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御龙纪事·上卷(女尊)

第 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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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主上您别动怒,属下这是夸您呐!如今这世道,阴险是立命之本,狡诈是安身之源。您用皇子的嘴逼得陶相主动拜托你绑架她的外孙,还外送三千甲士,这可真应了您讲的那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啊!”

    我无力地靠在花厅的廊柱上,倦倦的说道:“就是如此才令人感到不妥。”

    一切都似乎进行的太顺利了,顺利的超出预期,反而令我产生不详的预感。

    “我耍的那几招把戏陶相未必就看不出,甚至苍凛都未必完全不知情,我赌的,不过是一个情字。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的感情往往就是那人不可回避的软肋,拿捏准了,自然无往不利。但是,这已是邪道,一失足则万劫不复。如有可能我万万不愿出此下策。”

    何况,我自己也是有软肋的。

    那个一步也不愿踏出神殿的,我的劫数。

    “主上您又开始患得患失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其担心无关者的感情不如解决将眼前困局来的实用。”卧雪跃上华庭一侧的护栏,两条长腿悬在半空,一晃一晃好不惬意。“比起‘妇人之仁’还是‘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更合我意。”

    “哼,还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我看你正是受用。”

    卧雪被我犀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地住了口,嗫嚅片刻才小声嘟囔,“属下也是希望咱们神殿能保存力量,主上您可千万别多心。”

    “只要你别做多余的事就好。”我不咸不淡的撇下一句。“最近你在勾栏妓馆里背着我搞的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手伸太长了对你没好处,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卧雪神色一凛,落叶似的飘落而下,俯身拜道:“属下谨遵主上教诲。”

    “嗯,生意场上的事,就让珞徊多帮帮你,以后主要将精力放在情报的收集和间人安插上,不仅侍龙,扶凤崎川伽蓝甚至天路,每个掌权的掌钱的她生了几个孩子在外面养了几房小爷连着祖宗三代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我想知道,就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

    “……诺。”

    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神殿近年来隐形势力膨胀,分权已是必然。无论哪个时代均衡之术都是帝王御下之道。卧雪表面胡闹实则一心七窍,今日的暗示他应当听得明白。

    “近期宫里女皇那边也要时刻注意,万不可掉以轻心。此次出行,玺君会留在神殿里,这是我最不放心的地方,毓和宫的众人我也不能一次带走。这次你还有璟词听蝉会和我一起去遥城,琢玉留下照顾玺君和玑让。那条三年前就让你开始准备的的密道我会详细嘱咐琢玉,你就不用操心了,如果事情有变这会是逃命的最后一个办法,先不要把它打通。建造密道的工匠们分批秘密送往遥城,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诺。”

    黄昏的夕阳如同心脏般在天边缓缓跳动,将影子拖得单薄细长,远远的指着东北方的殿群。那里有一个温和而清冷的人静静躺在一方窄榻上,不知外面的世界短短几天有了怎样的翻覆,又有多少大好头颅不为人知的落于尘土。

    我出神地望着远处的虚空,绯红的晚霞燃烧在我的眸子里,灼得生疼。

    师父,今日徒儿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不齿的事。

    我利用了苍凛对我的感情,把人的痴心作为博取利益的筹码玩弄于鼓掌之间。

    您说,我会不会遭到报应?

    世间因果循环,如果有这么一天,我希望所有的恶果都远离您,统统应在我一人身上,我入了障,在邪道上越走越远,可您还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知,无可代者。

    从前世到今生,养父母,孤儿院的朋友,跟随我的兄弟们,许多人在我身边来了又去。行至今天,我爱过恨过,终究是一个人。我怎能奢望您是我生命中的异数。

    可是,我不苦,我真的不苦。

    命运已经格外仁慈的给了我三年欢饷,这以后便是安享庇护的孩子回报您的时刻。

    凄厉的啼叫声将我从沉思中猛然惊醒,一只黑鹞从头顶扑棱棱的飞过,在华美却异常空寂的绯红天幕划上一条突兀的黑色弧线。

    我微微偏了偏脸,目光落在从方才起气息便淡泊的仿佛融入空气中的卧雪。他静静跪在廊柱之后,灰黑色的阴影和柱子反射的余晖,映得他表情晦暗不明。

    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一道淡金色的流光从脸颊上一闪而过。

    我眯着眼上前一步,避开残阳织成的如烟薄幕。卧雪背对着日光,卓卓然半跪在花厅三重滴水檐下,腰线挺得笔直,一袭五颜六色的大花袍子铺展在他四周,像一只美丽毒蛾的双翼。

    他的表情仍是三分谦卑七分戏谑,迎着我的目光,露出一个自认为倾倒众生的媚笑。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有些牵强。

    如同秋日将开败的血菊,艳丽中透着将衰的凄清。

    他应该是快乐的狂妄的自恋得一塌糊涂随心所欲又懂得保护自己的,他是个聪明现实的男人,应该明白该如何管理自己的心才对自己最有利处。

    “这几天辛苦你了,卧雪,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起你和璟词各归原职,如果千城的事情处理完,我准你先行一步去打点沿途的各种事宜。”

    □□的毒素要在它幼小的时候早早清理,卧雪你应该看到了苍凛,我并非一个你对我有情我便对你有义的女人,我们已入戏,脱之不得,但是,你还不晚。

    你早年受了太多磨折,至少情路上,我愿你一生顺遂。

    卧雪仰着光洁的额头,漆黑的眉毛紧紧纠结在一起。高挺的鼻梁上,一双鹰目去了往日轻浮,恍惚中又带着迷离的望着我,许久,自嘲一笑。

    “属下,谨遵主命。”

    说完,对我深深一拜,昂着头,脊背挺得笔直,步伐稳健的一步步向庭外走去。忽然,他一转首,逆着夕阳,他的神色阴郁中带着几分古怪。

    “神上可曾想过,人与人的感情,并不如您想的那么坚不可摧。”

    “这些,我在很久前,便深有体会。”我神色不变,声调平和的说道。

    “如此,是属下多嘴了。”

    他微微欠身,不再回首,连轻功都未用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视野。

    我垂下眼帘,从花厅另一侧缓缓离去。

    远处,玺君堂已经遥遥在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好想写当胧玥还叫凌珑时和孤儿院小朋友们的纠结往事……唉,是穿插在文章里还是什么时候写篇番外呢?

