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的嘴唇这许久以来,第一次出于真心微微有了上弯的弧度。
岁月何其漫长。
然若到死之前都有人相守,或许,望也望不到尽头的人生也可以不那般绝望的,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鬼见愁终于再度出场……这章比较软派,我会尽快让他恢复状态,继续鬼畜起来!!
这章后面稍微改了一点,那谁偶尔也会傲娇一下滴~
☆、月圆再聚
堞永关头,任山下花开遍野,盛夏数伏,关上仍是一副冰冷萧瑟的景象。十三道关门经过一个多月的抢修,靠近遥城内六道关门已经基本可以正常发挥作用。不过因为当初从设计构造上,关门是为了抵御扶凤等国从遥城向内陆的进攻,我方本身占不到太大便宜,所以要想凭着现有的兵力和境况与皇军相斗,仍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这些日子我都住在关城上,各地军务情报流水似的源源不断送到面前,即便经过卧雪的筛选仍摞得像小山一般高。
外面梆子敲了三下,应已入三更天。我停下笔,揉揉酸胀的眼睛。
“璟词,若是乏了就回去睡吧,没必要也陪我熬着。”
磨墨磨到睡着的少女吓了一跳,脑袋差点扣到砚台里。
“不累,奴婢不累。”顶着熊猫眼的璟丫头强打精神摆摆手,“哪有主人工作,奴婢睡觉的道理,奴婢就不小心闭下眼,呵呵,闭下眼。”
“你呀,还说!”我无可奈何的扇了她下脑门,顺手把她粘在鼻子上的墨汁抹掉。“墨都磨到脸上了,还说不是来帮倒忙的。明天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别拘泥于谁先睡后睡的小事上了。”
璟词讪讪的干笑几声,用帕子擦擦手脸。透过半敞的纸窗,远处东方山坳里,军营的篝火似乎把半边天都点燃了似的。她有些忧心的叹口气,合上窗子。
“看这样子,皇军应该还有不到两天路途。此次女皇倾全国之力,我方,怕是会有一场苦战。”
我提笔蘸了新磨的墨汁,打开下一份文件。
又是关于城墙修葺,人手不够的报告,我皱了皱眉,在上面画个大大的圈。
等了半天我没有接话,璟词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
“主上,目前即便加上守关的士兵和遥城地方军,我们正规兵力也不到十万,要跟女皇谈条件,恐怕不易……”
“玺君的遗体一定要拿回来,这点没得商量。”
当日情况混乱,师父投湖后女皇便令虎贲营将周围团团封锁,据说陶相拼着一把老骨头跟着跳入湖中前去相救,把女皇和一干重臣吓得半死。
然而师父仍是去了,陶相也随之卧床不起,尸首便落入女皇手中。
“大人乃我神殿玺君,自然应由我方安葬。但近来影卫和殿中善武的门人已多次潜入大营,那苍皇看棺柩比看自己老命还严,更用火油浸透棺木,四周设上机关日夜巡视,稍有异动就作势要点燃棺柩。众人恐生意外,便迟迟未曾得手。”
“所以呢?”我从文书上抬起眼。“你说这些我早就知道,如今再提,难道还会有什么不同么?”
“主、主上,奴婢是想说……”她踌躇的掀起眼皮琢磨了一下我此刻心情的恶劣程度,“那个,若想让女皇乖乖交出大人遗体,就要尽量增加我方筹码,那个,其实江阴十二县离遥城很近,若……”
“品词!”我冷冷打断她的话,这些年首次用本家的名字呵斥她。“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不要,再牵涉到他。也不要,再找他!即已断了婚约,就不要再打任何与他有关的主意!”
“可大人他……”
“我自有主张,他就是死,身体也要回到我身边。”
一枝扎根在老旧墙缝中的弱柳被劲风吹着,枝条啪啪拍着单薄的窗纸,在我无言的盯视下,屋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终于,璟词颓丧的垂下头。
“是,奴婢知道了……”
——有时,即使知道面前有更轻松的路,却偏偏还是会去选麻烦得多的一条。
人,真是一种愚蠢又感情用事的生物。
“我说的话,你原原本本的,也讲给其他人听,别做些多余的事,知道吗?”
“是……。”
我挥挥手。
“退下吧。”
少女垂着头,宽大的裙袍挂在身上,脸颊青黄消瘦。这些日子,她也憔悴许多。
“……习云的事情,对不起。”沉郁的声音,似乎反而令房间更加冷寂。“其实你承受的并不比我少。”
“主上,您说的哪里话。”少女站在昏黄的光影里,神情温柔又有些苍凉,小巧的下巴高高扬起,几分骄傲,又似乎是在重压下倔强拼命的挣扎。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孩子气,却也随了他的心性。”
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像兔子般柔弱羞怯的男孩子,在师父投湖后竟像发疯似的朝女皇銮驾扑过去。
后来,过了很久,卧雪才告诉我,说被乱箭射成筛子的少年,到死,双手仍向前抓挠着,似乎要将苍泓生吞活剥下去。
面容清矍的少女有些寂寞的笑了。
“我与习云相识不过数月,只算两相倾慕,忽闻噩耗便已痛入心扉,恨不能将苍氏上下碎尸万段。思及主上之悲苦几乎不忍揣度。既是如此,您仍不愿将他牵涉进来。那人得主垂怜若此,却也不枉此生了。”
她浅浅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门合上的声音咔哒一下,仿佛把外面的世界同屋中一分为二。
我望着阖上的门扉良久,低叹一声,搁下笔。
昏暗的油灯闪闪烁烁几欲熄灭,我拿着金拨子,单手拄腮,将灯火挑的更明亮些。
不是不理解璟词他们的用心,江阴十二县的确是块地域广阔物产丰饶的宝地,作为遥城的后援再适合不过。
但是,那个人……
我对他的感情太复杂。是对他付出的感激,是无法回报的亏欠,是诸多刁难的烦闷,是曾经往事的无法释怀,许许多多纠缠在一起,似乎系成解不开的结。或许将他远远推离我带来的鲜血争斗,在亲族的庇佑下骄傲肆意的过完一生,对彼此,才都是最好的选择。
那日一见,尚不知轮回兜转,彼此早已鸿沟深画,却已如洞悉命运般,天南地北,应成永别。
只是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却仍是以这般不堪的方式告别了彼此的生命。
窗外的柳条仍不停拍打着窗棂,回过神时,竟已半倚窗前,含了片柳笛,口中流淌出的曲调却是曾经最喜欢的《命起涟漪》。
关外火光大盛,亮如白昼,朝廷动辄百万军队,势要将颠覆的火种扑灭在发源的地方。他们不敢名言杀我,但巧立名目却可除尽身边每一个为我尽忠的人。我的余生,只剩复仇一途。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却都默不作声的陪我走下去。
我们是被仇恨煎熬的一族。
即使明白,复仇,是就算成功,仍不会得到幸福的人生。
明婉的小曲不知不觉被吹出了铁马金戈的肃杀味道,我无奈一笑,刚想收音,窗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华丽的抹弦。
骄傲,冷冽,绝艳,高高在上。
那把琵琶像鄙视我简陋单调的柳笛似的,拢捻抹挑,弹滚剔抚,飞捺带擞,十几种指法圆转如意,如拨云雨,穷极变化之能事,仿佛要将一人之力构筑整个世界一般,近乎苛求的完美演绎出所有复曲和音,十指不可思议的飞速轮换,竟有如百人宫廷乐班集体弹奏。
能弹出此种音色的,普天之下仅有一人。
冷漠,犀利,完全自我为中心不带一丝温柔的音色。
令人惊叹又怯于相近相亲。
似乎拥有一切,但偏偏追逐着永远得不到的风与影。
明明是寂寞,却执着得连寂寞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的人。
“——苍凛,是你。”
四弦一拨,曲声戛然而止,余音却袅袅似绕梁三日而不绝。我微微仰首,一幅深紫色衣襟从房檐上垂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快回去。”
“哼,当然是来看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子。”男人的声音依旧傲慢得可恶,看来应未听到方才屋中的谈话才是。
我微微松了口气,但也没那心情再与他斗嘴。
“别说是苍家的姓氏,便是一身紫衣服,在遥城都会被人往死里打。现今不日便会开战,不想被祭旗就乖乖滚回千城。还是说你准备继续胡闹,连累陶家满门被女皇猜忌?”
