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梦同人)红楼厨子

第 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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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面对太监时尽管手脚酸软,佳瑶还算是能站在坚实的土地上,完完整整听罢贵妃的旨意。说,好寓意,有心,赏。

    到底是一个嫁入豪门大院的女人,既能忍,又能韧。只这么一丁点的盼头,就可以振奋。贾元春明白,她为了整个家族也必须生下去。这口半生不熟的子孙饽饽,勾起了元妃大婚之日对美好生活的设想,重燃凤藻宫的小宇宙。

    东西六宫的格局,有语云:

    左手边有个千亿皇妃,生女儿生女儿,第三胎不知性别。宫外头有个年轻红角儿,一个仔双胞胎,但只是共同抚养。右手边是个刻薄名嘴,俩女儿秀恩爱,扛不住家暴疑云。还有她姐姐,在做入宫的预备,姐弟恋,牢不牢,生子秘方赶紧先请教。

    这么一合计,贾元春就把那必须生的桂花栗子馅儿吃个精光,心情靓好,顺手赏了那不上台面的小厨子一锭金银锞子。

    瞧,这不是郝佳瑶的第二桶金吗。

    元妃生性勤俭,不忘嘱咐这烧钱的园子不可荒废,不如让兄弟姊妹进驻、增添人气儿;又把平白朴实的饽饽打入黑漆红木食盒,算是带走一个对家的念想。

    俗语云接二连三。这盒饽饽又于机缘之下,作为联营结盟的好兆头,入了准北静王妃的腹。两个都盼着生生不息的女子,切切解语绵绵生香。准王妃顺势讨好贵妃,把腕上的蕶苓香念珠敬献。

    元妃拍拍准王妃的手,指着皓腕上的红麝串道,笑道:“这样东西虽好,但未免重了圣上的意。我暂且替收着,往后再说呢。”

    这时的郝佳瑶,正把那绷紧了的心放一放轻松,捂紧那两样宝贝儿,做梦盼着第三笔小财。睡得正比零陵香。

    正文 怡红院(1)

    郝佳瑶越发觉得,穿越女浩浩荡荡,各身怀诗词歌赋之绝技或仅凭傻人傻福固然不坏,但倘若有师从“天伦” 不孕不育医院者,更应该过来助深闺怨妇一臂之力,也就不需这些女子个个借着饽饽讨彩头才定心。这不,郝佳瑶的失败饺子又被盼子的妇人王熙凤盯上,差人命她私下里照做一份。

    佳瑶不敢怠慢,唯恐这嘴甜心苦的琏二奶奶尝出什么个不是。自然先费工做出烫面儿预备蒸饺,馅心用煮软了的白果,辅以建宁莲子芯,豆沙故意磨得粗粝一些有嚼劲。

    王熙凤起先是吃个囫囵,再尝,品出一阵香甜,味道出其地好。连侍立于一旁的贴身丫鬟平姑娘都闻出馋瘾。王熙凤问不出究竟,不便明目张胆地跨府招来。正巧小红利利索索地来回话,便由小红自告奋勇去问。

    郝佳瑶正扑在一只热腾腾软绵绵的莲蓉包。她是把莲子芯挑出,再放入砂糖和牛奶剁碎出莲蓉。将少许莲蓉放在饽饽里,衬托着莲子芯儿,这样该生的有生。不想生的顺便吃包,大包整多两笼。

    小红也不客气,兀自取一个撕了皮,挑里面馅多的吃,吃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香甜。吃完了抹嘴去复琏二奶奶的话,捎带着把郝佳瑶的呆傻给模仿了一通。说得佳瑶上不得台。

    王熙凤听罢笑道:“口笨拙舌,只会说两个字的蠢丫头倒能有这番巧心思,手艺也精,可是奇了。”

    小红堆笑道:“那是二奶奶不嫌弃。”

    王熙凤杏眼一骨碌,跟平儿合计:“这点心做得不错,合我的胃口,何不想个折子把她弄来完事。”平儿按住凤姐的肩,道:“奶奶这主意固然不错,可这丫头好歹是那边儿的人,虽说是个底下人,讨要来也无妨。但上回只管修个园子还好一阵闹腾,咱们别再点了炮仗。”

    小红凑着出了个主意。她刚被收编到怡红院里服侍,便扯个谎,就说刚葺的大园子里也得安插些只管做宵夜点心的,请琏二奶奶过府调派几个丫鬟。

    就这么着,郝佳瑶从人丁微薄的东边宁国府搬进了怡红院。她的主职是在凤姐想起要吃些什么的时候给她做去,于宝玉袭人等又不大相干,便也不曾见得二爷的面。进院子时在宝玉奶母李嬷嬷的面前听她老人家训导,车轱辘话来回说,比如“规矩怎么说呢,这样,规矩是规矩。规矩就是那样。”

    一句话三句喘,好似年迈的少将。

    佳瑶既是下等丫鬟,附属的附属,进不得屋门,住在怡红院的背阴。房门前顶着种有芭蕉的山石,又被一株伞一样的女儿棠遮了面庞,幽僻寂静。

    佳瑶觉得这样很好。白日逗雀戏鲤,王熙凤是府里最事多任重的人物,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因而件件事都不得闲。所以她甚少支使,也就听到宫里又赐了哪些稀罕物,这才通过小红传唤佳瑶做来尝尝。

    这日元妃自宫中御赐了糖蒸酥酪,凤姐就点了名儿。不过是牛奶酒酿上锅蒸出的,不麻烦,佳瑶就依葫芦画瓢做了道。结果刚从屉上端下来,却被一个瘦高的妙龄女子拦住了手。

    那女子沉下脸道:“这是什么。你是哪家的?”

    小红赶紧凑过来堆笑道:“麝月姐姐好,她是琏二奶奶给咱们调过来的小厨子阿瑶。”那女子是宝玉跟前的一等丫鬟,麝月,皱着眉道:“怎么之前不知,这碗蒸的酥酪怎么跟二爷留给袭人姐姐的一样?”

    正说着,有个丫头急急奔过来说:“麝月姐姐,不好了!二爷留的酥酪又被李嬷嬷那个老不死的给吃个精光,这会儿还在闹哩。”

    麝月踅着眉道:“真真讨人厌的事儿,前儿还不是因为李奶奶的一碗茶撵走了茜雪。今日袭人姐姐又回了娘家,二爷也不知哪里顽去了,先别闹大了,再惹来晴雯那块爆炭收不了场。回头更让老太太不得闲心。”

    小红精明,一听就听出眉目。前不久刚因为宝玉留下的茶被贪嘴的李嬷嬷喝了,彼此指桑骂槐,最后把气撒在无辜路人、丫鬟茜雪身上。小红连忙涎笑道:

    “麝月姐姐来得巧哩,我妈妈就是怕宝二爷回头再闹上一闹,忙忙叫我们依原样烧一碗。”

    麝月也就不再理论,端了碗就走。小红长嘘一口气,看着默默在围炉边收拾碗勺的佳瑶,不耐烦地呵斥道:“阿瑶,你还犯什么傻,快些再做一碗来,我还等着给琏二奶奶送去呢。”

