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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凤藻宫(2) 。。。
每一个把御花园真当成花园似的随处逛的宫女,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郝佳瑶进了凤藻宫好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管得严着呢。
这样也好。安安静静,低低调调,学习做菜。佳瑶先熟悉了凤藻宫的锅碗瓢盆,非金即银。又了解了凤藻宫的人员编制,非男即女。又通过宫女口口相传不设防的八卦,非奸即盗。
这几天后院并不太平。佳瑶正给元妃端上她出阁前就极爱的冰糖燕窝,却听宫女可唯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娘娘,不好了,又打上了!”
“谁又打谁?”元妃的陪嫁丫鬟抱琴问。
可唯道:“还能是谁。圣上前儿是给李昭仪下了禁足令,又给她划了闭门思过的地方,昭仪自是财大气粗,不管这一套,照打不误。这会子是其他宫的娘娘又不甘心地去了。鄂妃娘娘派人来听娘娘的主意?”
抱琴一听,老神在在道:“那便传话过去就是。咱们娘娘,既重视圣上的金科玉律,也同情李昭仪。娘娘最是反对武力暴力这等粗蛮事。得了,可唯姑姑没见着娘娘这儿歇晌呢么。”
可唯依言退去答复。且说贾元春恹恹地伸了个懒腰,自在地饮毕燕窝,一面问抱琴:“圣上今儿哪儿去?”
“回娘娘,听大总管说圣上还烦着哩,谁都不见。”
元春皱了眉头,想了想,对阿瑶说:“你且速速去挑上等的燕窝来做。”
佳瑶猜想元春是要将滋阴补肺的燕窝送去乾清宫,不敢怠慢,领命就小跑而去。她的这番忠心,自是得到元春的欢喜。佳瑶其实早已备出多余的,除了自己偷着尝两口外,也预料到元春把她安插到身边,就是一张“乐不思蜀”的牌,专门去拴圣上的胃。
到底是皇家。出手就是金丝白燕盏,用凉水浸发了半天,再上火炖制。因想到圣上未必喜欢甜甜腻腻的口感,佳瑶做的是“清汤燕菜”。将业已炖烂的燕窝放到高汤里,投入火腿、鸡肉、鹌鹑、鸽子蛋,其味清香四溢,妙不可言。
一边看着火,佳瑶一边听其余宫人大谈始末。
事情起源于李姓昭仪闺名碧雅,她是个一向蛮横骄纵的千金,仗着家里富得流油,养尊处优惯了,脾气又硬,素来敢与宫中五大宠妃公然不合。
你问哪五家闺秀母仪天下?正是梅翰林家的梅莉翦,世袭贵族高门第的英格澜,掌管司法刑狱的大理寺卿之独女法岚惜,大地主鄂家女鄂珞丝。
还有一位就是后来者居上的老好人贾元春。五人之中又暂以梅妃为尊。这五人为各宫的主位,她们房里再塞上婕妤昭仪之辈,这才凑成浩浩荡荡的后宫。
且说这日,李昭仪按例打骂她的婢女。李碧雅是独惯了的,颇有其父的狂霸之气,别说与她意见相左,就是稍微拂了她的意,便有一顿棍棒伺候。往常也就是欺压一阵子完了事,孰料小婢女凭着前不久奴婢教训瑷玑贵人的勇气,竟跳起来反抗。
眼见战火愈烧愈烈,小婢女知道打不过就逃,疯了一般四处逃窜,正扑上了闻风而来的法岚惜怀里。岚惜是个打小就爱管闲事的主儿,加上早就对李碧雅有诸多不满,便率先出头,将小婢女护在身后,也不废话,上来就骂。
李碧雅哪里肯服。她晓得法岚惜虽与她毗邻而居,早就对这块势力范围虎视眈眈,于是振振有词:“我管自家的奴婢,自己的事,你没事儿在这儿充什么急先锋?你家的矮父亲娶了高个儿姨娘,姨娘整日在京师里招摇,你怎么不去管?”
岚惜被戳到痛处,又想她确实势单力薄,于是先提来了客居自己宫里的德嫔,德嫔想,她已立誓要退出风云硝烟,以免她深入人心的暴虐形象再添圣上的不快,于是犹犹豫豫说“以和为贵”。
岚惜气得啐了她一口:“学什么不好,偏学凤藻宫的含含糊糊,没见识!”
岚惜只得速速请来英妃助阵。要说起来,英妃与梅妃是表姐妹,血缘亲密,英妃初初入宫便一鸣惊人,荣宠无人能及,曾获封“日不落”,寓意有两层:一曰君王如日,光辉永照。二曰,你懂的。
不过花无百日红。英妃饶是再不愿,梅家有女初长成。要说梅妃最早也是干瘪寻常,谁让英妃与岚惜非要家常里短争持不休,又因德嫔作乱,两宫不合,圣上一气之下便不踏入半步。正常的生理需求自然靠隔岸观火的梅妃纾缓。
梅妃受到雨露恩惠,脱胎换骨,梅家根基并不见得深厚,不过是个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的翰林。然则依据本朝规矩,官品虽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梅翰林既是真才实学,又托足女儿的福,一朝登堂入了文渊阁,贵极人臣。
“夏公公大安。娘娘正寻您呢。”志玲姑姑给凤藻宫的大拿夏太监一福身。夏太监笑眯眯道:“主子是派老奴走一趟梅主子那儿罢。”
“夏公公真是耳聪目明,主子的心意,您是揣摩到了极致,志玲真是差得远哩。”志玲甜甜地恭维,夏太监听得浑身酥软,摇头晃脑着吹捧。
又道:“梅主子今儿在淑芳斋请了戏班子,劳姑姑跟娘娘说一声,”夏太监压低声音道,“别忘了,八年前的这会儿梅主子在做些什么,那滋味儿,直到今儿都还不好受哩。梅主子的心思,咱们娘娘又如何不知?”
两位上司在密谈,佳瑶充耳不闻,专心地给锅里添汤,试着点了几滴醪糟酒,味道又好,想是符合“以柔配柔,以清配清”的原则。却见外面烈日当头,有个愣头愣脑的女子站在院子当中,愤愤不平地也不知朝着谁说:“姐姐怎么竟不管了去?莫不是姐姐忘了英法二妃也曾上头上脸地欺负姐姐!”