    下面,又到了风安老太太的磨牙时间,童鞋们请留言收藏~~您动动手指,就能给风安无尽的动力!!

    ☆、远行前夕

    忙乱了几天,终于到了出行前日。

    璟词自我与卧雪谈完后,第二天便继续当起贴身跟班。她养伤期间不但没见瘦反而还胖了一圈,听说是习云兔子每日端茶倒水,侍候的周到。或许两人已经早早在哪个被窝里练了双修。

    我本是想说带习云一起去的,免得做打散鸳鸯的大棒,没想到此事上这对小鸳鸯倒是意见统一。璟词表示她家兔子一不会医术二不会武功,带在身边反而需要分心照料,除了去遭罪没半点好处。

    习云也红着脸推拒到说听内院的公子们教导自己,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欢,为了与未来妻主的长期性福,小小的离别是可以忍受的。在此期间自己会好好跟随在玺君大人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个将女人心牢牢抓住的男人。

    我被他们两只搞得囧来囧去,最后发现除了自讨没趣好像什么也没做成,就干脆爱咋咋地不管他们了。

    裴太尉前日已点了三千精兵,亲自将兵符送到神殿。当从某渠道听说这些兵是以保护长皇子的名义从丞相那里诈得的,生性憨直的太尉特地又奔来了一次,目的就是要以看怪兽的眼光好好将五十年来首次从丞相手中讨到便宜的大神好好瞻仰一下。

    特别是当他意识到长皇子既然以微服出访,自然不会占救灾后神殿一方的功劳,也就是说,他此去并不代表皇室仅仅是自己跑出去玩,女皇这回出兵出力的,实实在在是吃了个哑巴亏,太尉已经彻底从震惊被打击到无语了。

    临行头一天,她带了此次领兵的将官来与我培养感情。

    领兵的小将名为何雍,为人有些常年喋血养成的匪气。头几年演纨绔的时候还曾在一起喝过几杯花酒,除了稍有莽撞,品行倒也不坏。认出曾经被她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大讲黄段子的人原来是现今神主,这莽妇最开始还神色尴尬,没过半个时辰就偷偷挤眉弄眼的暗示我有机会可以再去喝一盅,顺便给我推荐几个风情万种的小倌。

    裴太尉此次点中她,除了本身的领兵才能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出身遥城。回到自己的家乡救灾,何雍又岂会不全心全意,对我又岂会不感恩戴德?

    这等于是裴太尉亲手将一支可保万全的私兵交到我手里,就是怕一路上九玄大陆上各派势力对我痛下杀招。要知道侍龙神派势力的崛起,影响的不仅仅是一家一国,这对近百年来隐然有称霸大陆之势的扶凤,叛离侍龙的崎川,伽蓝,还有三千年前差点被龙神打得全灭的天路等诸国都是个极大的刺激。想要我这条命的人或许达到了大陆有史以来数目之最。

    我感激于太尉对我的多次相助,又担心她偏袒太过会为家族带来祸事。与诸神官甚至小将何雍都不同,她毕竟在朝廷混饭吃,拿的是朝廷的俸禄,看的是女皇的脸色,家业世代都在天子脚下,倾覆就在一夜间,又怎能因我一时方便罔顾人家近千口的性命。

    对此裴太尉神色和熙的笑答道,既然世代落户千城千年经营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当今女皇根基浅薄,真闹将起来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讨到好。

    “另外,族里老辈常常教导子弟,当年龙姬神上曾为裴家祖先挡过三刀,背着仅是她御前射手的巨汉在深山里走了七天七夜才回到营里。没有神上就没有裴家千年繁荣。这份大恩,有朝一日若能报答,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歪着头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坦诚中还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得色。

    “没想到这福分,这回可被老娘赶上了。”

    年过不惑仍然身姿健美的裴太尉虎步生风的提起早就几杯酒下肚醉趴在地的何雍,哈哈大笑着跨出内厅,由一个提灯的僮使引着从隐蔽的角门离开神殿。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记恩一时易,记恩千载难。

    我盘腿坐在席上,静静看着铜鹤烛座上,滚下炽热蜡泪绽放柔和光明的红烛,在璟词进来的那一刻眨掉了眼中泛起的水汽。

    璟词规规矩矩的向我行了个礼,接着神秘兮兮的递给我一个淡紫描金色细柳花纹的纸笺。纸笺用的是上好晋南贡纸,一张便抵得上普通人家三月的开销,乃是大富之家才用得起的。笺上字迹秀美,隐含幽香,该是男儿所书。

    再看内容:

    “明月西垂,启明初亮,请与卿会于城西婉君桥下。侍心如兔之惴惴,欲与卿言。”

    说白了就是,我想你想的快心律失常了,咱们后半夜去桥下幽会吧。

    怪不得这丫头从刚才起就一副想笑不敢笑憋得快七窍流血而亡的蠢相,八成以为我又是哪里横飞来了艳遇。

    “别想入非非了,我要是和这位公子搞在一起,不出三天千城真就得血流成河。我可不想惹那个麻烦事。”

    璟词撇着嘴,眼睛在空白的署名处扫啊扫,明摆着就在说,您就装吧,熟悉得连名都省了,这么奔放的邀您桥下野合再装可就矫情了。

    我也不反驳,只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顿时璟词如遭雷劈,一把抓过信笺扔在温酒用的三足火炉里。随后警惕的扒在门口,上下左右的仔细查看了门外的动静。

    我有些可惜的看着被烧成一团黑灰的信纸,心想就算拿来檫桌子也好歹体现了它的价值呀。

    四处巡视一番的丫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才重重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只酒壶就一顿猛灌。

    “压压惊,压压惊。”

    我善解人意的递过去一方汗巾,被她一把推开,一甩脑门上的冷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

    “主上,您勾引谁不好,怎么就勾引上这么个天煞孤星呢!您说,您说,就算玺君大人这段时间没能满足您,您也不能饥不择食,见男人就上啊。您就算是上,也别挑这么有挑战性的呀!”

    眼看话题越说越下道,我连忙抬腿就往外面走,璟词连滚带爬的抱住我大腿,大睁一双与其弟极为相似的半月大眼,视死如归的说:

    “您今日要是想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跨过我的尸体走过去吧!”

    我很烦恼的看着趴在我腿上时刻准备慷慨就义的贴身丫鬟,半晌缓缓点点头。

    “我知道了。”

    还没来得及她两行感激的热泪流到地上,我接着淡定的说,

    “既然你不同意我和公子两个人,那就咱们三人一起吧!”