    佳瑶瞥她一眼,指着空空的碗说:“没了”。

    小红道:“什么没了?食材没了?没了赶紧往外头调去啊,别磨磨蹭蹭的,跟你说话真真急死个人。”

    佳瑶面不改色,摊手道:“没了就是没了。”

    那副样子最能把人噎着。小红一跺脚,道:“罢罢罢,我是今日撞了邪门儿,连你也跟我犯冲。亏我当日为你在琏二奶奶面前说尽的好话儿,哼。”

    待她摔门而去,佳瑶才不情愿地从笼屉盖的下面端出一碗杏汁炖奶,不消说,必是她给自己的褒奖。佳瑶也并非故意要与小红作对,她自小到大在平等的环境下长大,为奴为婢这等事儿,入乡虽能迅速随俗,但也积攒了脾气。

    再者,佳瑶觉得小红未免拿乔了。这段时日越来越吆三喝四,佳瑶感谢小红,也明白小红借着她往上爬呢。借风力,上青天,人之常情、职场必备。蹬鼻子上脸?歇菜。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歇菜。

    不过佳瑶转念琢磨,她一直都乖乖配合,突然说不做就不做,未免任性。倒不好过分害了小红,反正也让她已经很不痛快不是。这么想着,便把手上的杏汁燉奶预备送去。她费了不少功夫做的,用张家口的大扁杏熬煮出的汁,打散蛋黄,又磨了些杏仁粉。再细细铺洒到燉奶上,比那糖蒸酥酪多添了杏香。

    梅花已谢杏花新,何异荣枯世上人。佳瑶拎着点心,有条不紊地按路往王熙凤的住处去了。且说她手脚麻利地从炉膛里烤了些玲珑杏仁酥,故而郝佳瑶的嘴不甜,婆子们倒还是乐得给放行又指路。

    这时已是日悬正午,春困秋乏,大伙都理当在各屋静悄悄地歇午晌。佳瑶这边走边琢磨如何言简意赅地把功劳记给小红,经过一栋灰不溜秋的下人房时偏听得里面悉悉索索。

    女的娇嗔说:“我这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各种吐啊拉啊的,等会儿还要陪老太太去逛园子。若是待会儿看我开始晃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及时地抓住我哈,不然姐姐可就真栽下去泥塘了。琏偶巴,救我~~~”

    男的讨好说:“有谁能栽了泥塘还这么乐和啊,如果那泥塘里要有这么漂亮的二姐,我也要栽进去,最好栽一辈子~~~”

    郝佳瑶直觉告诉她,这个,那个,有情况。

    正文 怡红院(2)

    郝佳瑶不善爬墙揭瓦听壁角,这会儿端着杏汁燉奶,便闪身在隐蔽处,见那灰瓦房里一窈窕女子先缓缓离去,烟视媚行,侧脸看上去颇像东府的尤大奶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懂的。

    那女子走之后过了半柱香再磨磨蹭蹭走出来的,不是贾琏又是哪个。他固然长身玉立,衣着不俗,通体亦有世家子弟的品貌。眉鬓飞扬,器宇轩昂。但他腋下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本蓝皮儿簿子,故而走得鬼鬼祟祟,瞻前顾后。不设防,打另一边疾步走来的小红与他撞个满怀,一时间纸张如翩跹的蝶,在暖阳下很舒展。

    佳瑶也就暴露在阳光下,便低着头上前帮忙捡。哦,她一看,标题写的是《贾琏日记》。日记非日記。

    琏二爷好雅兴,还记日记呢。佳瑶想。

    突然,看到那张牙舞爪的简体字,佳瑶心内一惊。这种吃惊像是吃得太急,吞下一大颗蛋黄又哽在喉头的那种,像是莽撞到悬崖边,突然踩松了石块,听它哗啦啦一路滚到深渊的那种。一个奇异又顺理成章的想法盈盈浮现。

    佳瑶抬头看看贾琏那涨红了的脸,轻问一句:“春哥安否。”还忙着抓纸的贾琏乍一听,也是不可置信,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淡定地回道:“继续给力。”

    四目相对,老乡泪汪汪。

    不过两人很有默契地赶紧避开头,贾琏继续拿着腔势说:“哪里跑来的小蹄子,没见着我么,走路这么冒冒失失的,猪油糊住了眼睛,腌臜东西。”贾琏毕竟是个手上有权的爷们儿,这番大呼小叫唬住了小红,她又因见贾琏滴溜溜的眼睛往她身上瞟,更是胆怯。

    小红细着嗓子抢白说:“好你个偷懒耍滑的阿瑶,跑到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琏二爷赔不是。”她就是想让琏二爷记住阿瑶的名字,捎带着让琏二爷不必记得她。又埋着头速速跑走。

    贾琏和佳瑶蹲在地上,双方虽然脸上还写着戒备,但已经按照现代礼仪伸出了右手。两手相握之后,他们先极有默契地自报家名:

    “郝佳瑶。”

    “郝友乾。”

    然后又满头黑线针锋相对地叫出相应的亲谓称呼:

    “你居然是除了吃还是吃就差吃成那小嘴的堂妹。”

    “你就是除了钱还是钱就会往钱眼儿里钻的堂哥”

    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小。

    郝友乾是郝佳瑶的堂兄,血缘很亲近,走得却很疏远。起因不过是爷爷的老房子被挪用拆迁,分下来的钱财不均,又有偏袒,故而闹得四分五裂,堂兄一家断了往来。佳瑶对古板威严的爷爷虽然也有情绪,但终归百善孝为先,于是对堂兄一家从骨子里反感。

    何况这个堂兄铜牙毒舌、自恋臭美,打小儿就充分消遣周围的人,攀高踩低,比他小一点的佳瑶总首当其冲。

    这会儿佳瑶既对异地相逢感到欣慰,那株摇摇**坠的浮萍之心突然有了依托。又因回首见这靠山如此不堪,轰隆一块大石碎得七拼八凑,委委屈屈的泪冲成泥石流。佳瑶赖在地上。

    郝友乾占着贾琏的皮囊,换上天然的鄙夷神态道:“这么大的姑娘叉着腿往地上坐,也不嫌寒碜,地上多脏啊,快起来。”他抱臂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路上的扬尘弄脏他的鞋袜。

    佳瑶白了他一眼。贾琏似笑非笑道:“个子大了,还跟小时候没变化,动辄就吊个死鱼肚眼睛给我看。”

    郝佳瑶只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拍拍衣裳的土,拎起食盒要走。

    “瑶瑶,嘛去啊。”贾琏拦住问。佳瑶面无表情道:“给琏二奶奶送点心。”

    贾琏恍然捶了下手心,道:“我说这几日那夜叉吃的有滋有味儿,满屋子都香,原来是你做的,难怪呢。甭送去了,给我吃,咱俩顺便去叙叙旧。”

    他长臂一伸,嬉皮笑脸道。贾琏虽然一向对这个妹妹夹枪带棍,逮个机会就损一段,一旦涉及这个妹妹做的食物,立刻百刚练成绕指柔。

    佳瑶就被裹挟着进了灰瓦房,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堂哥在咀嚼中透露是怎么穿来的。原来是贾琏偷拿了爷爷的书。贾琏右手竖三指对天哭曰:“天地良心,我是看老爷子包的书皮儿上写的是红宝书,哪里知道是这玩意儿。”佳瑶没好气地一嘁:“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贾琏换上一副正经表情,道:“你个柴火妞懂什么,这些书马上就要涨价了。”佳瑶眼睛里写着问号,贾琏高深莫测地作势观星道:“因为书中自有盐如玉。”

    郝佳瑶托腮道:“那我怎么会来?”