有个瘦小黝黑的女子倚着门框道:“晁姐姐,你又暴躁了。”
“唉哟我说岳妹妹,看来是那个岚惜管了你那么多年,你做牛做马,倒把自个儿的骨气给磨得丁点儿不省。”
原来这位现居凤藻宫的女子之前是法岚惜的奴婢,亦是靠着充盈后宫翻了身,却因先天优势不足,至多是个凑数的。
瘦小女子气若游丝地一笑:“晁姐姐,你自家亲姐妹不还是投奔了梅妃娘娘。真真讽刺呀。”
晁才人的亲妹子韩才人,这会儿正在梅妃跟前学些眉高眼低的活儿,眼里再没她这位亲生姐姐。
宫女可唯没好气地过去,耐住性子施礼道:“晁才人,岳才人,奴婢恳请两位少说几句。”原来一个是晁才人晁娴,一个是岳才人岳楠,都是与贤德妃同住的。这俩,也从没少给贤德妃惹事,都是把矛头引到了梅妃那里。
可唯对主忠心不二,忙求两位姑奶奶消停会儿。佳瑶轻声说:“做好了。”可唯忙说:“阿瑶,你给送去。”
“嗳哟,这毒日头下,阿瑶妹妹在柴火堆里烧了半天,哪儿还支得住。况且就这番狼狈样,若是给乾清宫的嚼舌子传了去,还指不定怎么编派娘娘呢。”一妖娆女子插进来,挺立着胸部骄傲地说,“也罢,还是让我跑一趟吧。”
可唯不悦道:“霜霜,你又晚起也就罢了,偏你来讨巧?”
霜霜瞠大双眸以示无辜,一面做拭泪状:“我忙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投机取巧?我本意也不过是这等麻烦事儿,让我走一趟,免得姐姐妹妹晒黑了又埋怨我白。”
可唯反被将了一军,嘴皮子说不过,说:“成成成,你乐意去便去,带上阿瑶。”
佳瑶是晓得的,宫里宫女行动必要成双成对。一则是怕迷路,二则提防摸鱼,三则也是谨防男女。霜霜晃着波,冲阿瑶眨眨眼,一副吃定她糊涂混沌的十拿九稳。阿瑶想,树大招风,波大招凶兆。
只好聊以安慰自己,心情大好,出去走走,碧海蓝天吹吹风;河山大好,出去走走,别窝厨房当宅虫。可以隐隐期待,途中佳缘到来,保持浪漫心态。活着就不算坏。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的客官觉得十三恶搞过了头,放肆了。
容我细禀。
这算是圆了借古说今的梦,何况,十三并不是整段复制,也是经过大纲锤炼,觉着放在这里合适,才引用的。十三也不妨透露,本科学的正是国际政治,您也就自当是帮十三圆了一个梦回母校的情结。
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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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凤藻宫(3) 。。。
本朝的朝堂之上也未必安生,就好似老天爷正憋着一场瓢泼雨,阴阴沉沉凉凉嗖嗖,正是该钻到被窝里舒舒服服酣睡的好时机。一个个臣子被拎起来站在朝上,也就难免死气沉沉了。
接连几日,吵得最沸沸扬扬的便是接二连三爆出的“失德”。本来死上几个人对泱泱大国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但因为遍地开花,一会儿是奶喝死了人,一会儿是馒头刷漆,顾此失彼,大有星星之火燎原的势头。又有几件牵扯到了外邦,人家这会儿声泪俱下地控诉天朝蛮夷,京师这才重视起来。
要说,这时候还没有制出化学药品添加剂,又能怎么着?扛不住无良商贩的奇思妙想,创造条件也要搞一些黑心东西。
先说毒奶掺鸩酒的事。管辖地里出现了好几起无辜婴孩儿被毒死、其父母在衙门前失心疯撞墙而亡的甘肃布政使司官员,战战兢兢跪于金銮殿前,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圣上龙颜大怒。
再一盘查,这位虚胖的官员竟是不识大字的庸人。这下点了炮仗。众臣连连请命要清理门户,忠靖侯史鼎道:“圣上,此人不通文墨,却能位居人臣,臣以为不可不彻查他的门路。”
“忠靖侯,此事就交予你。”圣上顺水推舟道。
忠靖侯听闻却不敢立即动作,一面偷觑。那边厢,得到忠顺王的眼色之后,梅翰林躬身拜上,举着笏板道:“启禀圣上,臣有事要报。”圣上自然会让老丈人说说话。
梅翰林道:“据臣所知,这个甘肃布政使乃是神武将军的远房表亲。臣还记得当日将军平定了叛乱,本是要去甘肃出任,然则将军惦记京中高堂照顾不周,又因常年带伤,于是作罢。圣祖皇帝体恤怜悯,准了将军的恳请,又把人选交由将军推举。”
圣上一听,冷声道:“冯将军,你怎么说?”
冯唐一手捂住隐隐发痛的腰,他的确有私心,看重了裙带关系,这时艰涩地开口说:“臣、臣惶恐。”
圣上不悦。吏部左侍郎卫大人见状,缓颊道:“启奏圣上,臣依稀记得,甘肃布政使虽是冯将军的远亲,但冯将军报上的人选有三,并不单指。至于此人为何被选中,倒是因他入了襄阳侯的门生。”
这又扯出了襄阳侯。如此越扯越多,相互推诿,官员一言一语叽叽喳喳,圣上怒不可遏,忠顺王却静静坐在金銮下的一张紫檀木椅上。圣上只得耐住性子轻声询问:“王叔的意思是?”
忠顺王忙作势起身,圣上也忙摆手说“王叔位高权重,近日又感了风寒,坐着说便可”。
忠顺王道:“本王以为,眼下最紧要的,是善后,而非责难。”
圣上也听得出,纠缠在处置这个布政使必是挖掘出越来越多的不堪,他很想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连根拔起。但他势力孤微,也很明白,若人心崩盘,他未必掌得住局势,故而也只好选择转移。
忠顺王道:“想必是无良商贩的私心作祟,圣上务必严厉处置,以儆效尤。”
“请圣上严厉处置,以儆效尤。”满堂文武皆躬身施礼,紧跟着忠顺王,他们形成一股强大的声势,迸发出紧密的凝聚力。他们的统一名称,叫做官僚。士农工商排行下来,商就做了替罪羊,《金陵晚报》率先口诛笔伐,把奸商骂得狗血淋头。
这年头,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了。
且说御膳房责令要对各种食材进行清点,这一牵连,有几个小辈分儿的才人美人却倒了霉,因为发现她们严重地入不敷出,比如冰常在,本来底子就薄,全靠她的绝学“冰火两重天”,然后就不停捣腾金融业,借了许多外债。得亏宫里有规矩,没把她活活逼垮,只得整日鞍前马后跟着英妃。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佳瑶也必须未雨绸缪,精打细算,这几日最会做的就是“一物多吃”。比如月例里的虾,一部分白灼,一部分椒盐,一部分香辣,一部分软炸。因为贤德妃按照宫规,每盘吃不过三口菜,于是花样多了、少做些,以免浪费。贾元春对这个举措很满意。一来二去,这个做法传递到圣上面前,贤德妃轻轻松松得到俭朴节省的好名声。
这一日依旧是阴云遮日,料峭春寒,佳瑶穿着刚发下来的豆绿色的宫服有点冷,于是拢了个火盆。一冷就容易肚饿,佳瑶每餐又不敢多吃,怕肚泄出恭、对主子不敬,这会儿就咕噜响了。
房间里只有涛姐,她抿嘴一笑,如沐春风。佳瑶想,涛姐真是个美人,素面朝天就已这般出彩,但凡再涂上些胭脂,是男人也会怦然心动。
“呆子,看什么出了神?是饿得发慌了?”涛姐身披母性光辉,递给佳瑶一根玉米棒子,一面道:“小傻样儿,拿去烤了吃。”
佳瑶羞赧着接过,但又犹豫,怕万一货不对账目。涛姐拍拍佳瑶的头:“姐姐让你吃,你便吃,哪里这么多事。这是晁才人给的。”
晁娴才人?那还真是棒子送棒子。佳瑶小心翼翼地找了根铁签,想象着把青黄色的玉米烘成黄澄澄的美食,很是惬意。
美食当前,自是放松心情,佳瑶熟练地翻烤着,玉米香不一会儿就盈满了屋子,涛姐闻了闻,脸色微变,道:“这棒子坏了,别吃。”
佳瑶一脸茫然地嗅了嗅,觉得没什么异常。涛姐戳了她的脑门:“你也就是个三脚猫,这玉米香得过了头,没觉着直熏眼么。”
说着,便把玉米扔到一旁,果然上面的色泽诡异,佳瑶问:“怎么回事?”
