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莆?塘?谝坏亩旧啵?勰チ宋奘?ふ叩男闹牵?莼倭宋奘?倌甑淖宰穑?酢趿宋奘??拥姆夹模?沼谑沟们c侨巳颂覆陨?洌?顺疲?始也怨怼?br />
遇到他,就等于遇到鬼。有多远,就该躲多远。
不过,我想若是按此标准,那藏在神殿后院几乎足不出户的这位,怕是连鬼见了,都要退让三分。
我立在阴风飒飒的小屋前,明明建筑结构和院内其他房子没什么两样,但却如阴宅一般,令人不住涌上丝丝寒意。屋子上秘密贴满了黄白相间的驱邪咒符,从中竟还能偶尔看见“安产祈愿”,“延年益寿”这样的灵符,可见大家被逼到绝境时,无论如何都想找点安慰的迫切心情。
狭长的窗户被木条钉死,缝隙中透出如豆的灯光,看上去竟如鬼火一般。我敲敲窗框,在一片死寂中发出不和谐的清脆声音。
“琢玉,我进来喽!”
门吱呀一声,发出不详的响动。我耸耸肩,几步迈进去。
刑具,鲜血,厉鬼。
这是最能概括这个如同误闯十八层地狱一般的屋子。
房间里除了一张四腿被疑似人脂的不明油状物体泡得发黑的矮几和角落里一个半旧蒲团勉强能算是正常家具外,其余墙上挂的,地上堆的,梁上悬的,满满都是刑具,没有找不到,只有想不到。血迹斑斑的倒刺木笼,剪型镣铐,寒铁琵琶钩无声控诉着此屋记载的无数怨灵。然而屋内最显眼的并非这满目血腥,而是屋中央横放的一口七尺多长漆黑乌木大棺材,以及半卧在棺材中,仿佛诈尸一般,周身泛着死气向非人类无限靠拢的男子。
“琢玉,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在刑房里睡觉,若非进来的是我,八成明天师父那里有要接到不少诸如内殿闹鬼,僵尸吃人的哭诉了。”
斜眄了眼僵硬得像块石头的男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若实在想睡在棺材里,就把它搬到你院子的卧房里吧,我拨给你的院子草长的都快有半人高了!”
甩了鞋子,纵身跃进那口乌木棺材里,抬脚踢了踢他修长的腿,他不情不愿的蜷膝而坐,为我腾出地方。我嘻嘻一笑,撩裙侧靠在满是白菊巫咒人五寸钉的素白锦被上。
这个如催命厉鬼一般,被整个神殿人畏惧回避的男人,在我的授意下掌握了神殿所有的刑事法度。在这间被称阎王狱所的小黑屋里,每日都要传出撕心裂肺的号叫,不仅仅是惩罚殿内犯戒之人,刑讯逼供,从死士口中获得情报,也是他的主要工作。即使是最嘴硬的间人,在他的手里也会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顽强的武士,在他鞭下也只求速死。至少在这方面,他有惊人的天赋,使不完的创意,他能洞悉人们最软弱的部分,然后在精神和肉体上将其摧毁的体无完肤。
他是所有人的噩梦,是连在噩梦中都想逃避的梦魇。
除了我。
拨开面前冗长的发,露出一双如毒蛇一般,浅灰色无机质金属似的眼。眼袋有些重,泛着淡淡的青色,眨也不眨的,直直望着我、
我从怀中拿出银钿角梳,无奈的将他转过身去。
“明明年纪比师父都大,行事却像个小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勉强忍受你的僮使来照顾生活,怎么唯独头发却怎么也不肯让人梳啊。”细心将发尾纠缠打结的发丝一束束慢慢梳开,再从发根处一梳到底,直把那一团杂草鸡窝在我的巧手和耐心下,逐渐蜕化成一捧泛着柔润微光的墨色清泓。我想除了师父外,能让我这样无视身份纡尊降贵,亲自伺候的也只有他了。
“刚遇见你是分明不是这样子的,你原来的好习惯都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呀!”
或许是认准了我绝对没法不管他,曾经仪表严谨,令千城闻风丧胆的首席鬼畜廷尉,在投入我麾下没多久后,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邋遢青年。每日穿着皱巴巴的灰衫子,披头散发的趿拉着草鞋,从棺材里爬出来,无论谁见了,都会想夺门而逃。
我将他及肩的散发绾成空髻,余下梳成一束高吊于脑后,用牛筋绳扎紧,露出清爽的后颈。他拘谨的坐着,双手放于膝上,每当手指碰到他□□的肌肤时他便不自觉的有些瑟缩。
这么守礼的男子,当年被侍龙权臣判决下狱的,竟如笑话一般是逼迫牢内犯人通奸的□□之罪。
何况这世上,能与琢玉这张僵尸脸通奸的,绝对要有钢铁般的心理承受力。
侍龙国法规定,男子不贞有□□之嫌者,去发游街以昭其罪,浸猪笼。四时辰内不死,则贬为贱籍卖于娼馆,无娼馆收留者绞刑,暴尸荒野为野狗吞噬,不得收尸。
当时我本是赶着去牢里接玖飒,没想到却在半路上,死牢外的沉尸河边,遇见被施猪笼之刑的琢玉。
与琢玉相见,这并不是第一次。毕竟是侍龙第一也是唯一的男性廷尉,几乎所有牵涉较广的男犯在审讯时,都要经过他的手。在为将玖飒从死牢里弄出来而辗转周旋于官府牢狱之间时,我亲眼见证了传说中的噩梦刑讯。他就像一个摒除了所有感情的地狱判官,沉冷严酷,从无世俗地位的顾虑,只是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
然而,当一个人知晓了太多秘辛,得罪了太多权贵,而又无强大靠山时。
死,就成了唯一的末路。
那时正值数九天气,即使在相对温暖的千城,也是滴水成冰。我站在对岸,远远看见他被绑着手脚,剃了头发塞进竹篾笼中。曾经身着藏青官袍,头戴漆纱笼冠的体面男子,如今只裹了件肮脏的粗布囚衣。手脚像牲畜一般反绑,脸色苍白如纸,隐隐泛着青灰。每次笼子从冰水中提上来时,他都无法遏制的咳着,濡湿清癯的身体在寒风中,痉挛颤抖。
这样的天气,别说四个时辰,就算一个时辰也未必熬得过。岸上的人们吵吵嚷嚷,间或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兴奋仇视的喊着“沉下去!” “把这贱人沉下去!”
悲哀么?绝望么?可笑……么?