    璟词瞬间石化,飞灰洒满大地。

    这可怜的姑娘完全陷入我今晚就要死了,死也要死得惊天动地一些,不如就从了主子,三,三人,一起?可会不会对不起习云……

    如此精彩纷呈,五花八门,变化莫测充满故事性与趣味性的变脸表演中,我已将自我神交中的某人麻袋一样的甩在流火背上,一路扬长向着婉君桥去也。

    纵是流火的速度,也用了半个多时辰。到达城西婉君桥时,千城的西城门已遥遥在望,不到一里地就走上通往遥城的官道了。

    婉君桥按理说位置也不算太偏僻,可就是不偏不巧的处在两座新建的石拱桥中间,地方又蹩脚,时间长了没人走便愈发的年久失修,现在已与一座废桥没什么两样。桥下水流很细,露出大片黑色的河床,一株株柳树扎下根,歪着脖子从桥洞里挤出脑袋,近年来树木长得愈发繁茂,俨然成了片小树林。细密的柳条如同天然的门帘,将视线分割出无数窄密的竖线。

    我将马放开吃草,单手夹着璟词,去赴天煞美人的约。

    树林里寂静的诡异,连声虫鸣都没有,但是隐隐能感觉到林子的各个角度。都笼罩在密如蛛网的视线里。

    四周都是精于隐匿暗杀的影卫,能用得起如此高超水准的阵仗,使我最后一丝疑虑都消去了。

    我向着黑暗处呼吸略沉,明显不会武功的方向礼貌一揖,笑声道:

    “公子即已行至,何不出来一见?或者该称您为,太女君殿下?”

    一阵窸窣声过后,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从柳树后走出。只见来人螓首蛾眉,雪颈鸦鬓,大半张脸藏在兜帽里看不分明,但仅凭匆匆一瞥也能想象得出该是怎样难得的风姿容颜。一身普通的银灰色绒面披风里略微露出浅碧色的奢华薄纱宫装,移步间如同弱柳扶风,袅袅婷婷的行将过来。

    枝柳皇太女正君,果然人如其名。

    早听说过陶相家的孩儿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可或许是因为经常对着那张像干橘子似的老脸,我便自动忽视掉了这句话的可信度。直到见了枝柳君,才终于承认了,或许千城的极品美男都带着陶家的种。

    枝柳君一阵香风似的飘过来,先是不紧不慢仪态万千的向我福了福,又有些困惑的看了眼从他一出现就紧张的吞口水的璟词。

    “这位是天演品家的璟词,常年随我左右,乃是可靠之人,殿下不必担心。”

    枝柳君有些歉意的对璟词微微一笑,也浅施一礼。

    这一礼唬得璟词总算从神游中回神,连忙俯首回礼。开玩笑,这位可是陶家长子嫡孙,下任皇帝之夫,下下任皇帝之父。璟词若以品家嫡女身份还可以勉强与他行个平礼,若是以神殿女官的身份,等级差的可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这孩子担心我这名声不好的家伙会对殿下做什么失礼的事情,所以一定要亲自确认了才放心,望您千万别见怪。”

    比我年长十岁高了小半个头的大孩子璟词,倏得涨红了脸,蹭啊蹭的躲到我背后。说到现在就是傻子也该看出我和太女君不是要做什么桥下野合的勾当。白白死谏一回的某人当然觉得老脸没处搁。

    枝柳君轻掩朱唇,粲然一笑,刹那间昏暗的天色似乎都亮了亮,如同绝世明珠只要一丝微光,便能反射出夺目艳华。

    “神上您还是这么幽默,千城闺中男儿日日引颈凭栏盼您垂怜,您这么说,岂非折煞侍身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摇头作揖,“都是些市井流言不足信也。倒是殿下十几年来圣宠不衰,太女对您百般疼爱散尽东宫偻侍,至今未纳侧君,这才是千城贵公子中盛传的佳话。”

    两人双双一礼,相视而笑。站在一旁的璟词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春日午夜,果然阴寒露重。

    作者有话要说:晚些时候应该还会有一更,具体时间不好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睡前来瞧一眼~o(n_n)o~

    另外老生常谈+1,各位看官看在风安这两天还算勤快的份上就多留言收藏一下吧~我的热情之火需要众位的支持呀!!

    ☆、远行前夕2

    废话说完,两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枝柳君轻咳一声,开始进入正题。

    “本宫今夜冒昧约您前来,主要是想请教神上,您携重兵远赴边境,可是有不臣之心?”

    “臣?”我挑挑眉毛,“不知何时神家竟然对皇家竟要用上个臣字!”

    野风吹过桥洞发出??说奈匚厣??鹑缦该嫉睦湓卤徊悴愫裨普诘病?br />

    气氛一时间带了三分凝重七分肃杀。

    枝柳君仿佛没听出我语气里的讽刺和警告,漫不经心的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依旧用婉转而悠扬的千城腔说道,

    “本宫此次好心前来,是想给神上提个醒。如果不打算在路上就折损好不容易得来的三千兵马,最好少走官道,少住驿站,连军队都最好化整为零从多个路线发往遥城。本宫言尽于此,信不信由您。”

    这下我倒是吃了一惊,敢情这位公子是来给我通风报信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太女君殿下对我可绝算不得亲厚,甚至尚有不小的敌意。去年还背地里怂恿太女克扣神殿月供。在民间暗中散布我其实是玺君找来的伪神,最后还闹到皇宫大殿上,也是他的手笔。

    本来立场不同,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今天我来赴约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又玩出什么花样。不过如今枝柳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看样子不像诓我,那么其中的原因就值得深思了。

    看着说完话已经打算离去的太女君,我双手一叉,躬身笑道,

    “殿下冒险前来,本神自然不敢有轻慢之心。只是个中缘由,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枝柳君单手扶着被风鼓起的兜帽,两颊白中透粉,带着年青少夫特有的妩媚慵懒,艳光极盛。只是眉心之间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青气。

    他美目斜睨,似乎想随意敷衍我两句早早脱身,最终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神上,此行前去,表舅就拜托给您了。”

    他膝盖半曲,深深一福,兜帽里的长发从颈后滑出,随着春风微微飘荡,竟有说不出的柔弱寂寥。

    我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表舅就是这回死皮赖脸非要跟去的苍凛。两人虽然年岁相仿,但论起辈分,是该称他一声舅的。苍凛母皇新亡时似乎有那么段日子曾在陶本家住过,后来才被打发到太庙去,难道他们是在那时结下的发小缘分?