“大概是涂了些硫磺粉。”涛姐摇摇头,“阿瑶,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别闹大了,这些人都想把送进京的东西列入贡品,都想疯了,水平又不济,便买通太监美言相劝。宫里人不晓得,只看外观觉得好,吃进肚不碍事,而且又不是给天家吃的,拿来应付下人就罢了。太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涛姐严肃地对佳瑶说:“切莫不可张扬,若是查出来,不是一颗两颗脑袋的事儿了。就算是你我,也不可幸免。我还想早早干满了时日出宫去。”
佳瑶点点头,一面听涛姐畅想:“待出了宫,我们家乡那里的玉米才好吃得紧,又大,又有汁儿,烤着煮着和到面里蒸馒头都好着哩。”
“你想出宫?”佳瑶问。涛姐甩一个白眼。佳瑶补充:“不想当妃子吗?”
涛姐忙忙捂住佳瑶的嘴,一面说:“哎哟你个糊涂虫,想害死我不成。”佳瑶赶忙摇头表示不说话了,涛姐这才松开手,“呆子,若不是姐姐知道你脾气禀性,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佳瑶嗫嚅:“你长得很漂亮。”
涛姐轻声道:“漂亮在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以咱们的身份,越漂亮,死得越难看。阿瑶你可能不知道,曾经咱们凤藻宫里有个宫女叫做玲玉,真是玉一样的人儿,一朝被先帝看中,封了阮才人。结果呢?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在对面那间屋子里悬了白绫。”
佳瑶呼吸一紧,涛姐声音轻得好似地府哀号:“阮才人说,人言可畏。”
佳瑶攀住涛姐的胳膊,涛姐温和一笑:“瞧你这点小胆儿。所以呢,姐姐我自打入宫伊始,就没有存半点争名夺利的心。我要回乡下。”她的脸上升腾起可疑的红晕。佳瑶嘴快:“是有人等着你呢。”
“平时看你嘴笨舌拙的,怎么今儿个这样皮!”涛姐恼羞成怒,作势要打。佳瑶好声告饶。宫女可唯咚咚地跑过来,皱着苦瓜脸说:“阿瑶,娘娘传你。”
涛姐敏锐地收了笑,问:“看样子天有不测,怎么了?”
可唯说:“岚惜娘娘登门造访,还、还带着她家的宝萝,来者不善。”
涛姐面色凝重,宫里谁不知,法岚惜身边的宝萝姑娘号称宫廷厨神,连圣上也屡屡因为顾及美食而对岚惜格外开恩。
佳瑶赶紧小跑着去到正殿,被法岚惜的丽色逼得不敢直视,加上紧张,结结巴巴地行了礼。法岚惜和爱将宝萝互换一个轻蔑的笑,岚惜道:“原来这就是姐姐带来的家厨,宝萝,你可得好好儿请教呢。”
宝萝语调里尽是高慢:“谨遵娘娘的吩咐。”
贾元春客气道:“岚惜姐姐言过了,这个阿瑶,不过是妹妹娘家人,年前为太妃祈福,各宫精简了不少人。后来人手不够,我这才想了个折。阿瑶人微言轻,不知宫中深浅,又如何能与宝萝姑娘相提并论,更遑论指教。反倒要请宝萝姑娘多加关照才是。”
法岚惜并不吃这套,她怪笑了一声:“贤德妃谦虚过了头,还真是贤德哩。依我看,这个阿瑶一点都不简单,说的话分量重,前儿不是还帮着妹妹你出了妙计,比我这个宝萝可能耐多了。”
不等贾元春再客套,直接让宝萝出招。宝萝装作不懂的模样道:“阿瑶姑娘的一物多吃的确精妙,圣上龙心大悦,娘娘也叮嘱咱们都好生学着。奴婢愚钝,想把这碗汤也多做些滋味。”
说着,招呼着端上一个银汤碗,却是一碗朴实无华的蛋花汤。
宝萝的要求是仅用这么一碗。
佳瑶腹诽:你当是做化学实验,等着发生化学反应呢?