    贾琏摇了摇头,满足地吸溜着燉奶。他心里偷偷想,不管这丫头怎么个来法儿,今日相见,是他由来之后最舒心的一天。他也着实喜欢跟这个小堂妹斗嘴,最不喜看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还想激发她源源不绝的活力,别扭地挖苦道:“怎么,不乐意啊,就爱陪着那老爷子?你来这儿见着我跟见鬼似的,摆一副丧钟脸给谁看呢。”

    郝佳瑶偏头不理,倒是窗外传来扑哧一声。贾琏箭步一窜,将一獐头鼠脑之男子拎回屋内,那男子只管笑得打跌。佳瑶躲到一旁挡住那男子的唐突,贾琏脸色阴暗道:“薛大兄弟,什么阴风把你给吹来了。”

    “嘿嘿,琏二爷好雅兴,能在二奶奶眼皮底下拐丫头。可惜人家看上的是糟老头子,我可全听见了。”这正是薛蟠,刚巧听着了一句尾音。贾琏迅速盘算利害,冷着脸道:“薛大兄弟,葫芦寺的案子还没判利落,您就真敢这么得瑟。”

    薛蟠得意道:“好说好说,谁叫我舅是王子腾呢。”

    佳瑶和贾琏对视一眼,充分意会了对方的意图。说时迟,贾琏一把将薛蟠推到炕上,薛蟠高呼:“哥哥这可了不得,收不得丫头也不至于这么大转变。”佳瑶把食篮递给贾琏,贾琏毫不客气地往薛蟠的脑门招呼,皮笑肉不笑地奉送一句:“只要你爸不是李刚。”

    薛蟠嗷了一声就没后续了。佳瑶看着巍然不动瘫软在炕的小山丘,有些怕,情不自禁拽拽贾琏的袖子:“哥,这不会死人。”

    贾琏拍拍手:“薛胖子皮糙肉厚,板儿砖都拍不死。这货是吓晕的。”他老神在在地一撩薛蟠的裤裆,果然湿了一团。贾琏揽过佳瑶的肩说:“走瑶瑶,今儿给我做点儿好吃的。”

    于是郝佳瑶只得根据贾琏的吩咐,用刚从田里剪下的春韭,炒了喷香的鸡蛋,放入虾糠,一点点海盐,包在面饼里封口捏花儿,上极少的油,耐心炕出脆脆的焦边儿。贾琏闻香而动,也不怕烫,直接从锅里拿,美美地吃着韭菜盒子,边不忘损上几句。

    “你牙上有菜,还特么贫呢。”佳瑶其乐融融地反击。

    火蕊吐信春意浓,夜雨春韭,新炊黄粱,这正是大地复苏的四月天。

    正文 怡红院(3)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能遇到一个血亲,好处是一下子感到踏实。对这么个或是平行于宇宙的空间、或是凭空杜撰的野史杂谈,知道里面有个人还能共同分担焦虑或思恋,便觉偏安。

    不好之处,是得看这个血亲是谁。

    暂居怡红院一隅的郝佳瑶,每天的主职再不是喂雀儿,天刚蒙蒙亮便一路小跑,到园外的贾琏住处供他调派差遣。贾琏,也就是她原本的堂兄郝友乾,其现任夫人王熙凤日日夜夜事务繁多,在贾琏日记里的描述说是“被人群簇拥着,满头大汗,喝五吆六,指手画脚的忙个不停”,凤姐在众星拱月之中自尊心、权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贾琏却清闲至极,最爱躺在藤椅上晒那明媚笑靥似的朝阳,再饮上一口藤壶里的母鸡参汤。

    郝佳瑶蹲坐在矮他半截的小马扎上,一边睡眼惺忪地看红泥炉上的新茗,一边腹诽这过分悠哉、能把她任意搓扁捏圆的堂哥。

    “我这耳朵边上怎么有小虫子在吵啊,哦,原来是瑶瑶你呀,又跟那儿嚼哏呢,就不怕二爷我拿小拇指头碾扁了你?”贾琏像正午的大猫一样半眯着眼,笑道。

    “嘁”。佳瑶低着头,眼皮儿一耷拉。她最近常这么表示不屑。

    “哟呵,跟着这帮钗啊粉儿的,咱们家的兔儿幺幺也成淑女了,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画虎不成反类犬。”贾琏出言不逊,连佳瑶幼时的诨名都搬出来讽喻。他心底还是更喜欢那个插科打诨的郝佳瑶。

    佳瑶望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只在眉宇间捕捉到了堂兄惯有的邪佞,是那个从小时候起就能轻而易举拐走她的零花钱的克星。佳瑶叹了口气,道:“我可惹不起您,我就想在这儿过过自家小日子,别无所求。”

    贾琏阖眼听着,边拿指骨扣扣椅背:“难怪你这么消停了。可你现在只是一个低等丫鬟,改日被谁瞧上了给收做偏房,或是给卖出府给谁家做三做四,你还等着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再生一大堆小崽子。这也行?”

    郝佳瑶倒吸一口气。贾琏话糙理不糙,这些事,她自觉尚小,意味瑟缩在厨灶碗筷间便无妨。可她望望自己胸前的鼓包包,那每月汹涌而至的葵水,又是好一通惆怅。

    贾琏还在那里一张一合地表演□儿:“就算你姿色不足,或者缺了正常女子的需求,非得学那栊翠庵的带发姑子,也成,搞不好就是下一个灭绝,你可得离小爷我远些。”

    “我现在就离您远点儿,免得污了您的法眼。”佳瑶抬脚要跑,被贾琏拉住手,不依不饶道:“瑶瑶,你可还欠着我一碗火腿炖肘子呢。再说你能忍得了茹素?甭逗了,以前每回你都把碗里的萝卜白菜扔给我。”

    “你夹菜的时候捎带了我好几块儿肉。”佳瑶瞪眼道。

    “做妹妹的还跟哥哥计较这么点东西。”贾琏的话很符合俩兄妹小时候住在爷爷家里的场景,一时间俩人都软了心。这时贾琏的独门小院里来了个混世魔王,蹑手蹑脚地走到佳瑶背后,冷不丁地嚎了一声,唬住兄妹。

    佳瑶甚至被吓到软坐在地,她生怕是凤姐的眼线来网住她这只小虫。那人却是个清俊活泼的公子哥儿,为这恶作剧得意,笑得前仰后合道:“哪里来的软脚虾,连凳子也坐不稳了。”

    贾琏抬眼一看,阴阳怪气道:“宝兄弟,你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可是你屋里头的濑尿虾。”很衬你这个癞头和尚,贾琏心中补了一句。

    原来这淘气蛋子正是荣国府里的奇葩贾宝玉,怡红院的富贵闲人。宝玉讪讪地摸摸鼻子,爱惜女儿,赶紧伸手要去扶地上的佳瑶,一面换上好声好气:

    “我屋儿里的?此事是不巧,倒是我的疏忽,前儿我还不认得小红,今儿又有这么一位。姐姐怎么称呼?”

