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富有层次,甜味突出了羊肉块的鲜味,让她立刻去蒸了一锅粳米饭来。
在吃咖喱的时候,略微有些粗糙的米饭让咖喱味道更丰足,王宝钏边吃边感叹,大感满意。
唐代是禁止卖牛肉的,所以王宝钏只能单一的烹饪羊肉一种,但是,羊肉通过不同的变换,可以生出很多种吃法,比如涮羊肉。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辣椒,让王宝钏只能先满足于咖喱的美味。
烤羊腿要腌制到明天,所以王宝钏打算下一步就是和面做馕,馕其实就是小麦饼,但是馕的口感太韧会咬起来很困难,适当的蓬松有助于咀嚼,香酥松脆可以让它更搭配咖喱。
在王宝钏食指大动完了开始开工的时候,吃了一顿不怎么可口的酒肆下午茶的李飞白正逛回家,站在门前就闻到了一股非常诱人的香味,而整条街上都不时有人向王宝钏家里张望,原来香料经过烹煮之后居然可以如此诱人,这是李飞白也没有想到的。
因为香料干货堆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会有一股略略刺鼻的味道,但是经过与食物的味道中和,却可以牵动起敏感的嗅觉,香味扑鼻,丰富口感。
李飞白破门而入,王宝钏正在烤馕,馕饼经过反复揉搓和发酵,被王宝钏揉成了大大的面饼,就像以前她在地铁站边看到的新疆人的羊肉串摊上卖的那种馕一般,比现在的胡饼要大,但是更薄更脆,撒上芝麻,真的是喷香诱人。
李飞白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王宝钏眼睛亮晶晶的问道,“真这么香?”
李飞白点头,一脸馋相地看着锅中的咖喱和馕,王宝钏失笑道,“你是饿了吧?”
却见他双目炯炯地盯着食物,王宝钏确定,他应该是真的饿了。馕贴在灶壁上烘烤,王宝钏觉得到时候炉灶完全可以设在酒肆门前,找一个胡人穿戴上民族服饰,站在炉灶边表现烘烤手艺,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边馕刚出炉,李飞白也不顾烫,掰了一块沾着咖喱吃,咖喱辛辣,就见他吃得满头大汗,王宝钏突然想到还应该配西域正宗的咸味奶茶喝才降火,而夏天最好是泡大麦茶,但是就她所知,大麦茶可以烘烤,但是长安城的百姓到底吃不吃,这就是个问题了。
这会儿出门早就没有东西可买了,于是她干脆就倒了一杯开水给李飞白,不过有了馕配咖喱,辛辣的口感其实可以被中和掉不少。王宝钏倒完水在李飞白对面坐下问道,“味道如何?”
“很不错,今天街上都是这个东西的味道,你打算把它叫什么?”李飞白用两块馕夹出一块羊肉扔进嘴里。
“咖喱啊。”王宝钏回答得理所因当,李飞白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名字够古怪,那就叫咖喱吧,不过如果能有酒就更好了。”
王宝钏这才想到,对男人来说,豪迈地大口吃肉的同时,怎么能少了大碗喝酒呢?西域人的热烈性格应该也会催生出不少烈酒。
李飞白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王宝钏,继而提醒道,“其实大业坊中有一家不错的酒坊,我们可以同他们进货,我觉得这般吃法,非要烈酒才能配。”
王宝钏和李飞白二人一拍即合。
对于即将开张的酒肆,王宝钏既期待,却又有些忐忑,刚开始她虽然想冒险,却没有想过要冒这么大的险,李飞白见她表情紧张,于是问道,“怎么了?在担心生意会不好?”
王宝钏点点头,李飞白大笑道,“要对自己有信心啊,而且也要对我有信心。”
如果这家中的食物全都是御贡,但价格公道,并且,合伙人又是中书侍郎姬浩雅的话,这家酒楼想要不做大都不行的吧?
