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若猩红

第十一集 恶与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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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闻世上有一株奇花,花开七瓣,瓣瓣不同,其色皆为紫,冉冉升黑烟,花蕊呈血色,初闻有异香,再闻香气沁心,三闻更是仿佛恍恍之间升天一般。然而此花一现世,必是带来无边之恶。同时相传此花之畔有一株弱草,形体纤细,草色泛红微微有血腥气但细闻起来却芳香袭人,怎料此草一旦入世必将带来滔天之孽,是有恶之花孽之草之言。

    这花生长在何处,无人知晓;这草摇曳在何方,何人知道?只是一些奇异志怪的书卷记载道,凡是人间与冥间的交界,便可看见一花一草相伴而生,在腥风之中缓缓摇曳,却从不开花,草也是低垂着头。

    花知道,她决不能开放,哪怕是忍受只有蓓蕾的孤独,她一旦开放,就将在顷刻间带来滔天的血雨;草晓得,他绝不能抬头,一旦抬起头他就会看着无尽的腥风携卷而来。因此她们相伴着,孤苦着,不管天穹之上是否有着彩虹,不管耳畔的微风是否带有温暖的柔声。直到那一天,年轻的公子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蓓蕾和草背。

    你,愿意为我开花,愿意为我抬头吗?

    年轻的世子殿下静静地坐在床边,伏芝正在给他梳着头。吕蝉总是说吕苍有着和他娘亲一样的长发,简直像女人一般的秀丽,伏芝和其他丫鬟们也是这么认为的,说世子殿下身上其实没什么阴柔之气,就是头发颀长的忒像女子了,只看背影还真像那些个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子,这些话传到吕苍耳朵里听得他是连连扶额。

    吕苍最心爱之物莫过于王妃留给他的一对黑白虎头雕,黑雕为雄,白雕为雌;不过这一对雕并非夫妻,而是姐弟,相依为命不知几何年,是由王妃在雪地中拾来,王妃心善,取名说叫这雄雕作小黑,雌雕作小白,吕苍嗤之以鼻说忒俗气配不上这双雕之名,怎料这雕熟性的,吕苍换了好几个名字叫皆是不依,直至世子殿下好声好气地唤道小黑小白一对傲气的雕儿才扑棱扑棱翅膀停在吕苍肩头,轻轻地啄啄少爷的耳朵。

    吕苍轻轻叹了口气,雕该是食肉的,不见得非得循着主儿一起嗜食鸡肉,虽说自己是无鸡不欢,但少来也说吃点牛羊二味,这雕不一定非与主而食,再怎说也应当茹毛饮血吧,那才算是猛禽;怎料这对雕端的是不沾荤腥,至少在吕苍看来,雄雕小黑,啄食过几片羊杂,雌雕小白那就甭提,半点肉腥味估计都没尝过,那喙想必都是清的,只见她吃过上好的贵妃挂绿,咽下那珍藏了好几年的碧螺春茶,不说是败家,但谁家养雕这么养的?像那燕塞四大家,好么,名字最响的东楼王家,养貂算是一绝,吕苍以前没两天跑府上,看那小公子养貂,那紫貂一个个眼睛滴溜儿圆,烁烁着黄澄澄的光亮,在花园里上蹿下跳,好不欢乐,王家小公子王评雷一声唿哨,假山上的湖岸边上的柳枝上的全跳下来,乖乖趴在石板地上,那个温顺劲儿啊,看得吕苍真个叫没话说,暗叹一声这纨绔子弟还是得琢磨着扮得更逼真才对。

    闭着眼睛待着伏芝梳好了头,吕苍取来放小桌上的素冠戴上,绑上了颔下的红绦,轻轻站了起来,理了理袍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怎的?”伏芝问道,“冠小了?”

    年轻的世子殿下摇摇头,缓步走到了镜前,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多二十个样式各异的脂粉奁,按理说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世子殿下这里有虽说不太妥当但也说得过去,但世子殿下不仅是从来不用更是瞥都不瞥一眼的,只是偶尔会将这一个两个脂粉奁打赏出去。

    伏芝倒是有些诧异,世子殿下平时莫说坐到镜前,可是这些脂粉奁,他是瞧也不瞧几眼的,怎的今日突然来了兴致,难不成世子殿下忽然改变主意不打算习武傍身,而是化妆成戏子偷偷潜入戏班之中调戏小娘?摇了摇头,伏芝快步走上前去,站在一旁。

    其实吕苍倒并没有那么奇异的想法,混进戏班调戏唱戏的小娘?哪用得着啊,直接请一个戏班到王府之中便可以了,偷偷调戏?犯得着么?吕温侯要真想穿梭于花丛之中,这偌大的燕塞,可有敢拍着胸脯说我拦下这竖子之人?

