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没多久的时候,申报总部就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男男女女,他们当中,有昨天被何书桓和杜飞连累受伤的公交乘客,也有被搅得生意完全做不成的菜场商贩们,没一会儿就把这里搞得人仰马翻。
最后老总叫来了保卫科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赔钱加道歉,才堪堪把那些人劝走。
不过也因此,把何书桓和杜飞昨天所做的事,彻底暴露了出来。
第31章 雪姨很忙
被大家习惯叫老总的申报主编;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
实际上,在今天这件事之前,他就已经对何书桓和杜飞颇有微词。
何书桓和杜飞都是复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年轻气盛;所以他对他们一向都比较纵容。
毕竟对于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还是比较喜欢的。
但对于他们总是给他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这点;他却从不姑息。
把何书桓和杜飞叫过去狠狠批了一顿后;申报老总冷冷看了杜飞一眼;告诉他因为相机被砸的原因;他这个月的工资可以不用领了,并且再三叮嘱他们两个;以后采访时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闹得好像恨不能让整个上海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大名。
最后;老总沉吟了一下,忽然把正在修稿子的陆尓豪叫了过去,“书桓,杜飞,采访秦五爷的工作,你们两个暂时就不要做了。尓豪,你最近这半年来的表现越来越出色了,之前采访餐饮界领头人物的稿子也在民间引起了不错的反响,所以这次,我把采访秦五爷的工作交给你来,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陆尓豪这半年来的变化之巨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对于这个忽然冷淡沉稳了许多的青年,大家也不会过分去探究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对于他这样的变化,申报的老总自然乐见其成,因为陆尓豪现在的工作能力,比半年前实在进步太多。
侧过头看了眼何书桓和杜飞,在看到他们无奈加抱怨地耸了耸肩之后,陆尓豪才应了下来。
对此,何书桓和杜飞倒是并没有觉得是陆尓豪抢了他们的工作,反而觉得都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有进展,所以老总才把尓豪抓了壮丁。
想到这里,何书桓还是决定和老总争取一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杜飞也去帮尓豪一起采访秦五爷,毕竟我们已经接手了一段时间,对秦五爷的了解稍微多一些。”
“是啊是啊,”杜飞也赶忙说道:“老总你不知道,那个秦五爷简直像个黑社会头头一样,身边保镖一大群,还个个都凶神恶煞,我和书桓没少吃他们的苦头,就连我的相机,也都是被他们给砸烂的……”说到最后,杜飞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老总仔细考虑一会儿,却还是拒绝了,“你们两个说的也有道理。那你们今天就整理出一份有关秦五爷的资料,都交给尓豪研究。至于秦五爷的案子,我还是打算交给尓豪一个人去办。”
看何书桓和杜飞还有话要说,老总直截了当地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至于你们两个,也别想闲着。马上就是各个大学开学的时候了,你们两个给我去各个大学采访下那里的新生和家长,还有各个学校今年的教学制度是否有变化。”
见何书桓和杜飞脸上隐隐有些失望,老总不禁笑了出来,“别以为这个案子很容易,你们想想上海一共有多少所大学。”
话音一落,果然见到何书桓和杜飞的脸色有些发白。
老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戒骄戒躁,之后就溜达着回办公室了。
老总一走,何书桓立刻就看向陆尓豪,“尓豪,没想到老总竟让会把秦五爷的案子交给你,让你接手我们的烂摊子,这实在是让我们有些过意不去。”
“是啊是啊,老总也是,不知道我们是‘三剑客’么,干嘛总把我们拆开来,不让我们一起行动?”杜飞也皱着脸抱怨道。
“好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见何书桓和杜飞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心生怨怼,陆尓豪心底对他们的评价倒是高了几分。
至于“三剑客”什么的,尓豪大大表示风太大,他没听清,“你们快把资料整理出来吧,我最近手里的活也很多,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虽然心底对于如何赚钱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但现在也仅仅只有了个模糊的轮廓,只凭这些,还不足以让陆尓豪草率地行动。
和妈妈不同,陆尓豪来到这个百年前的大上海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而且原主也不像王雪琴那样出门的时间很少,所以对于此时此地的风土人情,他倒是比妈妈要了解许多。
不过就算如此,在真正打算动手创业之前,他也要做好全面的市场评估,以及快速聚积起必要的人脉。
与此同时,申报记者的这个身份,陆尓豪也并不打算放弃。
很多时候,记者这个身份会让很多地方都对他大开绿灯,甚至接触到很多原本很难接触到的人,比如说他近段时间刚刚采访的各行业大亨,以及马上要采访的秦五爷。
所以他才会让妈妈尽快帮他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选,在未来能够代替他,站在人前帮忙打理名下的产业。
陆尓豪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原本有些沮丧的杜飞,却已经恢复了活力。
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哎,尓豪,昨天我和书桓在电车上还遇到了你妹妹如萍,她可真是个好人啊,我们之所以能拿到秦五爷的照片,还多亏了如萍。”
说到这里,他对陆尓豪挤了挤眼睛,“昨天似乎有听如萍提起过,她也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对不对?”
陆尓豪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似笑非笑地看了杜飞一眼,“是啊,我们家如萍确实是今年上大学,你要做什么?”
“哈哈哈……既然老总让我和书桓去采访大一新生,我们自然要好好做这份工作!”
一想到昨天见到的甜美可人的陆如萍,杜飞就几乎迫不及待要冲出去采访,同时对于把他派去采访大学生的老总简直感激涕零。
还好何书桓及时把他拦了下来。
实际上,对于昨天认识的陆如萍,何书桓也很有好感。
不过,他到底不像杜飞那么冲动,当即对陆尓豪问道:“尓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如萍上的是哪所大学?”