虽然身体不受控制的显出软弱的丑态,那双毒蛇似的眼仍无声地笑着,嘲讽世人,嘲讽自己,直到再一次,被污秽的河水没过头顶。
若回来的时候他还活着,就捡回去吧。
我如是想着。
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想到,是捡了个多大的麻烦回来。
“你不开心。”
冷漠的声音,简洁的语句,琢玉没头没脑的开了口,说的却是无比肯定。
“……所以说,我才很少来你这。总感觉立刻就会被看穿,好可怕。”
我无声的笑了,头抵上他坚实的背,像个向兄长撒娇的小女孩。
“因为玺君?”
“不全是。”我闷闷答道。
“只是有点疲惫。有好多事情,感觉又到了选择的时刻,如果处理的不好,后果会很严重的。”
“我帮你。”
仍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若是不了解他的为人,甚至会误认为在和你置气。就是这个样子,别人才总是误解你呀。
比任何人都简单又复杂,残酷又温柔,的你。
只对我,保有少许人类情感的,你。
…………
“不要软弱。”
“嗯。”
“不要逃避。”
“嗯。”
…………
呼吸将他后背的衣服熏得暖暖,我一声声应着,心中因即将到来与师父的离别而产生的空虚茫然,都因着这毫不温柔的话而变得柔软。
“琢玉,你好严厉啊。”双手环上他的蜂腰,额头在他背上蹭啊蹭的赖皮着,“如果说师父是妈妈,你就是好凶的爸爸,你们在一起,倒是正好凑成一对。”
我感到因为我的咸猪手厚脸皮而身体僵硬的琢玉,在瞬间脱力,不由奸计得逞的哈哈大笑。他浅浅的叹了口气,如万年不动的大冰山般,沉默的等我笑完。
——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琢玉,其实你已帮了我许多,我早该,放你走的。”
他并不像后院的其他孩子一样,除了此处就再无归所,遇见我前他便业已自立,有自己的家族,有健在的父母,就算没有我他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是说要报那举手之劳的救命之恩,他也早在好些年前就还完了。
“你过了今年也该二十有五了吧。若在寻常人家,早该儿女绕膝,现在却每日为我做这些见不得光,遭天谴的活。琢玉……”我扳过他宽阔的肩,凑近仍旧散迫人寒气的脸。
“其实我们琢玉,还是很英俊的嘛~”漆黑浓密的剑眉,蝮蛇般散发危险魅力的细眼,高挺的鼻,单薄紧抿的唇,如自然厉风削成的,棱角分明的面孔。以侍龙的审美眼光来说却是有些偏差,但仍掩盖不了他成熟冷峻的美貌。
“琢玉,等这次是事情结束,你就回家吧。带上父母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找个老实的女人,过些正常的生活。”
我握住他粗糙的手,眼睛弯弯,看他的手在我手中寸寸抽离。
“我的誓言仍没有变。”
他垂着眼,双手交握,神色平静。
——我会为你做所有肮脏的事。
——直到死。
——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
望着那双骨节突出,指甲被鲜血长期浸染而异样殷红的手,这一刻我心中涌现出无以名状的酸楚。如果说廷尉时的他是为了养家和生计,那么此时,纯粹只是为了成全我对另一个男人无望的爱情。
痛苦,鲜血,死亡,诅咒,已经深深烙印在这个男人的灵魂上,成为工作,成为习惯,成为生命与性格中的一部分。成为抛弃了所有情感的,我的得力工具。
“不要看错最重要的。”
“要把我们像马一样驱策。”
——为了达到心中所愿么?即使那是一个,承载了太多不幸的悲愿。
“你……这又何必。”
“因为,你信我。”
在我第一次将这个男人领到内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他成为掌管法度的新任掌法总管,代我监察整个内殿时,他曾问我:
若是所有的人都由他监察,那谁来监察他呢?
“你,就由我亲自负责吧。”我如是说道。
“好的,坏的,你做的所有事都等于是我直接授意的。所以你要好好干,要是犯了错,我的手段绝对不比你仁慈。”
他仍旧低头沉默着,但嘴角初次勾起的浅浅弧度,我发誓,绝对不会看错。
于是,从此,三年如一日。
他真的完美的,从来没让我责罚过。
淡泊,公正,严厉,而不滥刑。
一如他当初承诺的那样。
你这个样子,只会不断地被我依赖,被我寄生,被我压榨,让我再也无法,放你走……
琢玉,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今天还要到师父那里去。就,不久留了。”一时间空气凝重的实在无法呼吸,我觉得在那双永远阴沉冷漠的眼中,有什么令我倍受煎熬。
他的眼缓慢地眨了眨,随即从一大堆咒符中掏出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书。
“——这是,《古今酷刑一千式》?!”我爬出棺材,满脸黑线的看着手中的厚册子。“这不是你的睡前故事书么?给我该不会是要让我等下给师父讲吧……”
他也不理我,只是沉默的慢慢躺倒在一大堆一看就充满不幸的东西中,当着我的面将棺盖合上。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你读睡前故事吧?
这个《古今酷刑一千式》?!
我装傻的干笑两声,风也似的逃窜出去。
师父,还是咱们两个一起过吧。
这个爸爸,实在令人有负担啊!
作者有话要说:琢玉,幕后的功臣,肮脏的刽子手。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心疼的角色,虽然他本人可能不这么感觉(汗……)
下章有三节,中间断开不太好,8号一起发(抱头逃走ing……)
☆、夜访神殿
今日夜里,阴沉沉的没有半点星光。
很好,月黑风高,适于偷情!
我像只偷腥的猫,翻过院墙避过侍卫摸进师父的宫室,没有惊动守在外面的侍者僮使,这幽会么,总要讲点情趣才妙。
手里捏着昨日分殿呈上来的涣海珍珠,珍珠已被用乌血丝穿了孔,等下便可以用了。虽然我贪恋师父温暖,但还不至于让他一个不小心就当上未婚爹爹。无论怎么说侍龙规范男子品行的《男诫》执行还是很严格的,虽然尚不至于如扶凤那样完全依附于女子,夫侍如私有物品一般可随意买卖转赠,但毕竟还是女尊社会,若尚未成亲便怀了身子,浸猪笼都算是轻的了。何况玺君身居高位,不知各方势力暗中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他,即使神殿多年积威,未必真敢来验他的身,却也不可太过张扬。
我乐呵呵的在师父院中逛了一圈,都没看到他半分影子,不禁脸有些垮。
不会是见我帖子递得居心叵测,先一步躲出去了吧?
那可真是有够丢人!