“哼,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胧玥姬上何时竟会为我一敌方皇子多做考虑?”他似乎并没有下来的打算,只能看见碍眼的长长衣襟随着夜风慢慢翻卷。
我恍然发现,窗外月圆如盘,今夜竟是十五。
十五夜,团圆夜。
竟然今天跑回来,是巧合吧,应该……
“江阴十二县,多有诱惑力,难道你不想要么,难道你不想?”
他夸张的嗤笑一声,似乎很受不了,即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出他长眉高挑,满腹不屑的表情。
“丧家犬就该有丧家犬的样子,乖乖摇尾巴,说不准本宫还会念在彼此相识一场,私下帮你们一帮。”
我也不恼,单手把玩着碧绿的柳叶,浅浅淡淡的说:“就是丧家犬,也比赖皮狗强,那日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现今还有脸回来。莫非当日狭道马上提议,本神献身授以房中侍妻之术,殿下还有兴趣不成?”
“——你!!!”房上人显然被气得又要跳脚,我等了半天,竟然破天荒的没有下文。
诡异,实在太诡异!
他回来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被骂不还嘴就更诡异!
骂遍天下无敌手的毒舌皇子何时变得这般有涵养,其中必有猫腻!
果然,不多时房檐上的男人笑了一声。
(他竟然笑了!)
我感觉汗毛都竖起来。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令我数年间都郁闷不已的话。
“——没想到,你还挺可爱。”
“!!!!!”
我几乎立时栽倒在地。
这么多年来,加上几辈子的时间,老娘被说过帅气被说过美丽被说过阴险被说过霸道被说过腹黑就是没被坑爹的说过可爱!
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可爱!!!
“苍凛,你丫的给我说清楚!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我以杀人的势头翻上窗子,他却先我一步几个纵身跳到关城墙边。远处巡逻的卫兵已经听到声响,火把排成长龙,兵器相撞的声音愈来愈近。
如果他现在被抓到,怕是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苍凛似乎也看出我不打算将事情闹大,得意的站在城垛上。被月光润泽的长袍随风飘舞,如同一支华艳高贵的紫芍药。
“胧玥,你不能没有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他狡猾的眨眨眼,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或许,很快。”
众士兵吵吵嚷嚷的赶来捉刺客时,他已消失成目极之处,一抹紫色的夜风。
我一脸茫然的被围在中间,拄着他方才落脚的城垛。
着实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被催的爬回来写文了……
哼哼哼殿下归来,继续傲娇着与某人斗嘴,不过此次似乎难得的扳回一局?
殿下擅长的是琵琶,我觉得琵琶复杂敏感多变又华丽的音色十分适合他呀~~~
49章结尾处有少量修改,添了点胧玥傲娇的对白~
明天人家生日,此刻怀着期待又复杂的心情等着自己再次虚长一岁……
☆、幸福方式
“……璟词,你说我可爱么?”
辰时许,我精神不济的杵在镜前着装,镜中前后忙活的丫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果然说了句蠢话。)
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的军报,心思却该死的总摆脱不了昨夜苍凛莫名其妙的探访。
……唉,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其实依相貌来说,主上也不能说,不可爱……”终于找回声音的贴身侍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面容柔婉,骨骼纤秀,眉如细柳,目圆颊丰,尤其您这身高……其实客观来说,确是属于可爱型的没错吧……”
被我一个瞪视,某人连忙改口道。
“——但是与您相处久了,就被您内在的威武强势霸气折服,外貌自然不重要了哦活活活~”
“就是就是!!”我啪啪的拍桌子,“你说,哪个认识我的人,会说我可爱?就是师父也不曾如此说我!偏偏有个不长眼的混蛋,竟然,竟然说我可爱?是因为我矮么?我又不是现在才这么矮!我又不是一辈子都这么矮!!!”
被我无缘怒火搞到崩溃的少女,小心翼翼的劝道:
“……或许,不是说您的外貌,可能是性格……”
“性格?!”我咔嚓一声掰断玉簪,“没想到我这连哭泣的孩子见了都要立马乖乖收声的嗜血鬼畜总攻团长有一天竟然会被说性格可爱!哼哼,这种屈辱一定要用血来招呼!”
“……太夸张了吧,可爱也没什么不好来着……”璟词吐吐舌头,心惊胆战地将被我当成某人脖子掰断的簪子残骸收拾好。
“话说您平时也不这般在乎他人评价的,今次怎么反应这么大。”
仍在发飙的我猛然停下来。
——的确,平时遇着不爱听的,早当放屁了。何况大敌当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确实很不正常。
关外敌兵百万,当领军的闲成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我翻了个白眼。
遇到那男人,从来没好事。
“璟词,备车!我要去第一关看看,把文件也搬到车上。”
“哎?那早膳——”
“到车上吃!”