“对哦,书桓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这件事,如萍昨天还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学校。”说完,杜飞也满眼期待地看向陆尓豪。
陆尓豪看着这两个眼睛亮闪闪的家伙,心底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一想到估计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索性直接告诉他们了,“是圣约翰大学。”
“不过,”看着何书桓和杜飞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陆尓豪笑着警告他们,“我们家如萍可是从小被宝贝着长大的,你们可千万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到时候被我们家的人打断了腿,可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何书桓一脸“我是好人”地耸了耸肩。
杜飞则哇哇叫起来,说难道你们陆家的人都是洪水猛兽哦吗?明明如萍看起来那么温柔。
陆尓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反正他已经言尽于此,至于他们以后要怎么做,自然不是他能控制的。
这天中午,曹老爷子在回到家后,连忙把正在外面给人看诊的儿子曹向东叫回家来。
父子俩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直到晚饭时才出来,曹向东第二天就辞去了药房里看诊大夫的工作。
陆尓豪也在妈妈的提点下,正式和曹向东搭上了线。
实际上,最近陆尓豪忙得几乎分身乏术。
一方面是忙着和曹向东的接洽事宜,另一方面,则是忙着参加各类复旦大学毕业生的各类同乐会,校友会,以为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寻找合作伙伴和强有力的后台。
与此同时,他身为记者的本职工作,采访大上海老板秦五爷的案子,也很快被提上日程。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上海各个大学开学的时间,就接踵而至。
陆如萍和陆依萍的大学生活,也即将开始了。
☆、第32章 雪姨很忙
上海正是多雨的季节。
圣约翰开学的前一天,整个上海都被瓢泼大雨所覆盖。
距离夏天的到来还有一些时日;空气中泛着独属于上海春天的湿冷气息。
陆家的洋房里;此时却完全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地上已经换了前几天新买的羊毛地毯;家具也都已经被擦得不染纤尘。
已经精心调养了一个月的王雪琴,今天也穿戴整齐,细细化了妆,来到一楼和大家一起,为几个快要入学的孩子庆祝。
明天就是如萍正式进入圣约翰的日子,梦萍将要就读的爱国女中,也在三天后开学;至于小尔杰,还是小学生的他;还拥有半个月的美好假期。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归几个孩子都要陆续开学了,而且近一段时间,因为王雪琴的身体不爽利,所以陆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么其乐融融,共聚一堂地热闹热闹了,所以王雪琴索性让张妈多做了些菜,又让尓豪提前订了一个冠生园的蛋糕,而后又指挥着几个孩子和阿兰一起把宴会厅布置好。
一场小型的家庭聚会,这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既然是给几个孩子庆祝开学,那么自然少不了礼物。
陆老爷子这天心情也很好,他现在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一家人和和乐乐,所以特意给几个孩子分别封了大红包,就连早已经成年的尓豪,都得到了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封。
对此,陆尓豪倒是也没推脱,反而笑着说他这红包可真是收得受之有愧,按理说明明是他应该往家里交钱才对。
他今天心情也不错,主要是妈妈看上去心情也很好,所以倒也不想再板着一张脸冷了气氛,所以在收到红包后,才会小小捧了陆老爷子几句,倒是把老爷子听得心情大好。
尔杰还小,所以王雪琴在抽出一张五元的钞票塞给他买零食后,就把剩下的钱先帮那孩子收起来了。
她刚才大略看了一眼,尔杰的红包里大概有五十元,这么多钱放在一个才这么小的孩子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在和尔杰仔细讲明白,说妈妈只是先帮他保管之后,王雪琴就先帮他把剩下的钱收起来了。
好在陆尔杰这一个月以来,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妈妈是真的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惯着他了。
就比如以前他如果想要什么,大家不给他的话,只要他一直哭闹,最后总能达到目的。
可是自从妈妈生病之后,无论自己如何哭闹甚至满地打滚,妈妈都几乎再也没答应给他买过东西,甚至有时候,还会直接让尓豪哥哥把自己丢出房间。
为了这,陆尔杰这一个月以来没少跟陆如萍哭鼻子。
只是如萍姐姐对他说,大人都喜欢听话懂礼貌的好孩子,如果他学着懂事点,不要总去闹妈妈的话,妈妈或许就又会像以前那样,对他最好最好了。
虽然后来他发现,在不哭也不闹脾气之后,妈妈确实对他和颜悦色了很多,但像从前那样要什么给什么的情况,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陆尔杰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好像快要被妈妈抛弃的感觉,所以最近这段日子,倒是越发听话了起来。
满意地看着陆尔杰没有丝毫不满的表情,王雪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对这孩子这段时间的进步打算给予嘉奖。
她送给陆尔杰的,是一颗崭新的篮球。
男孩子嘛,要多运动,以后才会长得高。
比起那些小汽车啊小娃娃之类的玩具,王雪琴果断觉得,还是让尔杰多玩玩篮球啊足球啊这类会激发男性骨子里野性的团队运动比较好。
一来能起到锻炼身体的目的,二来,团队竞技可是最需要大家的默契配合,可以好好磨一磨尔杰那小霸王一样的性子。
当然,这孩子现在还小,估计连球都不一定能带明白,但总归,如果能培养出他对这类运动的兴趣,也是好的。
王雪琴送给如萍的礼物,是一条样式古朴精致的银质十字架项链。
如萍从中学起,上的就是教会学校,一直以来都信奉天主教。
王雪琴虽然从来不信这些,但对于有信仰的人,却也十分尊重。
当然,她送如萍十字架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此。
实在是因为,她对电视剧中,何书桓在如萍生日时,送她十字架项链的细节记得太清。
王雪琴忘了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