正恼着,风中恍恍惚传来渺然诵经之声,缓缓而来,好似竹间清风,空谷之岚。其声悠悠,沉静宁远,听而忘尘。
这天下能吟出这等好经文的,除了师父,定是再无第二人了。
我展颜而笑,循着经文之音,从狭道穿花而过,转到院角垂柳掩映下的一处隐蔽竹门。从远处看去,就与寻常下人进出用的杂事门并无不同。
信手推开,暗黄的竹门发出一阵陈旧的吱呀声,里面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眼前大殿足有百丈之宽,两排五人合抱的方形绛紫楠木巨柱上,刻着繁复的瑞兽祥云纹,七七四十九盏青色长明灯以三寸蟠龙型银钩悬挂于柱子中部,在古老祭室中投下稀薄的光影。重重水纹锦纱蓝帐从以萤粉描画着九龙逐日的琉璃穹顶垂落,色泽由浅入深,如同涣海之涛,又如琼山雾霭。而其中若隐若现的银色华波垂绦,便是海中浪,雾中风。随着门中吹进的徐徐微风,轻轻向前荡着,簇着团团薄烟梵香之中,仙谪一般的清影。
我反手关上竹门,一步步走在冗长的素花绒毯之上,虔诚却急切,好似走着的,是漫长朝圣之路。拨开层层帐帏,我静立于师父身侧数步。
栅足云纹漆案上左右点着两根碗口大的盘龙白薰香烛,淡黄烛光映着他的脸,清远温润,安详平和。修眉淡淡,如同三月远山,黛色初起,尚未来得及丝丝品味,便悄然隐去了许多春情。细长秀逸的眼轻阖着,泛着浅金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浓一片墨色暗影。
最近看来,总觉得师父肌肤越发清润透明,竟似玉质一般。行动间缓若和风,淡若初雾。气息也似是远离俗世,清淡高渺,仿佛即将羽化登仙而去。不知是修行所致,还是心境上有什么变化。
因师父是出家之人,头发过肩剪断,并如女官一般将大多前发束起,笼与玄色高冠之中,两根绀青绞银丝锦穗着玛瑙充耳从冠侧垂下落于胸前。三千墨发如黑瀑一般,倾泻于肩头,被烛火映着,也染上一层莹莹珠光。这令我稍微觉得可惜,若是师父也能如寻常未婚男子一般,将发留长至腰,束成发辫,那天渊之泉的美誉,还不知会花落谁家。
玺君宫室的内院连着中殿,最初建那竹门,应是为了方便玺君侍者为主子来回取拿物什之用。毕竟玺君平日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中殿参神,侍者若是每天都要穿越半个神殿为主子取东西,且不说其中的辛苦,恐怕便是取来了也早就过了想用的时候。不过如今这个角门,纯粹成了师父做晚课或临时参神时的捷径,来来回回的倒也便捷。
说实话若是被人立了生像,每日膜拜本就是件别扭的事,何况拜的不仅是塑像还有出生后,在殿中三生镜里求来的命牌,这就更令人不爽。好像本小姐已经驾鹤西归,实在忒不吉利!
我颇为怨念的盯着那面白玉命牌,传说命牌之上的批文大多隐示命主的一生,几乎神殿的高级神官都会求上一块存在牌库之中,等百年之后便一同葬了。不过也只有我的不幸每日被高香供着,像尊活菩萨似的受众人瞻仰。
乱想间,师父已诵完了经,骨骼均匀的手指将竹简卷好,整齐放还与长案经筒之中,一串葡萄大小的紫明凉玉念珠挂在淡粉虎口之上,被两侧高烛映着在衣摆投下一片润莹光影。我盘腿坐于师父身旁的亚麻色蒲团上,想了一下便顺水推舟的在师父腿上倒下。
师父抽了抽腿,神色很是无奈:“神堂重地,怎生这般胡闹!”
我也不起身,只是无赖笑着:“反正是我的神殿,拜的也是我。在自己的塑像面前有什么可害臊的。”
师父蹙着眉无声的笑了下也不反驳,我微微侧首,正见着他光洁的下颚弧度美好,像长情湖畔最精致的浅湾,又如羊毫玉笔描出的醉人新月,曲线利朗而不生硬,柔和而不繁滞,确是在这方寸之间勾勒了十足好颜色。
师父似是受不了我单单盯着他下巴就看了这许久,双颊微红着伸了手来蒙我的眼,青葱纤指微微虚掩触脸微凉,袖口处隐隐散发出男子清新的杜若之香和奉神者馥郁浓厚的白檀香气。薄丝中衣扫在面颊颈间其实实有些痒,我却不忍出声打破这一室静好。
“主上,听说您近期要去遥城?”沉寂片刻,师父似是逃避着渐渐浮起的暧昧情愫,状不经意的俯身相问,“主上倾心政务,实乃我侍龙万民之福也。”
“你这消息却是灵通,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小蹄子又拿这些杂事烦扰你。”我哂然一笑,“福不福的倒无所谓,在千城呆了许久好生憋闷,遥城山清水秀路途遥远权当是公费旅游了。”
“只是,主上近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尽量远离政务,如今却何以对遥城如此重视,还要劳您亲自前去呢?”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师父一眼,如果说我做事多半是以自己的利益出发,师父则是以天下苍生出发。我这次去遥城按理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师父是该举双手赞成的,可如今不知怎么,总觉得他对我此情有太多复杂的感情。
忧虑,恐惧,抵触,还有……
“师父,您平时都甚少过问我这些政务上的事的,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还是说,您觉得此行有什么不妥?”
“不,不。”师父状似无意的捋了下额间碎发,恰恰挡住了那瞬间的表情。落手时,便又恢复成了一贯暖如和风春水的平和面容。“微臣只是有些担心,毕竟遥城路远行艰,匪盗猖獗,再加上如今的虎狼之疫……但主上天纵奇才,或许是臣多虑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哼哼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若说他是担心我所以略有失常也不是说不通,但总感觉哪里有些异样,是那一分自以为掩盖却仍从微颤的手指间泄露出的,无法抑制的惊慌么?