我长袖一甩,大步跨出房门。璟词为我披上薄裘,一路小跑的去打点出行。
刚走到院外,一辆红木镂花马车已停在门前。四匹骏马膘肥体壮,清一色的墨背雪蹄,毛色光润,正不耐的打着响鼻。
“没想到你腿脚倒利索。”
璟词打起帘子扶我上车,神色有些古怪。我瞄了她眼,“难为你弄到这么好的马车,是从哪……”
话音未落,探进车厢半个身子的我,一抬头,只见只圆滚滚的黑影直扑而来。
“阿~~~姊~~~~”
如同奔向失散多年的亲娘,有位天真无邪到尚不知男女之防的超小号贵公子无尾熊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在我身上,对着脸颊啪啪亲了两口。
“阿姊,可想死小让了!”
“……”
那小东西被我拽着脖领拎下来。短手短脚的四肢还在空中小动物似的乱蹬不停。
这一个一个的……
“……你怎又跑来啦?”
将他扔回车厢,刚想落座,发现整个车席都像被仓鼠啃过了般,到处布满糕点的碎渣屑。
“……”
“阿姊,你吃不?”
玑让献媚的奉上被东咬一口西咬一口沾满口水的点心,“这个挺好吃的,我每个都尝过呢~”
实在听不下去的某位亲姊默默地伸出胳膊,从车厢外抢过盘子。
“哎呀,又有新点心!”
很不识趣的小团子再次伸出狼爪,抓过块芙蓉饼,挤到我身边,大口啃两下。
“哼,还没刚才的好吃,不如阿姊还是吃我那盘吧!”
饼渣子簌簌落了一身。我嘴角抽搐,抖掉。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跑到关城来了?”
玑让吮着手指,刚被骂不好吃的饼子一转眼就不见了。
“唔……”他拍拍肚子,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饱嗝。“想你,就来喽~”
那孩子爬大山一样的爬爬爬,一会又爬到了我膝盖上。
“他们都说阿姊心情不好,被看到会打屁屁,哼,骗淫!阿姊最疼我了,怎么舍得打人家屁屁!”
他瘪瘪小嘴,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
一股甜甜的奶香味顿时散了满怀。
“哼,就是想和我抢姊姊,人家才不上当!”
小家伙自认为很威武的挥挥拳头,一身湖蓝锦袍被滚得全是褶痕。尚未束起的发丝散在肩上,刘海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衬得脸颊愈发圆了。两粒鸽子蛋大小的墨蓝宝珠装饰在发间,晶莹圆润,与他清澈的双眼很是相称。
“一月未见,你倒悍霸不少啊~”
我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撅起的小屁股,他啊的叫一声,翻个身把小屁股藏起来。仰面笑嘻嘻的瞅着我。
“你呀,还笑,前面是战场你知不知道?”我点着他的鼻子,“都这么不让我省心,走一个又来一个。等会到地方,就赶快给我坐原车滚回去,听到没有?”
那孩子也不怕,抓过我的手放在他圆鼓鼓的肚子上。
“撑得难受,阿姊帮我揉揉~”
“活该,揉什么揉!”我拿手肘推他,他却撒娇似的往我胳膊下拱。
“滚滚滚,离我远点,热!”
“哼,阿姊就陪别人玩,都不陪人家玩,还凶人家。”
玑让委委屈屈的拖着我袖子,一副死不松手的怨夫样。
“过生日小让自己在千城,病得什么好吃的都没吃到,阿姊也不来看我!”
我打开还没看完的军报,冷冷扫了他一眼。“神殿发生那么大的事你还想着吃和玩,亏得玺君之前对你那么好。”
“他们说,神仙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天还会相见的。”他胖胖的小手拍拍我的脸颊,又够着去抚我的眉心。
“姊姊不难过,见不到面虽然很寂寞,但忍一忍,吃吃东西,很快就过去了!”他拱啊拱,小大人似的在车厢里站起来,笨笨的给我一个充满奶香味的拥抱。
干净的,温暖的。
软软的脸蛋蹭在脖子上。
我感觉又有一堆饼渣子掉到衣领里。
“大家说品家人说话很准的,小让是宗主,那一定是最准最准的呢!”他的声音稚嫩而糥软,却似乎神奇的带着某种,肃穆神秘的古老力量。
我的心不可思议的沉静下来。
“大家总有一天会见面的呢!这之前,我会一直一直陪着姊姊的呢!”
他昂起脸,半月形的大眼笑得弯弯。
“总有一天,一定。”手被两团温软的小肉爪紧紧包住。“这是品家宗主的超级预言哦!”
我摸摸他柔软的毛发,有瞬间,我似乎相信了眼前六岁孩子的稚言稚语。
天演品家的预言。
即使,那个人魂飞魄散?
“……可是呀,姊姊却不想再见他了。”
我缓缓别过头,被竹帘割成细条的日光散漫的打在脸上。
在梦中有着师父灵魂的乳白影子,一句句,话语都仿佛利刃般刺在心尖。
不想,或者说不允许自己再这般不堪的,花上几个轮回的时间,痴恋从来将我当做替代品的男人。
太过可笑,太过悲惨。
可是,不想他死。也不允许世上任何人伤害他,侮辱他,践踏他,即使他的一副皮囊,一丝头发也不行。
不允许!
……或许这是我对他,最后的执着。
回过神时,小不点已经趴在我膝上沉沉睡了,总是苹果样红通通的脸蛋褪下一层血色,上等软缎般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
——这家伙,把自己玩的累成这样?
无可奈何的脱下披风,盖在蜷成一团的肉包子上。
他一鼓一鼓的小肚子紧贴着我的膝盖,软绵绵的,让人不觉想轻笑出声。
我仰面靠在软垫上,宁和的空气中有一种舒适的倦怠感。
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
相信世界总是亮闪闪。
离开的人,不管去到哪里,也有再聚首的一天。
那些孩子,睁只眼闭只眼的把他送到我面前,是否,想给我这一时安好?
心思百转千回的家伙们。
马车发出轻微吱嘎吱嘎的响动,触手可及的地方,黄铜暖炉冒着腾腾热气。帘外,御车的璟词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每时每刻,究竟还有多少看不见,想不到的关怀?
——也许我已失去爱情的能力,但是,也许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些。
我不爱他们,但人生苦短,又何必两相折磨?