    当时我故意说漏嘴引诱苍凛与我同去,本来只想套牢陶相,今天却意外引出这个计划外的帮手。

    陶枝柳看我久久未答话,还以为我不信,认为他在瞎掰。索性已经开了头,他便凭着一口勇气,接着说了下去,

    “我自小钦羡表舅。当年京中大乱,我年纪虽幼但也怕得不得了。后来听说要被迫离家嫁给蠢笨好色的太女,便哭着去找也刚刚家逢巨变的小表舅。”枝柳君说到此处,睫毛轻颤,眉眼间竟带了丝少年人的羞涩欣喜,一时间似乎忘记身在何处,只沉浸在自己温醇的回忆中。

    “表舅那时就凶悍异常,把前来找麻烦的姐姐妹妹打得满地找牙。他似乎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惧怕,父死母亡,前途黯淡,还为保命被与扶凤皇孙女退婚,指给不知何时才出世的龙姬神主,若放在任一个男人身上只怕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可他除了每日去踢两脚中殿的神像外,还像以前一般别无二致,后来即使搬到太庙,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偷偷去看看。我从来激不起他半点兴趣,与路边杂草没什么分别,可只要看着他我就觉得,世上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说到此处,表情温柔的男子猛的抬头看向我,眼神中瞬间蒙上一层怨毒。

    “是你,是你让天上的神明坠入尘埃,在七苦地狱里辗转挣扎。你让他卑微让他可笑,让整个千城的人都知道他是每天追在女人背后索爱的弃夫,你,你这次竟然还敢利用他带他去那么污秽凶险的地方,如有可能我恨不得啖你肉喝你血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肝肠寸断的感觉!”

    一向从容高雅处变不惊的贵公子此时声音暗哑压抑,歇斯底里的咆哮低吼。面孔狰狞而扭曲,双眼发红的盯着我,两只手痉挛似的攥紧松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与我拼命。璟词感到眼前人散发出的强烈杀气,不由向我的方向移了移,想将我护在身后,生怕几近癫狂的男人命众影卫对我下手。但被我微微抬袖,不动神色的挡了回去。

    他今日邀约绝不是想加害与我,否则也不会给我忠告还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何况以他对苍凛的迷恋程度,既然怕惹他心烦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就更不可能做出谋杀他心头挚爱的事情。

    果然,不过片刻枝柳君就渐渐镇定下来,双手虚捧小腹,又恢复到了往日雍容沉稳的太女君形象

    “本宫失礼了。”他虚弱的欠欠身,颊上似乎泛起病态的潮红,重重喘了几口气,以比较平静的语气说道,“神上虽非表舅良人,可天意如此,令其恋您如狂。或许神上忌他曾配与他人,名声不贞,故内心实有轻贱之意,望您怜表舅对您一片赤诚,从未二心,当年双方年幼并非出于本愿。万万莫要负他太深”

    此时天下的道德观念,还是标榜从一而终的,这个一不仅仅是代表嫁过去才算数,只要双方在父母的授意下订有正式婚约,就算只行问名采纳之礼,在其他人的眼中,这个男人也已经归入对方的家族了。所以退婚和改嫁在一个人的名声上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贞烈的男子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出家或者干脆自尽来显示自己高尚的情操。枝柳君此时就是误会了我是因为不满意婚约者的清白史,所以才冷落了对方。这点以男方家的角度来看,他们是理亏的。

    犹豫少顷,华贵的少夫叹了口气,语气也弱了些。

    “如今世道,男人无论多强,能够依靠的终究只有妻主而已。太女殿下对表舅忌讳颇深,恐怕会在途中动手,曾祖母她,唉……”

    枝柳君没有再说下去,十分抑郁的向着皇城投去一眼,像只绝望的白鹿,被层层套索缠住了四肢,只能徒劳的望着黑色的尖刀一步步逼近爱人的胸膛。

    或许他不顾立场,拼命保护所爱的执着隐晦的拨动了心中最柔软的细弦,我对面前多年沉默的守候内心甜蜜无望的禁忌恋情的男子,初次对他几年来反复而矛盾的行为有了理解和感叹。

    他也是个在爱情上坚忍无私的殉道者。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爱人争取最好的将来,即使那个将来里根本没有他。

    “——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路上,穷我所能,也定会护他周全。”

    他蛾眉轻蹙,细品我此刻脸上的最微小的表情,似乎在考量我这句话所代表的深意。

    半晌,枝柳君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那么,就劳烦神上多费心了……此时本宫倒希望这一路,可以再长些。”

    对我行了福礼,男子便如来时一般,娉婷优雅的走回了树林深处。

    我看着即将隐于黑暗的单薄背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轻声道。

    “殿下,避孕用的月茶,您不要再喝了。十年,已然积毒太深。”

    这句话轻柔的,似乎随时都会隐没在黎明前的浓雾里。但就这样如耳语般的一句话,却像块巨石,压得男人晃了晃。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仅仅是一瞬,晚春的微风挟着江河的潮气,从两个仿佛亘古长立的人影间席卷而过,吹落了男子银灰色的兜帽,发出呜呜的轻响,如同谁人的低咽。

    华艳的贵公子,沉默的,萧索地站在柳树暗黑的重影里,颈项弯成一个倔强的弧度。正当我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抬起头,望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天幕。

    “现在还不是时候。”枝柳君平静坚定的说,“凝聚苍陶两家嫡系血脉的人,只能有一个。”

    *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下,东方,淡淡的鱼肚白,开始爬上半片天空。

    “主上,奴婢心里有些难过。”

    璟词在我身旁闷闷的嘟囔,扁着嘴,把手指绞成了花。

    “我决定以后对苍凛稍微好那么一丁点,不再合伙骗他满城上下的找您了。”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对璟词还是对着自己。

    火红的马儿轻快的载着两位少女向东方高耸的殿群奔去。我未来的征程,翻搅着形形□□,已经和即将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千万人的命运悲欢,即将从这条笔直的官道上,

    ——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人品爆发,首次二更~~~(≧▽≦)/~

    25章有小改动,对情节没影响,有先看的姐妹不用再回头看的。

    冲着我今天的勤劳大家给我点鼓励吧,留言,收藏都双手接收!!