被他自信的笑容感染,王宝钏努力放松自己,然后冲他点点头,继而道,“其实装饰什么的,我打算就让阿不思耶尔去布置,但是我觉得雇人的话,因为我们是常驻经营的,所以应该我们来选,你觉得呢?”
虽然是询问,但是李飞白一贯尊重王宝钏的决定,于是赞同道,“确实如此,而且雇人还有很多麻烦的事情,比如要分类,做粗使杂役的需要几个人,怎么安排,怎么分工,掌柜的必须要挑好,这样如果你不在,他也可以为你履行代管的职责,招呼的店小二必须要活络,并且会说话。”这都是他之前逛酒肆得到的经验,毕竟这么些年生活在长安,什么酒楼没去过,什么眼界没开过?
不过从前他对这些并不敏锐,但是自从和王宝钏在一起之后,他突然发现原来身边还有这么多事是可以关注的,而且以小窥大,许多事情原本不在意的,却突然可以很顺利的联系起来。
就好像发现了一种新的看世界的方式,他将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个女人。
外面的天光已经渐渐晦暗,快接近夏末了,风也不如盛夏那么燥热。
眼前的女人额头几撮细发垂在下,光滑的皮肤没有因为接近炉灶而改变,眼睛闪亮得如天边繁星,而她此刻这么安静地在思考,坐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很温暖,很踏实。
很想握住她的手,却最终没有那么做,王宝钏从思考中回神,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觉得这些不是我的长项,我只会做菜,怎么办?”
她眨着眼睛,神情狡黠,像是去年围猎的时候他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抓到的一头小狐狸,为了不让她失望,李飞白道,“无事,有我在,我帮你挑人,只要你相信我的眼光就好。”
王宝钏笑容纯净无瑕,用力地点点头,伸手用力握住他的道,“我当然相信你了,我们是一国的嘛。”
李飞白看看她的小脸,再看看她握着自己的温润小手,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王宝钏看着他的笑脸突然变得惊恐,哎呀叫了一声道,“你流鼻血了!”
额,真的好丢脸。李飞白连忙用袖子擦拭,却被王宝钏拉住了手,取了系在腰上的汗巾,小心地帮他擦了,等好不容易忙完,王宝钏又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怎么会流鼻血呢?是不是刚才的咖喱太热了?”
李飞白嘿嘿一笑,刚想把丢脸的原因推给咖喱,却又想万一她因此不敢卖咖喱了怎么办?
连忙含含糊糊道,“唔,今日肝火旺,嗯。”
王宝钏抓着汗巾半信半疑,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别多想。”
她的发质太软,于是他又摸了一把,很确定的道,“嗯,真的别多想。”
☆、第 33 章
第二天一早,王宝钏先把腌制着的烤羊腿取了出来,经过一夜的腌制,羊腿的颜色变深了。
烧热了炉灶,用铁刺插入羊腿中,一边一根,等火烧旺了之后就放到火上开始烧烤,羊腿的表皮发出兹兹声,十分动听。
李飞白是被烤羊腿的香味熏醒的,梦里面全都是肉,这阵子吃得很素,让他有些想念肉食。
昨天晚上的咖喱让他又有些馋了,他不由得鄙视了自己一番,从前的他可没那么懂得享受生活,或者说,贪图美食。
下楼,王宝钏正在往羊腿上刷酱料,兹兹的烧烤声,四溢喷香的肉味,再撒上孜然粉,王宝钏拿小刀在肉上划出几道口子,让羊腿里面也能够均匀受热。
李飞白漱完口洗完脸,双腿就站在王宝钏身边挪不走了。
“想吃?”王宝钏笑眯眯的问他。
李飞白很老实地点点头,王宝钏指了指堆着的木柴道,“去,劈好柴火再来。”
自从两个人同居,嗯,姑且称之为合伙了之后,粗活一般都是李飞白在做。想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沦落到灶头伙夫的地步,实在是很让人感叹的一件事情。
羊腿烤得差不多了,王宝钏用小刀割下了一块,拿到后院递给李飞白道,“尝尝看。”
王宝钏没有按照别的店里惯有的手法,简单地用盐葱姜等腌渍后直接烧烤,而是选择了用自己秘制的调料腌制透了之后再烧烤,不依靠羊肉的原始风味,而是更多的通过其他添加料来增加口味中的不同层次,饶是李飞白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却也竖起拇指赞好。
王宝钏还打算问阿不思耶尔,有没有可以增加炭火香味的香料,这样在烟熏的同时也是在给羊肉增加香味。
