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端起饭碗,心里却想着那天对江敬林德未尽之言。几天来一直没机会,今天一起去打猎倒是想说说,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说毕竟想法不成熟,弄得人人知道,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见江信楠前来叫自己去他家,石建放下刚刚端起的饭碗,对江信楠道:“好,好,你先回去,我跟着就来。”
江信楠以为石建是要吃完饭才到自家,心想: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回去还不又得挨老爹一顿骂?说道:“没事,石建哥,你快点,我等你。”
石建本已放下了碗筷,笑笑,道:“好,你等一下,我就来。”
不大一会,石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信楠,走吧。”
江敬林见石建拎着一瓷罐子进来,没什么客气话。
石建时不时地在江家蹭饭,也时不时地从家里带些新鲜东西来。一来二去,搞得两家都极为熟悉,仿若本家至亲叔侄般,虚套的客气话自然就没那必要。何况石建虚心,江敬林乐意,两人还有半个师徒的情谊。
石建和江信忠年相仿,见江信忠似乎兴致不高,笑道:“信忠,最近忙些什么?”
江信忠丢开心事,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有什么好忙的,不过是老样子。听说最近你和正谷常常跑县城,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杨卯几早把酒饭准备妥当,石建到来后,添加了些灯火,不客气地说道:“好了,吃饭吧,边吃边说。”
没外人,妇女和小孩不上桌的规矩就不用遵守了。
不过,恰好这个时候,小家伙江叶华醒了,石英要照管不到两岁的小女孩。杨卯几不管有人没人,就很少坐过桌子,吃饭少有安宁过,添饭倒水服侍爷们的事情,在她眼里就是最重要的。
江信楠今年十三岁,坐上桌子喝了几口酒便有些脸红脖子粗,石建打趣道:“男子汉,喝这点酒可不够看哟。”
江信楠瞟了江敬林一眼,又看看杨卯几。
江敬林没什么,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男人不能喝酒,就不能算个纯爷们。不过杨卯几瞟过一眼,并附上一句:“吃饭先。”
这在江信楠心里,感受就不一样。
江信楠敢顶江敬林的嘴,最大的凭仗就是杨卯几护着。
本来,父母护满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江家略有出入。江敬林常年在外,和江信楠接触就少了点,相反,最近三年多常常带着江信北外出打猎,时间长的时候,一出门就是三四个月,江信北的确是把好帮手,这一进一出,江敬林德心眼自然有些偏向江信北,或许他自己不自知。杨卯几则相反,自然比江敬林更疼爱江信楠。女人母性天性护小,江敬林又自觉有些亏欠杨卯几,在家里,当然凡事就多依着老婆。
江信楠也觉得几口酒下肚,头上有些晕乎乎的,心里略略难受,但那晕乎乎的感觉又有些奇妙。
最终,江信楠还是“哦”的一声,下桌盛饭,石建呵呵一笑,和江信忠碰了一下。
江信忠满二十岁快二十一岁了,还没成亲,在梭冲村有点老处男的味道。
或许在家里,江敬林觉得老二性子有些软,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特别是一些年轻女子眼里。
石建和蒙正谷这两个月在洪都县城虽然没能落稳脚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和两人一起去的几个人都是大团的猎户好手,本身武技高超,大伙本来就是奔着能赚钱的目的去的,对洪都的大致情形算是有些肤浅的了解。不够因为本身是乡下猎户,关注面有限。
石建也知道自己所了解的只是表面现象,要不然,早就在城里落了根。
抿了口酒,略作思考后,石建道:“看别人赚钱倒是有的,我们乡下人进城想要找个来钱的活,也不是没有,城南码头做苦力,给车行拉洋车,只要有力气就不难,不过有的时候得受城里人的气。依我看,还不如我们上山打猎,在家里舞弄几分地强。”
江敬林让江信楠去叫石建来,本就存着想好好了解一下城里的状况,如果有可能,约上几个可靠又齐心的猎户在城里试试水。顺利的话,城里能赚到钱,消息又比在村灵通得多,这样一来,城里,梭冲就能形成良好的互通,不论是对家庭还是提防土匪都只有好处。
如今,江敬林五十二了,跑山打猎用不了几年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别看这几年日子还算可以,一旦自己不能上山打猎了,现在江信楠还小,江信忠和江信北又应该成亲了,到时候兄弟各有各的家子事,日子肯定就不如现在。
见石建如此说,江敬林放下酒碗,说道:“建,你先说说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石建道:“我早就想来跟师父说说,就是一直没合适的时间。
我们是猎手,最熟悉不过于皮货。我和正谷就想,做生不如做熟,想着之前我们的兽皮就送那么几家皮货店,就跟人家联系。人家对我们倒是热情,但一讲深点,他们就显出为难的神色。一连几家都是如此,我估摸着,可能是怕我们分了他们的生意。
后来我们就想到码头区揽些活,但里面名堂太多,剩下的就是干苦力,时间长些,累点,没什么,就是工钱太少,活又不是天天有,城里人还吃生。
有家皮货老板来约我和正谷,说赤军那边缺布匹和食盐,问我们敢不敢做?我们一没本钱,二又不知道人家安什么心,那可是杀头的买卖,就没有应承。”
江敬林“哦”的一声,说道“你们去过‘昌元皮货’没有?”