    ☆、人在途中

    离开千城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拉着大批救灾物资的马车已经在之前的几天,陆陆续续从高大的西城门踏上奔往边陲遥城的官道。而今天我也将从这里接受万民跪拜百官相送,开始三年来首次,代表整个御龙殿势力踏上九玄大陆的政治舞台。

    巨型轮轴带动绞绳将两层楼高的红漆城门缓缓拉开。镏金的铜质大钉由于年代久远,已露出青绿色的锈迹,被城外涌进的暖风摩挲着,散发出一阵金属的腥甜。

    西城门近一个月来被专门用来运送征集救灾物资,虽然大部分粮草药品会从附近的郡县以及当地征调,但朝廷还是会负责相当数目的稀缺药材和金银财物。

    因为不对普通民众开放,所以即使到了巳时(九点左右),城外仍然没有出现人潮拥堵的现象,仅有几十个前一天被安排在城外布置送行酒宴,及处理杂务的仆役和小吏以额触地,跪伏在官道两旁。

    正紫色带盘龙金纹的王旗和苍蓝色有御龙字样的神旗在官道两侧猎猎翻卷,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十里长亭。

    侍龙女皇精神抖擞的站在城门口的龙辇上,一袭京紫镶南海明珠重锦大龙袍,富贵又喜气的冲我遥遥拱手,眼角的鱼尾纹似乎都在几天里少了许多。大小京官们跟在女皇的屁股后咿咿呀呀的做些临别感言,有些入戏太深的甚至抱住流火的马腿痛哭流涕,似乎今日一别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会之期。烦扰至极的悍马流火险些一蹄子踩下去,坐地就让众大婶与我们“天人永隔”。

    轰轰烈烈的送别大戏足足上演近两个时辰,一直过了晌午才终于走到近郊离水畔的十里亭。十里亭外种着一棵百年老柳,据说附近被雷劈了三次硬是只有它毫发无伤。侍龙也有离别折柳的习惯,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从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离别的人太多,好看些的枝条早已经被折得七七八八,像个秃了眉毛的老头子,古怪又好笑。

    女皇执着杯水酒,站在闷骚的大红地毯上,踮着脚尖左挑右选的好不容易扯了根还说得过去的柳枝,命人用红布包着呈到我面前。我被迫受了几个时辰女皇热情狂潮的的折磨,早就忍得咬牙切齿,如今可算看到希望的曙光,一直笑的越来越狰狞的表情终于变得和颜悦色了三分。

    天杀的,再让本神装蛋,本神就让你生蛋!

    饱受绵延杀意摧残的璟词抖着一身惊吓的老汗,苦哈哈的跑去接肩负着重大历史使命的柳枝。接完了也不敢直接给我,一个一个小眼神递着,就怕我突然爆发把个送别宴变成送丧宴。

    郁闷的纠结了一会,心想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上辈子人称鬼畜总攻团长,看到不顺眼的人直接踢翻,遇到麻烦的事情立马走人,杀个小人放把小火什么的还不是日常娱乐。刀里来血里去横竖一条命,没有重要的人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何时像现在一样跟着一群老乌龟虚与委蛇。

    我忧伤的就着风骚的小春风,眺望东方神殿,心里委屈的嘀咕师父也不知你是羞涩啊还是心狠,你家胧玥要去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你就好意思整天给我躺在榻上呼呼大睡。整整十天我出去你醒着我回来你睡了,你躲人也不带这么明显的好不好。

    心肝在胸膛里悲催的拧啊拧,我无限留恋的仰天长叹:“事到如今,还真有些舍不得,不如……”

    我这“不如”还没说完,刚才还在上演慈父送嫁记的众人齐齐虎躯一震,挽留的也不挽留了,抹泪的也不抹泪了,十分默契的双拳一抱:

    “时候不早,神上请上路,您请,请。”

    我含屈带愤的用眼神挨个控诉了打断难得我少女伤春的众乌龟,在她们紧张的目光中拨转马头,豪情万丈的一拱手:

    “送行千里终须一别,诸卿多多保重,胧玥就此别过!”

    “好好,神上您走好,臣等就不送了。”

    ——这是直白的。

    “神上您一路小心,臣等都盼着您早日归来!”

    ——这是虚伪的。

    “爷爷的,可算走了,累死老娘了……”

    ——这是等下要被堵在巷子口里挨踹的。

    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我潇洒地缓缓挥手。重臣不明所以的互看两眼也只好跟着挥。只听眼尖的小声嘀咕:

    “奇怪,怎么感觉神上的挥手有杀气?”

    没错,是有杀气!

    我背对着她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混杂在护卫中,像被老母鸡抛弃了的小鸡仔一样含着两泡热泪,用视线强歼我两个时辰的后殿留守人员,顶着百来张不知何时就开始准备的易容面具,从各大人府里一直跟我跟到十里亭。

    可怜我还要笑啊笑啊的装作不知情。

    别说杀气,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骑着不起眼的马匹,穿着不起眼的随扈服,纱帽上被我蒙上一块门帘似的厚汗巾的长皇子殿下,从刚才就一直浑身长跳蚤似的扭来扭去。既是扭着嘴里也不消停:

    “说你荒淫你还不乐意,男宠女宠光天化日下死皮赖脸秋波暗送,和你同路我都要臊一臊。”

    我看他扭得着实欢腾,担心他一激动在马上闪了腰,就没说好歹人家最后没跟来,其实这里最死皮赖脸的就是你。

    苍凛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立场有些站不住脚,随即翻起汗巾没话找话的说道:

    “听说前方八十里有家驿站,和宫里自然没法比,不过细烹鸭舌还算说得过去。今天我们只好在那里将就一晚。”

    “我们今晚不住驿站。”我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你知道哪里有陶家别庄?还是皇姨答应把行宫借给你了?”

    “我们今天以天为被地为铺,观星辰之浩淼赏宇宙之无极。”

    “……就是说今晚要露宿?”

    苍凛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逼视我,大有你敢说是就去死死看的意思。

    我一脸欣赏的回看过去。

    “殿下反应还不算太慢。”

    长皇子嗷的一声蹦起来,一脚勾在马镫上,以右倾四十五度角的超高难度姿势一边控制飞奔的骏马,一边隔着好段距离紧紧揪住我的衣领。

    “那沐浴呢?用膳呢?膳后的焚香品茗呢?”