酱料里增加了香料,整个羊腿的风味就大不相同了,虽然因为没有辣椒而遗憾,但是王宝钏试着磨了一点胡椒、肉桂一类的增加香味的调料,分别加不同的香料味道也不同,完全可以根据客人的口感自己调配,还增加饮食中的趣味,实在是一桩美事。
两个人正在研究着烤羊腿,门外就传来了人言声,王宝钏本以为是阿不思耶尔,可是等走到门前才听出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是这里吗?”这个声音不陌生。
“是的夫人,正是这间,平日里早就开门了,今儿个怎么了?”梅花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李飞白从后院中探头,听出了王陈氏的声音,于是又缩回了后院中,现在不是表明身份的时候,他可不想被揭穿。
王宝钏开了门,果然是王夫人,她一看到王宝钏眼泪就下来了,抱着王宝钏就嚎啕大哭,嘴里还一径喊着,“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啊,阿娘可是想死你了啊。”
王夫人这一哭,周边的邻居全都探头探脑的把视线聚焦到了王宝钏家门口。
王宝钏尴尬的把王夫人迎进门,转身不见李飞白,心道也好,这会儿如果自己还在跟另外一个男人同居着,哪怕是什么都没有做过,王夫人估计也接受不了。
王夫人还在啼哭着,拉着王宝钏的手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王宝钏握着王夫人的手,也轻轻的唤了声:“阿娘……”
“哎哟,我的女儿啊,你,你真是,唉,我苦命啊……”王夫人的眼泪好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不断的掉下来,王宝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梅花,梅花摊了摊手,又摇头表示她也劝不住。
在王夫人身边坐下了,王宝钏默默的陪着王夫人,终于是让她平静了下来,握着自己女儿越来越粗糙的手,王夫人一阵心疼,张口又要嚎,却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不止。
王宝钏连忙舀了碗水递给了她,她一看这碗如此粗糙,自己女儿又是荆钗布裙的打扮,哪儿还有王府小姐的样子,又想哭,却最终只是抽泣着,不断的叹着气。
“阿娘,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王宝钏为她顺气,努力宽慰她。
王夫人却依然想想就要落泪,王宝钏心里头也有些泛酸,跟着叹了口气,好一会儿,王夫人才道,“女儿啊,我听闻那薛平贵已经从军去了,你如今是一个人住在此处?”
说完王夫人就四下打量,虽然王宝钏和李飞白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了,但是底子差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王夫人看了半天,一只蟑螂肆无忌惮地从墙根爬了过去,惹得她脸色一变。
王宝钏抬脚踩死,这种事情见多不怪,以前还觉得恶心,现在很稀松平常,可这番动作看在王夫人眼里,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眼见着又要哭,王宝钏连忙堵住她道,“阿娘,其实你不必来,我很好,你放心吧。”
“我怎么能放心哟,你一人住在此处可怎么是好?女儿啊,听我一句劝,跟你阿爷认个错,咱还是嫁给洛郡王,好不好?”
李飞白站在后院中,本来被王夫人的哭功惹得心头火起,可是一听这句话,他立刻就按下了烦躁感,屏息仔细的听着。
“我不会嫁他的。”王宝钏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你看你现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你这孩子,该听听为娘的一句劝,同你那爹爹点头认错,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
王宝钏咬着唇不说话,虽然她怕自己伤了王夫人的心,却也不能给王夫人虚假的承诺,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王夫人见她不答,跟着又道,“莫不是还记着薛平贵吧?”