    贾琏拍掉宝玉的爪子,心里不快,想,情不情的呆子又扯什么姐姐妹妹。扯你妹甭动我妹。又不敢明火执仗地跟这阖府上下如宝似玉的大宝贝儿冲撞,便岔开话题:“宝兄弟是来找你凤姐姐?不巧,她忙去了。”

    宝玉暗自揣度自己屋里的丫鬟在贾琏这里作甚,嗅了嗅,好像在闻空气里的不寻常。若非炉上的小壶吹起哨儿,只怕佳瑶不打自招了。她慌脚鸡似的劈手就要去取,贾琏自然爱惜他细皮嫩肉,退后几步。

    宝玉这情呆子却也伸手去拿。两手交握,肌肤熨帖,宝玉与佳瑶都是脸颊红透。贾琏粗暴地拉过宝玉的前蹄作势查看,道:“哎哟,您昨儿才在赵姨娘那处烫了一串燎泡,才被二太太好一通数落。老太太还叫我那位彻查,好容易罢了,您别见天儿地给我们惹乱子。伤着没有。”

    宝玉涨红了脸,细密的汗珠覆住饱满的天庭,佳瑶看,好个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不禁目光里溢出脉脉流光。

    贾琏见状更不快。那顽石呆子则红彤彤羞答答地道:“琏二哥哥,与旁人不相干的,老太太问起也不怕。内个……你抓疼我了。”

    一句点睛之笔,宝玉亮了。

    佳瑶见堂哥眸底暗光阴鸷,忙打个圆场说:“喝茶。”

    桃花性味甘,平无毒,可消食顺气。因杏花开过,桃花初放,佳瑶便做了糖腌的桃花卤子,取那园子里的枝头新蕊,摘瓣去蒂,撒上粗粝海盐,搓揉之间去除杂余水分,再洗盐捣膏,黏黏糊糊,加入白糖拌匀,放在正德白瓷罐儿里,藏于背阴处。每每要吃,便挑出一些,沸水冲泡。

    若是讲究的,还要再在碗里放几枚新摘的桃花苞,只一杯,笑靥如桃。

    贾琏品了一口桃花茶,氤氲晕染了他的俊秀。他从杯中倒影里自信地抬头,不满地瞪了佳瑶对宝玉的殷切。宝玉那满头的小辫子就像美杜莎细软的蛇头,勾得他那一贯只知道吃的堂妹,桃心眼一闪一闪。

    其实宝玉是在大谈饮食八方,说《千金药方》里记有桃花三株细腰身,《普济方》里教人做桃花白芷酒。佳瑶一听就来了劲儿,简直是难逢知己,便也多说几句,于是宝玉兴奋了。

    贾琏重重地放下杯,那二人不觉。贾琏自己不甚踢翻了茶壶,那二人异口同声食指点唇说“安静些”。贾琏的心情,跟丢了钱财一样猫挠的,他一摆手上园子里外去透气儿。

    宝玉这才一拍豁亮的脑门,跺脚道:“哎唷,我这是来找琏二哥哥同去赴约哩,他倒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佳瑶拍拍裙边的土,起身。宝玉拦住她,笑说,跟我走。

    正文 怡红院(4)

    贾宝玉先着人把郝佳瑶打扮了一番,却是换上不伦不类的男装。佳瑶耐住性子劝道:“二爷,换身男装就能被别人当做男的?这是书上瞎编的。”

    “谁说的。男子换个女儿装,不是照样妩媚风流。”贾宝玉信心十足,他想戏里戏外那么多的扮装,男扮俏花旦,史书上木兰从军安能辨她是雄雌。佳瑶听到宝玉之谬论,想说这种情况的确有,春哥曾哥哥斯拉,但她本人没能力扮得那么暧昧。

    道理与他说不通,幽幽铜镜前,便是郝佳瑶方巾深衣,腰围大带,石青色沉稳含蓄。佳瑶个子在同龄少女中较为高挑,但毕竟撑不起,松松散散平添飘逸。

    “姐姐穿这个好看得紧,倒不输芳官儿了。她那日也是要挽纂带翠,我偏不让,倒不如剃去这些短发,当中分大顶,岂不爽快。”宝玉美滋滋地指手画脚,他喜欢把自认为的美强加于人。佳瑶缩了缩,她可爱惜这头黑发,休想擅动毫毛。

    “姐姐这身装扮,倒让我想起了个故友。”宝玉搭着佳瑶的肩,神情迷惘又哀伤,仿佛那具魂魄悠悠折返,在他面前粉面朱唇、怯怯羞羞。宝玉情不自禁唤了一声,鲸卿。

    他思恋的是他又一位德才兼备的老师,秦钟。

    宝玉甩甩头。他因一早收到王爷的邀约,心情十分爽美。饮了一杯桃花茶,通体舒畅。再与这灵巧的女子甚感投契,见她不似根腐朽木头,性情中人的宝玉便抛了世俗锁,对佳瑶另看几分。

    郝佳瑶知宝玉好男风、无坏心,纯然痴呆,便这么由着他领去了。宝玉的小厮早就牵来了高头大马,心腹茗烟过来打了个千儿,脸朝着宝玉道“二爷安”,眼角眉梢绊在佳瑶身上。他一眼识穿,话里勾到:“二爷,这么会子工夫,天上又掉下哪个妹妹来了。”

    “去去去。”宝玉嬉笑挥斥,一面偷问,“姐姐还没说怎么称呼呢。”

    “阿瑶。”佳瑶想了想,具以实告,“郝佳瑶。”

    宝玉念了念,笑:“姐姐这名儿真是应景,今儿王爷就是下了帖子请咱们去一品佳肴的。佳瑶,贾瑶,今儿姐姐不妨就扮作是我远房支系兄弟。嗳,可是琼瑶的瑶?瑶乃美玉,姐姐与我有缘哩。”

    佳瑶心想,你全家都琼瑶,摆摆手以示不敢当。宝玉呵住她的手,小鹿一般纯澈的眼神望进她的心底。于是,就被这目无纲常、随心所**的公子哥儿领去见了本不该抛头露面瞧去的外人。

    有个穿着秋香色立蟒紫狐腋箭袖的年轻公子,一面爽朗大笑,一面抬帘入了厢房,脸上稍见淤青。宝玉连忙上前关切地问到:“这是怎么着了,前儿跟都尉的儿子动了拳,还没好利落呢?”