    没有,绝对没有。

    王妃在世,也决不会这么说。

    恐怕真有一人吧,只不过那人如今应该是在天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唉,吕苍拿起其中一个锦盒,说是锦盒但怎看上去都像个木盒,虽说上面传来淡淡的馨香但一无勾金二无描银实在很不符合所谓纨绔世子骚包的气质。

    自然,吕世子说过,纨绔世子不定骚包,骚包的有可能还有那些腐儒,嗯,还有红馆里面的待客人。

    纨绔世子做到极致也并非吕苍,而是西凉陇关的司徒凡义子——董卓董大少,董世子可就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能比的,他也上红馆,糟不糟蹋身子那就不知道,只是说光是喂待客人饲养的一笼小兔,便是每天上等的中药送进去,好家伙一个月后待客人都不好意思了说公子这笼兔儿便送与您了,结果董卓世子殿下哐啷啷亲自撸起袖子磨好刀,升炉烧火一人干,把那一笼七只兔全焖锅里了,有道是王府内外香飘十里。

    自然,董殿下和吕殿下交好,这是举国皆知的事实,不过董卓曾提出亲兄弟一条裤子都可以穿那不如就共一个女人吧,当即正在陇关游玩散心的燕塞王世子二话不说就回来了,正当世人说嗯这世子还不错到底心地也算是可以了,吕苍撂下一句董卓就那几个女人了,再归了自己到时候他可不想半路上杀出个娃儿喊爹俺娘就俩你咋又让我多出个爹来呐。董卓也是满脸贱兮兮的笑容说道嗯哪嗯哪苍哥就是了解我大不了以后让儿子认他当干爹。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什么,算起来这些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至于背地里到底有多少事,这谁也说不清了。

    “滚进去!”一声暴雷也似怒喝,一个麻绳团子被踢了进来地上骨溜溜滚了几个转儿,爬将起来眼冒金星地看着吕苍,脖上一条偌大绣花蛇,错不了,绣花青蛇杨青,端的是赤莲境一品高手,可是如今却是遍体鳞伤乌眉青眼口鼻出血地惨兮兮一副丧家犬败相,口齿含糊不清,仔细一打量,原来是把舌头给打破了,满口混着血块。

    “殿下,饶命!”见到吕苍,这杨青也不傻,连连磕头,怎奈这麻绳捆的是恁地结实,一磕头便又翻了个个儿。

    “杨副首,”吕苍轻轻地拍了拍伏芝的肩,伏芝点点头退了出去,“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你不是还要取本世子的命么?”

    “是...是小人有眼无珠,轻视了世子殿下,还望殿下饶命啊!”杨青说完又是一阵咚咚的叩头声。

    “哦?先不忙,来来,喝口酒压压惊慢慢说。”吕苍手一挥,站在门口的甲士冲进来把杨青身上绳子一解,取来张藤木凳子瞧准了杨青膝盖窝子一踹,杨青吃痛跌坐下来,吕苍顺势上前一按他的肩头,一杯青郁郁的酒就这么灌进了杨青喉中。

    “我...我...咳咳”杨青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喉头一紧,立刻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咳嗽起来,仿佛有人拿着沾水的牛皮纸封紧了他的口鼻,半点气也是不进,只感觉胸口就要被勒紧得炸开了,突然间一只靴子踩将下来,直踩得他是鼻腔中血沫子哗啦啦地涌,咳出来一团团青光四射的污血,满面惊恐地看着笑吟吟的世子殿下。

    “真是的,喝口酒都将您给呛了,”吕苍说着,拿起一块麻布用力地擦了擦杨青的嘴,这麻布无论擦哪儿都不好受啊,何况是满是血口子的嘴唇?疼的杨青是直咧嘴,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杨青正要开言,吕苍手一抬止住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丫鬟,虽说是丫鬟但是却挂着一对耳坠子,看得杨青是莫名其妙,燕塞和苗疆风俗大不相同,唯有这婚后方可挂耳坠子是一样的,正想着呢只见那丫鬟手里端着一盘油亮亮的菜上来了。

    一盘菜,两对箸,摆在吕苍与杨青之间的小桌上,吕苍示意杨青夹一片试试,杨青方要起箸,只见吕苍将筷子一扔,“我不是说了要吃白撕鸡丝么?怎来了这碟子不伦不类的渣滓?”