男人在送一个女人项链、手链、脚链以及指环的时候,其真正的意图,是希望能够以此来套住那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否真的能够代表广大男人的心声,但总归这些都是贴身的私密物品,送给异性的朋友终究不太妥当。
更何况何书桓后来还一直自诩从未对如萍产生过暧昧的情愫,却也在同时承认,如果没有遇到陆依萍,那么自己一定会和如萍在一起。
这种吃着碗里还放不下锅里的男人,实在让王雪琴看不上眼。
所以干脆,抢先一步往如萍脖子上挂上这么个辟邪的十字架,希望能让她避开何书桓那朵多情的烂桃花。
陆如萍在拆开礼物盒子,看到那条做工精致的十字架项链时,就喜欢得不得了。
当即让王雪琴帮她戴在了脖子上,那一整天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明明妈妈以前也经常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但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条十字架项链一样,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有被妈妈放在心上惦念过。
大概是这次妈妈送的礼物太过贴心的缘故吧?陆如萍如此想着。
见如萍和尔杰都拿到了妈妈送的礼物,最近一直十分黏王雪琴的梦萍不干了。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噘着嘴腻在王雪琴身边,陆梦萍不依地道。
只是那语气却是十足的撒娇,眼底也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充斥着明晃晃的期待。
这一个月以来,她和妈妈亲近的时间简直比之前的十五年加起来都要多,对妈妈的了解自然也多了些,所以自然清楚,像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妈妈必然不会独独落了她一个人的礼物。
而王雪琴,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王雪琴送给陆梦萍的,是一本名叫《钢琴入门基础》的书籍。
这本书的讲解十分细致,并且深入浅出,十分适合没有钢琴基础的人来学习。
虽然这本书看上去没有如萍的项链来得精致漂亮,也不像尔杰的篮球那样随时可以拿来玩,但它却传递给了陆梦萍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在学习钢琴这条路上,王雪琴对她抱有的是支持的态度。
不然,她也不会送给自己这样一本书。
察觉到这一点,陆梦萍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抱着书一手抱着王雪琴的手臂,干脆腻歪着不肯撒手了。
王雪琴满意地看着这几个孩子的表情,尤其是梦萍和尔杰,在这一个月里的变化尤其大,如此,倒是让她对未来的信心更大了些。
陆家这边家庭聚会的气氛正酣,坐落于上海市另一端的陆依萍母女家,母女二人也正在细细话别。
这天是陆依萍将要就读的师范学院开学的日子。
傅文佩早在一周前,就为女儿依萍准备好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新书包。
衣服是用纯棉料子缝制的崭新旗袍,鞋子是用纯牛皮制成的,书包则是傅文佩花了两天时间,亲手用碎布料缝制出来的。
“依萍,到了学校之后,一定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把刚刚拿出来的新伞递给依萍,傅文佩忍不住叮嘱道。
“妈,我知道的。”虽然师范学院并不是陆依萍最开始的选择,但既然已经决定了去那里,她自然就不会再自怨自艾,所以对于今天要去师范学院报到的事情,她的心情倒是还不错。
“路上注意安全,今天雨大,你自己看着点路。”傅文佩又说道。
“妈,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依萍,你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把伞带回来。这一把伞也要好几毛钱,上次你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虽然带回来了新的,但旧的拿回来也勉强能用,下次可再不能那么浪费了。”见陆依萍撑开伞准备出门,傅文佩忍不住又絮叨了两句。
“哎呀,好了,妈妈,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再把伞忘记的,你就不要再念我了。”对于这个相依为命的母亲,陆依萍一向都很有耐心和包容力,所以即使傅文佩的话让她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却仍旧挂着明朗的笑容。
“好,好,我不说了,你快去吧,千万别晚了。”
听到这里,陆依萍赶忙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而后赶忙拿起书包和伞,“妈我先不和你说啦,再晚就要迟到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可千万不能出洋相。”
说完,赶忙和傅文佩告别,举着伞一头冲进雨幕中。
这条弄堂里,住着不少人家。
男人大多都在外面干活赚钱,女人则在家中照顾老人和孩子。
这人一闲着,就总会想要找些事情做。
而这些生活整日围着男人和孩子转的女人们,每天最为热衷的事情,就是扯些家长里短,顺便互相攀比谁家过得比其他人家好。
陆依萍以前从来不会去注意这些女人在说什么。
她和妈妈虽然在被爸爸赶出陆家后,不得不辗转着来到这里定居,但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和妈妈即使住着最简陋的房子,穿着粗布做的衣裳,却仍旧和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她们就像是蒙尘的珍珠,不得不和这些砂砾般平凡的人们蜗居在一处。
但即使她们穷困潦倒,却仍旧磨不灭骨子里的清高。
陆依萍一直如此坚信。
所以在透过滴答的雨声,听到不知谁家屋檐下传来的那些污蔑妈妈的话后,她才会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们正在议论的,竟然是自己的妈妈。
那些话是这样的——
“你看看那姓傅的女人最近得意的样子,我呸!真以为咱们不知道她那钱都是从哪来的呢?整天摆出那么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呢?!说到底,不还是个出来卖的?不然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女人,在这个年纪还带着那么个半大的丫头住这种地方?”
“是啊……其实我也总看到,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她们家的门,看样子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我都亲眼看过好几次了!那人进门没多久后,傅文佩就收拾好东西跟着那人走了。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噗嗤,你说,他们能去干什么?”
