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逸早就知道大楚的军队出名懒散,却怎么也想不到懒散到如此地步。三万大军走了四五天,还没到西戎骑兵已经侵占的祁连山口,急得双逸心焦似火,却也无法可施。
曹格却一反常态,一副弃暗投明的模样,对双逸是毕恭毕敬,早晚请安,事事汇报,又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帮双逸约束三军,虽名为监军,却忠心耿耿地甘为双逸的副手。
双逸虽然不明白曹格何至于此,细心留意他几天,却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又不好直接问他,也只有表面信任,心里提防他。
第六天上,总算是到了祁连山附近。当地老百姓都已经四散逃难,山脚下小镇上一片断壁残垣,并不见人影,只有几具不全的尸体,散落在乱草之中,也不知是被流兵杀死的,还是饥饿而死,真是惨不忍睹。
不要说双逸,就算是行军多年、屡经战事的老兵,见手足同胞如此惨状,也忍不住悄悄落泪,咬牙切齿,发誓报仇。
曹格与双逸相商后,大军就在山下沙棘镇安营扎寨,派出一支探兵,到前方打探,说是西戎兵就驻在祁连山五关。
曹格一听,猛吸一口凉气:这祁连五关乃是锁山关、连云关、康宁关、靖边关、细侯关,是西北进入中原的要塞,地势险峻,竟然已经全部被西戎占据,再看看大楚的军队,真是一摊烂泥一样,根本就不是西戎的对手,只好盼着西戎老老实实驻在原地,不来讨战,最好时间一长自动离开。不过这也是痴人说梦罢了,西戎此番是有备而来,怎么会在占尽胜算的情况下,自己离开呢!
他偷偷看一眼双逸,却见他神色坦然,曹格心中纳罕:这位王爷当真是深不可测,不知他有什么妙计能退西戎、安家国?
第二天凌晨,探兵便回报说西戎大军突然开拔下山,直冲楚军营地而来。
西戎骑兵来得好快,这边双逸与曹格刚刚传令下去,安排楚军布阵迎敌,西戎的先头部队已经拍马赶到沙棘镇外,铁骑突出,人声呐喊,在镇外不住来回示威,吓得楚军个个七魂丢了五魄,人人思退不肯向前。
不多时,祁连山上突然传来一阵牛角号声,呜呜咽咽,连续不断,雄壮之至。镇外的西戎骑兵听到号声,忽然兴奋地大声呐喊起来,更催动骏马大步奔跑。西戎人的战马都披着铁甲,钉着乌金铁掌,快跑起来铁甲飒飒,金掌叮咛,声势壮大,听来势不可当。
楚军本来就惧怕西戎骑兵,听得这一下号角声动,蹄声答答,人声喧嚣,更是胆战心惊,手足无措,曹格拼命约束,也是无济于事。
正在忙乱之间,忽一名军士脸色大变,指着祁连山,颤声道:“左、左贤王!”
周围的人吃了一惊,都一个接一个抬头看去,只见山腰处一彪人马,竖一杆乌黑大旗,当先一人,身躯高大,一身红袍金甲,胯下白马,也披着满身金甲,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那人伴着牛角号声,正自一处平台上飞奔而下,山下西戎骑兵和着那马的奔势,声声高叫,更显那人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下凡一般,就连双逸看了,也不免暗暗称赞。
楚兵中有新兵不识好歹,拉着老兵问此人是谁。老兵个个吓得脸色苍白,骂道:“真是新兵蛋子,竟不识西戎战神、左贤王冒邪顿!”
“这、这、这就是百战百胜的左贤王冒邪顿?”
“是啊。”
“就是那个占领我大楚三十余城池的左贤王冒邪顿?”
“是啊。”
“就是那个单骑赚西宁的左贤王冒邪顿?”
“是啊是啊,可不正是那个左贤王!”
“不是说左贤王自二十年前败于‘独立三边靖、轻生一剑知’的秦云天将军之后,回到西戎便气得吐血三升而亡了吗?难、难道他、他竟有起死回生之异能。”说话的这人,也曾读过几年书,后来得罪了世家子弟,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入伍当兵,肚子里有点墨水,前任宰相孔涣的名诗,仕林中人人皆知,他也会背几句。
“胡说!左贤王虽然厉害,毕竟也是人不是神,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能!被秦将军气死的,是老贤王。来的是他的儿子,比乃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十三岁率军以来,当真是战无不胜。”
“果然、果然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有去无回?”
“你们很害怕吗?这也是为了保卫家国,是为军者的职守。”身边一人问道。
“保卫家国?我们倒肯保卫家国,可是大楚这个家国,可曾有片刻保护过我们!人人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当官的却是灯红酒绿,夜夜欢歌!哪里管过老百姓的死活。”说话的这人是名小小十夫长,多年征战在边关,家里父母却被冻饿而死,是以他怨气颇重。
“竟有此事?”
“何止如此!我乃家中独子。父母都已年迈,家中无人侍奉,官府却几次三番,强征我入伍,皆因我家无钱收买之故……”另一人盯着山上飞奔而下的左贤王,随口应道。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拉衣袖,那人回头一看,猛吃一惊,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便重重跪下。原来先前问话那人,竟是当今监国王爷秦双逸!他不知何时,竟走出大帐,来到士兵中间。
“快快请起。”双逸伸手扶起那说话的几名士兵,沉思道:“看来本朝弊端甚多,还要逐项革除改进。”双逸轻拍周围士兵肩膀,以示安慰:“大家都是为国卖命之人,想不到竟然命苦至此。我如今是三军统帅,大家放心,自此役开始,我自当提高军饷,让各位的父母妻子能安乐太平。”又看看那个父母无人奉养的独子,叹道:“生为人子,最难过之事,莫过于不能尽孝。你,去军需处领五十两银子,快快回家去吧。”又高声说道:“但凡是我军中,独子又未曾娶妻生子的,都到军需处领了银子,回家侍奉父母。”
周围士兵兀自不敢相信,见这位王爷义正辞严,不象开玩笑,忽然齐声高叫:“谢王爷仁慈!”哗拉拉跪了一大片,却也没有人离队,都想道:我一个小小百姓,能得王爷如此关怀,纵死了也要报答他,岂能临阵脱逃!
双逸缓缓步出队伍,来至在大帐前,见楚军忽然整齐起来,竟也有了些气势,心中甚是高兴。曹格暗道:好手段!
正在此时,号角声越来越近,已渐渐来至镇外,左贤王勒住金甲骏马,立于一个小小土坡之上。他不过二十有余,高鼻细目,金色长发,身躯高大,威风凛凛。此时他居高临下,双目环视楚军,号角声也随之顿停。
西戎与楚军迫于他的气势,竟一齐收声。原本喧嚣的战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左贤王看了片刻,嘴角斜斜一勾,眼神中流露出不屑,当是不把大楚这三万不成气候的军队看在眼里。
他忽地把右手一举,大呼一声,声音豪迈粗壮,震人心魄。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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