王宝钏觉得如果能让王夫人这么认为倒也无所谓,可李飞白在后院却捏起了拳头,手心全是汗,听不到她的回答,他觉得自己也像羊腿那样被她炙烤着。
王宝钏终于是点了点头,王夫人又哭道,“女儿,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郡王哪里不好,你非要嫁个叫花子,女儿啊。”
“母亲,他有志向,不是普通人,所以女儿已经下定决心跟着他了。”王宝钏这一番话,让王夫人作势就要晕过去了,而李飞白手上握着的斧头突然掉在地上,王夫人一惊道,“后院还有别人?”
王宝钏也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后院连忙摆手道,“自然无人,可能是野猫吧。”
李飞白就像突然跳进了那口井里,全身冰冷,呼吸不顺,斧头掉在他脚背上也不觉得疼了。
“女儿,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了?”王夫人叹着气,再度哭哭啼啼起来,王宝钏有些不知所措,跟着叹气,很多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给梅花使了个眼色,梅花于是劝道,“夫人,我们这次是偷偷来的,万一给主人知道了,我可是要挨骂的,也伤了你们俩的和气,我们还是回去吧。”
王夫人依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一双手握着王宝钏的手,怎么也不肯放,王宝钏好不容易挣了出来,一脸关切道,“阿娘莫担心我,且先回去吧,何况我整日里就在此处,能去哪儿呢,你就放心吧。”
然而这会儿王宝钏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靠,她要搬家!
梅花和王宝钏左右劝说了王夫人,让她擦了眼泪先回去了,临走前王夫人又再问了她一遍道,“你真的要等他?可万一他身死战场,难道你要为他守一辈子吗?”
“阿娘,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回来的。”这番话说得太认真了,认真到王宝钏都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薛平贵并且要为他守寒窑了,送走了泪水涟涟的王夫人,王宝钏甩了甩脑袋,努力把刚才那些古怪的念头甩掉。
“开玩笑,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呀。”王宝钏独自站在屋子里自言自语。
李飞白先是被推到了极渊,忍受着痛苦和嫉妒的冰火两重天,可是这会儿他听到王宝钏的话,突然一下子云开雾散,天光放霁,“哎哟——”
脚背上的疼痛感觉让他一下子就蹲下了身子,抱着右脚打滚呼痛,其实也没那么痛,只是他特意喊得很大声,王宝钏一惊,丢下手上的碗跑到后院,扶起李飞白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李飞白艰难道,“刚才被斧子砸到了,不敢揉,怕惊动你家老夫人。”他这是实话是说,不过脚痛其实不离开,那斧子其实只是斧柄倒在他脚上敲了一下。
王宝钏于是忙为他脱鞋揉脚背,隔着袜子,李飞白感受着王宝钏的小手在他脚上温柔的揉搓着,全身突然麻痒难耐。
他的双眸看着王宝钏认真的表情,问她道,“你真的喜欢薛平贵?”
王宝钏抬头,一脸鄙视的表情道,“你很八卦嘛。”因为刚教过他八卦这个词的意思,所以王宝钏觉得说了他应该能明白。
果然,李飞白扯了个笑,然后冷面道,“好奇心人人都有。”
“额,不要这么冷好不好?不过,其实我觉得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啊,我希望薛平贵从我的世界中消失,虽然我利用了他很愧疚,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王宝钏这番话是实话,李飞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明摆着的事情,他还会去相信谎言,那些用来骗不知内情的妇孺可以,然而他自己居然也被骗进,这实在有些丢脸。
想到这里,李飞白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却看到一个人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阿不思耶尔瞪圆了眼睛,一路退,一路惊奇地叫道,“你们!你们!你你你你你们居然——!”