“还能去干什么?一个常年守寡似的碰不到男人的老女人,和一个老男人走,还能去干什么?!”
后面的话,陆依萍已经几乎听不清了。
她耳边回荡的,只有那几个女人放肆而又暧昧的嘲笑声。
“你们都给我闭嘴!!!!”
“哐当——!!”
等陆依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扔了手里的伞。
而那几个用这世间最最恶毒的语言来中伤她妈妈的女人,则正一脸吃惊地看着她,还有她脚下那已经散了一地的滚烫火盆。
☆、第33章 雪姨很忙
陆依萍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几个并不熟悉的邻居;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和妈妈的生活一向本分而又平静;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她们母女俩,所以妈妈一直以来都深居浅出,怕的就是出门太频繁被外人说闲话。
流言猛于虎。妈妈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告诉她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才会被人尊重。
可是这些人;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来说妈妈?!
陆依萍这辈子;最接受不了也最无法容忍的事情,就是让妈妈受委屈。
所以她恶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女人,声音都因为激动而不自觉颤抖起来;“你们;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那几个女人本来就是因为雨天没事做,凑在一块闲磕牙,谁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不禁念叨,说谁谁到。
对于陆依萍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人的事情,这条弄堂里的人都清楚。
邻里邻居一起住了四年,有时候连谁家男人夜里打呼噜声大点,都会在第二天成为被邻居说笑的理由。
更何况像陆依萍母女这样本就有点奇怪的人家。
自从四年前傅文佩母女搬到这条弄堂里后,众人就一直对她们二人抱有浓厚的兴趣。
你要说傅文佩是寡妇吧?这几年下来,大家确实是没见过她家有男人。
可有人打听过后,却被傅文佩否认了。
可要说她不是寡妇吧?这四年来,她们两个丝毫没有经济来源,也从不见出门干活的女人,却也从来没见缺过钱,起码房租什么就算拖欠了,没多久也会全数缴上。
时间长了,大家的八卦之心自然疯长,对这母女二人的身份猜测花样也就越来越多。
而不巧的是,今天在她们编排傅文佩的时候,竟然恰好就被傅文佩的女儿听到了。
住在这条弄堂里的,大都是社会底层的人群,早在多年的贫穷生活中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和不要脸的本事,像傅文佩那样软和的性子几乎是独一份。
所以在听到陆依萍的话后,被她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的女人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牙尖嘴利地顶了回去,“怎么,你妈有脸做还怕我们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成天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柔弱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嘲笑地说完,那女人还嫌不够,恶心似的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陆依萍脑袋嗡一声,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冲那个女人扑了过去,抓住那女人的肩膀就死命晃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妈妈?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个那么本分的女人!是,我们家是没男人,那是因为我爸爸把我们赶出了家门!你们不同情我和我妈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地里这么污蔑她?!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和我妈平时有得罪你们吗?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坏?!要是让我妈听到这些话,她还怎么活?!”
没人比陆依萍更清楚,妈妈是个多么在乎名声和贞洁的女人。
在妈妈看来,那是比命还重要百倍的东西!
陆依萍简直无法想象,如果妈妈真的听到这些女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话,会不会直接一头碰死在井檐上?!
陆依萍冲过去的时候,那妇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动手。
直到被陆依萍箍住肩膀,看到她那副疯魔一样的神情时,心底才有几分打怵和心虚。
不过到底是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论起脸皮厚度,就是十个依萍母女拍马也赶不上。
所以那妇人很快就尖叫着让几个在一旁看着闹的邻居,把疯了一样的陆依萍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陆依萍恨极了那女人的嘴脸,挣扎着被拖下来的时候,仍旧不忘在那女人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那女人被踹得一个趔趄,心底顿时也起了一股邪火,一耳瓜子就抽在陆依萍脸上,边整理被陆依萍拽得几乎坏了大半的衣服,边嘶声骂了几句不知道是哪的土话。
陆依萍的脸被打得肿了半边,但她的表情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仿佛死水一样,直勾勾地在这几个女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看得人心中不禁一寒。
那几个妇人一来因为说人闲话被抓包而有些心虚,二来是看陆依萍年纪轻,不想太为难她,所以只再教训了她几句,就都骂骂咧咧地散了各自回家了。
徒留陆依萍一个人半跪在大雨里,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半晌后,陆依萍仿佛才回过神来。
雨水已经把她的全身上下都打湿了,她却没什么反应,只用刚才在推搡中不小心划破的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让眼睛勉强能够视物。而后捡起掉在污水坑里的书包和伞,脚步虚浮地向弄堂外走去。
她不能回家。
妈妈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担心死的,也一定会问她为什么变得这么狼狈。
伸出手堵在嘴上,陆依萍死死咬着手背上的肉,不然下一刻,她委屈的哭声一定会冲破喉咙。
看着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自己,陆依萍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片刻前出门的时候,她对今天的开学典礼还十分期待。
现在,脚步却是那么沉重。
风很大,油纸伞几乎遮不住快要横飞着抽下来的雨点。
在马路上被小轿车溅了满满一身水之后,陆依萍才火急火燎地冲上一趟快要开走的电车。
车上的乘客见她狼狈的样子,都纷纷侧过身,眼中嫌弃的神色几乎没什么掩饰。
陆依萍倒是也不在意,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因为出门之前被妈妈耽搁了些时间,所以她去师范学院的时间本就不多。刚才和那几个女人起冲突又耽误了些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低头一看,陆依萍才猛地怔了一下。
她忽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进了半屏幕水的手表,里面的时针分针秒针,都静静地停在水中,像死了一样丝毫不肯挪动一步。
眼泪忽然就决堤般冲出眼眶,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陆依萍边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划过脸颊,边抽着气解下手表,死命想把里面的水晃出去。
这是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送给她的。
这块表从她记事起,就知道妈妈一直很珍惜它,因为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
可是现在……天啊!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把这块表弄坏了!
