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陈家其乐融融,言笑宴宴,上上下下不管有什么矛盾纷争,都因为紫樱的到来而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吃了个团圆饭。
北方冬天天黑得早,吃过晚饭,济南城已经月上三竿,紫樱便由水晶服侍着披上大氅,与家人告辞,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王府的马车。车夫放下遮风的厚厚棉帘,扬鞭催马,在一众奴仆的紧紧跟随下,直回王府。
紫樱是妾侍,按规矩不得走正门,马车便停在东角门口,几名健壮仆妇抬着一顶青布小轿,早就预备在角门前了。随行的水晶上前打起车上的棉帘,惊得倒退几步,大叫起来:这车里哪里还有紫樱的身影!
因紫樱近来颇为受宠,下人们不敢怠慢,赶紧禀报双逸。双逸一听,果然大惊失色,慌忙来到角门,仔仔细细反复查看那驾马车。这样一个大活人,竟是再也找不出来了。随行的侍从们见王爷脸色都变了,吓得跪了满地。
双逸见曹格也跟着出来,勉强详怒道:“岂有此理!定是自作主张,留在陈家了!快打发人去找找!”一众人应了小跑着便去,双逸尚在后面大嚷大叫:“沿路也要找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簪子、香帕之类。有蛛丝马迹务必回我,若她敢跟什么野汉子私奔了,要她好看!”说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又不想让曹格等人看出马脚,暗中将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压住五脏六腑的郁结之气,支撑着回到银安殿,打发众人回去,只留下水晶和琉璃两个,问水晶道:
“你们小姐在家可有什么异状?”
水晶想也不想便道:“小姐在家只是格外高兴,晚上多喝了几杯,也没有什么。啊,王爷,我们小姐才不会和野汉子私奔!王爷若这样想,那可就、可就……”
双逸苦笑:“知道知道,我不过心急随口乱说。”
水晶突然紧张起来:“啊呀不好!莫不是有什么歹人,见小姐貌美,将她劫持去了。这可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和老爷太太交待,他们待我这样好,我却把小姐给弄丢了……”
“罢了。”双逸听她自言自语,胡乱猜测,越发不耐烦,“你小姐武功高强,不去劫持别人就算了,谁敢去劫她!”
水晶听王爷话音,竟是对紫樱颇有不满,犹如怀疑她自己逃离一般,心里生气,却又不敢当着他的面发作。
琉璃一边看得真切,忙道:“水晶妹妹,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王爷急得心都乱了,口不择言,你可别对别人说去,传出去对樱姑娘不好呢。”连拉带扯地把她拉了出去,只留双逸一个人在殿里。
双逸正静心细想,他生平遇事冷静,只是这次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丝主张,心里渐渐不安起来。百般无奈之时,忽见殿门猛然间大开,云萱冲进来,大叫道:“我姐姐呢?”
双逸心里一沉,见云萱身后还跟着一堆人,便坐着不动,板着脸道:“本王正要向你要人呢!她既逃走了,你须得留下服侍我,我就不再追究你家的弥天大罪。”两眼色眯眯地盯着云萱道:“你这身子比你姐姐还要苗条些,穿她的衣服定然宽大,还要替你再置办些衣服首饰才好。”
云萱本来就急,这下又添了气,怒道:“秦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管胡说!”
双逸见他不肯配合自己装胡涂,外面进来的下人又越来越多,心想必须要下剂猛药,就算萱儿再恼我,也是无法了。便笑嘻嘻扯过云萱,趴在他脖子上啃了两口,嚷道:“谁胡说了,谁胡说了?你如今充当我府中侍妾,就要身穿女装,头戴簪环,遵守妇道,对本王百依百顺,再也不能大呼小叫。”索性将他衣服一扯,露出皮肉来。
云萱乍受大辱,气得几近昏厥,幸好双逸紧抱着他,还不至倒地。
外面的众仆伇见王爷似乎要当场成其好事,哪敢再看,都一哄而散,有识趣儿的,还把殿门紧紧关上。
双逸侧耳细听,听得外面众人渐行渐远,放下心来,低头再看怀中的云萱,已经气得青紫了脸,紧咬着牙关,说不出来话了,连忙替他解开衣衫,推宫过血。
云萱一醒来,见自己仍在双逸怀中,衣衫不整,想起刚才所受污辱,还以为双逸已经得手,不由得气极而泣,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用了全身力气,饶是他年小体弱,仍是打得双逸面颊通红。
双逸猛醒过来,放开云萱,手抚面颊,苦笑道:“你明知我须得于众人面前假装一番,非得要大声叫破吗?我又没有真得把你怎样!”
云萱怒道:“我姐姐都不见了,你还要装!你心里就只想着你的帝业,哪里还有其他人、其他事!”
“说得好!”双逸抚掌大笑,“樱儿都不见了,你只会在这里大叫大嚷发脾气吗?这样就能把她找回来吗?”
他这一笑,倒把云萱笑醒了:眼前这人心思深不可测,但对紫樱倒是一往情深,自紫樱认得他以来,竟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看他不甚着急的样子,便急忙问道:“难不成今番是你夫妻二人又在耍什么鬼花样?这里无人,快告诉我,姐姐哪里去了?我都快急死了!”
双逸长叹一声:“你道我不急吗?我要知道她哪里去了就好了。与其我们在这里乱作一团,不如好好想想她在家里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有什么痕迹。”
云萱细细回忆,紫樱在家时并没有什么奇怪言行,见的也都是自家人,除了和母亲独处过片刻外,一直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共处。“你们二人情深似海,她就算有什么话,也宁愿与你说。谁知你私下里到底算计些什么,难保不是你故布疑阵,有意为之!我姐姐本来是世上最好的一个人,自跟了你之后,也变得神秘兮兮起来。我正要问你,你把我姐姐怎样了?”他向来细语温柔,此刻急得狠了,言语之间,也是咄咄逼人。
双逸一直以来有件事情难以启齿,此时紫樱忽然失踪,他本来焦急,又恐别人起了疑心,偏偏云萱又来逼问,直问到他心底里最隐秘之处,不由自言自语道:“情深似海、情深似海、我对她倒是情深似海,可她对我却……唉,你道我真得看不出来吗?”
“什么?你看出什么来了?”云萱不解道。
“唉,萱儿,你是局外人,自然看不出来。她、她掩饰得这样好。”双逸自心底深处长长叹息:我虽看得出来,却不愿相信……心神恍惚间,只能看见那少年的愁容,在眼前不住晃啊晃,晃得天地无光。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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