    我回他了个鄙视的白眼。

    “刚还觉得您聪明了些,这会怎么又犯傻起来。”我摇摇头露出真受不了你的模样,“殿下咱们是去救灾,不是去度假。救灾如救火,半刻耽搁不得,如今既然误了好些日子,自然要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您还指望喝茶抚琴花前月下呐。”

    苍凛抖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身后梨子型的包裹。

    ……难不成,还真带了把琴。

    在我愈发鄙视的目光下,苍凛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生活高雅的文明人啊?”

    “好好好,您老高雅,我这野蛮人养不起您这尊大神,请回,请回。”

    “不回!”大神脖子一梗,“本宫不用你养,本宫可以养你!”

    你以为我此时感激涕零小女人之心爆发庆幸我这株小草终于找到可以依傍的大树了么?

    你以为我双眼含心,嘴角流涎,折服与他威武磅礴的大男子气概中从此英雄美人笑看天涯了么?

    不,此时我第一个反应是:

    见鬼了,有人竟敢包养老娘!?

    长皇子对自己有理想有担当的态度十分满意,嚣张的环视了一周,发现众人全部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打算接口。

    璟词在一旁默默攥紧拳头。

    “……太女君殿下真不是我不想帮他,他实在是白痴得没法让人帮啊!”

    我无视贴身丫鬟的碎碎念,直接把他的话当放屁。

    和他讨论保养与被包养的问题,简直是降低我的品位。

    “将士们,今天我们星夜赶路,渡过玉华江之后,我们就进入白茅山区。”脚踩着马镫站起身,我用内力在轰鸣的马蹄声中回身向三千精兵喊话,声音平稳而清晰,如同在静室一般直接传入他们耳中。

    向来桀骜不驯的威龙营士兵脸上首次露出敬畏之色。

    如她们般长期生活在马背上的人都知道,马上颠簸,疾驰之中别说说话,不咬到舌头就不错。面前少女轻描淡写就让绵延五六百米,头戴重盔的三千甲士一字不漏,清清楚楚的听清自己每一句话,这内力的调节,内息的运用,究竟要到何等可怕的程度。

    我很满意的看着曾经面服心不服的三千悍妇恭敬的垂下眼,等待将她们年轻头领的最新指示。

    曾经统领过的雇佣兵团和正规军队虽然不尽相同,但武人崇拜强者的本质是不变的。

    要想让手下听话,老大就要有实力把他们全部镇压。

    劲风夹杂被马蹄踏起的沙砾,从脸旁猛烈的擦过。马上的少女像棵挺傲的白杨,俏生生的立在飞驰的神驹上。大红斗篷像面招展的旌旗,衬着兀然绽放的冷笑,极冷又极热的翻烤着战士们的内心。

    “想必你们已知道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太平。敌在暗我在明,军队目标太大,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神上,我们不怕死!”

    一个健壮的女兵高声喊道。年轻的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不惧和对激烈战斗的渴望。

    “没错神上!哪个来敢害您,我们姐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杀她个有来无回!”

    “杀!杀!杀!”

    士兵们以剑击甲,高声怒吼,兵伐之气,直动云霄。

    我右手执缰,左手向下一压。训练有素的士兵顿时缄口,嘈杂的官道上瞬间随之一静。

    “我知道你们都是英武无畏的好战士!”我朗声说道,“死亡的威胁摧毁不了你们迎战的勇气!但是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我需要你们,信任你们,所以希望你们可以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热血,挥洒在最有价值的地方!”

    挥鞭跃马的年轻武士,高昂着头颅,骄傲而热切的望着前方英姿勃发的少女。

    所有人的眼睛红而湿润,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她们拼命击打着银白色的铠甲,明亮高亢的撞击声如同出征的战鼓,擂起了悍勇女儿气可干云的壮志豪情。

    她们的领导者珍稀她们,信任她们。她们不再仅仅是数字之一,不再是用之即弃的棋子。

    这对每日挣扎于生死场上的军人,是如烈酒一般的醇美梦境。

    她们血脉贲张,她们壮志欲酬!

    “所以请服从我,跟随我,听从我的指示!”我顺势做了一个一抓一挥的手势,“我保证未来九玄大陆的历史上,将写下你们光辉的一笔!遥城的百姓,将把你们的名字世代流传!”

    “神上,请让我们跟随您!”

    “神上请对我们下命令!”

    “神上,您保护了遥城百姓,就让我们来保护您!”

    “神上,我们这条命,就统统交给您!”

    苍凛已经完全震惊于三言两语被我成功策反,由皇军变为私军的惊天巨变中。

    “疯了,都疯了……”他铁青着嘴唇,扫过一排排振臂狂吼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我笼着被风吹乱的秀发,“上了这条贼船,就勉强陪我到最后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表情从惊怒,到思索,到平静,最后化为一丝嘲讽。

    “就算你赶我我也不回去。”他鼻子一哼,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等你事败一天,除了本宫,还有谁救得了你这条狗命?”

    真有事败一天,除非神仙降世,否则别说你,就是你外婆也救我不得!

    我已然破釜沉舟,再无回头路。

    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又捣鼓出来一章,费了好大的力,孩儿们终于上路了……

    胧玥前世的职业我改了一下,从m国正规军变成雇佣兵团长,外号总攻队队长,简称“总长”~

    这样比较符合人物的性格。

    苍凛从现在起,地位将变得重要。他一直尊随自己的内心,虽然有时有点烦,但我还挺喜欢他的……

    最后,某安也振臂高呼:

    “亲亲们!请关注我,收藏我,给我留言和建议吧!”