“师父,想必您也听说那个从遥城万里跋涉,又大闹千城街头的刘商小子了吧?这事如今在千城传的可谓人尽皆知,若没个善了,恐怕日后我就不用在侍龙混了。况且那孩子每每能精准的在我路过的地方出现,除了他本身的执着外,女皇和宰相那里恐怕也暗中出了不少力。”我微眯起眼,冷笑了声,“这两只老狐狸,自己灭不了的野火,反而引向我,她们倒打得好算盘。左右遥城不过是个暴匪横行的边城弃塞,就算全灭了对他们来说也不痛不痒。若我避之不理或救而不成,那我便成了间接害死几十万人的刽子手,所有的民怨就都会转向我所代表的神殿势力,也会进而对现今神族的能力血统产生质疑。到时她们不但脱了干系恐怕还会出笔出兵出力的狠狠反咬我们一口,衬此良机横扫神殿一派,直逼到我遁于山野或自绝天下才甘心。就算疫情缓解也不过是荒淫的神主贪恋侯府公子美色救了一座无足轻重的边远小城罢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自己不出一分力光利用个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就将了我一军,真是一本万利的好计策,想想就替她们暗爽啊~”
“主上……”伴着无奈又宠溺的轻叹,脸上传来一阵指尖抚过的滑腻触感。“您又露出那个表情了。”
“嗯?什么表情?”
“有人要倒霉的表情。”
“呵呵。”我摸着下巴奸笑道,“那是,我这些年也忍得够多了他们还整天挖空心思的折腾我,真当我是忍者神龟啊?这次遥城我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去。我要逼得她们出钱出药出人为我做嫁衣,然后光明正大的把遥城一口吞下去。以后真个山高皇帝远,烦闷了也有个去处,省着每日窝在她们眼皮底下受这许多鸟气。”
师父正要再说些什么,我本斜倚在他膝盖上的脑袋浑不在意的又往里拱了几拱,十分恰好的正蹭在那两腿间的柔软之处,惊得师父啊了一声,双手齐齐抵在我后勺。后又觉得有姿势些不妥,遂万分委屈却小心翼翼的将调戏他的大头向外搬了搬,还不忘理顺我被拱乱的秀发。
经这一闹方才的遥城之行也没再提起,其实倒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此去除疫虽看似势在必行,但也不是没有推脱的办法。如今仓促决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尽快得到一个稳定的后方,如此才能将国内残存的神殿势力集中保护起来,解除师父的后顾之忧。毕竟一个没有根基的势力就算再强大,也很难和整个国家相抗衡的,就像一个人即使武功盖世,也不可能胜过百万雄师的人海战术。师父向来心绪较重,虽然迟早都会想到其中利害,但说多了也不过徒增烦扰,保不准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何况我多少也稍稍存了些事成之后想给她惊喜的小儿女心情,若是说破了,岂不少了许多情趣?
“……主上,恕微臣多嘴,如今世道多艰微臣碍于戒律无法为您奔走分忧,实再恬为神官之首。然近来神俗之间虽多有龃龉,但侍龙上下唯您才是国之正统。天下黎民何其无辜,还望主上惜之怜之,以雷霆之威驭下,以慈母之怀治民,勿以个人喜恶行国之策。如此方为国主之道也。”
“师父您糊涂了。”我双眼半阖,笑容带了三分薄凉。“治国俗务向来是苍家在管,神俗各有分工,手伸得太长反而招惹麻烦,我现今偶有参与也是情势所逼,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师父,这点,您当再清楚不过。”
“是……臣逾越了。”
“无妨。”我懒懒把玩垂落襟前的绀青锦穗,“况且师父您的忧心也并非全无道理。近百年来苍家几代女皇愈发怠于政务,实权旁落于门阀世家,下层百姓生计艰难,官员却仍沉迷于表面的繁荣安泰。殊不知西边扶凤一直虎视眈眈,北方天路自古觊觎中原富庶,近期更是频频动作……”我声音一顿,复又笑道,“但说到底,凡事自当量力而行。以我们目前情况来看,若要与皇派势力全面决裂,和众多官绅为敌,越过女皇大规模整顿全国政务,若无五年以上的实力积累,恐怕结果会很不乐观。如今我最想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在她们露出的破绽中夺取更多的利益,从而为未来争取多些的可能罢了。”
师父,或许你是希望我作为一个英明仁爱的神主,给侍龙带来前所未有的富足和荣耀,但是师父我的手很小,只能抓住最想要的,守护最心爱的。
与一个并无多少牵连的国家相比,你才会是我行动最优先的准则。
沉默仅仅在空气中停滞了一瞬,从我的角度仰面看去,正对着香案高供的那块明晃晃的白玉命牌,像个中秋大月亮似的,中间仅十分寂寥的题了四个朱色批文:
“凌胧艳玥”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此章多次被锁,决定分成两部分发,看看改后到底哪部分有问题,真的不是我偷懒……(你还好意思说_! )
想看不和谐的可以给我留言……你们懂得。
☆、痴心一梦
“凌珑艳玥”
“凌珑艳玥”我嘴里反复念着这四个字,不觉抱怨着:“这批文未免太小气了些,人家大多都是一首诗,再不济也是一句话,怎么到了我这才这样可怜兮兮的四个字,这简直是种族歧视!”
师父不觉失笑:“芸芸众生之中,便只有神祗的命格最为高贵,自然也不可轻易参透,这其中又岂有歧视一说,还请主上切莫为此多虑。”
“那如此说来,师父你的命格岂不是比神还要高贵?”我眼睛一转,笑道,“听说那历代玺君的命牌,都白的比脸还干净。”
“这不过是因为,玺君的命运实在实在无需批注啊,主上……”师父沉静的笑了,那瞬间,我甚至希望在他脸上看见的,是哪怕悲伤的表情也好。
也好过这古井无波般的,一笑。
“从生到死,吾等皆侍奉与神殿中,继承相同的名字,走着相同的路,过着相同的人生,自然,便不需命牌的批注了。”
“……我会让你,过上不同的人生……”我抬手覆上他的侧颜,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轻轻避开。
“主上,请您不要误会,臣并无任何不满,反而一生相伴于神旁,为您祈福,臣觉得,很幸福。”
很,幸福?!
“你……”我一时气结,这世上最郁闷的事便是你千方百计诸般谋划助他逃离金丝鸟笼,人家却当着你的面把笼门反插,还心满意足地说自己过得很好。
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
拽过他的胳膊,我一个翻身,膝盖顶着小腹一转,便将他压在身下,双肘撑在脑侧,将他禁锢在一方狭小的阴影之中。木簪滑落,满头乌丝流泻下来,与师父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如同一场美好而讽刺的,结发之礼。
“你便甘愿与我,一直维持着苟且的身份,做着苟且之事?你便从未想过终有一日与我离开这里,做我名正言顺的夫,与我光明正大的走阳光之下么?!”