☆、第 34 章
李飞白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很不满,沉声问他道,“我们怎么了?”脸上却分明是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看的意思。
王宝钏让李飞白动了动脚腕,确定没有怎么伤着,又给他套好了鞋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是我的账房和军师,所以千万不能有事啊。”
李飞白听了这话,立时笑得如同春风一般和煦,阿不思耶尔直惊叹这个中原人变脸的速度实在太迅速了。
今天杜卜拉撒也如约来了,同来的还有奇古哈利,两边将初步的计划商讨了一下,王宝钏还拿出自己新做的咖喱,几个人分吃了,阿不思耶尔很激动地抓着王宝钏道,“宝钏,你厉害啊,比那天竺人做得还要好。”
平时吃东西口味很刁钻的奇古哈利也表示很欣赏,一边吃一边把资金,分工,分账等等都说明白了。
烤羊腿也被王宝钏重新热了热,切成小块,几个人吃完都交口称赞,就是觉得有肴无酒,有些遗憾。
李飞白说自己已经和亲仁坊的一家专卖各种食材的冯当家联系好了,只要把单子开过去,冯当家就会按照市场上价钱的8折把货物卖给他们,至于酒,他今天会去大业坊和老板谈价钱顺便挑酒。
王宝钏以前很会喝酒,跑业务的,这方面总也要稍微懂一些,而唐朝的酒大多数都是低度酒,并且没有假酒,只是喝时间长了容易醉。
听说要去挑酒,王宝钏自告奋勇地报名同去,李飞白当然是答应了。
杜卜拉撒算是个很豪爽的人,王宝钏定下的价格,他基本上没有反驳,这让王宝钏觉得继续合作下去应该会有不错的交情。
而奇古哈利虽然对食物很满意,可是对王宝钏的经营能力却有质疑,他问王宝钏,“你一个女人,做当家人之一,没有问题吗?你识字吗?会被骗吗?”
王宝钏碰到过直接的人不少,这么直接的却很少,她挑眉问,“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阿不思耶尔见两个人起了冲突,连忙居中调停,李飞白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奇古哈利,奇古哈利却不觉得伤人,只是摊手道,“我不过是给你们提个醒。”这说话语气让王宝钏很不爽,却并没有再争辩什么。
让那些曾经看轻你的人对你刮目相看的,永远不是苍白的语言,而是清楚的事实,当结果还没有出现之前,妄下论断和妄图辩白是一样幼稚的行为。
“我和飞白会制定好具体计划,到时候让阿不思耶尔带给你们,上面会有具体的选址,成本,菜色,雇佣情况,你们届时还可以再提意见,那么现在,我要和飞白一起去挑酒了。”王宝钏站起身,李飞白也跟着起身,阿不思耶尔为奇古哈利的言语冒犯而愧疚,一直在对王宝钏使眼色,可是王宝钏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表情又归于冷漠。
走到门前,杜卜拉撒和奇古哈利同他们再见道别,王宝钏心里却还因为方才奇古哈利一番话而不快,没有理睬他们,而李飞白一贯是不理人的。二人刚要跨出门,阿不思耶尔却急匆匆地走过来拉过王宝钏道,“宝钏,奇古哈利就是这样的,他说话从来不顾虑别人,我们跟他呆久了才知道他没有坏心的,你不要跟他生气。”
王宝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是他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你这么紧张做甚?”
见王宝钏还有心思笑,阿不思耶尔又恢复了平时的做派,开心地与王宝钏道了别。
等他走远了,李飞白才靠了过来,对王宝钏道,“别介意,到时候他会后悔没有出钱所以分不到红利的。”
王宝钏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心里宽慰了不少。两个人一路走,却见一些邻居看到他们就上来打招呼。
钱二麻子还上来套近乎,问王宝钏道,“小娘子,你的烧卖和槐叶冷淘不卖了吗?我前些天吃了,本打算今日再来的,你们家这爿店咋就关了?”
王宝钏本以为经过昨天的事情,自己的点心肯定无人问津了,没想到居然还被人惦记着,心里一阵温暖,忙道,“今日要出去呢,明日我做一碗送您家里去。”
王大娘听了,连忙也凑上来道,“哎,小娘子,我要吃烧卖,给我也来十个,能便宜些不?”