但她确实人微言轻,于是开动所有脑细胞,偶尔看一眼元春、涛姐等人忧心忡忡。又看看自己的手,摸过硫磺、手有余香,便有了主意。默默地拿来三柄银勺,恭敬呈上,道:“娘娘请用。”
“奴婢伺候。”因法岚惜只带了宝萝,志玲姑姑恭恭敬敬给足礼数。
岚惜喝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本以为要耗上一会儿工夫。又不好当场发作,气呼呼地让志玲伺候着喝了一勺,却是甜滋滋的带着槐花香。佳瑶说:“娘娘再请用。”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岚惜酝酿着怒气,又喝了一口,却是又咸又鲜。
“娘娘,还喝吗?”佳瑶老实巴交地说,以至于如果岚惜发火,必是寻不出过错的无理撒泼。岚惜也不至于鲁莽到什么都不顾,深知自己今日很难讨到便宜,于是拂袖而去。宝萝自然是摸不着头脑地跟去了。
佳瑶吁了一口气,志玲姑姑这才俯在贾元春的耳畔说了谜底。不过是变了个戏法儿而已。当托,果然志玲姑姑经验丰富。元春听罢莞尔一笑,只说“难为阿瑶了。去把那蕶苓香念珠赏了她。”
这是第三笔小财吗?姗姗来迟的鹡鸰香串,你的主子,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
谢谢越来越多的客官造访,小店蓬荜生辉,十三每每见到留言都乐开怀。
鹡鸰香,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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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凤藻宫(4) 。。。
听说宝萝姑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废寝忘食,势要研发出“一汤两味”。但屡屡未果,毫无建树,心情郁郁寡欢。法岚惜偏偏不是一个善于鼓励员工的管理者,只会比宝萝更心急火燎,三催四催。
每回听到这种传闻,郝佳瑶就会和志玲姑姑会心一笑。哪有什么一汤两味,是一汤两勺,两人配合而已。涛姐知道来龙去脉之后,语重心长地说“阿瑶,往后还是谨慎做菜才是”。
佳瑶不明就里,但她进宫后颇为推崇涛姐的沉稳,因而乖乖听话。
转眼便是谷雨,雨水生百谷,过了这个节气,春天便告一段落。这天刚蒙蒙亮,佳瑶就被叫起来,迷迷糊糊地穿戴完毕,正赶上晨曦微露、披霞挂霜。
因谷雨这日要饮二春茶,圣上爱茶,宫里也以品茶为雅事,好茶配好水,于是志玲姑姑甜甜地吩咐她们去御花园采集露水。各宫的妃嫔大约也都怀有同样的心思,比赛着派人去。佳瑶一看,御花园里人比花多。
宝萝也红肿着双眼在收集。宫女可唯过来咬耳朵:“听说宝萝这几日就没在子时以前安歇。”佳瑶有些惴惴不安,想到有人说熬夜就是慢性自杀,她很想说出真相,把宝萝姑娘从死胡同里拽出来。
志玲姑姑看穿佳瑶的优柔寡断,给她一个警示的眼神,低语:“阿瑶,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好,打消那些念头罢。”一面跟自家宫女交代,“娘娘喝的雀舌最需好水,咱们可得争点气。”佳瑶也只好抱个瓶子听她指挥。
露珠沾在花草树木上,宫人视之便也有等分,譬如花瓣上的香醇、树叶上的就参差了。这种人为的等级之分,除了增添冲突外,并不富含什么科学道理。全凭各宫奴婢冲锋陷阵,比如李碧雅昭仪,比谁冲得都猛,穿着破布拼的似的长袍像一颗小炮弹。她采花的手势很敏捷。
李昭仪冲到哪儿都能把娇花弱柳似的宫女撞得东倒西歪。佳瑶怕事,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却被她看见了好东西:香椿芽?
佳瑶继而翻了个大白眼,无知害死人,作者没文化。
这是苋菜。
碧绿的卵形叶,根茎呈紫红色,像个含羞藏怯的小宫女。佳瑶兴冲冲地找来一把铁铲,后来觉得笨重,索性用双手挖开厚实的泥土,揪了好几株,又连根拔了几棵可以移植的,一边挖一边盘算如何下菜。
所幸别人都顾着争抢露珠给主子添光,没人管得了她的溜号行为。
真是不挖不知道。佳瑶细看御花园里,上头种的固然是奇花异草,下头世界更丰富。有几畦绿绿的春韭,想来还没睡醒,耷拉着它肥厚的茎叶。佳瑶心狠手辣地拦腰斩断,反正韭菜是小受、揪揪还会有。剃头刀儿割韭菜,寅时割丁卯时有,实惠极了。
各宫采露各有收获,正所谓露水均沾,于是都怏怏打道回府。凤藻宫里也静了下来,佳瑶反而精神焕发,她先把一部分苋菜往屋后土里移栽,一面企求老天开恩,待到苋菜盛产的夏季,便有数不尽的红苋。
现下这种白米苋,择去老梗,沥干水分,单是加几瓣大蒜下去炒,炒出来嫩粉绿,可美了。但是不敢吃蒜,味呛,到时候再熏晕了主子。
于是佳瑶把绿苋过水烫熟,拧去汁,加肉末、虾皮,少许葱姜提味,把这个做馅包成春卷。苋菜带着春天特有的软糯气息,配上焦焦脆脆的春卷皮儿,绝了。
韭菜炒鸡蛋是家常便饭,不稀罕,换做了一个核桃枸杞炒韭菜。把核桃片用小火烘出金黄色,炒入韭菜、姜丝,撒了些五香粉和白砂糖,淋了点麻油,看到韭菜变软了再盛锅,以枸杞点缀。韭菜温补阳气,最适合春季养心。
佳瑶美美地享受春之味道,不设防,有人竟找到她藏身之所,搭上她的肩,拧住她的耳朵。一面笑骂:“好你个懒丫头,我这儿到处寻你,你却躲在这里乐得清静。”
是涛姐。所以佳瑶提到嗓子眼的心略放了放,赶紧把吃食往涛姐那里推以示讨好。涛姐也就顺势拈了枚春卷,咬下密密春风,评价道:“油味重了些。到底不如我家乡的做法。”
“涛姐的家在哪儿?”
“大理,知道那里么,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涛姐说到家乡,咕哝起乡间趣事,总流露出细细的小女儿情态,佳瑶想到涛姐身着民族服装的样子就觉得美不胜收。
“等到明年开春,我就做满了期,可以出宫去了。”涛姐喜滋滋地说。
与涛姐心心念念要出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女霜霜,她每天的一个重要活动是按摩自己坚|挺秀美的胸部,然后对着铜镜嘟嘴。挺诱人的。但是做法本末倒置,身为宫女,没有端茶递水,就光想着怎么一步登天。
她上次带着佳瑶去送膳,尽管刻意打扮了,却一无所获,于是怪罪佳瑶挡了她的运头。佳瑶觉得好气又好笑,便再不与霜霜亲近。这回贤德妃让她们给圣上敬献几道精美的春令小菜,佳瑶是再不肯与霜霜同行。
不过霜霜还是无功而返。她哪里知道,有贤德妃的安排,她别说圣上的面儿,连个影儿都捉不住。
佳瑶的小菜倒得了好评,乾清宫的大拿派人来透露:圣上龙心大悦,今夜造访。不是招主子过去燕寝,而是像真正的夫妻那般秉烛夜谈。这是个把月都难得有的事。贤德妃立马命佳瑶精心准备,全宫严阵以待。
佳瑶充分领会了领导的意图,以俭朴为主,比如做了个蚕豆米炒苋菜,因为苋菜容易出水,不能炒太久,于是颠了几回锅就盛出来,摆在碧玉盘里很是好看。
她想着谷雨要祛湿热,于是做了薏米饭。从刚发下来的香椿里拨出一些拌了个香椿豆腐。志玲姑姑担心会不会太素了,赶着圣上要为仙去的太妃茹素,于是更显得孝心十足。
是夜,凤藻宫屏退左右,只留宫女可唯侍候。佳瑶乐得轻省,早早把小厨房收拾干净,回屋安歇。涛姐也合衣而眠,因一阵风起,又帮佳瑶掖了掖被角,倍感温馨。
听着屋外风声鹤唳,好似闪过鬼影憧憧,佳瑶不由害怕,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棂发呆,抖了一个激灵又连打好几个喷嚏。涛姐揉着眼说:“阿瑶,犯迷瞪了?做噩梦了?”
