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妖马传说

章29. 你无权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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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中求背着伍情盈,带着三个老婆,几个人正往按察司赶去,街上遇到一队抬着一乘软顶轿子的人马,细看去,队里还跟着郭敬民、赤那等十余名靖北官兵。“马总督,”郭敬民等一看到马中求就跑过来,“可算找到你了。朝廷派人,你看,都在找你呢。人家说,堂堂总督大人,出行岂能无轿,岂可没有仪仗、护卫?快上轿吧,总督!”马中求一看,说,“这样也好。都跟我来吧。咱们办点正事儿”。他先安排伍情盈坐上轿子,自己和老婆们各骑一匹马,率领人马仪仗,一并往按察司去。

    行不里许,前面人群一阵骚动。一队四人迎面走来。领头的敲着锣,既是吸引路人,也是开道。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犯人,耳朵上插着两杆小旗,耳孔已被刺穿,顺脖颈流下两条血痕,血迹已干。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赤着双脚,穿着单薄的衣服,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一步三颤。第三个人是行刑者,他挥舞着几支竹篾捆成的竹杖,随着前面的锣声抽打犯人,锣声响几下,他就狠抽几下,犯人就几声哀号。第四个人是个监刑官,他一路监督,确保刑罚实施到位。

    两旁的人群很兴奋地围观,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儿子,犯了什么罪。

    “妈的,还搞这种刑罚,太不人道了……”马中求骑在马上直摇头。但他现在有别的事要办,不想过问太多旁枝末节。

    一行人转过几条街,来到按察司衙门。按察司全称提刑按察使司,也就是王城专管刑狱的官员提刑按察使的衙署。马中求下马,走到衙门口的鸣冤鼓旁边,抓起鼓槌敲起来。衙役看他器宇轩昂,排班列仗,结队而来,自非平民百姓,小心翼翼上前问话。宫廷派来的护卫挺身喊道,“大胆奴才,见了总督大人还不下跪!这是靖北总督马大人驾到了!”

    众衙役兵丁扑通跪倒,“小人有眼无珠!请马大人稍候,小人这就进去通禀。”说完,两个衙役一阵风跑进去了。不多时跑回来,“马大人久等了!我们按察使方大人有请。”说罢引着马中求等人进入大门。行过中庭,迎头便是一堵巨石雕成的照壁,壁上双凤呈祥,却不画龙。中求等走过照壁,回头看那壁的背面,以阳文浮雕十六个大字: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中求默想,有时候,有所敬畏是好事。如果你一边教育他这世间没有什么神灵,没有因果报应,一边教育他要“为人民服务”,肯定难收其效。

    “不知马总督驾到,下官方青松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啊!”按察司带着一干僚属迎到中庭。

    论品级,总督官居从一品,按察使是从二品。马中求和方青松的上司、凤凰总督徐壁直是平级的。但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马中求不是方青松的直接上司,方青松对他的谦恭,也不过是礼节上的客气而已。 “方大人客气了。中求此来,确有一事叨扰。”

    “不忙不忙。请马总督先到客房喝茶,待我审完手头这个案子,再来陪马总督叙话。”

    “带他们先去客房吧,”马中求指指自己手下,“我反正也没事,看看你断案。不碍事吧?”

    “不碍事。来啊,给马总督看座!”方青松对衙役喊道,“马总督,请。”方青松伸手请马中求走在前面。 “方大人请。”马中求伸手请方青松先走。

    二人前后相随入堂,坐定。方大人案边一个肤白身瘦的师爷垂手侍立。手持大板的衙役左右两侧排班,一齐拖长了音嘶吼,“威……武……”

    “带原告崔翠翠。”方大人发一声喊,两名衙役推进一名清秀的少妇。那少妇双手被钉在一个小型的手枷里,手枷连一根铁索,铁索的另一端被一名衙役牵着。崔翠翠进来双膝一跪,连连磕头。“带人犯张六五!”方大人发一声喊,下面两名捕快用铁链绑了一个模样周正、皮肉细嫩的青年男子进来。“人犯张六五,你……”方大人正要往下说,被师爷拽了拽袖子。他顺着师爷的手指方向一看,马中求正举着右手,似要发言。

    “方大人,”马中求道,“案子正在审判之中,被告是否有罪,要审完定案了才知道。定罪之前,他只是犯罪嫌疑人。您上来就称呼他为犯人,恐怕不妥吧?”

    方大人一下语塞。“马总督,”一旁的师爷道,“我朝按察司审案,向来如此称呼。是否不妥,马总督如果去跟王上说说,岂不更好?”方大人忙道,“正是。”马中求摇头一笑。再看地上那男子,头发散乱,满脸泥污,衣服凌乱,胳膊、腿上一道道乌青、紫黑的伤痕。扑通一跪,口中大喊,“大人!小人冤枉!小人绝没有强奸翠翠!”