    那公子轻巧挥开牛皮糖一样粘上去的宝玉,把那紫金马鞭放到梨木桌,笑着打哈哈道:“那伤早就好了。不过是前日随队打围,偏巧在铁网山上挨了兔鹘一翅膀,还丢了到手的鹿。否则今日献来,可不好极。”

    宝玉温情地望着说:“还是小心些的好。”他可舍不得这么位文武双全、胆大心细的翩翩知己,刮伤了蓝颜。宝玉又为佳瑶引见,原来这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冯紫英大咧咧地打量起郝佳瑶,宝玉扭扭捏捏道:“这是我家远亲。”

    冯紫英立马上前一步,艳羡地啧道:“宝二爷家里好福气。”话未落,便有一声清冽的声音顺竿而起:“冯大爷的福气也不少,都尉今儿可是故事重提,您倒不知往哪儿避去了,还不得靠我们帮着言尽周章。”

    言谈间颇具无奈与维护。便又是年轻俊美的公子走进来,戴万字巾,鸭卵青色直裰,宽白护领、暗摆飘飘,玉带钩住围丝绦,折扇摇摇,锦缎扇套别于腰。若那冯紫英有如蓬勃骄阳,这位,倒似皎皎冷月。

    冯紫英讪笑道:“卫兄弟,于你不过是顺口之便、小事一桩。”

    宝玉又凑上去巴巴地望着说:“上回一别便个把月了,听说你去了塞外,可好?”那公子也是金陵王孙,卫若兰,淡淡地点了点头。宝玉又从衣衫内里掏出个红缎包,笑道:“上回初初相遇,没得准备,我这通灵宝玉送不得,这个倒送得。”便把那带着体温的金麒麟郑重地放到卫若兰的手上。

    冯紫英噗嗤一笑,挨了卫若兰结结实实的白眼,又引出两位并肩而立的公子摇扇笑不语,这回连宝玉都未必认得。那四人站在一室,仿佛天下的曦光都被占尽,所谓蓬荜生辉。

    宝玉的脸蛋因激动而红似彤云,双拳紧握,身形摇摇。他以前大谈男子腌臜,然而见到了如斯风骨,便不禁长叹造物主何其英明。郝佳瑶忍不住小声说:“公子,淡定。”

    人未至,香先散。又有温婉女声飘然:“诸位王孙公子久候,王爷今日特特宴请,本**与诸公子不醉无归。惜朝内公务繁琐,由不得身,便让奴家代罚三杯,略表歉意。”

    说着,便是一位妙龄的娉婷女子款款入席,她的小婢连忙端上白玉酒盅。女子眼波流转,扫视满堂,方才的四位公子之中身型最魁伟堂堂者忙执杯换盏,客客气气道:“卿卿姑娘言重了。”

    “请小侯爷安。”被换做卿卿的佳人朱唇轻启,梨涡隐隐。原来这公子便是京城四少之首,锦乡侯之子韩奇。与他同来者,不消说是陈也俊。这四少在金陵城里最受欢迎的单身男子榜单里紧随北静王。

    那这位卿卿姑娘,小红跟佳瑶曾提过的。北静王爷的红颜知己。

    卿卿正在为贾府宝玉与四公子介绍,宝玉热络地上前攀谈,把佳瑶晾在一边。卿卿早从第一眼就辨出佳瑶的尴尬,她若有所思,与那小婢耳语几句,小婢带着众小二随扈端来一碟碟的桃红柳绿,即刻把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卿卿嘴角微上扬,矜持道:“王爷下了帖儿诚邀诸公子一品佳肴。卿卿不才,但蒙主眷宠,斗胆做了这茶馔春九品,请公子批评指教。”众人忙说不敢当,让王爷的女人给他们做菜,当然不敢当。

    佳瑶已经被这桌上的争奇斗艳给斗败了。

    小婢骄傲介绍道:

    第一品,雪耳朵朵、芦荟剔透,被雪浪喷珠似的碧螺春茶冻相拥,蜂蜜润泽,观似冻玉细雕,景德镇玉瓷托如莲座。乃雪里藏春。

    第二品,鲜菇瓣瓣,安化千两茶,经勾芡增稠,盐糖提味倍添鲜。鲜菇圆润似卵石,滴露涟漪泛滔滔。乃**似海。

    这样一品品说下去,不知要到何时才算。粗略再看,便有:祁红玫瑰香入了御制稻,绿叶苦丁茶揉进雪花面。冻顶乌龙浸了凤尾虾,普洱生茶炒了鲜芦笋。云雾腌制鸡软骨,绿茶敲碎蛋黄酥。

    凤鸣春晓,怀素听春,碧丝春縧,春意绵延。诸此九品,浓妆淡抹总相宜,散发着浓浓的春气息。

    卿卿见在座无不惊艳,春上眉梢,道:“王爷说前儿尝了茶入肴馔,用料略单薄寒微,意境到底不错。卿卿领命,惟愿王爷福体安康、春风得意。但唯恐做得不周、不及他人。今儿难得公子佳人赏面,奴家有礼,请。”

    是谁,边威胁她,边嚼着虾。

    正文 怡红院(5)

    贾琏,也就是郝佳瑶的堂兄郝友乾所借居的皮囊,辗转听到了花魁卿卿的九春宴,自是掩不住的好奇,不禁动了口腹之**,他巧舌如簧、焉能不尝。

    更是因为郝佳瑶那坚决干脆的回绝。能让厨艺精湛又颇为自负于厨艺的佳瑶态度强硬地答“不会做”,暂且不说是否难做难于上青天,丫头心里那份失落,藏得很浅。

    贾琏必定要去一窥究竟了。

    不过,贾琏眼珠转了转,去“天外飘香”这等销金窟,必须要带着凯子同去付账的。所以贾琏眉开眼笑地喊住薛蟠,不喊薛大傻子,顺理成章地改口薛大哥,叫得亲切,全然忘了前儿刚拿漆盒砸人家。

    要说这就是贾琏,也就是郝友乾的本事。这一生,绝不与钱过不去。

    薛蟠见到贾琏,条件反射虎躯一震。贾琏揽过薛蟠的肩,循循善诱,薛蟠听贾琏把他媳妇、王家、薛姨妈的亲戚关系一摆,听贾琏分析我老婆的舅舅也是我舅舅,他抖颤着短腿说:“那咱俩都是外甥?不打我了?”

    “我它喵的打李刚也不打你。”贾琏笑嘻嘻道。便哥儿俩好的勾肩搭背往八大胡同百花深处去了。

    结果双双碰了铁钉,卿卿姑娘今非昔比,再不出台。

    更让贾琏咬牙切齿的是尽管他试图用日记来为自己洗脱漂白,却依然在金陵人口口相传的八卦里闹成了大马猴。他是在勾栏胡同小解时无意听到那些穷酸秀才磨牙。他,与泼皮倪二、小霸王薛胖、戏子蒋玉菡,并称为“京城四骚”。

    郝佳瑶听到堂兄这个典故之后笑得连连喊肚痛,眼看堂兄脸上要飘暴风雪了,才勉强止住笑,拿袖子擦拭眼角。贾琏撂不下再狠的话,瞪了堂妹好几眼,怏怏去了,去忙他叫人摸不准头绪的营生。由此贾琏分散了心,佳瑶便得以安居怡红院中闲散。

    却也有人频频缠上来谈天说地,宝玉。他那一大票附庸紧随闻风而至。

    佳瑶成了明显的靶子。既怕那个耐性极佳却总有意无意盯得她脊骨发凉的袭人,到王夫人面前参她一本。又被晴雯的伶牙俐齿呕得胃酸,连四儿五儿六的都拿话挤兑、上头上脸。佳瑶只得默默躲在灶边,宁叫炉火熏得脸儿皴红,也不敢站在枝头椽子烂。