佳瑶吸溜了鼻子抱着膝盖说:“涛姐,我心里不踏实。”
是为什么不踏实,说不上来,就是那种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涛姐柔声道:“傻孩子,你入宫这些日也不曾怕生,莫不是想家了?”
佳瑶闻言愁眉苦脸,你说她想家,叫她想的是哪个家呢。涛姐却从阿瑶的身上仿佛看到初入宫的自己,于是长姐如母,搂过佳瑶拍拍她的头说:“傻丫头,睡吧,睡一觉就没什么了。”
佳瑶依言闭上眼睛,窗外风声大作,佳瑶把眼睁得圆溜溜,翻开被子、下床蹬鞋,心疼地说了一句:“想起来了,我的苋菜!”
涛姐一摸佳瑶的单衣,摁住她的肩膀说:“这孩子还真是傻到家了,怎么穿着这点儿就出去?着凉了如何是好?”
佳瑶就忙给她比划,移植过来的那一丛苋菜,还等着端午节的时候给她们做“十二红”。现在夜风吹得这般凛冽,佳瑶没经验,挖的坑又都不深,她很担心苋菜会拦腰斩断,岂不悲惨。
涛姐忙披上一件褂子道:“嗳哟,怎地这般闹腾,也不让人消停。罢罢,我去替你看看那些个菜,你且好生在被窝里待着。”
佳瑶便被她摁回去,看着涛姐长发飘飘地离去,心中的惶恐更一发不可收拾。但她把手伸过去,却什么也抓不住。
好像涛姐这么一走就回不来了似的。
她也确实久久久久没再回来,久到困顿一天的郝佳瑶都不知怎么的睡了过去,一觉睡到翌日清晨。佳瑶拼命告诉自己切莫往坏处想,她几度欲开口询问,其他人却没有半点反应。直到佳瑶做毕早膳才听到这么个消息:
“恭贺涛姐,啊不,该是刘贵人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日更的优良传统,做让读者满意又放心的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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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凤藻宫(5) 。。。
这年头的围城真多。里头的人想出去,外头的人想进去,而且个个杀红了眼。想上去的,比如霜霜还在绞尽脑汁护理胸部,一波一弹,不温不火。想出去的偏偏事与愿违。郝佳瑶看着面无表情的涛姐,新晋的刘贵人,小心翼翼地问:“想吃什么?”
涛姐没有言语。夏太监带着讨好说:“阿瑶,你又糊涂了,贵人如今体虚,自是要吃些补元气的。速速去拿来,误了事,当心娘娘罚你。”
佳瑶心虚。她始终有个思想包袱,涛姐若不是为那几棵破草,也就不会被大半夜起来溜达的圣上遇见。既遇着,偏她美目盼兮、长发垂地,披着翩然若飞的纱衣,剑眉星目、英气不凡,是后宫里不曾见的。
圣上动了心思,贤德妃大度让贤。这事顺理成章。
没有人问过涛姐的意思。
佳瑶垂头丧气地躲在小厨房里,她还是沉浸在自责之中,却又怯怯不敢致歉,怕担她担不起的责任。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地做些好吃的聊以安慰。
想做一个涛姐的家乡菜。可惜佳瑶对云南菜,吃的多做的少,何况云南菜所需选料非同家常,做法迥异,无论是汽锅鸡或是过桥米线。
思前想后,佳瑶无助地端着空碗在小厨房里苦|逼着一张脸,蹲了下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背后问:
“阿瑶,哪里不舒服么?”
佳瑶苦|逼着回头,涛姐还是像一个慈爱的长姊,佳瑶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冲到喉头,讷讷发不出音。涛姐不嫌灶边炉灰地上脏,扶起佳瑶,给佳瑶拨齐了刘海,道:“又呆了不是。你这副样子,如何在宫里平平安安。”
佳瑶没说话,涛姐轻叹了口气,“呆呆笨笨,未尝不是福分,兴许是我错了。”
“涛姐。”佳瑶唤了声,又怕不妥,涛姐看穿她的尴尬:“就依老样子叫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她莞尔一笑,怎么看也像是为了佳瑶挤出来的。涛姐说:“好了,你也不必在这里费事,我一点都不饿。走吧,帮我收拾一下。”
“你要去哪儿?”佳瑶问。涛姐捏捏佳瑶的脸:“哪儿也不去,我还是跟你住一块儿,可好?”
佳瑶看涛姐佯装平静,心上的大石头越重。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她内疚,内疚得心里像被水果猫抓一样。当然这招对没良心的人未必有效果。
涛姐带着佳瑶正在归置,夏太监满面笑容地端着东西进门道贺,原来圣上御赐了好些东西。夏太监点算完毕,涛姐谢了恩,夏太监说:“贵人还得去给娘娘谢恩。”
涛姐却不忙,她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块黑褐色的疙瘩,笑着对佳瑶说:“阿瑶,你可识得这是什么?”
佳瑶看了看,觉得像块煤炭。但显然不是,拿手指戳了戳,软,再嗅了嗅,香,咸香又甜香,于是试着说:“咸菜?”
“差不离。是玫瑰黑芥,你有口福了。”涛姐高兴地说,一面拉着佳瑶就去小厨房。原来这是玫瑰黑芥,又叫玫瑰大头菜,选用昆明官渡区金马、云溪二地的鲜嫩芥菜为主料,配以盐、红糖、饴糖、醅子酱、玫瑰香料等辅料,充分浸泡腌制、滤水发酵,经八十日后出缸日晒而成。
见这一块表皮黑亮的疙瘩被涛姐一刀切开,内心褐红色。涛姐切成小丁,泡在清水里泡了会儿,才允许佳瑶衔一小块品之,清香脆嫩、味咸回甘,佳瑶吃得生津开胃。
“淡嘴吃也好吃。阿瑶,涛姐今天教你做一道彩云之南的家常菜,黑三剁!”
