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若猩红

第十集 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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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疆杨家,自是西南边陲上三家之一,以饲虫蚁走兽为冠,又因西南边陲多蛇,因而也善驱蛇之术,又有蛇蝎杨家之说。至于杨家所饲之猕猴,自幼皆服食异果,通体毒血,四肢带剧毒,目露凶光齿含毒液,除非有杨家特制的解毒之药否则一旦被击伤不会捱过半柱香。

    只不过孙修鹤所配药粉又不同于杨家的,此刻药粉入喉立时全身颤抖,喉头发出突突的声音,涎水自口角边流下,双目圆瞪鼻翼大张,四肢青筋暴起,背部更是微微有鼓包凸起。

    “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倒是想不到他还真的炼成了这味药啊,”李绍棠走上前来,取出随身所带的酒壶,令吕苍张开伏芝的嘴,灌了一口酒下去,十指连弹,淡淡的乌青烟气从伏芝的面部冉冉升起,“回去好生静养,吃一些清淡滋补的食肴即可。”言罢,李绍棠走到其余受伤之人身畔,一一治疗,片刻后踱步而回,一脚踢在孙修鹤背上的鼓包。只见鼓包被一击即破,乌黑的脓水流了一地,孙修鹤的额角也在此时生出了两个巨大的鼓包,李绍棠还来不及动手,鼓包随即破开,露出了裹藏在其中的一对黑色卷角,丝丝阴气从角尖传出来。

    “好,好,好!”李绍棠一惊,抚掌大笑,“我本以为他不过是炼成了虺,想不到他竟可以脱胎于虺,而发生质变,进而成功蜕变成为当世之鬼!难得难得!真乃人才!”

    “那是虎父无犬子,孙自宇当年就是个脑瓜活络的,老温常常感叹如果孙自宇晚死几年诡道军在他手上估摸着也不会像当年通州一战那么惨。”吕蝉缓步走了下来,“我曾想着让他在骁骑营里再摸爬滚打个几年就去跟着阿丹干了,谁想得到啊!”

    孙修鹤在挣扎着,身上的袍服已经被撑破了,四肢上都覆盖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小的鳞片,面上更是附着了一层铁灰色的甲质,十指的骨节都生出了尖锐的钩,尾骨长出了十节铁青色的锐骨,宛如一条带刺的长尾。

    “只可惜啊,你的气机不够充沛气运不够丰厚,”李绍棠双掌一拍,磅礴无比的气机呈奔流之势卷向地上的孙修鹤,一蓬蓬血雨滔天而起,半晌之后,躺在地上的,只有一个浑身都趟着粘稠的血的人,青灰色的鳞片撒了一点,被徐徐吹来的微风卷成了一团粉末。

    吕苍冷眼站在一旁看着,他早收到消息说孙修鹤有古怪,前几日他上郢都祭拜娘亲之时就暗地里跟吕蝉提起这个问题,果然派出之人回来报告说孙修鹤确实有问题。本来父子二人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只可惜到头来还是只有这条小泥鳅咬上了钩,背后的大鱼死活不肯冒个泡。

    不过想也能想得到,苗疆杨家,接下来的后手,就是一连串的刺杀,如果真能借孙修鹤引出背后的大鱼,想必不只有杨家这么简单。

    吕苍对吕蝉点了点头,吕蝉挥了挥衣袖,来宾们纷纷行礼离开,李绍棠将穿着的红黑二色长袍扒了下来,里面还是那件粗布麻衣。他一屁股坐下来,拔了跟草茎叼在嘴里。吕蝉带着几个卫士将受伤的宾客安置好,将伏芝送进内院,也离开了。

    “孙修鹤,醒醒。”吕苍拍了拍手,李绍棠吐了一口气,直接把孙修鹤激得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头上的黑色卷角被李绍棠震得粉碎,但角根还在他的额角上,说不出的怪异。

    “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答什么。”吕苍一边说,一边拿出那包可以使人蜕变而成鬼的药粉,“若有假话,你就再尝尝这个。”

    果不其然,看到了这包药粉,孙修鹤面色唰地变白,连连叩头,“殿下您问吧,小将保证如实说出来。”