被自家孙子吵着说要吃烧卖的魏二娘也道,“我家小孙子可惦念着烧卖呢,还有糯米糕,说是特香甜,他梦里都回味着呢。”
王宝钏看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被骆二娘打击了的信心一下子就被他们调动了起来,忙不迭地一一应下。
她侧脸看到李飞白正望着她笑,心里居然更觉得甜蜜,像吃了红枣糯米糕一样。
“我们先出去办点事儿,回来我会督促她给各位送去的,明日食铺照样开张。”李飞白一番话让大家都笑了,王大娘嘴上抹了蜜似的道,“这位小郎君当真好,你们二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王宝钏听了,想着这事情越描越黑,于是没有解释,而李飞白更不想解释,他牵过了王宝钏的手。
王宝钏微微有些讶异,却没有挣开,微笑着同众人暂别,走出老远,她才对李飞白道,“你这戏演的也太逼真了吧。”
李飞白内心其实正胶着着,一边是为王宝钏没有拒绝而窃喜,一边却又因她这么一说而灰心,于是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我牵你的手?”
“额,其实,你可以放开了,不要这么入戏。”王宝钏被他说得有些窘,可是内心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掠过,只是那种感觉一闪而过,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飞白被这么拒绝,内心虽有些不愉快,却想着她身边不论如何也只有自己一个,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于是便也释然了。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看,不一会儿,兴业坊到了。
其实王宝钏不知道,唐代的酒坊有官营和民营两种,而兴业坊的这家实际上是官营的,而且藏的大部分是贡酒。只是李飞白事先已经吩咐过了酒坊的掌事楚杰,而且他又是亲自把人带来的,所以楚管事非常热情并且很注意,没有戳穿李飞白的郡王爷身份。
为了避免品质太好却又太跌价的事情发生,楚管事只是把窖中藏着的地方酒拿出来让王宝钏品尝。
李飞白很担心地看着王宝钏问道,“你会不会喝酒?”
王宝钏很爽利地一拍胸脯道,“放心,我以前可是千杯不醉。”说完就开始一一品尝。
李飞白喝酒那是老手,他从酒的颜色,清浊,香气,口感上选定了颜色青绿,不是最清冽,香气也不算馥郁,可是入口浓烈能够与羊肉能辛辣食物相匹配的剑南烧春酒。
王宝钏尝了一遍,对于古代酒的颜色和味道她都觉得新奇,可是一不当心居然喝多了,脸色开始发红,继而变白。
李飞白挑中了烧春之后回身去看王宝钏,却见她往前走的步子都晃了,连忙一把上去抱住她,她张嘴,一口浊物就带着浓烈的酒气吐在了李飞白身上。
一旁的楚杰大惊失色,连忙上来道,“殿下——”
李飞白听后脸色一变,楚杰连忙改口道,“李郎,没事吧,她,这位娘子,怕是醉了。”
低头看着怀中果然有些目光迷离的王宝钏,李飞白想起刚才她拍胸脯说自己酒量很好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
楚杰让人拿来了一套替换的粗布衣服给李飞白,服侍他穿好后悄声问道,“殿下,可需要人代你将这位小娘子送回去?”
摆了摆手,李飞白抱起王宝钏,指了指桌上的烧春道,“你让人到时候就给我送这种烧春吧,听说你这边最近新来了一批葡萄酒?”