这名字怪怪的。佳瑶兴奋劲起来了,在旁观摩涛姐用雪亮的刀把黑芥剁好,又把配菜比如尖椒、杏鲍菇、皮牙子也切成相等大小,见这些食材都被处理成小丁,倒确实符合“剁”这个意思。
接着,但见黑铁锅里放了些底油,开了极大的火,涛姐熟练地将杏鲍菇煎炸烘干,又煸炒猪绞肉末,皆捞出备用。再从自己的私房货里取出小米红辣椒,切碎,把所有物料依次放入。最后加入拓东甜酱油,也是她的私藏宝贝。佳瑶又伸了指头蘸了口甜酱油,甜咸兼备、酱汁粘稠,香气浓郁、味道鲜美,便知不是池中物。
出锅前倒入香油和水淀粉,炒出来的黑三剁像座小草垛一样立得住,不是松松散散的散兵游勇,每个菜粒都饱满爽利,一堆一垛。这便是“黑三剁”应了“垛”的谐音。
夏太监早就嘴馋了,眯着眼要尝尝成品。佳瑶则暗暗记下了涛姐的步骤,特别是看她开足大火,涛姐说:“这菜需得爆炒,不怕糊锅,我家乡的人说越糊越好。”
佳瑶越听越觉得??耍?谓阏獠唤鍪墙趟???袷墙淮???br />
夏太监有些不耐烦地拉长扁扁的声音道:“贵人,您还得去娘娘那儿谢恩呐。”涛姐木然地点点头,把酱油小罐塞给佳瑶,去了。
涛姐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以刘贵人的身份画了一个句号。有人说她凄苦终生,有人说她急赴黄泉,还有人说她远走高飞。总归,佳瑶是再不曾看见她。黑三剁葬了涛姐的年华,每咀嚼一口,都是说不出的香。
如果吃到了回甘的甜,佳瑶就想,也许涛姐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她的家乡。
佳瑶唯有这般安慰自己,借以消弭内心的歉疚。不过,老天爷安排她听到了宫女可唯斗胆问贤德妃如此安排的用意。
可唯对贤德妃的衷心,天地可鉴。可唯本身的条件并不差,姿色、能力、聪慧综合起来分数很高,但她就是能毫无原则地对贤德妃俯首称臣。这会儿,她也是为贤德妃抱不平,骂刘贵人表里不一。
“可唯,你倒是冤枉她了。”贤德妃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贤德妃贾元春从娘家带出的丫鬟抱琴笑说:“可唯姑姑,难为你为娘娘着想。不过你竟糊涂,阿涛的为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奴婢愚钝,请娘娘明示。”
贤德妃亲切地唤她起来,一面道了原委。既是舍不得这般好的人才放了出去,又是疑心横生,难道真有宫中女子不稀罕荣华富贵?亦或是她蓄意更大的阴谋。再则,贤德妃身体不适,不宜承欢,环顾宫阙内阁,只有不言不语的阿涛安全系数较大。
诸般考虑,送她上位,对贤德妃而言都是只赚不赔的好生意。
可唯心悦诚服,佳瑶汗流浃背。领导的意图,怎么也揣摩不到尽头。
佳瑶又想,会否有一天她也被拱手送上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阿瑶?朽木不可雕矣。不过一厨子尔尔。”
原来元妃给的是这个评价。
好在佳瑶压根儿也没指望过什么,无欲则刚,能够继续踏踏实实做菜。何况她收了宝贝甜酱油,又按照涛姐留下的秘方调配,取用五份黄豆酱油,加入两份半的红糖,两瓣八角,统统放入凉锅炖煮。
开锅的时候,志玲姑姑挑帘进了来,红了小白兔一样的眼睛,说“难为阿涛了”。佳瑶压上了挥不开的愁绪,喃喃道“怪我”。
“怪我。”志玲姑姑道,“原是该我去的。我哪里晓得阿涛这般刚烈。”
原来甜美宜人的志玲姑姑曾是贤德妃培养扶植新人的首选,无奈她坚决不从,并舌粲莲花,说服了贤德妃改选涛姐。
“是我太自私了。”志玲姑姑捧着脸,噙着泪珠,“我只当自己有小邱,却并不晓得阿涛也有心上人。误了她。”
小邱是谁?哦,每天帮忙宫廷倒马桶的马桶王子。
“可我与小邱,已经谈婚论嫁。哦,此事在宫中不可谈及。”志玲姑姑神色慌张道。佳瑶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意思。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也不愿。
每个人的心上都横着这么一档子事,沉闷得越发没了精神。也不知是否出自愧意,或者是褒奖贤德妃的大度,圣上恩赐,准许贾氏女眷本月进宫觐见。于是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俱按品级着服入宫。亲眷们一见着,自是多愁善感好一番执手相看泪眼。
当着众人,人逢喜事的贾元春把佳瑶夸得快没边儿了。说她做的菜甚合脾胃,人也乖巧,说她小模样低眉顺目,玲珑剔透。若非先前听到元春的评价,佳瑶估计也乐得没边儿了。
这会儿还好,警示自己切莫得意忘形,谨慎道谢,缩在角落里与背景融为一体。且听贾氏女眷与元春闲话家常里短。后宫探视的时间并不长,每个人都有想谈的重点。
特别是王夫人。她这日来,至少要做两件极要紧的事。话题直接跳到贾家宝贝儿贾宝玉身上,元春少不得要关心幼弟“可跟着塾师正经地学了四书五经?身体可安?”又叮嘱“管是要管的,但管得太密太严,恐生不虞,岂不事倍功半。”
贾母一一答下,体恤王夫人母女连心,便示意王夫人说说话。王夫人乃大家出身,礼数周全,这才审慎开了口,少不得先要问候女儿的吃穿用度,又不敢说的太过头,以免冲撞皇家威仪。然后才试探着道:
“娘娘既说起了宝玉,宝玉这几日也精进了,前儿学着题字匾,老爷竟倒夸了他几句。想是娘娘恩惠福泽。宝玉也与他姐妹习字读书,或是跟这老爷听听政务,再过个三五年,也该去考个功名回来,若能光宗耀祖,也不枉娘娘疼他一场。”
“宝兄弟果然长进了。一晃,竟要到了立业的年景。”贾元春提及弱弟,含笑道。王夫人顺着女儿的话说:“何止是立业。少不得还要娘娘操心。”
贾元春立刻会意,拉过贾母和王夫人的手说:“我不在跟前儿,既是想多照应,也有难处。年下里省亲,单见家中薛、林二妹俱是姣花软玉一般的好人物,她二人与宝玉一块顽大的。还得是老太太、太太看得准。”
贾母忙道:“劳娘娘惦念,娘娘谨当以凤体为贵,这等琐事,不必惊动。”显然有她自己的主意。定了基调,于是王夫人不敢再说。
贾元春未必要撇划清楚,但多多少少向着生母,于是问及家中其余人,比如薛家姨妈宝姑娘可好。王夫人也按捺不住,红了眼圈说:“不敢相瞒娘娘。薛家的独子蟠儿,终是被判了秋后问斩。”
贾元春闻言皱起了眉头,思虑着如何翻手为云覆手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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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37、凤藻宫(6) 。。。
薛蟠被判死刑。那他是死了呢还是死了呢还是死了呢。
——阿瑶,戒嗔戒怒,你又多事了。