    “好,”吕苍也坐了下来,“你告诉我,这些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今年的二月初九,当时小将正在营中,突然小将身边的甲士来报说营外有人要找小将,于是小将就出去看看那人是谁。谁料得此人乃是小将儿时玩伴,复姓司徒名幽。当时小将与他一相见便分外亲切,毕竟是从小玩到大青梅竹马。小将带他到营中闲聊,闲聊之中他突然问小将最近手头是否那么紧,想向小将借点银子用,说是他母亲病重没银子抓药,父亲见背没银子料理后事。小将当时也没想别的,就直接赠了他一百两银票。”

    “一百两?你哪来的这么大笔银子?”吕苍摸了摸鼻子,问道。

    “确切地说,这笔银子不是小将的,是先父死后大将军为小将争来的抚恤银,总计有二百两,小将一直存着。只是一想到儿时玩伴有难,也就没有多想。”孙修鹤舔了舔嘴唇。

    “接着说。”吕苍点点头。

    “谁想到后来有一天,好像是二月十五吧...”

    “什么好像?到底是不是?”吕苍提高了声音,直视着孙修鹤的双眼。

    “是是是,就是二月十五那天,突然一大群短衣壮汉闯进了营房来找小将的麻烦,说什么小将赌输了还赖着银子不肯还,小将当时一时慌了手脚,就将他们请到营房之中坐下,好声好气问他们怎的回事。照他们说,有人打着小将的名号去茶馆赌钱,赌输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还不肯还钱。好不容易那天找到了那人,他也只还了一百两银子,不用说,那可是小将的银票。小将当时可是百口莫辩,他们一口咬定是小将,小将当时也是束手无策了。这时其中为首一人说道,只要你肯帮我们办事,那我们就算了。”

    “那人长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吕苍接着小口啜饮着杜醅。

    “膀大腰圆,身高体胖,嗯,豹头环眼,脖上还刺着一条青郁郁的花蛇。”孙修鹤眨巴着眼回忆道。

    李绍棠笑了笑,“不错,此人想必便是那苗疆杨家的绣花青蛇杨青,据说此人生有拔鼎之力又颇有心计,阴险狠毒,似乎已然是赤莲境界的一品之人。”

    “他叫什么我并不知晓,”孙修鹤接着陈述,“我只知道,就是他吩咐我做的这些事。他还教我驱蛇之术以及驭兽之法,还给了我一方子,让我配置毒药。谁想到在燕塞有几味药是没有的,只有在苗疆才能储存,于是我便改了一下方子。”

    吕苍看了看手中的药粉,想起了孙修鹤躯体发生的异变,摇了摇头,“按照你的构想,最终你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孙修鹤想了想,“额角生出一对黑色的巨大卷角,面上附着一层黑色的角质,全身上下布满黑色的鳞甲,尾骨延长呈返祖之状,肋生双翼,上覆黑色鳞甲,展开应有足足三丈长。不过,我想应该是失败了,药方上写着只有赤莲境界以上之人服此药粉才会变化成如此形态。”

    李绍棠点了点头,“娃儿你修行不到,所以你看到世子将药粉灌进你嘴里的时候才吓成那个锤子样是吧?”

    孙修鹤接着叩头,“然后小将只得听从他们的吩咐,他们命小将在王府之中偷偷布下蛇群,在树上悄悄放置猕猴,直等到世子殿下您来到这片地方,我便一声令下,您就会被蛇兽围攻,基本上没有逃生的机会,谁料得...”

    吕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知道本世子为何不取你的性命?”

    孙修鹤摇了摇头。

    “你真以为什么我尚未成人言语不具威信这种可以说是扯淡的狗屁不通的话是真的?我要真想取你的命跟吕蝉知会一声就一切都解决了,要不是我打听到你没有杀掉猕猴之中那只瘸了腿的,你现在根本没有命跪在我面前。就凭你没有杀掉那只跛的猕猴,我就将你的命留到了今天。”

    孙修鹤满额冷汗,只是不住地叩头。

    “你们何时会再次联络?”吕苍抛下这样一句话,站了起来。

    “本月十五。”孙修鹤咬咬牙,叹了口气。

    吕苍点点头,转身走了。

    “世子殿下请留步!”孙修鹤高声叫住拔步欲行的吕苍,“小将身无他物,只有一先父遗物小将深知不能玷污先人之物愿交予世子殿下。”

