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秦云天重返战场以来,双逸便把一切军务都委托与他,自己只早晚两次与秦云天、曹格等人会晤,白天无事便四处转转。
西北冬日天气苦寒,秦云天每天午时前后,趁太阳正中时,带领全军操练三个时辰,并不使士兵们过度劳累,其余时间就在军队中与众士兵交谈,并鼓动双逸和他一起,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不分彼此。
在秦云天的带领下,短短两天时间,楚军虽然与二十年前无法相比,但已经士气大盛、面貌一新,再也没有过去那副懒散样子。双逸与曹格都不免啧啧称奇:怪不得这秦云天纵横沙场,他自身武艺虽然不算顶尖高手,带兵却果真自成一家。就连楚军众将士都觉得今非昔比,也鼓足了劲与西戎左贤王冒邪顿一战。
到了冒邪顿约战的第三天上,楚军早早便来到镇外,占据高地,布开阵来,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欲与西戎死拼。
这天正午刚过,又听得祁连山上牛角号声,楚军如今有了士气,不再惧怕,反而兴奋起来。
不多时,再看山顶上,转出几个黑色人影,向山下奔来,渐渐越来越多,直至密密麻麻布满了半个山间。西戎的骑兵竟比前几日多出了几倍。
队伍的最后,隐隐约约飞驰一位金甲壮士,身后竖顶黑色大旄,在光秃秃的祁连山上,煞是醒目。虽然隔得远,楚军也能分辨出来,这便是西戎左贤王了。
秦云天紧盯着山上骑兵,喃喃自语道:“西戎援军来得好快!看来冒邪顿用兵更胜乃父!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已掌握了西戎全部兵权。他父亲当年却用了足足二十年,嗯,二十三年。他父子能连接得到西戎单于的信任,我呢?”竟有些伤怀。
连日来,双逸已安排多人前去西川镇求援,怎奈西川守兵以种种借口按兵不动,眼见得西戎有军增援,秦云天又着急又羡慕:想当初本将军镇守西域时,那里有人胆敢不听我号令!如今虽然被封为上将军,也并不是朝廷封的,不过是个虚职罢了。
曹格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急道:“上将军,咱们不过两万余人马,敌得过吗!”
“实不相瞒,敌我人数相当,但对方看架式全是精兵,且全是骑兵,我军久疏战场,又多为步兵,恐怕……唉!阵法再精,士气再旺,这场仗也是要败的。”秦云天不住叹气。
“上将军不必着急,以后咱们用兵的时日还多着呢,得失不在此一时。”双逸却不紧不慢地说,听口气是要撤退。
“王爷,万万不可啊!”秦云天拱手道。他征战多年,自然知道战场上不能蛮干,最重要要保存有生力量,要是当初,早已下令撤退,大不了重整旗鼓,再安排妙计就是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好不容易再掌兵权,又将楚军调教得有些模样,一旦撤退,楚军士气必然低迷,再想调动起来,是难上加难。
“有何不可!”曹格突然厉声叫道。他本是宦官,声音尖细,这一着急,听起来更是诡异难听。“王爷才是三军统帅、监国王爷,退不退全由王爷做主。”他转面朝向双逸:“王爷,我们一共这些人马,还是保存实力的好。王爷,快快下令吧。”
双逸却面色如常,笑而不答,只是默默盯着越来越近的西戎,目不转睛。
西戎人来得也真快,就在楚兵不知道是退是进之时,西戎大军已经来至镇前,见楚军占尽地利,便远远布下阵来。左贤王冒邪顿这次冲在阵前,金甲白马,神威奕奕,莫名就有些令人胆寒。
楚军众将士看看冒邪顿,再看看自家那位监国王爷秦双双逸,想想二人年龄相当,俱都是相貌堂堂,只是人家早已驰骋疆场十余年,而双逸却只有欢场薄幸之名,却也当真是令人丧气的很,若非上将军肯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大家早就如同往常一样一哄而散,谁会傻乎乎等着送死!
秦云天带兵多年,岂能读不出军心波动,急得一遍遍催双逸抓紧时机,赶紧发兵。
可是双逸却充耳不闻,神情恍惚,若有所思。过了半晌,他终于微微一笑,转身对着三军,拿出一块黑色令牌,大声喊道:“我有一句话,要说与西戎左贤王听。众军士,谁肯执我军令,替我传话!”