它不走了!
陆依萍都快崩溃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可显然,她今天的霉运并没有走完。
因为时间紧急,毕竟是大学的第一天,所以在远远看到师范学院大门钟楼上的时间后,陆依萍不禁加快了脚步,看到一条似乎能直达校门的小巷,几乎没怎么思考就一头冲了进去。
在这样的大雨天里,最繁华的街道上都不一定能见到几个人影,所以陆依萍根本就没想到,在这样一条大学附近的小巷子里,竟然会有好几个没打伞的人在。
最可怕的是,这几个人都是男人,并且样子也都狼狈极了,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即使不细看,也能看得清那上面原本就已经肮脏得厉害。
眉头紧紧皱了下,陆依萍心底犹豫了一瞬,但终究还是不想迟到太多的心理占了上风。
紧紧抓住身侧的书包,陆依萍几乎快要小跑起来,想要趁那几个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快点冲出巷子。
只是陆依萍显然并不清楚,这几个人特意出现在这条离大学如此之近的巷子里,目的就是为了打劫那些刚进大学的菜鸟们。
这所师范学院,因为学费全免的原因,所以只要能过了入学考试,就有资格入读。如此一来,里面的学生自然三教九流,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
因为经费不足,所以学校在学校周围的安保问题上,抓得并不太严,只要这帮小地痞不闹得太大,几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几个人,显然已经是师范学院附近的惯犯。
抢劫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些刚入学不久,还没有什么防范意识的新生。
陆依萍直到被人猛地拦住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几个看着就不像善茬的人,竟然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死死抓住手里的书包,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几个像水鬼一样的流氓,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而后好笑地对视一眼,流里流气地道:“这大雨天的,你说哥儿几个要干什么?”
“就是,雨这么大,你个小妞这么这么没眼色,只顾着自己打伞,没看到我们都还在淋雨吗?”
说着,一把夺过陆依萍手中的伞,挨个在手里传了一圈。
形势比人强,陆依萍也不敢把伞抢回来,只好忍气吞声道:“伞送给你们,请你们放我离开。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再迟到更久了!”
那几个流氓却在听到后,忽然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甚至拍了拍手,绕着陆依萍走了一圈,“师范学院的高材生是吗?哥儿几个今天淋了雨,身上冷得厉害,乖乖给哥哥们几个打酒钱,让我们暖暖身子,我们就放你走!不然,今天你就一步也别想离开!”
如此得寸进尺的嘴脸,让陆依萍的脑中几乎嗡地一声。
从今天出门起,她简直就像是被霉云罩顶了一样,各种突发状况几乎打得她快要站不住。
她全身上下,此时只剩下妈妈在她出门时塞给她的一块钱,是为了让她坐车和买些学习用品的,怎么可能交给这些人渣?!
“我没有钱!”把书包放在身后,陆依萍强撑着说道。
“没有?”那流氓怪笑了一声,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陆依萍警惕地看着他们,但是雨幕实在太大了,在她几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原本抓着的书包,就已经被对方拽到了手里。
陆依萍心底的积攒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再也无法压抑,猛地就冲那个正在翻她书包的男人冲了过去,“把我的书包还给我!!”
……
因为老总让他们负责采访上海各个大学今年新生的情况,所以何书桓和杜飞这几天几乎忙得分身乏术。
上海的大学实在不少,而且这几天又是开学季,有时候一天几乎要赶好几场,这时候,杜飞和何书桓就不得不分头行动,不然很有可能会错过不少学校。
今天自然也是。
虽然天气很糟糕,但一早就订好的开学时间,肯定不可能因为大雨就推迟。
杜飞和何书桓的任务还算轻松,只有两所大学,分别是师范学院和美术学院。
美术学院从来出美人,杜飞在和何书桓饶了会儿圈子后,就先一步跑出门,告诉何书桓自己去美术学院,让何书桓去师范学院采访。
何书桓虽然对杜飞跳脱的性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对他来说,采访哪里倒是都差不多,所以也没怎么纠结,穿好雨衣戴好帽子,就忙着赶去师范学院采访了。
因为大雨,所以新生里有几个学生还没到。
在礼堂里陆续采访过一些学生和老师,并且把这些记录下来之后,何书桓听说有学生还没来报道,就自告奋勇说帮忙去外面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迷路或者遇到困难的学生。
这一看,就被他发现了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巷子里,正被几个小流氓惯在地上拳打脚踢的陆依萍。
何书桓是个极具正义感的男人,尤其在发现被打的人是个女孩子的时候,更是激发了他身为男人骨子里的保护欲,几乎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把那几个男人挨个拽过来胖揍了一顿。
等把那几个流氓打跑之后,何书桓赶忙蹲下身,把倒在墙角的陆依萍扶了起来,“你怎么样?!被抢劫了吗?!有没有事?!用不用去医院?天啊!他们怎么敢这么殴打一个女孩子?!都疯了吗?!”
陆依萍的脑子已经有些懵了,她只记得刚才自己冲上去和那几个人撕扯的时候,一时激动几乎把一个男人手上的肉给咬了下来。
那之后,她就几乎一直被他们踹在墙角殴打,现在浑身有冷又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直到听到有人问她是不是被抢劫了的时候,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不甘还有痛苦才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宣泄了出来,几乎声嘶力竭地狼狈道:“是,我是被抢劫了!”