楚杰躬身笑道,“殿下耳目甚为通广,确实前日里来了一批葡萄酒,以夜光杯盛之,滋味绝佳。”
李飞白大笑道,“也好,今日给我装灌一壶。”怀中的王宝钏动了动,可能喝了酒之后体热,李飞白抱着她,感觉她全身都热得厉害。
“先走了,后面我会让人与你联系的。”好像有什么在胸口烧着,李飞白觉得自己也热了起来,王宝钏嘴里哼哼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摇头抱着她出了酒坊。
花前和月下早就赶了过来,想从李飞白手中接过却被他拒绝了,怀里的人全身发烫,将他的理智不断的在焚烧着。
快步走过□条街回到家中,他抱她上了二楼,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王宝钏一把拉住,她将嘴凑到他耳边,湿润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耳朵上。
李飞白反身就将她箍住了,她这般的挑动让他理智尽失,眸中燃烧起无限的欲望来,哪怕两个人同寝一室,他也从未让自己这样放肆地动邪念,可是她如今酒后醉颜酡红的模样,实在让他无法忽略她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力。
“别走——”她吐字如花,唇色嫣然,李飞白一口含住了她的嘴唇,两个字就烧光了他最后的自制力,让他终于做了一直想,却从未敢的事。
反复舔舐亲吻着她的唇瓣,一路向下,精巧的下巴,细腻的颈项,别致的锁骨,两个人的呼吸交融,王宝钏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两个人如此近的缠绕贴近在一起,李飞白将她一把抱住,翻身将她搂进怀中,又是一阵细密的吻,可他不敢太恣意忘情,生怕明日她酒醒后发现痕迹。
这种情形真是让人恼怒,明明她此刻本该是他的娘子,明明他们早就该这般亲密,可是她居然逃婚了,她居然敢跟别的男人跑了。
想到这里,哪怕知道她只是为了她口中的自由,李飞白依然忍不住想抓住她,狠狠地缠绵一番泄愤。
醉到人事不知的王宝钏趴在他胸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李飞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将她搂在了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第 35 章
王宝钏这一番醉酒直接让她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
迷茫地望着四周,依然是熟悉的环境,李飞白已经起身了,就听得楼下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实在没想到,穿越了一番居然连酒量都不行了,毕竟酒量靠的不是意志,而是身体素质,王宝钏想起自己昨天喝醉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看衣服穿得好好的,估计是李飞白把她背了回来。
这么一想,王宝钏就有些羞怯了,下了楼李飞白正在生火,他是不懂厨艺,但是王宝钏前天留着的冷饭热一热还能吃,加上还有些馕,所以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想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李飞白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有些做贼心虚,哪怕他只是偷香,并没有实质的做什么。
王宝钏站在楼梯口,看着李飞白忙忙碌碌的,咳嗽了一声道,“额,早。”
李飞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瞥了她一眼,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回了声,“早。”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就听得炉灶上柴火烧得噼噼啪啪的声音,可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续话题。王宝钏良久才道,“额,我昨晚,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飞白听完,单手撑在灶边笑看她道,“你能对我做什么?吐了我一身吗?”
王宝钏大惊失色,难道她酒后失态得这么严重?连忙走上来问他道,“那个,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酒量居然变差了。”
“嗯哼,所以呢?”李飞白被她的模样逗乐,于是心中玩性更起。
“所以,你,那个,我赔你身衣裳好了。”王宝钏低着头,食指对食指,小媳妇模样十足。
李飞白哈哈大笑道,“免了吧,好在我陪你去的,否则你醉在人家酒坊,把人家酒坛子都砸了,那可怎么办?”
王宝钏被他一番话说得窘迫极了,红了脸道,“额,我以后知道了,不会再喝酒了。”
昨夜她吐气如兰的媚态又浮上了李飞白的脑海,他摆摆手笑道,“也不必如此,你可以喝酒,如果你喜欢的话,但是前提是必须喝酒的时候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额,万一又吐了你一身怎么办?”王宝钏吞了口口水。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这句话,好像很别扭,王宝钏想是不是自己昨天把李飞白吐傻了?
眨巴眨巴眼睛,李飞白却道,“好了别站着了,我肚子饿了。”对于生火做饭之事,大概他看一辈子都是看不懂的。
王宝钏为了弥补自己昨天犯下的错,连忙将功赎罪,蹦蹦哒哒的做饭去了,加水,炒热米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哎呀!”