即使早已下定决心,若有一天我们能不再被别人监视打压利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我定然会尊重师父的选择,虽然那个选择对我来说是将伴我至死名为寂寞的阿鼻地狱。
他这一生活得太过压抑,犹如一只提线木偶,照着神明几千年前编好的剧本忠实扮演自己角色。我只愿这个淡泊宁静的人可以如他的性格一般,每日吟诗作画,侍花弄鸟,骑马泛舟逍遥于田园山水之间,而不必像如今这般按照神殿戒律一生蹉跎于这座嘈杂腐朽的皇都宫室里,每日除念经打坐,便是周旋在狡诈贪婪的王公贵族中,为我的生存及全国众多神殿的琐事拼死挣扎。
我很自私,又卑劣,我顾不了那么多天下百姓的生死。我只愿你好好的,快乐的。但是每当你漠不关心自己的将来,每当你对我矛盾而刻意的疏远,就犹如一根尖锐的长刺狠狠扎在胸口,令我心痛流血,愤怒失控。
“主上……”师父这次并未回避,只是深深直视我暗潮涌动的眼,神色依旧是那可恨的云淡风轻,而眼底,却泛上一层如薄暮般淡红的血色。“您是玺君的神,玺君的一切都是您的,身子,也是自然。若是主上喜欢,玺君自当竭力侍奉,不过……
微臣这一生……唯求护您一世欢愉,纵是尽弃所有,粉身碎骨也无所憾。然爱情这东西,确是臣,万死也不可奢求的。”
…………
“好,好,好!”
我击掌长笑,笑得癫狂。双肩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他浓重的乌丝间,往常发中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味,如今却令我烦躁得发疯。
“好个竭力侍奉,好个不可奢求,好个衷心为主的好臣子!”
我一把撕开他的前襟,露出大片雪白胸膛,唇也就势强压上去。撬开他肉白色的冰唇,灵舌长驱而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他仍是顺从地迎合着,就如初夜一般。可感觉却完全不如初夜一般美好。当初尚暗自窃喜他顺从的婉转承欢或许是因着心中对我也多少有些情意,却不料一切竟都出于可笑的君臣之义。
他竟认为,自己只配,也只应作为我的□□之臣!
那如此执着的我,真真像个笑话!
灼热的手顺着脖颈,撩过温润莹白如上好暖玉似的肌肤,我像一头失去控制的猛兽,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主……主上……这里,呜,是神殿,未免,太过亵渎……”
师父无助的扭动着,想从我的身下爬出去,但随即被我一把拖了回来。
“我说过了师父,这里即便是神殿,也是我的,你我即已如此坦诚相见,又有什么可害臊的?何况……”我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门外。“你不觉得在这里交和,更有种禁忌的兴奋,毕竟,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嘛~”
师父一瞬间脸褪了血色,神色复杂的瞟了一眼门外,却更为惊恐的看着数人高的巨大神像,随后,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难道被活人撞见竟比不上被神像撞见?
我轻轻吻掉师父眼角渗出的泪痕。
……师父,我不懂啊,你既然视我如天,为何却不能分一点点其他的爱情给我?
而我一直如最精密的机械般运转的心,为何只要遇到你,便似一匹脱缰疯马,直直奔向破灭的悬崖!
你夜深人静时静静抚过我双唇,撩过长发的灼热手指,偶尔一笑间流露的凄凉眷宠,如低泣一般的沉郁叹息,难道这一切,都仅仅是我的错觉?
你说你不想离开,你说你很幸福,但双眼在不经意间,为何却总是越过高高围墙看向那不可能看到的,外面的世界。
师父,你太过矛盾,也太过执着,行动总是朝着心的方向背道而驰,仿佛如此就真的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而我,甚至连那个矛盾的原因都无从问起。
因为,一定是我,也只会是我。
能让师父如此痛苦挣扎的,只有我。
逃避爱情的师父,和苦求爱情的我。
这简直就像,被诅咒的孽缘!
“——即使是孽缘,吾也愿为卿,破天而行!”
是谁曾于百尺高台之上中仰天疾呼,唇角却浮着决绝的笑。
身后尸山血海,业火焚烧,满目疮痍唯他一人如九天圣子,素白棉袍纤尘不染,行于地狱修罗场,朔风猎猎,衣袖翩飞,似欲乘风而去。
“愚如吾等,此次,也定然——”
猎猎朔风吹散他满头乌发,男子于纷乱青丝中缓缓回首。
只一个模糊暧昧的侧颜,泛着世间最美好最高华最柔软的光晕,却令我拆骨嗜血般的痛。
……啊啊,我用一生来逃避的,刻在灵魂深处,未知而残酷的噩梦……
刹那间,我如中了毒咒一般,双目血红,头痛欲裂,心脏有似千万巨兽撕扯啃咬,阻止我看遍噩梦的终结。如同禁锢魔鬼的封印,总在最后一刻守护住湮没于历史轮回中不堪的真相。
——师父,那个浸满了刻骨仇恨与鲜血,即使数度转世也无法正视的真相中,是否,也有你的身影?
还是,仅仅是我愚蠢的错觉?
徘徊于理智与癫狂的心叫嚣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我捉住师父抵在我胸口的双手掰过头顶用千缠腰带迅速在腕处打了个结,从半敞的竹藤色丝袍中将他一把提出来,拉下绸裤……(和谐内容,请自行想象……)
“啊……不,主,主上……不行,在这种,地方……咳啊!!”
伴着破碎的呻银,他用被□□逼迫得沙哑嗓音断断续续吐出的拒绝话语反而如撩拨欲望的羽毛,而那声刺耳的“主上”,就是挑断我最后一丝理智的利刃。
“不要叫我主上,不要叫我主上……”我像个惊慌的孩子,想去捂住他那张时刻提醒我身份鸿沟的嘴,可是我的双手早已沾满暧昧浑浊的液体,怎么可以去玷污我的师父。
“我……不想当你的主上!我只想,做你的,胧玥……”我俯身用双唇堵住那张温柔又残酷的口,“所以,求你,不要说……不要说……”
我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一遍又一遍含糊低喃,仿佛念着救命的咒语。微微摇着头,像这样就能把不好的声音想法统统排除在外。
师父僵硬的承接我颤抖而苦涩的深吻,半晌,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挂在我低垂的颈上。
您,又妥协了呢,师父。像对着一个哭闹着要糖吃的孩子,如同奉献一般,写满了无奈的脸。
这一刻,如此,悲惨。
“师父……即使您无法爱上我,也至少,请您记住我。即使,只是身体残留的卑微的感觉……”
如此,即使离开你的我,或许也可以靠着这点念想,活下去。
我撩起裙子,甚至未解外衣便夹紧他的窄胯,伴着师父压抑的惊呼,直直坐了下去。
……这场□□实在不能如初夜般,称为温存,充其量也只能叫做疯狂的合欢。他就像被我卷入巨浪中的孤舟,在我身下起伏摇曳着。耳畔传来的,是支离破碎的闷哼喘息。
师父,别人都说由爱可生恨,可我却无法恨你,虽然如此屈从与我的你,逃避遮掩的你,挣扎矛盾的你,甚至比严词拒绝我,还令我苦闷不堪。
只是,重生于世,你从未对我不起,你只是尽力无情,而我,可是太过长情?