薛蟠的杀人命案是年下的事了,案情明明白白,这会儿一审判决,含冤而逝的大嫂也可在九泉下瞑目,更见京中百姓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就知公道自在人心。然而事实就是这般残酷,当事双方无人欢喜。
佳瑶毕竟和薛姨妈、香菱曾在一个屋檐底下住过,不由想她二人指不定哭成什么模样,薛家单传,恐怕也断了吧。说到底,便怪她们娘儿们教子不善、遇人不淑。
薛蟠何时会被行刑呢?到底该不该也让薛蟠一命抵一命呢?诸如此类问题则上升到“是否应废除死刑”这经久不衰的辩题,郝佳瑶捶了捶脑袋,抚平了因生死突变而惹出的感慨。薛蟠应还没有被行刑,大概会交由大理寺再去复核。他一只脚已经迈入死神殿了,依佳瑶说,早死早超生。
“阿瑶。”有人叫她,佳瑶抬头朝墙根看去,一个长着鞋拔子脸的大叔慈眉善目地叫她。阿瑶忙放下手里洗着半截的菜,热络地跑过去叫了声“赵大叔”。
赵大叔是位守护内庭门户的老公公,八品侍监首领太监。因他从业多年,摸爬滚打,熟谙主子心理,颇得官家倚重,在后宫内院算是有地位的。至于赵大叔缘何能对阿瑶和颜悦色,一则是赵大叔本来就爽气,二来他膝下无子女,对小辈儿的也爱提携一把。
再加上佳瑶的一手猪肉炖粉条,做的那叫一个心头好。
当然也有贾琏的金钱推磨。
赵大叔有任务在身,笑眯眯道:“姑娘,外头问你最近该吃些什么才好。”
一侯苦菜秀,二侯靡草死,三侯麦秋至。佳瑶歪着头想了想说:“吃些苦的,大叔,劳您帮忙传这几个菜名:苦瓜鸭片,用芝麻香油和盐炒就行;豆腐鲫鱼,得放豆瓣辣酱,加老抽;乌梅山楂开胃饮。,这个,前门儿大街上有现成的,别图便宜,要泡出来,还要用二贡糖。让他买回来再煮进去山楂和红枣,有薄荷叶就再好不过了。”
佳瑶嘱咐道。端的不敢舞文弄墨,以免将来落入他手成了把柄。赵大叔用他自己的方式给记了,花钱请赵大叔传话,总没错的。
还不是为了贾琏。“天上人间”少了佳瑶掌勺,食客不满,贾琏抓耳挠腮,请了几个厨子,做的菜却总是老套,不如佳瑶才思敏捷、创意十足。只好想了个折子,请人定期传个话儿。
赵大叔道:“都记着了,听着就不错。”
佳瑶把笼屉里的面点抓了几块给赵大叔,也不推辞,趁着热乎劲儿吃了一口,赵大叔说:“姑娘手艺确实好,赶明儿给大叔做几个黏豆包。”赵大叔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佳瑶调皮地比了个手势说:“欧儿了。”
且说凤藻宫贾元春这几日的重点不自觉地移到表亲的事上,再加上气候渐干燥,对起居饮食也疏忽了。佳瑶看她日夜愁眉深锁,那份因涛姐一事而愤恨责怪的心,也就弱了半分。还是尽心尽力。
可唯肩负起侍膳一职,这日看着佳瑶做的菜,摇了摇头:“娘娘最不喜苦的,你怎么用了这些苦瓜,还嫌娘娘烦心事不够多么。”
“小满得吃点儿苦。”佳瑶慢慢放开话匣子,“我焯过水,没那么苦了,要不您先尝尝?”
“若是娘娘怪罪下来,我定要罚你。”可唯容不得贾妃受到一丁点委屈。
佳瑶是真心想给贾元春去去火。苦瓜清凉嫩香,清热凉血又能解毒,久服则安心益气。轻身耐老。佳瑶把苦瓜用开水烫煮过后挤出苦汁,或是做馅,或是熬汤,变了法儿的减轻苦味。贾妃又心不在焉,所以草草吃毕饭,又忙她的打点去了。
少不得要硬着头皮请大理寺卿的独生爱女法岚惜,因法岚惜捞人得法。贾元春漱了口茶,命志玲姑姑抱来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往法妃所在的西六宫去了。
法岚惜正在那儿发脾气,原来宝萝这日也有心遵循小满节气的惯例,给主子烹调了一道从琉球国学来的苦瓜炒蛋。无奈法岚惜一丁点苦都忍不下。贾元春强拗出一个笑容,道:“岚惜姐姐消消气,苦瓜健脾开胃,宝萝姑娘也是为你的身子着想。姐姐若是吃不惯,咬两口便罢了。”
“哎哟哟,这是哪儿吹来的风呀。”法岚惜没好气。贾元春不多理论,讨好着说:“早听闻岚惜姐姐想养一只宠物,我就记上了,这不是赶着亲朋送了来一只猫儿,我看它也聪明伶俐,若姐姐不嫌弃,权当是妹妹做一个顺水人情。”
法岚惜漫不经心地修了修尾指,看来她对这只猫并不感兴趣。贾元春仍是十足的好脾气,命人架着微胖的小猫的前肢好让法岚惜看看小猫的正面。却是一只白色纯种波斯猫,法岚惜被那可爱模样逗笑了,伸出手勾勾猫下巴。粗粝的猫舌温顺地舔舔法岚惜的手指,法岚惜的侍婢萨姑娘惊喜连连:“主子,您瞧,这猫倒通人性,知趣儿的很。”
贾元春笑道:“我看是猫与姐姐有缘分。”
法岚惜也得意起来,想她花见花开、猫见猫爱,懒洋洋道:“那就收了。”
贾元春又道:“姐姐不知这猫儿还有一个趣处。它呀,只喜欢吃水果。举凡鱼肉米面,它是不吃的。”说着就演示着,果然,小白猫对宫人捧过来的鲜鱼看也不看,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着往法岚惜怀里钻。
法岚惜道:“我的小乖乖,吃水果?”半信半疑地捻了一枚海棠果。说来也奇,那猫儿刺溜就衔了去,法岚惜触到它温温的呼吸,眉开眼笑道:“好玩儿,好玩儿。我还是头一回见水果猫哩。”
贾元春见法岚惜这般高兴,暗暗松了口气。法岚惜也不是吃素的,从贾元春进门就晓得来者何意,但她就不轻易松这个口子。于是道:“贤德妃姐姐还真是大方,前儿听说倪荭丫头家里出了事,姐姐也不计前嫌,给了她一堆东西。真真让人佩服哩。”
元春面色微尴尬。只因这倪荭本是自己宫里一个小丫鬟,上了位不说,还挑明了要与元春不合,甚至欺压到了元春头上。偏那一阵圣上鬼迷了心窍,一个德宜芝,一个倪荭,喜好这种带些邪性的女子。
也罢,也罢。法岚惜这样说,自是讥讽她做老好人做成性,千挑万选准备来的水果猫也被打了折扣。元春心里已是气闷至极,面上仍是笑逐颜开:“倪丫头家里横遭不幸,但凡是谁,也必动恻隐之心,至于前尘旧账也是不相干的。”
法岚惜冷笑着只顾逗新宠。元春只得又想到一个示好的法子:“刚我也吃了苦瓜,阿瑶做的,若是姐姐想尝尝,吩咐一声,妹妹这就叫她来。”
法岚惜正想找机会削削阿瑶的风头,冷着脸说:“那叫她来给本宫做一道,不苦的苦瓜。”
贾元春派人去传,心里默想,恐不得要委屈阿瑶了。
且说佳瑶听到这个要求,委实啼笑皆非。这都多大的姑娘了,都是当|妈的年纪了,摆什么谱。不过也未必难得倒她,若要苦瓜不苦,先把苦瓜内层的绒绒的薄膜去除干净。然后把苦瓜切丁,放到井水下冲刷,好像经此一道苦味便有所消减,难道是随水流干净了?佳瑶也没敢喝过那冲掉的水,故而不知。
接着便把冲干净的苦瓜丁放到锅里用酱油和冰糖,烧开之后就一直放凉,让浓郁的汤汁全部被吸入苦瓜之中,置换出苦味。从涛姐那里拿来的拓东酱油发挥了妙处,这本就是甜酱油的调味料,完全盖住了苦瓜本来的味道。
法岚惜吃到嘴里还以为是糖藕,以至于她的报复之心被弱化,由衷地吃了一个又一个。因为佳瑶把这碟酱糖苦瓜做得好似蜜饯小吃,很适合馋嘴又要减肥的法岚惜享用。
宝萝气不过,嘟囔道:“那这就不是苦瓜了!作弊!”