“什么?!”何书桓顿时紧张起来,“你都被抢了什么?!天啊,我刚才只顾着想把你从他们手中救出来,竟然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损失!”
陆依萍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幽幽地道:“我被抢劫了……我是被抢劫了……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的一切,都被抢劫了!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她好恨!
可是她不知道恨的究竟是谁!
是那些污蔑她和妈妈的邻居,还是那个溅了她一身水的司机?是那几个趁雨打劫的地痞流氓,还是几乎没有丝毫防备心理的自己?!
雨水和着眼泪一路蜿蜒而下,陆依萍抱着膝盖,在大雨中哭得像个孩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她这么不幸,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一样?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爸爸一直不喜欢她和妈妈?为什么雪姨总是想方设法地刁难她?为什么尓豪如萍梦萍就那么幸运?如果今天是如萍上学,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不会的!如萍会有司机接送,尓豪也一定会在开学第一天陪她去学校,因为他是如萍的哥哥!从来不是她陆依萍的哥哥!
她陆依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妈妈!
只有一个妈妈!
何书桓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孩,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新生,不然不会不清楚这里每年在开学时都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一定会走开阔的大路而不是这里。
但现在这样不行,先不说这女孩满身的擦伤,就是这么大的雨,淋时间长了都会出问题。
想到这里,他微微提高了嗓音,对仍旧兀自流泪的陆依萍道:“你还能走路吗?你是这里的新生吗?是来参加开学典礼的吗?虽然入学式还没结束,但你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去参加!你家住在哪里?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天啊!你身上一定有不少伤口,不然我送你去医院?!”
一听说回家和医院,陆依萍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半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顿时挣扎着推开何书桓,狼狈地靠在冰冷的墙上,“我不去医院!我也不要回家……我妈看到我的样子会担心死的,我不能让她担心……我要去参加开学典礼。”
何书桓难为地看着这个在大雨中倔强的女孩,雨水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几乎看不清这个女孩的面孔,却还是能感觉到她声音中的坚定。
所以他只是顿了顿,就试探着对那个靠在墙上的女孩伸出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说道:“那你现在还能走路吗?我先带你去学校的保健室好不好?你的浑身都湿透了,还有伤,不让医生看一下,我实在不能放心!我认识路,我可以带你去!”
陆依萍听到他的话后,狐疑地看了他半晌。现在的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对来自外界的任何事物都风声鹤唳。
何书桓自然看出了她眼中的防备,不过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不是坏人,请你相信我!我是申报的记者,我叫何书桓!今天是来师范学院采访的!这是我的证件!”
说完,他赶忙从裤子兜里把记者证掏出来。
陆依萍看了眼被男人抓在手里的证件,倒是也没接,反而定定看着这个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去看医生的男人,半晌后,忽然把手放在何书桓一直暴露在大雨里的手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也不可能有比现在更糟的局面了,我跟你去。带路吧。”
何书桓这才赶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陆依萍湿透的身上,捡起地上破了一半的伞和已经湿透的书包,交给陆依萍拿好。
而后,半扶半抱着陆依萍,快步向不远处的师范学院走去。
☆、第34章 雪姨很忙
何书桓把陆依萍送到师范学院的校医室时;这里只有校医和两个护士在。
因为开学典礼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所以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见一个男人护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进来;校医和护士立马迎了上来。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
发觉怀里的女孩浑身仍在瑟瑟发抖,何书桓连忙对医生说道:“我是申报的记者何书桓;这女孩是师范学院大一的新生,刚才我在巷子里发现她被抢劫了,还受了伤,你们快过来帮忙看一下她怎么样了!”
医生和护士一听,立刻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多年,对于每年开学都会有那么几个学生倒霉中招的事情,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个护士帮忙把陆依萍扶到病床旁边的时候;看着陆依萍几乎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皱了皱眉,“她这样子不行,一直穿着湿衣服没准会感冒,先给她换衣服吧!”
片刻后,终于换了一身干净病号服的陆依萍终于安稳地半靠在了床上,湿漉漉的头发也被毛巾擦得半干,那张在雨幕和慌乱中一直没看清的脸,也终于暴露在了何书桓的眼中。
看到陆依萍那张秀丽的面庞时,何书桓心底多少有些意外,不过紧接着,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坐在陆依萍床边,紧紧盯着她的右脸,何书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天啊,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难道是被刚才那些人打的?”
脑海中还深深记得片刻前这女孩倒在雨中,被人拳脚相加的画面,所以何书桓自然以为陆依萍脸上的巴掌印是被那几个男人打的。
陆依萍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抚上右侧的脸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蔓延开来,让她的眼中迅速蔓延开一股水汽,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是不他们。”
何书桓听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是他们?难道你今天还遇到过别的坏人?”
陆依萍微微皱起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和邻居之间的冲突,所以还是摇头。
何书桓一时间对这个散发着冷然气息的女孩子更加好奇了,身为记者的职业病再度发作。
发觉这个女孩似乎有难言之隐,只在心底转了一圈,何书桓就把那个猜测说出了口,“难道……是被你的家人打的?”
只要是中国的父母,打孩子几乎已经成为常态,只是何书桓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竟然会打这样一个漂亮而且有才华的女儿——现在能上大学的女孩子毕竟是少数,而且大都十分优秀。
陆依萍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却猛地抬起头瞪着何书桓,“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我是被人打了,我也确实被人抢劫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我没有义务去满足你那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何书桓被她忽然出口的冰冷话语惊得一怔,紧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现在的心情。我承认我对你很是好奇,但是……打你和抢你的人毕竟不是我,我问那些也是出于好心,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防备?”