    ☆、白茅山上

    快马加鞭狼奔了一昼夜,我带领士兵两渡玉华江,又沿着江涉水逆行三百里,暂时摆脱了都城派来的各路暗探。在第二天傍晚,终于风尘仆仆的穿过翁头狭道,进入崤陵山脉西脉,最靠近千城的白茅山。

    白茅山其名来自于它极为险峻而秀美的山形。

    山体表面主要覆盖着白色的花岗岩和石灰岩,苍翠的阔叶树木和五颜六色的野花,从石头夹缝中争先恐后的挤出头,团团拱卫着状如长矛般,直插云霄的陡峭山峰。

    疲惫的众人选了一处附近有清洁水源的隐蔽山坳,背靠着光滑立陡的绝壁,在下风向处开始埋锅造饭。

    士兵们十分熟练的收集干柴,在附近打来野味就着自带的干粮一股脑煮成浓稠的一大锅,一人捧一碗呼噜噜的几下吃完,就开始自觉分成几拨喂马的喂马,补充水袋的补充水袋,磨兵器的磨兵器。

    苍凛坐在离营地十几米远的大石旁,捧着一碗黏糊糊熬得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大杂烩,枯坐了半个时辰,眼看本来就卖相不佳的食物变冷凝结后,更加趋近某种呕吐残留的不明物体,向来娇生惯养的长皇子双目发直脸色比锅底还黑。

    我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他,不知为什么眼前又浮现出那夜桥下,不被爱人所知的男子深深俯首,诚恳忧伤地说,

    “表舅就拜托您了。”

    孽缘孽缘……

    郁闷的挠了挠头,我最终不情不愿的蹭到苍凛旁边,坐下。

    长皇子这样大派头的人,自然是不会想到出行自己准备吃食的,野味打来了也是不知怎么收拾的,果子有毒没毒也是不知道的。

    向来天下无敌的第一公子首次面临即将饿死的绝境。

    我怀里揣着俩生地瓜,拿根木棍把他面前的火堆拨开,在烤得热腾腾的土地上刨了个坑,把地瓜塞进去后又将火堆回归原位。

    从来到他身边苍凛就一直皱着眉头出神。他的眉与眼离得极近,几乎是压着眼睑斜挑而上,秀美的长眉竖立着纠结在一起,拧成一个川字。薄而艳的唇瓣无意识的向前嘟着,即邪魅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可爱。

    我撑着下巴,单手扒拉火堆。

    熊熊的火焰映着脸颊像覆了层金色绒毯,又温暖又柔和。淡黄的碎光跳跃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洒落在微微下垂,浅茶色的眸子里。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木汤匙,捅着抱成一团的肉麦羹,低声喃喃:

    “……原来,我什么都不懂。”

    闻着渐渐散发出的地瓜香,我开始转移火堆,浑不在意的说道:

    “你当年也曾离家学艺,在明渊居士那里,没被要求给老爷子打理餐饭么?”

    “师父门下有弟子近百人,仆役无数。我是他首席门徒,这些杂事自轮不到我做。”他把肉麦羹切成一块块,用勺舀着送到嘴前,闭着眼睛努力了好几次,硬是没下定决心吞进去。

    “射猎每年秋狩的时候也有参与,但打来后都是仆役侍童们拾掇干净烤熟给我,我只管动筷就好。”

    我用鼻子哼了声埋头抠地瓜。在没带他出来前就早料到八成如此,现在听他说出来也只能没惊没喜的哼一声。

    “这次出来,我以为只要能和你单独相处,定能让你发现我才是最好的,最聪明的,对你最有用的。没想到现今连吃个饭,自己都没法解决。”

    我狐疑的瞅了眼从方才就喋喋不休,十分反常的皇子大人。整天恨不得满世界叫嚷:老子最伟大,老子最无敌,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苍某人,今儿个莫不是被马颠坏了脑袋?

    “那天回去,外婆骂了我。”他放下碗,双手抱着脑袋。即使像小狗一样蜷成一团,我也要承认,这是条非常优雅漂亮的小狗。

    “她说,我不懂人心。”

    我抠地瓜的手顿了一顿。

    这个从来生活在自己世界的男人,从来不爱他人,不关心他人想法的男人。为了更接近我的世界,第一次开始关心,人心。

    他很苦恼百般艺技无所不通的自己,不懂,人心。

    我瞬间有冲动想拂开他挡着脸的双手,对他说——

    对他说什么?

    对他说我很感动,我很抱歉,谢谢你一直这么努力,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有什么立场?我以什么身份?

    我,能爱他么?

    不,从三年前的第一眼,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常伴青灯的唯一的一人。

    这个人充当了生活的全部角色,父母恩师朋友恋人。我的心里装得满满,再没有谁能挤进这片天地。

    那么,我还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说——

    爱?

    轻轻抬起的手最后又轻轻落下。拣出烤得黑乎乎的地瓜,我用块厚布垫着,递到他低垂的脸前。

    “喏,刚烤的地瓜,快趁热吃吧。”

    苍凛被香味吸引得抽抽鼻子,转过头望向沾着泥巴的地瓜和我脏兮兮的手,蛋腚的说:

    “贱民的食物。”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瞧这人,又来了!

    掰开外层烤得焦黑的表皮,地瓜瓤泛着黏稠的糖浆,金黄糯软,热气腾腾,散发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长皇子双唇紧抿,正襟危坐,两只眼睛不由自主的随着飘出致命甜香的红薯来回转动。

    这时,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轰鸣。

    我慢慢看向苍凛。

    他手按小腹,慢慢看向远方。

    我当场绝倒。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搞笑!竟然像小孩子一样耍赖装蒜,假装不是自己出的糗。

    “这不是贱民的食物,这是人的食物。”

    我非常耐心的,像哄小孩一样的帮他把皮剥掉。地瓜很烫,从左手换到右手,最后两只手都被烫的红通通。我一边吹着,一边把地瓜往他面前送了送。

    “贱民也是人,贵族也是人,就像这食物一样,吃是为了填饱肚子,活下去,没什么本质差别。”

    他头偏了偏,没有做声。

    和缓声音像春夜的风儿般低柔婉转,带着月见草的馥郁暗香,载了万年古都里殷殷的托付和一生亏欠,注定辜负的深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是……

    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无声。向着苍凛,向着自己也向着远在千城的两人。

    “我会照顾你的。”

    我一生立誓极少,因为誓言是要用一辈子去拼死捍卫。

    “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没法给你更多,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折断你再次高飞的双翼。

    “我们一起,活下去。”

    树叶沙沙的轻响,晚春的鸣虫吱吱叫着,火堆炸起劈啪声,远处,劳累一天的士兵们开始发出轻轻的鼾声,几个随行的医官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新研发的药方,偶尔,还会传出一阵笑闹。

    世间似乎又嘈杂又静谧,他微微红着脸,别别扭扭的看我抓着他的手,把廉价但美味的烤红薯强塞过去。

    “这是我特意给你烤的,你知道现在的季节储藏个红薯多不容易么?”我皱着一张脸,一副我可亏大发了的表情。“所以快快吃,吃完滚去睡觉!”