    能够取用的食材骤减,巧妇难为。但绝不能由此熄灭钻研厨艺之心。

    佳瑶站在灶灰上,小心翼翼地把各色别人用余下的菜叶、茶叶拢成一堆堆绿丘,您瞧好了,有艾叶、薄荷、细叶金钱,有斑笋菜、山梨叶、大青叶、香树叶、雪薯叶。豇豆、海带切成细段,粉条、黄豆泡得饱满圆润,花生、芝麻烘得喷香酥脆。香菇切丝,黄花择净,晒干的橘皮撕一些。

    佳瑶取来山楂木制的悖??敬止鳎?ヒ话衙髑奥滩璺湃脬内,舂捣成细细的粉末,再把那一捧捧绿汪汪的春意浓不断地添进来,把那备好的辅料悉数添入,撒些精盐,边添边转动擂悖?钡揭磺性?侠蕹山醋床枘唷?br />

    这时火上煮的泉水沸了,把那滚烫的开水灌入擂阒?校??移?恪?br />

    客家擂茶,九曲回肠。

    香满怡红,惹来那些斤斤计较的丫鬟私语,惹来庭中漫步的鸟雀张望。擂茶,取之于山野,烹之于征途,映日月星辰,染风霜雨雪。贵在天然,海纳百川。

    被宝玉一脚踹在心窝上吐血心凉的袭人,饮了一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感了风寒还要在病榻勇补孔雀裘的晴雯,饮了一碗,治疗感冒,药效快。

    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良物。

    袭人捂着痛煞煞的心口道:“还不快给宝二爷端去,他跟那个什么兴隆街的雨村大爷话不投机,快要扫客出门哩。等会儿再惹得政老爷不痛快。”

    于是郝佳瑶就硬着头皮提着碗碗擂茶去解围。

    若说这位贾雨村,腰圆背厚、面阔耳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外貌看去委实是个正经人。问题出于他太正经,葫芦寺断“逢冤”那桩冤案时亦是这般正经。这番正经,同道中人的贾政就欢喜了,希望不正经的儿子多跟他学学正经。

    宝玉一眼识破贾雨村的假正经。不爱见,却给他一百个熊胆也不敢忤逆老子,蹬着靴子、葳葳蕤蕤。宝玉就是这般不识大体、不屑掩藏。佳瑶过去的时候就看贾雨村挥洒谈吐引贾政频频颔首,宝玉的白眼快要吊上房梁。

    宝玉闻着青青草香,一跃而起,懒羊羊变成喜羊羊,笑嘻嘻道“好佳肴,你竟来了”,径自就着她的手取过,大啖香茗。贾政因有外人在场,隐忍不发,憋住鼓鼓的气势棒喝佳瑶:“宝玉,这又是你那里的丫头,又给起了什么刁钻名字。”

    宝玉知父亲还为花袭人这所谓的浓词艳赋而怒,腹诽老爹荒唐,**分辨又不敢,唯唯诺诺地听之训斥。倒是那贾雨村,昔日曾有从甄士隐家娶到娇杏丫头为妾的旧事,因而对丫头格外上心。

    贾雨村以袖遮饮茶,眼里,上下打量好个她。佳瑶与他目光冲撞,流于别处,却被摊放于桌上的《金陵晚报》吸引住目光。那是贾雨村随身必备的文化表征。

    贾雨村虽有疑虑,还是立刻心领神会道:“篮子空了,需得垫些什么才好。”就把报纸三下五除二一折,塞到提篮里。又装作男女设防一般忸怩,装作专心品茶,看碗里的春山如笑。

    佳瑶退下之后方知报纸的用意,里面夹着一张贾雨村的名帖。只见长七寸、宽三寸的小纸卡上龙飞凤舞书有贾化二字,又有字时飞、号雨村。贾化连篇。

    联系方式,是溜到金陵府的后街北小门,举名帖,扣三声,当传唤。

    佳瑶把那名帖轻轻对折,墨宝藏其中,捏捏厚度,满意地垫着屋里那把缺腿儿椅。这些天她找了不少轻飘飘的草纸,到底没能得心应手。

    佳瑶正想着如何善用晚报,一抖,夹于其间一张鲜妍粉底儿的粗劣薄纸翩然而落。那种纸张的颜色,很具有挑逗人读它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意味。

    标题端正写到“京城四骚香艳秘史,与他们不得不说的故事”。

    纸张的背面潦草地抄着护官符,贾不假、丰年好大雪这些,是贾雨村的练笔之作。必是时时默写、强化记忆。如此说来,贾雨村带的是时事内参,看的却是内里真章。佳瑶笑想。

    再看京城四骚的简介,与护官符的文体格式有些相像,文辞水平当然差远了。

    琏不怜,情妇与继母差不了几年。

    倪泼皮,放高利,照顾红颜到葬礼方显义。

    王府少了卿暖床,烧钱送椅子遍寻蒋。

    欢场好大靴,小男人迎娶大女王。

    如是我闻。

    正文 怡红院(6)

    自从贾琏听闻己身隶属于“京城四骚”之后,起先无比反感,慢慢儿倒接受了。据他夫人王熙凤的大丫鬟平儿说,贾琏隔三岔五就约上同为“一骚”的薛蟠不知所踪,关系好得焦不离孟。

    这倒不坏。郝佳瑶想,有人绊住她堂哥,须知贾琏的皮囊里住的是她现代堂哥郝友乾,便省得他见天儿得使唤自己。

    春去夏至,荼蘼花谢,佳瑶在怡红院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她现在已是个升格了的初级厨子,再不单管打杂生火,便勤奋钻研、手艺日臻。

    贾宝玉喜她能与他一样旁征博引百家讲谈,东辣西酸南甜北咸,说哪儿都知道。佳瑶心说,好歹是打信息时代过来的,唯一这么点儿优势。如此亲厚着,引来旁人的嫉妒,排挤也不免俗。

    后来处久了,袭人、麝月一流喜她安分守己,寡言少语;晴雯喜她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去做菜,不巴结。其实是大伙都觉察出她并无向上夺宠之心,便都收了猜忌,改为示好拉拢。

    佳瑶虽然不想拉帮结派,但不得不说,人类,其实都是孤独的产儿。必须搞一些小团体,强化内聚、抵御伶仃。贾琏不就是由此才与他明显瞧不上的人物相投相交的吗。

    你看怡红院里这么几个小人儿,还得分成三拨。佳蕙、五儿几个小辈儿抱成一团,一等丫头之间则根据彼此的个性志向,桥归桥、路归路。

    你再看大观园里矜贵的十二钗,也有主次之分,遑论藏于薄命司的正副册。积极活跃的,才华横溢的,受到史老太君宠爱的,出场次数多的,这些是主流。是世外仙姝,金玉良缘。而孤僻的木讷的冷漠的呆笨的,尘归尘、土归土。

    这日骄阳流火,怡红院内收到了贾府的三姑娘贾探春下的帖儿,说要结社,大观园内的房客们很是赞同,特别是善于写诗诹文、有才无处发挥者,忙忙地聚集起来。

    她们要先给成员起雅号。一开始可没那么繁琐,她们相互称美,比如美颦、美钗,叫得不亦乐乎。后来发现这一称呼被外界沿用开来,无法体现姐妹团的独特个性,遂改用更为雅致的潇湘妃子、蘅芜君。宝玉作为姐妹团内唯一男宾,美滋滋地定名为怡红公子。