    吕苍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趴在地上的孙修鹤。

    “此物,乃是一把奇异的刀鞘,放在小将营房之中。此物极其怪异,只是一刀鞘,其中并无刀刃,但其刀鞘之锋锐,斩金截铁也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麻利简单,小将这些年来也弄不明白,如今实在是不想辱没了先父遗物,既然世子殿下如此年少有为,此刀鞘小将便送与世子殿下了。”

    吕苍笑了笑,招呼李绍棠离开,看着孙修鹤,轻轻说了一句,“允你留全尸。”

    言罢二人并肩离去。

    “多谢世子殿下成全!”背后传来孙修鹤发颤的一声。

    吕苍并没有回房,而是直接迈步出了王府,走向孙修鹤骁骑营的营房,不知怎的,他有种隐约的感觉,这似乎有点危险。

    不过如果孙修鹤敢再一次出卖他的话,他不介意连个全尸都不给他留。

    孙修鹤的营房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席子,一个小台子,墙边放着一个擦得锃亮的武器架,上面插着几杆刀枪斧锤。在小台子之上摆着一个刀架,上面横着三口刀,一把空空如也的刀鞘。

    刀鞘由黑色的鲨鱼皮制成,纹路极其清晰,上面勾勒着金色的丝线,绘成一朵朵云纹,上面缀着金色的流苏,鞘口和鞘尾都有金铁包裹,鎏金镀银,显得华贵异常;刀鞘长足足有四尺,显得比普通的刀剑都要修长,刚走上前去吕苍便觉一阵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吕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刀鞘,鞘身之上也没什么特殊的篆文,远看也不过就是一口祭礼时使用的刀剑罢了,但这分明就只是一把刀鞘,何来锋锐可言?

    吕苍皱着眉头想了想,在刀架上随手取了一口长刀,抽刀出鞘,刷地向刀鞘斩去,只听得噗嗤一声闷响,长刀硬生生地在刃口处断成了两截,刀鞘纹丝不动,但吕苍敢下赌注赌他分明看见了刀鞘在长刀斩下去的一瞬间出现了一种奇怪且隐晦的波动。

    吕苍毫不迟疑地拿起了刀鞘,一阵奇异的感觉自掌心传来,金色的流苏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瞬间贴上了吕苍的手背,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金色的流苏之上竟隐隐约约涌现出大团大团的鲜血。吕苍恍然意识到,这流苏竟在吸食自己的血液,同时,这些血液经流苏被吸收至刀鞘之中,隐约间,吕苍仿佛听到了颇为缓慢却十分有力的砰砰声。

    心跳?吕苍皱了皱眉,他甩了一下右手,但是流苏似乎是刺入了肉中一般无法脱离。

    妈的,吕苍低低地骂了一句,如果是孙修鹤那小子贼心不死要弄死我,我现在就跑回去把他尸体剁碎了扔去喂马。

    说来也奇怪,砰砰声逐渐加快,金色流苏吸食血液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变慢,一条两条,接着全部的流苏都从吕苍的手背上软软垂下,而吕苍手背上也没有半点伤痕,反倒是刀鞘之上却传来一阵血腥的气息。

    吕苍正想再骂一句的时候他的舌头却像打上了死结一般,他有生以来见过最诡异的事情,莫过于此时,原本空空如也的刀鞘之填上了一根长条形的物体,此物与刀鞘的连接处还带上了一个形似刀档的菱形物体。吕苍握住那类似刀把的地方用力一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口血红色的长刀,闪烁的淡淡的乌光,刀刃尖端呈自然弧线,刀背脊线由刀身末端自刀尖逐渐变得纤细,显现出丝丝的杀气,在空中自然发出嗡嗡的声响,似乎盯着这口刀看久了都会有被割伤的危险。

    吕苍注视着这口长刀,惊羡于它的美,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大猩红魔窟术》,翻到最新的那一页,上面只记载了四个字,剩下的部分都是空白。

    喂血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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