    “啪!”方大人惊堂木用力一拍,“住口!本官尚未发话,你就敢咆哮公堂,先打三十大板!”说着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火签掷到地上,“给我认真打!”衙役们都明白按察司大人的官话含义。“认真打”就是板子拍得山响,犯人哇哇乱叫,但其实只打个皮外伤,休息个把月就好了,不碍事。如果是“着实打”,每一板子拍下去只听一声闷响,犯人臀部、大腿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其实内里已经被打得静脉尽断,内伤深重,三十板可把人打成重伤,终身残疾,五十板就能要了人命。那板子全是厚实的栗木所制,长约四五尺,手握的一端稍薄,到击打的一端逐渐变厚,如同槌木,全用陈年的桐油浸过,保证打起来板板到肉,结实无比。要是平时,这通板子肯定是“着实打”。这一次张六五是托了马中求的福,讨个“认真打”。因为马总督在旁,方青松不愿给外官落个残暴的印象。

    张六五被衙役按倒在地,掀起上衣,褪下裤子,白花花的屁股蛋子和印满鞭痕的大腿完全暴露出来。“大人,我没有强奸翠翠!我是冤枉的!”张六五吃了一嘴的灰土,仍在竭力辩白。马中求抿嘴摇头。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干涉别人审案。

    “啪……啪……啪……”每个衙役憋足了劲打三板子,下一个接着来。轮换着打是为了防止衙役因为疲惫而打不到位。三十板打完,张六五的屁股块块淤血,乌黑青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衙役扶着他半跪在自己腿上。

    “民女崔翠翠,抬起头来。”方大人道,“那张六五与你如何结识,又如何强暴了你。你且把事情前前后后,如实禀来。”

    “禀大人,小女子本不认识这个张六五。那天我去逛街买东西,被他撞到,他因此与我搭讪。我看他贼眉鼠目,不像个好人,就没再理他。哪知他贼心不死,竟悄悄尾随我,查清我家住处,从那以后,他经常来我家张望偷窥,有一次他爬到墙头偷看我洗澡,被我爹发现,我爹前去追赶,反被他痛打一顿,至今卧床在家。这厮从此越发大胆,终于有一天晚上闯入我家内室,我还在梦里,就被这禽兽侮辱了……呜呜呜……”说着,长袖掩面,抽泣起来。 “人犯张六五,”方大人道,“你认罪吗?”

    “大人不可只听人一面之词!请听小人一言!”张六五勉强挺直身子道,“我和翠翠,绝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萍水相逢。我们自幼同为后街关望关老爷家的下人。我们三年前就已经两情相悦了。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我帮她干活,给她买东西,给他摘花,还给她偷夫人的荷包。夫人发现后,把我们俩痛打一顿,赶回老家。离开关家之后,翠翠像变了一个人。整天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家里。后来我几番追求,她终于答应嫁给我。他说要我给他一幢房子。我说家里已经有了。那天晚上在她家,我们就同房了。她是完全自愿的。后来她到我家,发现我家房子低矮破旧,不是新房,就骂我欺骗了她。可我真的没有骗她啊。她说要房子,可她又没说旧房子不行。旧房子也是房子啊,大人!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因为跑来告官,说我打伤她父亲,强奸了她!”他一脸怨愤,转头问道,“翠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 马中求琢磨着,他说的也很有可能。

    “奸猾刁民!很会编故事啊!”方大人大喊一声,“你拒不招供是不是?来啊,大刑伺候!”

    两个衙役拎出一副夹指板。那夹指板由片片硬竹片以两条绳子连缀而成。中有空隙,可把人的十指夹入。当下两名衙役把张六五的十指掰开,插入夹板,另两个衙役站在两端,双手扯着绳子,咬牙往外拉。衙役每拉一下,张六五就疼得龇牙咧嘴,浑身乱抖。衙役像是与张六五有杀父之仇,一边拼命拉扯,一边喝问,“你认不认罪?认不认罪?” 没多会儿,张六五十指紫黑紫黑的,腾腾血丝往外冒。

    马中求一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夹到他认罪为止。这是赤裸裸的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啊。马中求估量自己再不干涉,张六五的十指就全废了。

    马中求刚要发话阻止,张六五架不住酷刑屈服了。“我认!不要夹了!都是我干的!你们说什么我都答应!别夹了……”

    “混账!我大夏国堂堂提刑按察使,就是这么审案的?由不得人辩解了是吧?”马中求站起来,冲方青松怒道。

    “马总督,”方青松挺身而起,“国法如此,你当是我方某人私设刑名吗?你对我朝的司法程序有任何不满,大可向王上建议变法,那时再来教训我方某人也不迟!”

    “马总督,”方青松座下师爷帮衬道,“你与我家主人俱是朝廷命官,互不统属。现在是按察使公堂断案,请马总督慎言!”

    马中求料自己此番纵然撒泼使气讨得了一个张六五的公道,也是违法之举。整个大夏国尚不知有多少个张六五呢!伍情盈的公道还能在这里讨吗?

    “好!”马中求强压住胸中块垒,带人走出衙门大堂,回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不给我一个公道,我就给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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