    佳瑶要给在秋爽斋聚会的姐妹团奉茶递水,故而随着公子来了。站在不曾隔断的开阔之房中,众人围着花梨大理石桌案,妙的是案上既有徽墨宝砚、笔林帖海,大观窑盘装佛手、汝窑花囊满白菊,大方得很。

    佳瑶与其余丫鬟在外围侍立,她对诗词倒还有那么些兴趣。很快就看出,有人是真真不感兴趣,频打瞌睡又撑起惺忪的眼,故意津津有味地听着旁人对两盆平平无奇的秋海棠高谈阔论。

    是为贾府二姑娘,迎春。

    贾迎春诨名二木头。写诗恰最是需要**澎湃、多愁善感,故而迎春的平铺直叙稍显逊色、屡屡遭贬。而她又被要求苦下工夫,务必满腹诗书、满口墨香。犹记年里大姊元春省亲归家,命众姐妹题诗助兴,独薛宝钗与林黛玉各领风骚,盖过阖府三春的风头。这事儿,一直让她被爹娘戳着脑门骂。

    迎春托腮望着那根越烧越快的梦甜香,愁眉不展。她想真该寻个借口不来,又想星象说她今日不宜访亲,真准。

    探春推推她,笑说:“二姐姐想什么想得神游太虚,莫不是过会子得着哪路神仙的一首绝妙好诗,倒让我们刮目相看。”

    迎春回神一看,能写的基本都写完了。因是押了十三元的韵脚,盆、魂、痕、昏四字。迎春心想,我这是作诗**丢魂、面上涂泪痕。少不得又打起精神听李纨寡嫂评析,风流别致属妃子、珍重芳姿论蘅芜。

    探春又催迎春。香烬便要受罚,迎春银牙一咬,索性|交了这般卷:

    昔闻游客话芳门,濯锦江头几万盆。

    纵使许昌持健笔,可怜终古愧幽魂。

    绿娇隐约眉轻扫,红嫩**脸薄痕。

    巧笔写传功未尽,清才吟咏兴何昏。

    笔未停,黛玉蛾眉一扫,冷笑着去抚院内的梧桐。宝钗以帕掩口,垂眼不语

    探春与李纨皆是面色尴尬,惜春尚小,却也在那儿古怪地笑。宝二爷果然二了,拉着迎春的袖子道:“二姐姐,你是肿麼了,怎拿这两首出来。”

    一首是唐代贾岛写西府海棠的幽姿淑态,一首是宋朝宰相王安石的吟咏雅兴。也就是说,都是他人所做,不是迎春原创。

    迎春也未必知道自己怎么就莽撞了,星象说她近日糊涂,一语中的。

    要说抄袭在百年后的文坛,倒也算不得什么事儿了,固然抄的出口诛笔伐,但公众多半儿会健忘地宽容了,有奶就是娘,抄着抄着还能入住作家高尚的协会。瞧,又是一个小团体。

    但在高洁的精神世界大观园,想必姑娘该有沉湖之心。佳瑶看迎春蔫蔫的,委委屈屈的,茫然无助的样子,不忍之心油然而生。

    于是烙饼解围。

    用的是章丘羊角葱,这种葱叶色金黄,与烙饼颜色甚搭。又摘了些南方进来的胡葱,质柔味淡,碎碎的绿色很喜人。揉面饧面这些工序已做顺了手,不必赘言。把那擀好的面饼上抹匀精盐和香油,撕了葱叶,撒了些椒盐。拉成极大极薄的样,再紧紧实实地卷成一个卷儿。

    均分成剂子,揉圆卷匀,再擀成一个个薄饼。极少的油把它炕出微微的焦脆酥香,浇了勺沁芳溪水让口感柔软弹性。

    这么一盘东西端上案桌时,那些个娇客女眷无不瞠眸观望。

    宝玉捂着肚子笑道:“阿瑶,你这端的哪门子大饼,莫不是武大郎转世做的。”

    佳瑶抹抹围裙上的面粉,答:“梦见的。”

    宝玉闻言笑得更欢。探春道:“这倒也好,我最爱这闲云野鹤的洒脱。”说毕便挽起袖子,率先取了一块。黛玉指着探春笑道:“快把这个‘蕉下客’牵了去,炖了脯子夹饼方好。”她在继续方才的笑话,蕉叶覆鹿,笑探春起的这个别号。众人一听哄笑一团,也纷纷细嚼香葱烙饼。

    宝玉吃着两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原来二姐姐方才是梦了诗。是悟了!”

    李纨也忙补充道:“古往今来林林总总多少个梦,庄生晓梦、周公解梦。梦里诗句大抵也是有的。兴许咱们这会子也是在做一个梦哩。”

    佳瑶一怔,心想,您精辟了。这只是一个红梦。

    宝玉讪讪地为他的不识趣而大肆补台,迎春倦色浮面,她是真累了。于是大家商议了一回,方各自散去。暂且无话。

    正文 怡红院(7)

    秋日的诗会,贾迎春梦里抄袭,连她的贴身丫鬟司棋都敢话里捎带鄙视,这位贾府二小姐半句反驳也没有,委实懦弱。郝佳瑶怜惜之心顿生,或者说她也是求现世安稳的。

    何况她发现了迎春的天赋异禀,比如大多数女孩子都喜欢的解梦和星相学。便在私下无人时,相谈甚欢。这世上的人才,焉能如出一辙,只是被普世标尺拦住齐头并进,自此非得分翘楚。

    “阿瑶,你上回说是梦到了做烙饼,那你定是个勤俭的女子。”迎春放下手中的书,周公解梦,笑着对来紫菱洲的佳瑶说,佳瑶也回以微微一笑。

    她今日给迎春做了菱粉糕,原本舅太太家拿过来分给姑娘们,漏了给迎春的,佳瑶便自己学着做了。用老菱角蒸熟碾磨,放入炒熟的黑芝麻,混在面粉里做成糯糯的糕。补脾胃、强脚膝,迎春也是一到秋冬便手脚冰凉。

    迎春又道:“阿瑶,上回你说你是哪月生的来着?”

    佳瑶回:“五月,哦,是四月。”前为公历。

    迎春笑眯眯道:“到底是五还是四,须知这差着一星半点儿就不准了。”

    佳瑶歪头想了想:“四月中旬罢。”

    迎春卷着书拍拍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就是大梁。”她看佳瑶茫然,补充说明道,植物过冬前积蓄的能量就叫【大梁】,用一个词概括,未雨绸缪。

    “阿瑶,生于这个星座的人呢通常有先见之明,看得也长远,务实又善于算计。”迎春娓娓讲来,不由想到曾为助兴给元妃敬献的谜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说的便是算盘,她不想被拨成算盘。

    佳瑶心想倒也相衬西洋的说法,又问:“二小姐呢?”