如果我是束缚你心的枷锁,让你无法离开神殿,在绝望矛盾中不断逼迫自己,那么是否我的消失会成为你的救赎?或者我毁了这个神殿,毁了这个国家,是不是就可以令你毫无顾虑的,走出这座牢笼?
而我求的,师父,不过是你亲口承认的。
你爱我。
一滴浅浅水痕落在师父江南书生般单薄的胸口上,转瞬,就如初升旭日下的晨露般,被蒸了干净。
我仰面望着随模糊视线不断晃动的松青承尘,眨了眨眼,一切,就如旧日的陈梦一般,在眨眼中消退干净。这世间,再也不会记得在暮春深夜的神殿里,曾有一个发誓永不软弱流泪的女子,因着心中单纯却无法实现的悲愿,破碎了一地真心。
……沉默而空旷的神殿中,最终,充斥的也仅仅是绝望肉体拍打的靡靡之音。
作者有话要说:此为健康版,想看非和谐版的可以私下呼叫我……或留言给我……
☆、侍龙潮起
“龙姬神上,今日您难得来听朝,不知可是有何要事?”
一席水晶珠帘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影影幢幢见着侍龙九十七代女皇苍泓优雅转肩回首,身体微微前倾,满头钗环金玉翠珰铃玎脆响,在我正下首稍靠右侧的七蟒团龙宝座上,笑得文雅雍容。高台白玉长阶之下,上五阶女官文武分列,以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为首,下有九卿七十二大夫,头戴漆纱笼冠,上着苍青色滚锦边广袖深衣朝服,身后补子文绣瑞禽,武绣祥兽,深衣下着长裙,色泽依位阶高低碧色由浅入深。近百官吏束手敛息而立,掌中握着尺长的白色象牙谏牌。
我舒舒服服斜倚在秘银铸成的鎏金雕花九龙朝日神位上,也不急着回答,只是透过珠帘缝隙将她们每人的表情看了个遍。
这珠帘好就好在,虽然乍一看是帘子两面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人影,但因为帘子与双方距离角度不同的原因,其实里面的人往往更能掌握殿外的一举一动,而包括女皇在内的其他人再努力看,也只会被璀璨的水晶晃花了眼。
不得不说,当初决定垂帘听政的上代神主还是很奸诈的。天威嘛,就是难测才令人畏惧。
我今日起了个大早,卯时不到就套上难得见次天日的烟华银锦素月纹九龙朝裙,哈欠连天的爬上马车。一路上都在感谢上苍没让我当什么苦命的皇帝大臣之类,不然每天摸黑上朝就能要了我的老命。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京都重臣并着受特招的地方官都有出席。以墨绿承明玉铺就并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大殿里,黑压压的挤满各怀心事的人们,一时间,殿中落针可闻。我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剔透的碧绿色犹如有生命般,在巨大八宝宫灯的照射下,泛起波波流光。阶下的诸大臣因我久久没有回应,皆伸着脖子偷偷往里张望,可惜除了被微风晃动的珠帘外,却窥不见分毫。
身着京紫四爪蟒袍的女皇看我不搭她的话,倒也不恼,只是缓缓坐正了身,一只保养的莹白如玉的素手从袖中伸出,安抚似的朝殿中躁动的大臣按了按。随即又回过头,安静的等我说话。
不得不说,侍龙现任女皇,政绩虽无特别出色之处,也非能带兵开疆扩土征战沙场的勇主,但多年宫廷倾轧心机城府绝对是一等一的深,不然怎能在先皇手下默不作声的蛰伏多年,一朝与权相交好,便拉拢朝臣,暗渡军权,最后因着女皇膝下无女以一介庶出亲王之位继了大统 。
或许因着她父系为宫侍出身,并非苍家嫡系血脉,因此便对先皇留下的天才独子及我这个据说三千年前改朝换制,废男立女的神主有诸多忌惮。若非我二人背后势力牵扯过广,相信她早就除之后快。现如今女皇虽表面对我毕恭毕敬,一派谦和臣子模样,暗地里却处处提防,时时打压,更时常进奉珍宝古玩,美人舞姬,巴不得我玩物丧志,做个只知斗鸡走狗的酒囊饭袋。我也是乐得与她演戏,虽还不到欺行霸市,强抢民男的地步,但经过三年经营,侍龙皆谓我只是后院藏娇,每日流连在温柔乡中的纨绔而已。我想她多少也看出我平日的诸多荒唐不过是半真半假,但毕竟空降的神主大半是摆设,还对她的皇位构不成什么直接威胁,此时撕破脸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而且三千年前皇族叛神所导致的天劫阴影尚在,自上古起的积威也不可能完全消失,相较而言,我这个颇为碍眼的神主她便也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忍下来了。
我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便点头示意垂首立在一旁的璟词,令她将呈在金漆托盘中的乌光瓷匣递给候在帘外的宫侍手中,再由他转交给女皇。这丫头前几日被琢玉拿藤条抽完,小腿以下肿的像两根大萝卜连站都站不起来,心疼得习云兔子几欲哭死。本想最近就让卧雪随侍着,好让她多躺几天,顺便和小习云培养培养感情,没想到今日她听说我要进宫便抱着我的大腿连哭带号的非得要跟过来,简直就像生怕失宠的闺中怨妇。我半掀眼皮看她一步步走得强作镇定,八成跟踩在到刀尖上的人鱼公主似的,不由心下喟叹。这些孩子对我异常的忠诚执着,偶尔真是感觉有些负担,虽然对于主从来说并不是说不好,但若是过了,就会发生像玖飒一样的事情,凭空生出许多变数,实在头疼。