即使绝非善类的我,也有想为别人做到的事。
令某人更幸福一些的事。
——对我好的,我终不会负了你。
即使只是形式上的。
即使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玑让在这一章正式登场了,只把它当成肉包子养成记得孩子们可就错了哦~(《真的么?_!)
哎呀,总之正太还是个好玩具的!(你到底在说啥……)
继续欢迎大家给我积极留言哦,你们一留言,我就有压力,有动力更文了嘛!
☆、遥城血战1
终于,到了迎向命运的路口。
遥城,是终点也是起点,这一场战争,是向过去人生最后的敬礼,也关乎所有追随者近在眼前的未来。
没错,是近在眼前,近在眼前的生与死。
抵达堞永主关的当天傍晚,便收到来自苍泓女皇的“劝降书”。
文书内容很丰富,辞藻很华丽,从军队多寡,粮草储备,到领地大小,未来走势,从古到今,事无巨细的列举了两军交战时多么没有意义多么劳民伤财,对侍龙综合国力造成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交换条件很简单,理由很堂皇。
造成现今如此令人痛心疾首的局面,主要因为神主身边有小人挑唆,杀了他们,问题就解决了。
二百人死,四十万人生,好划算的买卖。
姬上返京,神殿重新翻修,一切用度照旧。
玺君的尸骨,自然会珍而重之的奉还。
璟词看见时,只嗤笑了句:“白痴。”
的确白痴,若说我曾经因为师父处处有所顾忌,甚少与苍泓正面交锋,如今,我又怕什么呢?
何况,她想出的还是这么个愚蠢的提议。
于是,我甚为赞赏的大笔一挥,在三尺素绢上写了斗大的“白痴”二字,系于竹竿,插在绑成粽子的信使背后。
当日,夕阳西下,在百万余人的亲切注目中,雪白的素绢迎风招展,隔着数百丈远也可看得清清楚楚。
据说那天马儿跑了没有十步,苍女皇就气得从銮驾跌下来,险些中风而死。
不管怎么说身为一国之皇,被人扯着旗子骂白痴,何况当着全军上下百万人的面,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被弓箭手射下来,恐怕不被气死,也要被人民活活鄙视死了。
从此,侍龙苍女皇在九玄任何一个国家,面对任何一位君王,都会丢脸丢到再抬不起头来。
站在高耸的城楼上,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报仇的感觉,甚爽!
“……主上,奴婢有一事不明。”穿着青花斗篷的贴身侍女捧着我自制望远镜,低声说道,“苍皇绝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主,我方这般折辱于她,就不怕她报复起来,会对玺君大人遗体有所毁伤?”
“哼,若她有这胆子,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将师父折腾到这来了。”我拿过望远镜,敌方大营里有一处兵力强的惊人,几乎与皇帝禁卫不遑多让。
至少两万人,用两万人看着一副尸首,她也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师父的遗体是苍泓最后的保命符,她还指着与我谈条件,不会轻易损毁的。”我眯起眼睛,盯着被团团包围的营帐,“不,她是不敢损毁。千杀阁接生意向来只杀人不救人,此时想必已经离开侍龙,虽然她身边人数上占绝对优势,但若我真想杀一人,算几万禁卫也绝对不是对手。为了她的老命,将师父遗体供着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害呢?那火油和机关,只是避免我硬抢的手段而已。”
“那……女皇岂不是不会将大人还给我们了?”
“哼,所谓政治,就是要将手头有限的资源,换取最大的利益。只要将她逼至绝境,就不怕她不打出最后一张牌。”
身旁的少女似懂非懂的望着我,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可奴婢觉得,既然是保命符,当然要死死攥在手里,又怎么会还给主上呢?毕竟别说主上亲自出马,就是十二月支和众影卫日后找机会暗杀女皇,也有七分把握的呀。”
“我自会令她消除顾虑。”目光在远处一片重紫银白上缓缓滑过,万人拱卫的蟠龙大帐内,不共戴天的一国帝皇正身处其中。“我会向九玄各国昭告,以先代诸神和故去的玺君名义发誓,一生绝不用暗杀手段威胁侍龙女皇性命,以此作为交换玺君的条件。”
“主上!您不会是认真的吧!”璟词不可置信的攀住我的手臂,“您不杀她?她毕竟坐拥一国之力,您难道打算正面将她斩杀疆场?”
“那又有何不可?”我高高昂起头,看向对面笼罩在群山之中,望也望不到边的白色军帐。
“只要有时间,有耐心,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我办不成的。总有一天,我会越过堞永,越过万里疆域,我会光明正大的回到千城。我会让她活着,一直活着看我怎么将她的一切吞噬殆尽,看我怎么摧毁苍氏的千年王权。我会让她看遍人间地狱,然后,在她寿终正寝的前一刻,杀了她。”
带着和暖温度的日光落在璟词苍白的脸上。我转过头,拍拍她的肩,那肩膀还带着少女的纤细和柔软。
“——不仅为师父,也为了习云。”
少女的眼圈瞬间红了。
如同细草依傍参天乔木,一双纤细的手臂搂住我的腰。身体瞬间抽干气力般缓缓滑下,跪倒在地。盘着双髻的小巧头颅深深埋在我腰间。
“主上,请带上奴婢。奴婢也想亲眼看见。”
女孩的声音颤抖而狂热,连着双肩都在微微颤动。
“奴婢想看着主上步步登天,奴婢想看着主上倾覆天下!”