石建道:“去过两次,都是掌柜的不在,我们说的,伙计要么不清楚,要不就是做不了主。我们不熟悉这家皮货店,所以就没再去。”
江敬林曾经告诉石建和蒙正谷去联系一下‘昌元皮货’。这家皮货是江敬林最近十来年送皮货的唯一皮货店,和店后东家有些交情。心想,如果石建和蒙正谷如果没能落下脚,到昌元皮货兴许能行,那知道是这种情形,看来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
江信忠没想到是这个局面,本想石建最近到城里次数多,应该很熟悉,自己趁此求他帮帮忙,兴许能到城里找个事情做做,却没去想,江敬林也是常进城的,如果事情好找,江敬林老早就让他去了。
没等江敬林发问,石建又道:“师父,这几个月在城里虽然没做成什么事,但见识总是长了些。我这几天就想,万事开头难,既然人家能做皮货生意,问什么我们就不能?我们何不自己做自己的?关键是能够找到要货的人。”
江敬林虽然对皮货很熟悉,却的确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听石建这一说,便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石建道:“现在南面,西面和北面都有赤匪和**打仗,但东面就少,我想,我们往东探探路,或许能有所收获。”
作为老猎户,江敬林自然想到这事的可行性。想要收皮货,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收皮货需要本金,就靠自己打猎所得,数量太少,不够人家看,人家就懒得搭理你。还有就是现在关卡多,怎么过关卡?这很多问题接踵而来,没理顺,一头栽进去,能不能出来就很难说,弄不好,家就这么完了。
江敬林沉默不语,石建和江信忠知道江敬林在想这个问题,默默又对碰一下,江信北对这个问题不关心,忽地问了一句:“山上东西这么多,难道野味和山货就不能做做?”
石建道:“野味,一般就大户人家和有钱人家买些,山货倒是有做干货的,但那门路我们更不懂。”
对石建的回答,江信北记在心里,不再多话。跟江敬林跑山三年了,去过的地方不少,见到的更多,心里有了些想法。
良久,江敬林才开口道:“建,你的想法,不是不可以,但需要顾及的事儿太多……”
石建早有计较,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到秋收还有两三个月闲的,我想我们组织一次比较大的打猎行动,趁外出打猎,人手多,摸摸行道,大家一起出力,就算这件事情没有着落,也应该有些眉目。”
江敬林道:“嗯,组织一次打猎,我看可以。至于其他的,我看还是多找几个交心的商量商量比较好。”
江信北北石建的话题勾起了兴趣,说道:“爹,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江敬林看看儿子,小孩子能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说说看。”
江信北得老爹应允,说道:“昌元皮货的掌柜和赵叔叔我都熟悉,很和气的,我看我们可以两件事同时做。先让信楠去昌元做学徒,摸摸门道,以你和赵叔叔的交情,他应该能答应收弟弟做学徒。我们呢,多组织几次打猎,顺道探探路,试试水。就算我们这面不成,等三年后,信楠出师了,我们入股昌元,还是另起炉灶,就能看情况而定了。”
江信北这个法子可以试试,特别是能给满儿江信楠谋个差事,让江敬林颇为心动,抬头又看儿子一眼,暗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儿子。
江敬林心里一高兴,端起碗来,仰脖子就喝,但碗中没酒了。
四人便吃边说,说的时候多,喝的时候少,三四斤酒没了。
酒意浓了,却没有丝毫上头的现象,江敬林对杨卯几道:“再拿两斤酒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