璟词步伐沉稳,礼仪周全的递物,行礼,退离,动作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是带了伤的,只是再回到我身旁时,呼吸几不可闻的重了重。
“让你逞能,腿又痛了吧?”我将声音凝成一线,向着璟词恨恨笑道,“就罚你为我试药十天,嗯,就刚刚配好的百虫养肌散吧,那味,啧啧。”
我看璟词折骨不惊的小脸上颜色几经变换,挣扎的看着我无比温厚纯良体贴关怀的笑眼好一会,最终任命的俯下首去。
死孩子,才多大点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一个个的都给我屡教不改的死撑,撑坏了不还得麻烦那个天生劳碌命的听蝉,看你主子我这回不恶心的你以后看见虫子就有心理阴影,好让你长点记性。
另一边女皇并不知道我们帘内的风云暗涌,只是饶有兴味的虚托一下,令着宫侍将盖得严实的乌瓷方匣打开。
我眯了眯眼,这只老狐狸,虽然约么我不会大喇喇的公然在朝堂上对她有何不利,不过还是多留个心眼,让宫侍给她打开那个渗着阴气,一看就没装什么好东西的匣子。
就算其中有什么幺蛾子,这一起一落的时间也够她身边的暗卫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也因着她这样时时谨慎步步为营,才在这个暗计诡谲的宫廷里活了最长时间。
那宫侍将瓷匣打开之时不由啊的一声尖叫,甩手就要将那托盘扔出去。身边一阵劲风刮过,下一瞬间璟词便稳稳接了托盘并着瓷匣,单膝跪地,低首敛眉,双手高举过头将物什呈上,好一派尊崇备至的皇家礼仪。
可怜见的,那两条腿我看是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了。
我夸张的抚胸惊叹,似有余悸的瞅着险些招呼到女皇脸上的罐子,“方才幸好我这婢子身手还算麻利,不然这位宫侍哥哥一个手滑,让这等污秽东西脏了陛下圣颜,那可真真是本神之过了。”
摇曳的珠帘碎影中,我见着那已近不惑却姿容美艳如双十少妇的女皇看着璟词眉梢微微一挑,伸着脖子淡淡的向罐子里瞟了一眼,随即脸色骤变,扭头掩面毫无仪态的趴在金座上几度干呕,保养得益的嫩白脖颈因呕得太猛烈而涨成了猪肝色。
四周空气一阵收缩,却被璟词一个眼风过去,瞬间恢复常态。
隐藏在大殿中的皇家的暗卫们,哪个没被璟词饭里下过巴豆,如厕偷过手纸,被里塞过跳蚤。几番告到女皇那里,却偏偏拿不出证据。怎么说璟词再不济也是天演后裔,神殿高职,单是出身官位上就比他们高上不知几个等,何况又是恶作剧似的芝麻大的小事,大臣们也懒得搭理。几年下来皇家暗卫在气势上,竟被璟词死死压住,只要不见血,便随着我与璟词折腾。
我看那女皇吐得欲仙欲死,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至于么,当年夺嫡时惨死在你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又不真是什么没见过血腥的文弱少女。不过是爬满虫子的剥皮头而已,呃……虽然卖相是有些挑战人类极限,不过一些死物就恶心成这样,果真是安逸日子过的太久,连着抵抗力也退化。
“陛下,真是抱歉让你受惊了。”我虽暗自腹诽,面上却仍是副愧疚担心恨不得以身相代的纯洁模样。 “本想陛下自即位以来一向勤于政务,爱民如子,然民间对近日崤陵一带虎狼之疫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朝中却甚为平静,想来定是哪位臣工怕陛下忧心思重,故而缓下了病报。虽其忠心可嘉,然以陛下之德,怎会轻睨这关乎万民生死之事。思虑及此,便贸然呈上这病者遗骸,想来实在是孤唐突了,唐突了。”
玉阶下因女皇受惊本要发作的几位大臣不自觉缩了一缩。
隐瞒病报这等事,说有即有说无既无,可大可小。讲得好听是为上分忧忠心可嘉,讲得难听便是不顾万民罪该万死,生生死死只看在位者如何评判罢了。近年此病屡屡发作,奉旨赈灾者多是有去无回,偏偏病情发于乡野,渐渐也就瞒而不报,任其自生自灭。这等腌臜事情本就是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即已由某人唯恐天下不乱的高调提起,被看不顺眼的的免不了要充做替罪羔羊,如此想来,稍有些脑子的便都将自己活成了入土文物。
那女皇歪在座上呕得说不出话,只是连连挥手,让把匣子几乎举到她鼻尖的璟词赶快退后,璟词后知后觉的地连忙俯首请罪,略微向后让了让。阶下文武大臣见着在大殿上莫名其妙吐得稀里哗啦的皇帝,虽不知详细,但也晓得八成是又被这闲着无聊,整天看女皇不顺眼的嚣张神主想出什么法子捉弄惨了。偏偏屡次劝诫这小祖宗都摆出一副别看我个子长得快,其实心理年龄幼小的很,婶婶你要和三岁小儿一般计较么,要么要么要么?
——如此被装嫩撒泼的小人不堪其扰的缠耍上一个下午,往来几次众臣便也只作睁眼瞎了。
“臣等惶恐,神上以万金之体亲自操持这等俗务实是朝廷诸官员失职,还请神上赎臣等懈怠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回来了,断更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
我想应该有不少筒子弃文了,不过我想或许还有仍在关注的朋友,这个坑我还是会好好填的。
最近仍在准备考试,还有一些学校的事情,更新可能不稳定,但大纲在很早以前就拟好了,我至少能保证绝对不会弃文!