传令军次第将双逸的话传了下去,楚军却面面相觑,更无一人答话:大楚与西戎近二十年来势同水火,去传话岂非是去送死!一时之间,沙场之上,个个都低下头来,人声全息,不敢稍动。
双逸不住巡看三军,神色有些尴尬。
正在此时,他身后大帐中大步走出一人,冲到他身边,劈手夺过他手中的令牌,大声道:“我去!”
三军将士不由得抬起头来,却险些晃了眼睛。只见眼中一袭红裙红袄,外着红金软甲,红色披风在北风中烈烈飘扬在身后。这一身劲装,更显那人身材高挑,却是一位美貌女子。
“你?!”双逸与曹格双双惊呼。双逸伸手将令牌夺回:“紫樱,你是女儿家,怎么能到西戎军中,冒此风险?”
“王爷,你信不过我?”话音未落,紫樱夺过身边一匹骏马,翻身而上,笑吟吟一勒缰绳,那马便扑拉拉直冲西戎大军飞奔而去。
“紫樱!”双逸在她身后大声叫喊,哪里叫得回那纵马奔驰的红衣美女。
楚军将士眼睁睁看着那战场上的一袭红衣,风吹动她的衣袂,当真如同飞天仙子,一时旖旎无双,不由得都看得痴了。
说话间,紫樱已然来至西戎军前。两军离得甚远,却仍能看见西戎大军群情激动,似乎只等冒邪顿一声令下,便要将紫樱扯下马来,撕成碎片。
紫樱直冲冒邪顿而去,忽然唿哨一声,紧紧勒马,那马正在狂奔之中被勒住,一下子在他身前人立起来,猛得收住势子,紫樱牢牢抓住缰绳,竟然伸手拍了一下冒邪顿所骑白马的马头,紧接着便调转身来,奔回楚军阵地。
这一转来得极快,西戎与楚军都一时反应不过来,后面的士兵更是只听得女儿娇叱,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紫樱回奔之中,远远便举起左手,只见她手中一束金黄丝带随风飘扬,却是左贤王马头上的装饰。
秦云天虽然早就见识过紫樱的好功夫,却也不敢相信一个女子有这样胆识,更不敢相信故人之子、驰骋沙场的左贤王冒邪顿居然如同着了魔一样,毫不还手!随即又想,管他们这些年轻人在玩什么花样,自己已经答应紫樱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帮助她,她冒这样大的风险,岂能不助她威风。想到此处,便冲三军高声叫道:“我大楚区区一个女子,便能于三军之中,取上将之头。我等热血男儿,岂能临阵退缩、让西戎鞑子耻笑!”
楚军见这红衣女子于千军万马之中来去如风,竟然从容取下敌人首领马头饰物,有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看来西戎也不过如此,又听上将军此话,不觉都振奋起来,大声欢呼。
紫樱回到双逸身边,将手中丝带递给他,侧头笑道:“王爷,我能与你带话吗?”
“嗯,不愧是本王爷的王妃,英姿不凡!”他郑重其事地将令牌交与紫樱,握着她的手,并肩而立,对众将士大声道:“紫樱!你替本王传话,就说我大楚本不惧怕西戎,只为两国百姓安危考虑,愿与西戎握手言和,两方互开边市,公平贸易。西戎如果同意,两国立即退兵;如不同意,就放马过来,与我大楚一战!”
“得令!”紫樱将令牌高举,向三军示意,又翻身上马,再次飞奔而去。
传令兵早将双逸的话传至每名将士。楚军将士多为边疆诸府人士,早就知道西戎与大楚连年征战,无非是为了经济利益,当初双方有边市之时,百姓都忙于生意,哪里有空闲和心情打仗,是以当时风平浪静,关系甚好。如今听说双逸有意重开边市,当是解决两国纷争的根本之道,岂能不高兴,个个都大声欢呼起来。
曹格站在双逸身后,紧紧盯着紫樱手中的令牌,那黑色的古奥图案,似曾相识,可不正是济南王别苑中,双逸交与紫樱的那块令牌!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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