关上终年不断的朔风,不知何时竟悄悄歇了,如火的晚霞如同天上卷起的红色巨浪,一层一层向天际推去,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一般。
停在空中的手,慢慢放在少女的头顶。
良久,我轻吐一字。
“好。”
我就让你看看,铁血江山,翻覆我掌。
白雁孤藤歃血归,十万铁几胡不回。
侍龙真德年八月十八,打着“清神侧”名号的侍龙九十七代女皇苍泓,在堞永关前列下阵仗,势将威胁自己皇权的神殿势力一网打尽。即便不能亲自弑杀神主,也要令得神派势力在侍龙,再无翻身之日。
关外百万雄师,银色的铠甲在日光照耀下仿佛无边无际的银色海洋。申时许,战鼓雷鸣,主营红色令旗一展,骏马奔腾,蹄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此次皇帝亲征,中军内打得是苍家旗号,但真正领兵的却是大将程莽。月前裴太尉被免官,原掌管禁军兼统虎贲营的卫尉再升一级,走马上任。此人武艺高强,出手狠辣,深得苍皇倚重。可惜领军野战经验尚少,且贪功冒进,所以此战只可智取,不可正面相抗。
我身着轻型锁甲,当先立于堞永关城楼之上,墨黑重锦披风高高扬起,如同欲飞的鹰翼。璟词何雍也一身戎装,侍立左右。五千守军高踞城墙,由原威龙营军士领队,分为三拨,手持十字劲弩,在关城垛口一字排开。
关门外五百步处设有陷马坑,内置十数根削尖木桩,上以枯藤掩饰,在远处甚难察觉。尘烟滚滚中,手持铁盾跑得最快的重骑兵一时不查栽入坑中,紧跟着的骑兵临坑勒马,却被随后而至的马匹踏入深坑,立时连人带马肠穿肚烂,死者数百骑。
在我授意下,城楼众人挑衅的欢呼呐喊,城下骑兵伍长前后奔驰,好容易稳住阵型,只见远处主营中,两面黄旗一扬,骑兵向两侧分开,步兵便露了出来,从陷马坑间的夹缝中继续向城门推进。
我嘴角缓缓弯起,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待距城门三百步时,我素手高扬,猛然向下一挥,鸣号声响,万箭如蝗,朝城下目瞪口呆的侍龙步兵齐扑而去。
改良过的箭弩以不可思议的射程和威力穿过步兵的藤甲,像串肉串般将其钉在地上。
一时间哀嚎遍野,步兵畏于从没见过的神兵利器,拼命相互推搡践踏,领兵校官即使斩杀数人也无法阻止汹涌的逃跑狂潮,只得收拾残军迅速撤回后方大营,然而箭矢切如同紧追不放的勾魂索,一波接着一波从身后袭来,即使撤到离城门五百步仍会被射杀当场。
短短半个时辰,侍龙虎贲营死伤过万。尸体在城门外的荒野上一路堆积,头颅无一例外向着皇军主营,仿佛到死也想离这恐怖的关城更远一点。
与城下人间地狱不同,关城本身却是连一块石头也完好如初,众守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亲手创下的累累战果,又不约而同满含敬畏的望向城楼方向。
第一回合,胜。
此时天色刚过晌午,尚未到鸣金收兵之时,苍泓一方也不甘心刚到此地就吃一场打败仗,没过多久,便又在城前七百步处重新布好阵型,欲待发作。
之前阵前跌了这么大一跤,掌兵的副帅程莽倒也少了些莽撞,以重型盾兵缓慢推进,投石车,冲车夹杂其中,使弓弩的杀伤力减弱不少。
璟词虽也是公卿世家,早年跟着上代宗主走南闯北颇有见识,但毕竟未真正亲临战场,看着城下血肉横飞,进军渐渐逼近,面色不由露出几分惴惴。
“璟词,此战你以为如何?”
戎装少女回过神来,躬身答道:
“敌方兵多将广,来势汹汹,但我方高踞城墙,众人齐心,更得良箭利弩,未尝没有获胜之机。”
“错,此战我军必败。”我摆摆手,狡黠的眨眨眼。“而且败得不能太轻易,但要很惨。”
“!!!!”
璟词圆目微瞠,一脸茫然,看得一旁何雍不由轻笑出声。
“何将军,请为我这丫头好好讲讲,为何此战必败?”
“是,神上。”何雍双拳一抱,向我行了躬礼。谈起行军用兵之道,素来大咧咧没个正经的女人终于敛面肃容,已初现大将之风。
“敌我两方,兵力悬殊,敌众我寡最忌讳打消耗战。我方虽有城可守但因城墙构造原因,并非坚不可摧,长此以往我军必败。而过堞永后只得遥城一城,退无可退,反观侍龙疆域辽阔,即使打赢此仗也无法伤及皇权根本,反而会令对方心生警戒,重新整顿后纠集军队反扑,蚕食我方兵力,那这场仗就会极其被动了。”
“没错。”我赞赏的点点头,“因此这首仗定然要快打,却不可打赢。若我们丝毫不做抵抗就仓皇撤退必然引起苍泓疑心,因此先令她吃些苦头,再不敌败逃,虚虚实实,请君入瓮。”
璟词眼睛一亮,也明白了其中奥妙。
“主上是想将其引入堞永狭道?”
“孺子可教。”我负手看向城下陷入苦战的攻城军队。“兵书有云,凡为将者,过谷而不入,然若想攻陷遥城必经堞永。苍泓本人虽生性谨慎,但小肚鸡肠极为记仇。这些年来我开罪她不少,这一路行军常遭卧雪偷袭,急吼吼的打来却被我以书信相辱,丢尽颜面。初次交锋又惨败而归,想必已满腹怨气,若有机会又怎能不悉数讨回?加上程莽素来欺我年幼,不将我放在眼里,此次当着全军打她的脸……哼,战争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且让我好好讲与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准备第二篇文文的大纲,打算在《凌珑》没灵感时,穿插着写一写,(当然,还会以本篇为主的,此文不会是坑!!!),也算给以后养养文~
目前有几个题材都有构思,但没决定那个先写哪个后写,想听听大家意见,大家对哪个类型的文更感兴趣呢?
1。传统穿越架空古代女尊文,江湖武侠,宫廷权谋,np,夺嫡,虐恋,女强男也强,逐鹿中原型。女主是“厄运三姐妹”之一,曾经提到的老大“贤者”。温柔腹黑理智型。
2。西方奇幻穿越女尊文,魔法,诅咒,诸神,精灵,兽人,龙。女主是“厄运三姐妹”中,混血儿的小妹“杀手”。重情,善良,勇敢?型
3。篡改历史(误!)女扮男装女尊?文,史实改编,宫廷权谋,名臣将相,帝王侯爵,虐恋,老少恋,年下恋,一对一~
4。近未来末世求生文,成长型女主,灾难,异变,人间真情,抉择,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各品种帅哥,结局一对一~
构思完整度依次递减……大家比较期望看见哪个呢?给风安一点意见吧!