    迎春收回心神,还是那般观之可亲:“我是生于盛春时分,三月末,降娄。”所谓【降娄】是指植物的茎,生于此时便像茎一样无私地输送养分,也就是为他人无私奉献。但自己遇到麻烦时却束手无策。

    那还真是准了。佳瑶想。

    迎春难得遇到愿意谈这些而非伤春悲秋吟诗作对,兴致一发不可收拾,与佳瑶咕咕哝哝大半日,直到司棋姑娘不知从哪儿觅完野食,怪叫道:“姑娘说的头头是道,您那位二哥哥可是左催右催的,等着您的东西呢。”

    迎春脸色微变,迭声不妙,一面手脚并用,她先用银丝花针穿茉莉,又裁剪薄纱,左手捻细线、右手缝牡丹,佳瑶好似看到某时装秀的后场。

    司棋站在那儿嘟嘟囔囔,说什么亏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拿姑娘不当回事,学他家娘儿们那般吆三喝四。又说二姑娘真真是针戳了也不知疼的木头,由着他这样使唤,若赶上三姑娘那朵刺儿玫瑰,必给他几句找补。

    佳瑶很是佩服迎春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执著于她的活计。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抖出一件似披风不是披风、似围裙又非围裙的古怪东西。

    迎春抿了抿鬓角,对司棋说:“有劳你过去拿给二哥哥罢。”便又趁着歇晌的工夫拿起一本太上虚感应篇,对司棋的牢骚充耳不闻。佳瑶想,这是入了境界。

    迎春对佳瑶暗地里说了自己的看法:“我现下统共只琏二哥哥这么个胞兄,横竖是顺手做些他要的,又何必推三阻四或是拿乔。”

    原来与贾琏相关。说他他就到,这不,贾琏又来找上了佳瑶的门。秋菊团簇,他穿着咖啡色的交领短袄,抱臂在胸前。贾琏开门见山,说:“亲爱的瑶瑶,秋天到了,你该做些什么滋补大菜呢。”

    你我皆知,这里头的贾琏实为郝佳瑶的堂哥郝友乾。

    佳瑶摆摆手,说:“我最近是上头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好些都不会做,哪儿有时间再做私活儿。”

    贾琏笑眯眯道:“瑶瑶你甭跟我装蒜,再难做你也有办法。我跟这儿候着你快俩小时了,可见你时间充裕、精力充沛。”

    佳瑶仰脸道:“资本家也得遵守八小时工作制,我现在下班了,管、不、着。”

    贾琏突然出手揉了揉佳瑶拢在一侧的垂辫,揉得她长发茸茸,挨了佳瑶的瞪视,贾琏换了副低沉的口气说:“算你有理。那好,你开个条件,怎么着你才肯给我那儿做饭。”

    佳瑶深知最能剜到这个守财奴哥哥的痛,摊平手掌:“给钱呗。”

    贾琏眼底掠过凉意,亥时从衣衬里掏出一张薄纸,上书“合同”。佳瑶没料到这招,贾琏怪里怪气地调侃:“先签一年。每天晚上,亥时到子时,你们宝二爷也早睡了。工作六日休息一日。按月结算,工钱公道,你到外头根本没这个价儿。”

    佳瑶总觉得说不上哪儿别扭,犹犹豫豫不肯签。贾琏以退为进,收回契约,边说:“要不是这回给我闺女积点儿福份,不可能给你开这么优渥的条件。”

    贾琏和王熙凤的千金巧姐正在出花花儿,佳瑶也是知道的。见贾琏都撂了重话,佳瑶也想多挣点银两,于是签了。签完就即刻反应过来,她应该与贾琏按项目结算,不坐班,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了,再讨价还价就落了下风。

    没辙,郝友乾命里富贵,诨号吸金鬼。摊上这么个堂兄,活该。

    贾迎春还是免费劳力呢,金闺花柳质,被恶狼压榨,佳瑶在心里连骂贾琏。等贾琏把她带到工作地点之后,佳瑶可以吐血了。但见八大胡同里一家刚装修完毕焕然一新的临街,乌漆涂门方显考究,匾额题字尚缺。

    此时暮霭沉沉,华灯初上,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地多了起来。一看,皆是公的。心底越是肮脏,眼神越是放光。不远处的灯笼支起来了,暖香扑鼻而来,险恶。

    “郝友乾,你够狠。”佳瑶咬牙切齿地说。这堂兄丧尽了天良,居然让妹妹来这种地方工作。贾琏的毛爪子揽着佳瑶的肩,拥着她走进去,仿佛俯瞰疆域秋点兵的骄傲的帝君。

    佳瑶想到接下来可能的不堪,使劲挣脱,眼眶都红了。贾琏斜了个冷眼过来说:“嗳哟丫头,没想到你还挺保守的。不过你省省心,别太高看自己个儿。让你做那个?我还不想这么早关张呢。我好容易从薛大胖那里挖来投资本金,精心打造了这个梦幻王国。”

    佳瑶咬着唇不说话。贾琏拍拍手,空无一人的屋子瞬间亮了,佳瑶因光眯了眼,再定睛环绕,便是一个空阔的花厅,以红绿两色为主,浓烈鲜艳的对比生出无限的风流旖旎。窗棂雕花一尘不染,油亮亮地托着碗大的牡丹花。

    这个厅叫怡红快绿。噗。

    兴儿过来打了个千,说:“二爷,匾做好了,请二爷过目。”

    贾琏便揭开红绸,佳瑶凑过去一看,四个烫金大字:天上人间。

    正文 牡丹坊(1)

    贾琏说,这花厅好不娇艳,定名牡丹坊。

    但见这处鲜红亮绿、牡丹刻地,花鼓支成半圆阵型,藤蔓纹饰绵延不绝。甚美。确是描摹“十面埋伏”那场长袖善舞。郝佳瑶撇撇嘴说“原来你喜欢这类风景观光片”,贾琏微笑说,在这等风光宜人色彩浓郁之处,再上演岛国爱情动作片,相得益彰。

    佳瑶满脸都是鄙薄的神情。

    贾琏补充说明:“瑶瑶,你可别想什么逼良为娼。我跟你说,色是讲究境界的,寻欢对象自是要进行多次分类与筛选的。咱们这里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两不相欠,自古贞烈女子多,自甘堕落的也不少,甭拿你那有色眼镜编排我。”

    佳瑶辩驳不过堂哥。问:“什么时候开张,不搞一个锣鼓喧天舞狮助兴?”

    贾琏竖着食指说:“静静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开玩乐。若让他媳妇儿知道他在这里办风月营生,说他聚众嫖赌是一层,盘剥他的真金白银是更深一层。淫与银,都犯了姑奶奶的忌,到时再扒了他的皮。

    贾琏信心十足。他想,凭他的阅历,焉能不尽得天上人间的真谛。便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潇洒,自在,这就是他穿越之后的观感,既已入世,若不欣享,岂不辜负。他就乐意在这浮华乱世中铤而走险,他就乐意被人指指点点。反正,银子进了谁的荷包谁知道。

    闲话少叙,佳瑶想总归要好好儿赚钱。她的梦想是将来也在前门大街揽下一间铺子,做些正经饭菜。但单凭她一个小女子,怕也成不了气候,少不得要跟先行一步的堂兄搞好关系,为他日谋事。

    月落乌啼。【天上人间】就在乌起码黑的月黑风高夜,挂上?</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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