    他不推拒也不道谢,慢吞吞的咬了口我剥好的红薯,忽然转过头,对我一笑。

    那笑颜不同于以前见过无数次的奸笑讽笑嘲笑坏笑。只是微微扬着嘴角,艳丽又温和,沾染了红尘的美好,如同冬日的赤梅刹那间融化漫天白雪,在冰冷的寒霜下绽开炽热的繁花。

    浅茶色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扫过我的脸,眼中波光潋滟,溢着满满的幸福,不胆怯不退缩,像个执拗的孩子,没有俗世礼教的束缚,全心全意满心欢喜的,追逐内心最渴望的情感。

    花开无限,一眼,经年。

    我有一瞬间似乎跨越时间空间,迷失在他眼中的无边花海。那里有最冰冷的温度和最热烈的色彩,有无视寒霜笑看流年的傲雪琼花。

    可比雪还要冷,比红还要艳,比早梅还要凛然高坚的,是迎风独立,素手拈花,谈笑间伏尸百万,血流千里的天之骄子。是风华绝代,俯瞰江山的天下第一人。

    他说,“阿玥,我已等你许久。”

    磅礴的画面感如巨浪般涌入头脑中,我已分不清面前的,是真,是幻。

    失神间,感觉脸颊忽而一暖,一个温软湿热的轻吻一触即撤。

    我捂着脸,窘住了。

    苍凛姿态自然,似乎连呼吸都没乱过一下。优雅惬意的小口小口啃着地瓜,刚才一切,仿佛都是我的错觉。

    我维持着捂脸的动作,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离开火堆。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几乎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营地里,璟词撅着屁股,选了个背风的角落,一声不响的给我布置床铺。还来不及细细体味一下刚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骤然,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对死亡的毒息已有了本能的直觉。许多时候,就是这种本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

    夜风依然轻柔,树叶依然沙沙作响,连月见草的暗香都没有丝毫变化。

    可是,少了点什么。

    令我汗毛倒竖,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危险的,强烈违和感。

    ——四周,没有虫鸣。

    刚才还窸窸窣窣唱得欢快的鸣虫,此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山之中,除了树与风的摩擦,竟再没有一个活物的声音!

    我与璟词对视一眼,瞬间一跃而起,滚到绝壁处,背靠着山石,暴喝一声:

    “大家小心!有埋伏!”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已经超过十万字了!!!!

    当时一万字的论文都憋得我死去活来,如今已经在写手的道路上爬行了这么远……

    最近好像终于找到了写作的感觉,故事每天都在脑袋里抽我,快写快写快写!

    其实情节虽然早就想好了但有时一句话,一个词,就会让我在电脑前呆坐半小时。虽然文字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希望写下的每个字,都是我能想到最好的。

    不管是无意中看到我的文的朋友,还是一直追坑的朋友,我想说,你们的关注见证了我的成长,是我创作的动力!

    今天突然有些感慨,就说了这么多。

    谢谢大家!

    ☆、暗夜绝杀

    “大家小心!有埋伏!”

    我暴喝一声,迅速占据有利地形,避免被暗处的伏兵前后包抄。

    营地里散布的火堆熊熊燃烧着,将周围茂密的树木拉出一条条诡异黑影,交簇着,纠缠着,如行走于暗夜的幽魂,随着火光的晃动左右摇摆。

    敌在暗,我在明,如同立在聚光灯下的靶子,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不能熄灭火堆!

    习惯了光明的眼睛猛然进入黑暗,一瞬间会出现暂时的失明。

    不过,只要一瞬间就够了。

    一瞬间,生于死的命运就会决定。我们会在盲夜中被无声绞杀。

    被我示警惊醒的兵士从睡梦中暴立而起,如同排演多遍一般迅速抓起佩刀,从未卸下的铠甲泛着寒冷的银芒,无声而迅速的聚拢在我周围,把不会武功的医官护卫在中间。

    期间没有一个人慌乱,没有一个人行错半分。起身,列队,拔刀,聚拢,一切有条不紊,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裴太尉的得意之师的确名不虚传。她们虽然年纪尚轻,但已都是饱经沙场的老兵,有着泰山崩于面而色不变的胆魄。

    苍凛几乎与我同时发现情况不妙,他把剩下的地瓜包起往怀里一揣,长啸一声,像只轻健的银鹏拔地而起,亮银色的袍袖被风鼓起,像两片翩飞的双翼,乘风斜掠而来。

    队伍里,被苍凛超绝轻功所惊慑的众人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有感于众人低呼的我,从面无血色的医官前转过头去。看到大喇喇跃于半空的银色身影,不禁瞳孔一缩,愤声大骂:

    “混蛋!这个时候你耍什么酷!”

    话音未落,之见密林暗处骤然射出一支长箭,剑尖淬毒,泛着幽幽蓝芒,以破空之势直奔苍凛下盘。

    此箭不求一击必杀,只以异常刁钻的角度伤其肤,缓其势,减起速,继徐而亡之。此行此径不可谓不卑劣,我面色一凛,此乃杀手之道也!

    来自千城的暗探,我有自信她们在进入白茅山前,便被设下的诸多疑阵搅得七零八落,随后被影卫们逐个击破。偶有漏网的,也绝对逃不过卧雪的□□伏杀。

    那么,这支并非正规军,明显带有阴毒诡谲之气的刺客队伍,究竟是谁派来的?

    若为其他国家,又是谁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侍龙王域,算出行军中每一个可能变数,先我一步在此地设伏,守株待兔静候上门?

    是谁,目光高远,祸心暗藏。

    欲除之我后快的,究竟是谁!

    头脑与周身真气都在极速运转,而那箭,已然直逼而来!

    我怕苍凛不谙阴诡之道会吃大亏,正欲前去相救,只见他在几近力竭之刻硬是再次拔高半尺,足尖轻点箭身,借着这一点着力向前一跃。

    正当庆幸他有惊无险时,被轻轻踏上的箭身兀然裂成两半,其势不减满载杀意的向着他毫无可防的脚底直刺而去!

    璟词一声惨呼,掩面不忍相看。

    就在众人皆以为此番定然难逃大劫时,队伍中忽然黑影一闪,伴随着两声撕裂空气的尖鸣,夺命利器咔咔几下应声折断。

    大家连忙探头,定睛一看,刚刚在生死关头救得性命的,竟然是两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石子。

    众人面面相觑,低吁一声,一副暗器也不过如此的表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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