☆、遥城血战2
第一关城前的拉锯战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直到第三日黄昏,皇军一方才鸣金收兵。
旧历八月下旬白日变短,不多时一轮下弦月便爬上天际。
夜幕下,关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火光中,将士们虽然疲惫不堪,但万幸没有什么大的人员伤亡。反观城墙就没这么好运,除了投石车掷出石块砸出的坑坑洼洼,火油的熏黑,最严重的就是关门处冲车造成的损毁。本来坚固的松木大门被撞的道道皲裂,似乎再加把劲就会轰然倒塌。
璟词心痛的看着昔日巨龙般盘踞一方的关墙,如今变得这般残破,言语中不仅有焦急,还有深深的不解。
“主上,您之前说要速战速决才能是我方处于有利地位,如今又一连几天在此缠战,将关城毁坏得如此彻底,即使是日后也难以修复。明天一早,此关必破,大军涌入,奴婢实在不明白主上如此行事是何道理!”
“唉,你这笨孩子,这般没耐性。”
我坐在城垛上,毫不在意地把玩手中的令旗。近日城上守军渐露疲态,而皇派诸军轮番上阵越战越勇,局势确实开始向他们一方倾斜。
“你看着吧,今晚就会出事了。”
“……今晚?”
我眼睛细细眯起。
天上的明月渐渐被云幔遮挡,萦绕浓浓血腥味的战场陷入黑暗之中。
月黑风高,杀人夜。
子时三刻,几声细小的碰撞声传入耳际,城楼值务室里,在我身后闭目静坐的少女一跃而起,又被我按下。
“再等等。”
黑暗中我的声音竟带着些许鬼魅,令少女不仅打了个寒战。
不多时,关城东北角的火把,静静的熄灭了。
“何将军。”
一直在门前持剑而立的女将上前半步。
“——去吧。”
“是!”
女子的铠甲锵然一声,利落的转身走出房门,步履沉稳而有力。
“璟词,此人很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对着身旁紧张得微微颤抖的少女点点头。
“这对你日后也有益处,就准备好,跟着我多看看吧。”
“准、准备什么,主上?”
少女红着脸,不明所以的盯着身穿超小号战甲,懒洋洋如同从被子里爬出晨练般活动着手脚,笑得一脸轻快的主上
“哎,当然是战略性转移,简称,逃跑呀~”
——当晚,调动五百人偷袭堞永,“神不知鬼不觉”的攀上关墙将睡得死猪似的守卫一刀毙命,随后里应外合一举冲破城门的程太尉,着实立了开战以来第一大功!如洪水般涌入的皇军首次觉得扬眉吐气,连喊打喊杀声都牛气不少。
反观神殿一面,或许多日遭袭的疲惫,被杀得措手不及的守军连连败退,一转眼便失去三座关城。最开始不甘失败的龙姬主上还纠结手下在阵前冲杀数次,击退几股进攻,但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打怕了,遥城诸守军望风而逃,一路丢盔卸甲,就连主将的命令也不听,只没命的往遥城方向逃窜。到二十八日时,皇军已经攻占近一半的关城,而开战,才不过十天。
“呼……真是累死了!”
披头散发的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万分嫌弃的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黄土,抓过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个痛快。
“唉,你还算好的。那边武功平平的大兵被将官驱策着,没日没夜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跑,呵,想想都觉得怪可怜的。”
素来以体力自豪的某蛮女也有气无力的拄着铁剑倚在房间一角,嬉皮笑脸调侃着状如饮牛的少女。
“呵呵,你们还是缺乏锻炼,堂堂女儿跑这么几步道就累得不行,往后日日晨练爬玉崖,爬不完不许吃早饭。”
(不是吧……)
两女悲愤的扭头看向站在高案前,神采奕奕研究地图山道走势的禽兽女。恐怕无论理智还是情感上都无法接受,这便是月前还一步三喘,虚弱的风都吹走的病美人。
“……主上,这些天数您最能折腾,还来来回回调戏皇军那么多次,您好歹也坐下歇歇吧。”
璟词仿佛在找内心平衡般,僵硬的笑道。
“啊,没事,本神好得很,再跑十天都不成问题。”我笑得没心没肺,丝毫未理会两女不断散发的怨念电波。“呵呵,或许是流觞的功劳啦,和他做后就感觉像吃了十强大补丸,身子一天强比一天,赶明你们也试试?”
(——谁敢啊!!!)
如同能听见内心哀怨的悲鸣,方才还怒火中烧的怨灵瞬间霜打得茄子般垂下脑袋,神色灰败的躲在墙角画圈圈。
“唉,其实4p也挺好玩的,很久没玩还挺怀念的……”
游遍芳丛的何将军惊恐的后退一步。
“说笑啦~”我抚慰的摸了摸僵成木头的璟丫头,用细棍敲敲案上的地图。
“日前在关城用死囚冒充的守军效果还不错,他们砍得甚是痛快。如今,咱们跑也跑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追来的狗儿关住喽”
狗儿苍皇上,被我啪的拍在第三关的位置。
璟词盯着唯妙唯俏带着皇冠的铁蛋苍狗狗,一脸不愿承认的呢喃。
“……主、主上,这、是怎么回事?”
“啊~我跑路的时候,一边等你们,一边想着苍泓的脸,佩刀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啦。可惜了一把好刀,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满怀歉意的向兼管军械的何雍笑笑,后者再次后退一步。
被用匕首捏成的苍皇帝神态猥琐的蹲在第三关,我点点狭道两边的山壁。
“这里,和这里,这一带原来都有木堡,但栈道破坏后就废弃了,想必连本地守将都没留意过。如今苍泓终于在大营坐不住,跑到前线,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将棺椁随身带着的,这正好遂了我的意。”
我手臂一挥一抓。
“此次,就让他们来得,回不得!”
侍龙真德历八月二十九日,千里大逃亡的遥城军队终于在第五道关城处停住脚步,展开激烈的反击。与累得死狗一般刀剑都举不起来的皇军不同,守城军仿佛早就等候在那里一样,别说是疲态,连哈欠都没有一个,浑身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亢奋的操刀上阵。白天就在城墙上放放冷箭投投石块,呐喊叫嚣,夜里就派出千八百人,神出鬼没的时不时骚扰打劫一下军队。结果平平无奇的第五关啃了三天也没啃下来,反倒是皇军一边尸体堆成了小山,不得不每日焚烧才能为后续部队清出道路。
果然,没过多久坐镇第三关的女皇愤怒了,再调大营大营二十万兵马进入堞永狭道,一副就算车轮战耗也要耗死你们的势头。
自此,并排一次只能站几十人的堞永狭道如同塞满了的沙丁鱼罐头,弯弯曲曲,九回十折,竟吞下包括禁卫及虎贲营在内的六十万重兵,皇派最精锐的兵马全部在此。
“该——关门了!”