何书桓的神情十分诚恳真挚,陆依萍早习惯了用尖锐的态度去面对外界一切非善意的探索,所以在猛地看到这么个浑身散发着善意,笑容像阳光般温暖的青年,这么柔声细语地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一时间反倒发觉了自己的态度太过激动和不妥。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底莫名的悸动,陆依萍这才对何书桓说道:“抱歉,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实在是因为,今天简直是我这十八年来最倒霉的一天。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统统在今天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打得我几乎措手不及。”
何书桓笑了笑,看出陆依萍的低落,倒是也没介意她片刻前那刺猬一样排斥的态度。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护士早已经准备好了药品要给陆依萍上药,何书桓这么个男人再继续留在这里反倒不好。
沉吟了一下,何书桓对陆依萍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不可以把你叫什么,是哪个系的信息告诉我?现在离开学典礼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先去找你的班导,告诉一下他你的状况,顺便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陆依萍怔了怔,她没想到,这个人在被自己态度那么差地对待过后,竟然还会像之前一样这么热情地帮助自己。
简直像个烂好人一样。
心底虽然这么想着,陆依萍却还是无法自控地微微扬起唇角,看着何书桓认真道:“我叫陆依萍,水陆的陆,小鸟依人的依,萍水相逢的萍,是音乐系的学生。”
何书桓眼睛一亮,“陆依萍,这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叫……”
“我知道,你叫何书桓,是申报的记者。”看何书桓亮晶晶的眼睛,陆依萍忍不住笑出来,“你在刚才已经说过了。”
何书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心底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愣头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但是很奇怪,在看到这个女孩脸上的笑容时,那种欣喜和心跳加快的感觉,实在是陌生到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从来都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见护士小姐已经快要赶人了,他连忙先一步起身,和陆依萍告别后,再次顶着雨衣,往学院礼堂的方向去了。
陆依萍看着那个叫何书桓的青年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护士小姐用手掌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就见护士小姐正一脸促狭地对她笑了笑,“那是你男朋友?还别说,他对你可真温柔,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陆依萍一怔,赶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可别误会,我和那个人也是刚刚认识。说起来,要不是他,我还真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
见陆依萍的表情不似作伪,护士小姐诧异地挑了挑眉,“是吗?刚才看到他那么火急火燎地护着你进来,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原来不是啊?”
陆依萍赶忙点头,然后脸上一皱,开始和护士小姐说身上哪里疼。
护士小姐立刻被她转移了思绪,连忙帮她给身上的各处受伤的地方擦药。
何书桓去的时间有点长,等护士帮陆依萍把全身的伤口都上好药,还给她拿了个冰袋把脸冷敷了几十分钟后,何书桓才带了个人急匆匆地回来了。
见陆依萍还好好在病床上待着,何书桓这才松了口气。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这个叫陆依萍的女孩会不会见他迟迟不回来,先一步离开或者回家了呢。
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陆依萍消肿了不少的脸颊,何书桓笑了笑,“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陆依萍愣了下,何书桓适时地让开一步,露出了跟在他身后的人。
那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面容和善,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半新的厚实旗袍。可能因为是冒雨前来的原因,所以她的鞋上粘了不少飞溅到的泥水。
陆依萍认得这个人,在她来师范学院参加面试的时候,这个人是当时的考官,也是她即将就读的音乐系的系主任肖翠华。
“肖主任……”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身份,陆依萍心底一惊,忍不住想从床上下来。
肖翠华赶忙把她按在床上,安抚地说道:“你的事情,刚才这位何先生已经和我说过了。今天的开学典礼不要紧,你的情况同学和老师们都已经听说了,现在主要是先把身体养好。”
说着,她把手中一起带过来的一个包裹拿给陆依萍,“何先生说你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现在还穿不了,所以我就直接把你的校服先拿过来了,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合身的话可以直接穿回家去,不能穿着湿衣服回家,不然会感冒的。”
对于陆依萍这个学生,肖翠华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这个学生,是在他们师范学院报考结束后好几天才来学校考试的。
一开始学校并不肯收,因为连考试时间都不能遵守的学生,他们自然不会录取。
直到陆依萍迫不得已,告诉了她自己家里的状况,和直到现在才来考试的原因,肖翠华才知道这孩子其实也十分不容易。
所以在和校领导沟通后,亲自监督陆依萍的文化课和声乐考试后,才把她录取进音乐系。
说实话,他们师范学院,因为学费全免的原因,每年来报考的学生都数以千计,不过入读音乐系的学生却不多。
一来因为能学的起音乐的孩子,家境都十分殷实,几乎不会考虑他们这种师范类的学院,二来则是因为师范学院的院长,本身对于音乐系这个开支大的院系就不怎么待见,觉得这是个烧钱的专业,近来一直隐隐有想要取缔的意思透露出来。
只是肖翠华一直坚持,希望即使是家境贫寒的孩子,也能有接触音乐的机会,所以才一直和院长争取,把音乐系艰难地保留了下来。
这些状况,肖翠华自然不会告诉陆依萍。
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孩眼底的不甘和对音乐的渴望,也在陆依萍考试时唱歌快乐的样子中看得出,这是个天生就应该为音乐而活的女孩。
所以对陆依萍,她心底隐隐就有了些重点栽培的意思。
今天的开学典礼上,因为一直没有见到来报道的陆依萍,肖翠华本来以为那孩子是放弃了入读这里的机会,没想到却在典礼途中被之前采访的那个申报的记者找上门来。
而在得知陆依萍的情况后,她在和系里的副主任商量过后,就亲自过来了一趟。
看着肖翠华眼中毫不作为的关心,陆依萍心下一暖。
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直接地感受到外人对她毫不作伪的关心了,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未来几年将要师从的长辈。
怀着感激的心情和肖主任寒暄了一会儿后,陆依萍这才挥着手送走回去典礼现场的肖主任。
怀里抱着还有些温热的校服,陆依萍脸上的笑容安静而美好。
何书桓看着她脸上柔软的神情,觉得这女孩真的很神奇,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展现出这么多面貌来呢?到底哪一个才是这女孩真正的模样?