最后,谢谢大家支持~请多多收藏~
☆、惊天豪赌
“臣等惶恐,神上以万金之体亲自操持这等俗务实是朝廷诸官员失职,还请神上赎臣等懈怠之罪。”一个优雅醇厚的女音缓缓说道,虽是声线因着年迈而略微沙哑低沉,但语调竟与苍凛有七分相似,都是千城贵族式的缓慢绵长中又透着浸入骨血的冷漠高傲。那老妇身材瘦小,体态佝偻,裹在一身繁复宽大的正一品青鸾飞雪文官袍里,羸弱的颈子似乎不堪官帽重负,一直缩在高高的缀花襟口中,看起来倒像是被官袍穿,实在称不上翩翩淑女,名士风流。如脱水一般满布岁月沟壑的脸上五官纠结在一起,眼皮耸拉着仿佛永远都在打瞌睡,她不说话时众人甚至会忽略她的存在,可那眯成的隙缝中偶尔闪现的寒芒却令人心头一紧。
那不是和平年代的人能有的眼神,那是嗜血者的眼神。
鬓发如霜神色宁和的老妇话音刚落,其余作挺尸状的大臣也终于回过味般纷纷附和谢罪。
“……疫症之难乃我国立国以来心腹大患,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百姓无辜惨死,但至今仍无法找出确切祸源,就连天演一脉以神术卜算也不得其解。今日神上为万民福祉,甘弃神俗之见,冒天下之大不韪神涉俗务,请命于朝,必是神上已得解此恶疾之法,不知可否为诸臣指点其中玄机以救我侍龙万民于水火,臣等愚钝愿闻其详。”
我轻扯了扯嘴角,来了,侍龙国内最难对付的角色。
如果说方才的女皇陛下我尚敢时常不轻不重的戏耍折磨她一番,对着这位年逾七旬已快修炼成精,五十年来稳坐朝堂首把交椅的三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政坛不倒翁陶希白,我却只有谨言慎行疲于防守的份,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疏忽被她下套卖了还帮她数钱。
陶相的家门作为国内俗家中继皇族之后名副其实的首席贵族,历经皇朝荣宠近千年,根系繁综错杂,亲族遍布朝野,家财难以计数。近千年共扶植三十一位中宫正君上位,有近一半的女皇为陶门嫡脉所出。到她这一代陶家再次达到鼎盛,除去她的幼子二十多年前嫁给先皇为正君外,如今的太女正夫陶氏枝柳君也是她的嫡曾孙,皇家尚且如此,就更别提其他的那些军政要人,几乎全部都与之有或多或少的裙带关系,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奇怪的是即使陶家在漫长的历史沉浮中有数次机会可取皇位而代之,或如伽蓝莫家崎川上官家一般划地为王,这个国内首席豪门即使结党营私外戚专权把持朝政,却从未染指权力的最高点。因而侍龙皇位仍由苍家平惠公主的血脉传承并延续至今,陶氏家主则作为历代帝王的肱骨之臣,为家门赢得足够的特权与荣耀。
如今陶相这支于家族顶点,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侍龙久立不倒的奇葩,即便在能人辈出的陶家也是佼佼者。少女时代在族内残酷斗争中磨砺了铁血手腕,几十年里匡助日渐堕落的侍龙皇族主持朝政,不但才华横溢长袖善舞,且行事果绝严酷,虽算不得是贤臣,但绝对是一代能臣。在九年前的七王夺嫡中她力挺一直因血统低微无甚所长而不被看好的端亲王苍泓,并把自己年仅十岁初行束发之礼的嫡曾孙送予其长女苍凝圆房,又以雷霆手段血腥镇压了其余六位亲王数次反叛,并剁碎其手脚弃尸于市中,近万名亲王家眷,私兵甚至门客幕僚皆被活埋与城西乱葬岗,以致今日即使功高震主碍于她曾经的恐怖“壮举”也无人敢论其半句是非。
这位铁血金戈杀伐果决的家主兼丞相对我的态度很是暧昧,或者说是出于一种微妙的观望期,具体她是在观望什么,期待什么与我是敌是友我着实没有把握。她就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即使能略微窥见黑色的水面,也无法望见井底暗河的波云诡谲万丈乾坤。不过对这位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主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她众多晚辈中似乎只对其外孙苍凛长皇子分外青睐,甚至超过自己的本家子孙。十年前在先皇驾崩后,她便上书新皇请降旨将身份尴尬敏感的十二岁长皇子移居于初代女皇平惠公主的宗庙之中,并为其求得江阴十五县的食邑。这些年来长皇子诗书六艺由她亲自教导,又不辞舟车劳苦远赴东华仙山托请明源居士授其武艺奇学,如此竟隐隐有传家主之位与他的意思。对于先皇弥留之际为独子的指婚,陶希白并未表态,这件事便也就这样拖下来了。如今皇子年过双十又有过悔婚前科,虽然说其自身的家世才貌世所罕见,但在市井之中却也暗讽他是嫁不出去的老公子,若我现在势力未稳便大张旗鼓的坚决退婚,无疑是在触这在侍龙翻云覆雨权相的逆鳞,同时也卷了皇家和陶家两大势力的脸面。是以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如此装傻充愣眠花宿柳的拖延婚事,以待从长计议。
“丞相客气了,指点自不敢说。”我谦和笑笑。“其中所呈,不过是头颅和毒虫罢了。”
说着,璟词十分善解人意的将罐口冲着众臣展示了一圈,又招来一阵呕吐狂潮,御史大夫那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东西干脆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陶相默然看着罐中纠缠成一团鲜血淋漓散着腐败臭气形状难辨的肉块,其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细小粘腻万分恶心的黑色毒虫,表情淡如止水,只微微欠了欠身,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诸位大人,自古以来神殿一脉虽奉神清修,少涉俗务,然历年星演问卜,天灾病祸,却是神殿分内之事。近日孤命诸神殿搜集整理的各地疫病存册记载,我侍龙近三百年来,类似疫症十余起,死亡逾百万,这尚未记录在册的偏僻村落,独门野户就更多不胜数。虽然幸好此虎狼之疫皆发生崤陵山脉及其东华支脉等偏远城镇,尚未蔓延至京城一带,但我国自三千年前男女易制后一直人丁不旺,长此下去不仅国力衰微,更会被四周环视之诸国觊觎。”
我走下宝座,两旁宫侍慌忙打起珠帘。
两列大臣瞬间呆滞后纷纷俯身见礼,我连忙抬手虚扶。
“诸位大人切莫多礼,折杀小神了。”
女皇见我已行至蟠龙宝座前,作势要起,我却一个侧身绕过她,伸手接过了方才恶心的她要死的乌瓷匣子。
下面又是抽气连连,但八成是冷气了。
我珍而重之的将匣子举与眉齐。
“女皇陛下,诸位臣工。这匣中所呈,乃我侍龙骨血,不过是罹患此病,受尽苦楚的侍龙子民里,万中之一。在民间,此种瘟疫又称鬼水病,伴着春季异常的暴雨而来,从水中走出的白色疫鬼。患病者肤无血色,脆如糟纸,触之即碎,进而剥落流脓,嚎叫数日痛呼而死。如今观之尚且不忍,何况患病者乎?自古上位者上以振朝纲下以抚民众,孤自知年幼才疏,神俗有别,军国之事皆须倚仗女皇陛下及诸位臣工,然事有分轻重。日前有遥城承恩候之后刘家郎,垂髫稚子,弱质男儿,千里跋涉为民请命,声声泣血,以求达圣听。
孤于御龙神殿虚度三载,食善民供奉,居先人华殿,却从未与社稷有所成,自此夜夜辗转,只觉有愧天下。今值此大朝之日,孤愿以天下为证,携药北上,以解遥城灾情。病急如火,须争以须臾,还望陛下与诸大臣将所需钱粮车马,药材劳丁速速备妥,孤也可携诸医官殿侍早日前往。”
这治病救灾的差事,办妥了自然万民称颂,若办砸了?</br></br>
<font size="2">《<a href="./">御龙纪事·上卷(女尊)</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