我将乌铁弯刀,狠狠插在地图上。
那里,是被攻打得,残破不堪的堞永第一关。
侍龙真德历八月三十,震惊九玄的巨变发生在堞永千年古道。
战局自此发生戏剧性的扭转。
清晨,一声如同劈开山岳般的轰鸣,第一关与狭道入口处,两边绝壁忽然天石滚滚,从山巅落下无数巨石,死死堵住通向遥城的狭道。
同一时刻,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之间也发生一连串爆炸。山体倾斜碎裂,滑下的石块将狭道分割成许多小段,其间,被压死,砸扁的皇军兵士,不计其数。
在残余兵将还没从山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笔直的绝壁上,忽然落下如蝗箭雨,却是从早已废弃的木堡中射将下来。被困在山道中的皇军进退不得,为躲避箭矢相互踩踏,被同袍践踏而死的甚至比死在弓箭下的亡魂多出十倍。往日嚣张跋扈,气焰冲天的皇军大将如同待宰的鸡雏,灰头土脸的混在低等杂兵里,从而逃避被头顶某支泄愤的劲弩射个对穿。
哭嚎声,尖叫声,在狭窄的山坳间日夜回响。试图攀上山崖逃命的人均被早持弓以待的箭手射下,滚入将死的牲畜般绝望恐惧的同袍中。
脚下古老的土地饱食着叛神者的鲜血,将忘记千年恩惠,将利刃指向守护与缔造者愚民的性命,毫不容情的留在写满先代光荣与牺牲的狭道上。
不过两日,血水肉泥,竟已没膝。
堞永,已成活地狱!
“……主上,这……就是战争么?”
面色苍白的少女站在半陷山壁的木堡中,风里带着闻之欲呕的浓郁腥味,殷红的血液和乳白的脑浆在山道上汇成鲜艳而诡异的河流,蜿蜒着透过巨石缝隙,涓涓流向关外。极目远眺,充斥视野的,仍是不变的乳白与殷红。
“主上!这就是战争么!”少女猛的拉起我的手臂,双目通红的喊道。
这狭道中,有女儿,有妻子,有母亲,有姐妹,有恋人。有在道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有酒馆中勾肩搭背喝的醉醺醺的一日之友,甚至还有小时候玩在一起的官家子弟。如今都成尸骸白骨,血浆肉泥,连面目和身份都分不清楚,从此长眠在这幽暗狭窄的千年古道之中。
她后悔了,这加注在肩上的,数不清的罪孽,那个成长在富贵荣华之地的少女,她后悔了。
“这便是战争,璟词。”我轻轻拨开她的手,表情冷漠的望向亲自缔造的血海尸山。“战争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你饶他们一命,明天,在血泊中挣扎的就是小让,是听蝉,是后殿的门人,是数万遥城百姓。命运将我们放在角斗场中,为保护身后的人,我们只能向前!”
没错,只能向前!这是曾经作为常年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佣兵团长,学到的教训和生存准则。在战场上容不下怜悯和妇人之仁,只有将对手屠杀殆尽才能保护信任跟随你的队友。
我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死亡和绝望味道的空气,感觉曾经因为那个人而变得蒙昧温软的世界,再次展现出它冷漠锋利的真实。
鲜血,死亡,诡计,肉体的炙热和欲望。
心中嗜血的恶魔甜蜜的召唤着我,让我堕落,堕落,沉沦在红与黑,血与铁的世界中。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这几天莫名其妙的抽风,文章都发不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问题能得到解决……目前计划《血战*n》章节后,本文就进入第二卷,走势也会更加体现np女尊文的特色……咳,总之,女主的守节阶段已经结束啦,这从本卷的末几章已经有体现了啦~
☆、遥城血战3
穿过幽谷的风声仿佛地狱野兽的咆哮,呜呜的从远处传来,我跳上被吹得剧烈震荡的山间滑索,如同走在坦坦通途一般。
就是用这伪装成藤蔓的滑索,才使士兵用常年流窜在崤陵峻岭陡崖间的山贼的方法,成功连接相互独立,废弃多年的绝壁木堡。而所谓的射手,很大一部分也来自于被听蝉带回救得一命的的近万名生性悍勇,善于攀爬围射的猎户与流匪。
当日守在第一关城的兵士,在逃亡的路途中就趁夜色分批攀上从木堡放下来的藤梯,以逸待劳的等候随后源源赶来的追兵。半埋入山体的木堡避免了他们被爆炸中落下的石块波及,众人只需在滑坡结束后,向困在山道里挤成一团吓破了胆的士兵放箭,就可轻松歼灭在平原上所向披靡的侍龙精兵。
“——走吧,狗儿已经出动,得赶在逃回老巢前逮到她才好。”
脚下的藤索左右摇摆着,发出嗡嗡的声音。我张开双臂,如同振翅的雄鹰般,仅以脚尖踏藤,飞速的奔跑起来。一路上,后面跟随者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留在各各木堡中待命的暗卫也出动了。
虽然用滚石和乱箭可以解决掉大部分军队,但苍泓和程莽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袭击就丢掉性命的。且不说程莽本身就是武功高手,即使是苍泓,因身边皇家影卫的全力保护,也可做到在之前的战斗中全身而退。
如今局势混乱不堪,皇派军队损失惨重,苍泓定然不会在第三关坐等我上门,而是要尽快和关外剩余的二十万大军会合,这样才能再有一战的机会。
我脚下用力,扎起的长发瞬时高高扬起,衣袂翻卷,耳边的劲风仿佛有了撕裂的声音。
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了,数不清的断体残肢在眼角余光中飞速后退,如同一部冗长诡异的默片,山道总有一个又一个的转角,令人看不见前方。厚厚的鹿皮军靴不知何时竟磨漏了,脚掌踏在粗糙的藤蔓上,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即使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些孩子仍在目光可及处咬紧牙关,踩着染成淡红色的藤索拼命奔驰着。
现在比的是速度,看谁能先赶到,堞永第一关!
“——主上,快看前面!!!”
日出到日落,一转眼竟过了两个晨昏。几十个武功最好的门人及暗卫组成的小队,除了以丹药和清水维持体力外,片刻也未曾休息。此刻,终于在视线尽头,看见一群同样在全速奔跑的人群。
他们一行大约三十余人,个个身手不凡,当中武功最好的负着一名略显臃肿,身着紫色华甲的女子,其余诸人将她们拱卫当中,抵挡从上方射下来的箭雨。狭道里残余的士兵成了她们的踏脚石,颗颗大好头颅被内力深厚的死士们全力一踩顿时脑浆迸裂,而他们为之效死的皇帝大将却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不好,她们要逃出去了!”