是倒在雨中的那个狼狈的她?还是那个浑身像刺猬一样充满防备的她?是那个会很真诚地对自己道歉的她?还是现在这个浑身充满光明美好的她?
这个女孩简直像个谜,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
见陆依萍现在抱着校服乐的样子有些可爱,何书桓忍不住打趣她,“现在开心了?”
陆依萍愣了下,抬头看了看何书桓,注意到他眼中的促狭,赶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过唇角的弧度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想到何书桓今天接二连三对她的帮助,陆依萍十分真诚地对他表达了谢意。
何书桓倒也没推脱。
片刻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衣服兜里掏了掏。
陆依萍好奇地看着他,而后很快就在他的掌心,看到了原本应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支手表。
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手腕,陆依萍心底不禁有些后怕,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不仅把表弄坏了,竟然还差点弄丢了!
“这只表……怎么会在你那里?”茫然地看着何书桓,陆依萍不解地问道。
就见何书桓笑着道:“刚才去礼堂的路上,我又去之前的巷子里看了看,因为之前着急送你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东西落在那里,结果,就捡到了这个。”
说完,他有些烦恼地皱起眉头,“都怪我太过粗心,竟然没注意到,等我找到这块表的时候,它已经不走针了。不然你看这样好不好,正好我认识一个做钟表师的朋友,我拿去他那里把表修好,然后再拿来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陆依萍心底一顿,虽然很想修好这块表,但她不能利用何书桓的愧疚,修表的钱虽然不特别贵,却也不便宜,所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就摇头拒绝了,“这不是你的事,我在来学校的路上,表就已经浸水不走了。而且,如果不是你特意跑回去一趟的话,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这块表了。”
说完,她就要从何书桓的手中拿回那块表。
何书桓却忽然向后退了退,紧接着,就为自己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有几分莫名和尴尬,因为陆依萍此时也因为他的后退,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诧异。
几乎眨眼的功夫就把心底那怪异的感觉抛在一边,何书桓对陆依萍笑了笑,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调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么我去帮你修好这块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整天在外面跑新闻,有很多时间去修表,你明天开始就要来学校上课了,一时半会儿哪有时间去修表?等你下课,钟表行应该都已经关门了吧?”
这些问题,陆依萍还真的完全没有考虑过。
不过,何书桓的话倒也在理。
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番他们是朋友的言论,陆依萍也不再扭捏,只是好笑地看着何书桓,“你这个人还真是自来熟,你的朋友难道都是这么来的?”
何书桓见此,自然明白陆依萍这是默认了他去帮忙修表的事情,一时间对陆依萍如此痛快的性格更是欣赏得不得了。而后又见陆依萍用如此轻松的语调和他说话,心底不禁更加欣喜。
这天的大雨,只持续了一个上午。
快到中午的时候,原本阴沉沉得像是快要入夜的天空,就被阳光切割成无数细碎的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它们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大片湛蓝高远的天空。
陆依萍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像天空一样明朗。
手中拎着装着衣服和书包的袋子,陆依萍穿着之前在校医室换上的大学校服——此时女学生们普遍的浅蓝上衣和长裙,重新绑了两个麻花辫,心情很好地回到了家。
只是,在快要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却猛然响起早上邻居们的那些刺耳的话——
“我也总看到,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她们家的门,看样子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我都亲眼看过好几次了!那人进门没多久后,傅文佩就收拾好东西跟着那人走了。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成天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柔弱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心底猛地一颤,陆依萍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忽然像被定格了一样,僵硬得几乎有些吓人。
一些从听到那些话起,就一直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疑问,此时再也不受控制,争先恐后般从她心底疯狂地逃窜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猜想——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妈妈真的对爸爸彻底失望,真的想再找一个男人共度后半生,或者,她已经找到了那样一个男人……那么,她作为妈妈的女儿,究竟该怎么办?
她该支持吗?
不——!
几乎在同一时间,心底就猛地传来这样一声干脆的否定。
陆依萍用力拍了拍脸颊,她深呼吸一口气,对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妈妈而感到十分愧疚。
那是即使被爸爸赶出家门,也依旧对爸爸十分忠诚的妈妈。
她不会背叛爸爸的,哪怕是死。
是的,妈妈不会背叛爸爸。
想到这里,陆依萍强打起精神,努力扬起自己的唇角,推开家里的门,对马上迎上来的傅傅文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妈,我回来了!”
☆、第35章 雪姨很忙
“依萍;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见陆依萍回来了,傅文佩连忙迎了上来。
下意识地侧过头想掩盖住脸上和额头上的红肿伤痕;陆依萍语调轻快地回道:“很好啊;你看;我还把校服穿回来了。怎么样;妈你看看,好不好看?”
说着;她赶忙原地转了一圈。
傅文佩却早在第一时间就眼尖地发现了她脸上的不对,在陆依萍转圈还没站稳的时候;就十分紧张地一把握住她的胳?</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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