    丫鬟忙赔笑道,“殿下,是您说的要素炒鸡丁,我这才吩咐疱官去赶做的,要不是您说要吃,我也不敢擅做决定。”

    “嗯?”吕苍满面诧异,“素炒鸡丁?这什么新式菜式?本世子怎么没听说过?”

    丫鬟走上前一步,满面笑容,“就是您说的呀,说豆腐有素鸡之称,人脑不就是豆腐么?您还说人肉的肌腱和鸡肉的肌腱差不几许,也称得上是鸡丁了。”

    “哦,”吕苍点点头,“想必这便是那素炒先锋将吧?”

    杨青实在坐不住了,跪在地上满面都是鼻涕眼泪,“求求您了,世子殿下,我什么都说!求求您!求求您!”

    “啧,”吕苍站了起来,“你说吧,我听着。”

    “小的...小的就是苗疆杨家蛇部的副首,杨家分三部,最大的蛇部,然后是虫部和兽部,每部设一首,两副首,分左右,小的是蛇部右副首,在部内主管行动。去年年尾听闻到燕塞世子殿下人头卖到两万两黄金,和当朝首辅管仲同等价钱,小的就思索,说这首辅杀了也麻烦,到时朝中乱成一团我们那边的安全就不好办了,要是做掉殿下您,燕塞纵有八十万大军,也打不到苗疆这穷乡僻壤人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儿,所以小的就寻思,下个套套了燕塞军中人,瞅的哪个日子做掉您。”

    “你还有一次机会。”吕苍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过身去摸了摸刚飞回来的雕儿。

    “殿...殿下饶命!小的说便是了!”杨青往里缩了一步,痛苦地说道,“只是求求殿下,小的说过之后,给小的一个痛快的。”

    “你家中尚有八十岁老母亲,虽说膝下无子嗣,但赡养母亲总是要的,难不成你想把她一人孤零零扔在苗疆,自己一人死了痛快?到时你的同党找上你母亲,啧,真不知老人家会受多大的痛苦!”吕苍冷冰冰地转过身来,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杨青痛苦地抖了一下,茫然地坐了下来。

    杨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殿下,我便告诉您。不错,我确实是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所以我自然不想这么去死。在我们苗疆,男子有亲而不养可是重罪,要扔进蛇窟的啊。所以,我并不想死。但是您知道吗?这次行动直接经手人并非是我啊,而是杨家未来的少族长,小杨爷,我现在同您说了,兴许我家中的老母亲就被杀害了。”

    吕苍皱了皱眉,“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杨青咽了口唾沫,无奈地扯开了衣领,一条黑黝黝的小指头粗细的纹路缠络在心脏周边,随着心跳起伏,显得分外恶心诡异。

    “这便是我在来燕塞前少族长派人种下的尸蛊,我只消半个月内不会苗疆复命,这尸蛊便发作,我家的老母亲估计也就是个死。”

    “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杨青想了想,“大概就是像发羊癫一般,四肢抽搐口角流涎,不过并不会彻底死去,尸蛊会慢慢腐蚀心脉,最后自然炼成一具尸傀,由于这是大祭司亲自种下的,效果非比寻常,在发作之时不仅会令人痛苦难忍,更是在侵蚀心脉的时候保有宿主一丝灵智,从而最后的尸傀也会保有这一丝灵智,端的是狠毒异常。”

    吕苍摸摸鼻子,“你还有多久?”

    杨青苦笑了一下,“三日之后便是复命的日子。”

    吕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准你留个全尸。告诉我你们少族长的名字。”

    杨青咬了咬嘴唇,握紧双拳,最后还是松开。

    “杨琮玉,万山一翡杨琮玉。”

    “好名字。”吕苍咧咧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