身后不知哪个少年一声惊叫。
果然,处于高处能够隐约望见,苍泓离堞永狭道与关城的交界处,仅仅还有两个折转。
那里经过几十万人日夜不停的清理,数处作为隔障的落石都被移除干净,黑压压如蚂蚁般的士兵不停涌入。即便有戚岚挥舞利刃,如同割麦子般排排收割生命,然而以一敌万的能力仍然有限,即使稍微拖慢速度,防线仍在渐渐后移,前方的石块被分割后流水般运送出去。
不能再拖了,否则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成亡就在此刻,决不能让她们冲出去!”
我一声高啸,丹田中真气瞬间凝滞后忽然疯狂运转,滚滚热浪猛然涌入四肢百骸,如同要将我燃尽一般。
藤索不堪重负的发出咔咔断裂的声音,狂奔中的我化为一道虚影,仿佛天神射出的逐日之箭,脚步飞踏上立陡的崖壁,几乎每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印记。
我知道这是以严重内伤为代价而强制提升的功力,对身体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然而《万神心法》中能使内力瞬间翻倍的禁术,是在苍皇逃走前拦住她所需做出的必要牺牲。
有时除去阴谋和权术的较量,迫不得已的正面交锋,反而是最能残酷无情的体现武术功底的时刻。习武数十年正处于全盛时代的程莽,和之前百病缠身仅仅修习不到三年的我,单单是这一个对手就能令我头痛万分,更别提还有另三十名万里挑一悍不畏死的皇家影卫。
活捉比杀死要难上百倍,这是每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都清楚的道理。
而只要有一人将女皇送出狭道,等待我们的就将是绵延战火和疯狂反扑。
视线中拼命奔驰的逃亡者似乎感到我的迅速接近,立时有一多半影卫脱离大队伍,转而回头向后方疾驰而来。
拖延时间?想得美!
迎面而至的影卫列出雁杀式阵法,两片寒光仿若雁翼合抱般形成以利刃组成的致命尖角只等我撞入其中,而后一排,则射出淬着幽蓝剧毒的乌铁寒箭。
这皇家暗卫倒有些本领。
但以阵法拦我,还太嫩了些!
我一声哼笑,进一步催动内力,藏于袖管的软剑滑至掌中,如同出云飞龙般发出清厉的尖啸,剑身节节抽长,仿若银龙乱舞。几乎是眨眼的瞬间,我猛然俯身双手后背,胸口几乎贴至地面,然而疾奔的步伐却未曾有丝毫迟缓。
十余支利箭从头顶尖啸而过,下一刻我骤然高跃,影卫们仅来得及堪堪转过头,我早已如影子般踏着他们的刀尖飘忽而去,而随之到来的,是柔软如白色飘带却无血不欢的惊龙吟。
哧——哧——哧……
刀刃划开骨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边雁翼被我干脆的剪除,而另一边,就留给随之而来的门人和暗卫收拾。
“璟词,卧雪,你们在么?”
“是,主上!”
大约二十步远的地方,一男一女两道声线同时答道。
“等会你们只管拖住剩下的影卫,程莽交给我来对付。”
“诺!”
和程莽交锋,不仅仅要拖住她,更要从她手里抢过苍泓而不伤其性命。在侍龙有太女在京的当下,还是留着她的狗命比较有利。
我不禁怀疑,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程莽会不会杀了苍泓而保证不落到我手里。
在没有有力目击者的如今,杀了她或许才是最好的方法。
思考仅仅只有刹那,前方剩余的八名影卫也开始向反向折回。他们的武功显然比之前的二十人还要高,但此时我并不想与他们缠斗。
“程莽,我来了!”
话音未落,我已如尖枪般刺入他们的刀阵,即使身后空门大开也未曾理会。
只剩一个转弯!再有几十步他们就会与侍龙大军汇合!
如同佣兵时代将后背交给队友,此刻我全身心的信任身后的两人,定然不会
置我于险境。
我的目标,只在前方!
“——且来与我一战!”
……猩红的血沫在我落地时飞溅而起,顺着脸颊缓缓滴落,最后被墨黑的披风吞噬无踪。
面前,程莽苍泓大睁着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几步之外,跨越五座关城,千里追袭的疯狂少女。
此刻我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立在道路中央,尸体组成的红毯上,仿佛坏掉的人偶娃娃般歪着头,向她们咧出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狞笑。
“呦,好久不见啦!”
右脚向前一步,脚掌扑哧一声在肉泥中深深陷下去。
仿佛惊于我的狂态,对面两人不自觉后退半步。
“——你,可以走。”
伸出的手指从程莽慢慢移向苍泓。
“——你,要留下。”
染血的腥风簌簌吹过死寂的战场,半晌,被吞噬灵魂般的恐怖震慑住的苍泓终于回过神来,毫无形象的尖叫道:
“杀、杀了她!程莽!快、快给朕杀了她!”
此刻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恐惧已远远超过天罚的威胁,那个女人如疯狗般语无伦次的叫嚣着,让手下杀了数日间夺取六十万性命的人形魔鬼。
程莽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江湖老手,在主子的尖叫声中很快缓过神来,将苍泓用绳索狠狠绑在背上,抽出两把厚背重铁五环大斧。
“……黄毛丫头,今日就让老娘教教你,何谓实力的差距!”
“……”
我看看被挡箭牌般背在后面的苍泓,果然程莽已有抛弃苍皇的打算。
你的心腹,也是一切向权看呀!
冲着怕得全身发抖,陷入半癫狂状态的苍皇,我淡淡嗤笑一声。
“若你还有半点脑子,就该看出现在和我走才是最好的选择,起码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你的好手下,已经打算拿你当替死鬼了。”
抖个不停的苍泓神经质的瞅瞅我又瞅瞅程莽,狭长的双眼咕噜噜一转,罕见的没有说话。
搅稀泥的功力我自认一流,就算你们都活着出去,日后在君臣间也会埋下怀疑的种子。
而生死间矛盾往往就是从怀疑开始的。
“陛下,您千万别听着妖女胡说!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侍龙转而带来兵灾人祸,说不定根本是妖神转世,如今却又想挑拨君臣不和,您可别上她的当!”
程莽以杀人的目光狠狠瞪着我,仿佛想将我生吞活剥。
“逃、逃出去,朕升你为一等</br></br>
<font size="2">《<a href="./">御龙纪事·上卷(女尊)</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