法岚惜理也不理她,向元春透了口风说:“大理寺还在复核,又不是立马执行,那家人该得的也没少得,你们再努把力,也不是不行。”
元春一听便知真章,姐妹俩客客气气闲话了两句家常事,却听有丫鬟急急来报说“不好了,不好了,太监在御花园里聚众抽鸦片,被逮了个现行”。
法岚惜见多识广,打了呵欠说:“那些监察向来和太监是一家人,表舅堂兄的,抓抓也是做样子。我看恐怕是嫌最近的纳贡少了,太监们补上也就罢了。这点子小事慌什么。”
贾元春也见怪不怪,悠悠抿了一口茶。那宫女急道:“若是监察也就罢了,娘娘不知,是皇上亲自抓了的,现下正龙颜大怒,听说是牵扯到沥沥拉拉一大帮人,皇上现在提了孙总管问话呢。”
法岚惜微微向前倾了身,势要听得清楚些,连声问:“你说哪个?敬事房的孙总管?”宫女一张苦瓜脸道:“还有莫总管。若是旁人,奴婢哪里至于这般着急。”
法岚惜神色慌张,贾元春也变了脸色,盖因孙、莫二人进宫时候也不短了,人脉通达,若连他们都进去了,既说明事态严峻,更有可能顺藤摸瓜、牵连甚广。志玲姑姑赶紧低声道:“娘娘,咱们也回去点算点算。”
郝佳瑶这才了解到,后宫里鸦片屡禁不绝,新君登基,势要点燃的三把火之一就是要把这张毒网烧成灰。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圣上这才刚刚下了决心,关了孙、莫二人,已隐隐碰撞到了冰山。孙、莫二人摆明了有恃无恐,监察个个又不顶用,圣上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什么混迹多年的江湖大佬,黑白通吃的人民笑星。孙总管更认准了上无拆家,自产自销,这不是开玩笑么。
圣上心烦意乱,连扫几个杯子,咣咣凿得金砖坑洼。乾清宫总管太监于寿清跟着遭殃,病急乱投医,吩咐人去贤德妃那儿讨法子,没法子,有菜也好。这不,就有人扭着丰乳肥臀,趁着人仰马翻,端着别人做的果实,偷偷溜去了。
姑娘,我说,圣上这块香饽饽,你就这么啃上去,不怕崩了你的牙。
作者有话要说:
客官们,有意猜猜姑娘是谁乎。
还有一位赵大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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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凤藻宫(7) 。。。
听闻民间广泛流传着御花园的传说。阿哥在御花园里调戏宫女,宫女反过来对阿哥大打出手,阿哥被打完之后还笑,笑你妹。
或者妃子穿着旱冰鞋溜来溜去,全球定位了皇上的行踪,以备在花园里唱个小曲儿,刚好撩动帝王的春心,撩个毛。
宫女霜霜也赶着这拨风潮,承欢陛下,当然她为了爬上燕禧堂的床,也是花了一番气力的。所谓的全球定位,还不是圣上身边人的一句吹风,于是先挺胸而出,给圣上边上的人一些甜头,再帐暖春宵、颠龙转凤。
不知圣上是否心情烦闷影响发挥,或是他心怀愧意连连,或是他对胸器并不感冒,对霜霜,马马虎虎给了个最低等的封号,就此打发到尘埃里。霜霜自是委屈大哭,但看谁也不吃她这套,又止住抽噎,低三下四地跪在贾元春面前讨饶。
贾元春不急也不恼,客气而疏离地说:“姑娘的身子如今是圣上的,怎敢劳动了姑娘,起来罢。志玲姑姑,往后的活儿,自是不可再让姑娘去做。”
志玲忙说是。元春却并不提是否要给霜霜配备女婢,没有奴才,何谈主子。采用的是漠视态度,像是晾晒新鲜的鱼干,晾在阴暗的角落里都快发霉了。
宫女可唯曾咬牙切齿地赌咒霜霜蹬鼻子上脸:“娘娘,您就这么由得她在这后宫之中,留她岂不是祸害?”
元春语气古怪地反问道:“依你的意思,又该怎么待她?你知道的,我从不愿打骂你们,好容易长成这般好模样,巴巴地让爹娘给送到宫里来,本来就是求富贵的,又何必拦了你们的路。”
“奴婢惶恐。”可唯俯首道。
“可唯,快起来,你知道我说的从不是你。”元春赶忙扶起得力爱将,拍着可唯的手说,“傻丫头,难道我还不分青红皂白吗。霜霜这事儿,若不是现下被其他事儿绊住手脚,又是在风口浪尖,我必是要好好过问的。”
可唯道:“娘娘是忧心您娘家的亲戚薛府大爷?奴婢这就去找赵公公打听。”
“别忙去。”元春急急拉住可唯,低下声音,“说起此人倒提醒了我,暗地悄悄儿得吩咐下去,这几日我宫内的人都不许接近。”
元春不惜把暗自揣度掰开揉碎说与可唯听。敬事房的莫总管已被领了出来,不见得是他通天手段,莫总管不过是小虫尔尔,上峰反而可能考虑的是长线钓大鱼。便暂缓风声,引蛇出洞。
可唯惊骇地捂住嘴巴:“娘娘,您、您是说赵大叔就是拆家?”
元春正色道:“哪里说风就是雨,圣上都不晓得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可唯头如捣蒜。元春自闺阁中带出来的丫鬟抱琴笑道:“蠢笨也是传染的不成?可唯原先也是聪慧的,如今才跟那个阿瑶在一起待了多久,就这么毛手毛脚一惊一乍。”
元春对抱琴莞尔一笑:“你是一日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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