,他们会提前告辞,自己想和他们聊聊猎队的事情就没影了。谁料到自己的打算还是成了泡影,如果没有江信北这一出,等杨卯几和石英弄好,顺口叫上他们,他们就不好拒绝。
五六月的天黑的不算早,江敬林见江信北扛着柴火回来,本想好好臭骂一顿,想想还是算了。或许不是儿子的错,年轻人若没点脾气不是什么好事,看了坐在边上的老二江信忠一眼,江敬林轻轻叹了口气。
江信北放好柴火,走进灶屋,火坑只剩下烧过的柴头余烬不时红光闪现。大嫂石英正给吊在饭桌与火坑之间铁丝灯火架添加燃柴松脂。石英手一拿开,灶屋内光亮起来。
江信北见坐在火坑边上的江敬林横来一眼,心里不禁打起鼓。
算好,江信楠落在江信北后面,此时兴冲冲地跑进屋来。不小心,一脚踢在门槛上,差点摔个狗吃屎。
江敬林眉头一邹,本想说江信北两句的,忽而喷向江信楠:“搞什么名堂,鬼撵着了?……”
不等江敬林话说下去,杨卯几连珠炮开响了:“我说死老头子,你那根经不对,哪有对儿子这样的?不是你生的,是吧?……”
江敬林不耐烦女人的罗嗦,但对杨卯几又无从反驳,“哼,”的一声,闭口不言。刚一会儿,又道:“信楠,去,去把石建哥叫来。”
江信楠嘀咕一声:“怎么跑腿叫人的事总是我呀。”声音落完,人已经飙出大门。他实在有点怕老爹再来个迎头爆喝,自己可没三哥那样的福气,总是有救星。
饭菜都弄好了,只等江信楠把石建叫来。
趁此机会,江敬林问江信北傍晚是怎么回事,江信北便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对石新宽颇为不屑,言辞当中似乎还为没能出那口恶气不爽。
江敬林听了,对儿子的心态不置可否。没必要得罪鸭嘴弯石家,但也不能怕得罪而低声下气。
是同村人不假,每遇大事,需要相互合作也不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男人的脸面,有时候的确比什么都重要,这关系到今后能不能在众人面前是否抬得起头的问题。
如果有人三不两地拿这事来恶心你,烦都烦死了。更可怕的是,关键时候心里存了退让心思,以后每当碰上大事,有了这次的心理暗示,只怕会忽然做了个缩头乌龟,那就一辈子不用做人了。
江信忠心里另有乾坤,插嘴道:“爹,我看,三弟以后还是离石家人的是非远点为好,毕竟人家家里有个长老,万一事出有因,三弟免不了要吃暗亏。”
江敬林看江信北顺眼,那就怎么看就怎么都是个好,对江信忠道:“老二,你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说话不响亮,前怕老虎后怕狼的,以后还怎么当家作主,你应该向弟弟学着点。”
江信忠见父亲根本和自己说不上道,便闭口不言。
江敬林早年没母丧父,年轻时,靠父亲传授的武技和肯吃苦,舍得卖力气,积攒下点家当,自己给自己成了家。但,有了江信友后再有女儿江信红,负担忽然重了起来。
为了让家里生活好过些,使儿女长大了好成为帮手,把全身的本领教给了江信友和江信红,等儿女长大点能帮上帮了,家里的事情便放心交给江信友打理,自己一门心思外出打猎,做木工,这才又把离家不远的梨子冲整条冲的近十亩水田收归自家。
这样一来,江敬林对江信忠自然就没对江信友和江信红那么用心。江信东忠大了,能帮上忙了,却又得不到江敬林特别的关注,性子就显得低沉了些,凡事都很小心,很怕父亲不高兴。久了,这种老实怕事的性格形成了。
在情感上,江信忠与大哥江信友更亲近,与江敬林变得生疏。其实江信忠是十分渴望父亲江敬林对自己多关注,哪怕开口骂骂都行,偏巧江敬林自觉有些亏欠江信忠,对江信忠又是和气时候多,尽量不对他说重话,这更加重江信忠心中的郁闷。
而江信北渐渐长大,江信友,江信红和江信忠三姊妹都能帮上江敬林的帮,江敬林松活下来,又把本该花在江信忠身上的精力成倍地花到江信北身上。江信北上有父亲垂爱,下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宠着,在几弟兄中就显得顾忌很少,敢作敢为。
江敬林那会料到由于自己的原因会造成子女性格上的这些巨大差异,见江信忠没做声,还真当是江信忠老实过分,心中不觉有些替儿子担心。
江信忠不由看看弟弟江信北,心中泛起羡慕,不知道四弟江信楠有没有三弟的福分,爹是老了,还有没有精力对江信楠这么好。想着,江信忠竟然有些心酸,想哭。
有时候,能被亲长臭骂一顿也是一种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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