“啪嗒”一声,李飞白手上的杯子差点没被她吓掉在地上,其实刚才他故作镇定,心里却怕王宝钏知道自己偷吻过她,被她这一声叫得心惊肉跳,慌张地看向她,心里却发虚。
“昨天答应邻居的烧卖和糯米糕没有做诶。”王宝钏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李飞白长舒一口气道,“昨晚我去同他们说了,你喝醉了。”
王宝钏脸红,喝醉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他居然还帮自己宣扬,这更让她觉得丢脸。
准备了早饭,王宝钏就打算出门去购买食材,她一贯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李飞白则继续做他的巡察御史,四处游荡,就像放假一般,十分的惬意。
酒楼的选址已经定下了,他提前过去看了一番,位置在延寿坊,距离皇城非常近,而且坊中住了不少王公子弟,他们一掷千金喜好新奇的做派,李飞白是十分清楚的。
这酒楼当年是他置下了租赁给别人经营的,不过这些年生意平平,李飞白也去过几次,可是菜肴没有新意,精致不足,滋味寡淡,如今更觉得平凡无奇。
而那家店的店小二则是十分的没有眼色,时常来去于各包厢之间想讨点好处,他与几个平日交好的王公子弟要说些话都不尽兴,故而生意越发的寡淡了。
由于不断的亏本,这家店的店主前些日子提出不再续租,时间刚好是下个月初,正逢王宝钏这里一切差不多准备停当,可以准备新店装修的事,于是这一处铺子正好可以腾出地方来供新店张罗。
过去这些事他一贯都交给管家,府上的几个管家不论是清数田产的,还是经营生意的,都是从前代瑜王开始就跟着了,经历他父王一辈到他,可谓是历经风雨,勤勤恳恳,事无巨细,根本不需要他费心。
可是如今李飞白在民间体察世情民意,事事都要他自己亲力亲为,让他也终于能体会几个掌柜的辛苦了。
把该办的事儿办了,从延寿坊出来,李飞白过西市的时候,正见到王宝钏还在挑拣羊肉。长安的羊肉滋味并不是最佳的,反倒是突厥一带的牧人圈养的羊风味独到。
突厥人的马术好,突厥人作为牧民却也很称职,过去他围猎之时吃过从突厥那边带来的肥羊,滋味鲜嫩丰足,脂肥膏美,还有香气,而在长安市集之上购买的羊肉会带着股膻味,如果不经加工食用,口味并不好,若是再粗糙低等些的羊肉,可能会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王公贵族们无从下口。
想起那日的烤羊腿,他不由得嘴角勾了个笑。
正要跟上王宝钏,突然集市上一匹骏马飞驰,路人惊恐,纷纷避让。李飞白看清了那马上是一袭黄衣的宫侍曹振,他连忙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
但见随着曹振身后,又是十几个骑着大马的白衣宦官,李飞白对其中几个有印象,那几个平日见着他都是低头哈腰一脸的谦卑,而这会儿脸上却是止不住的趾高气扬。
却见曹振下马,周围几个卖货郎见到这情景都有些怕,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有几个老实的颤抖着想往后退,机灵点的早就作鸟兽散了。
一些脚夫农妇站在旁边围着看,曹振走到一个卖蔬菜的货郎面前,一挥手,身后那十几个白衣宦官就拥了上来,其中一个道,“奉旨,着收你的货物入宫御贡,你这就跟着他把东西送到宫里去。”说着一个白衣宦官就跟了上来,他腰上配着刀,货郎一看,连忙跪下来哭着磕头道,“这位官人,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就指着我卖了些小本盈利回去过活,求官人宁开恩哪,求求您,求求您,大恩大德小的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说完一个劲儿的磕头,那白衣宦官上来拉车,货郎连忙上去阻拦,使劲拽着不肯放手。
曹振大怒,呵道,“看上你的货又不是不给你的钱,不识好歹,拉走。”说完就一脚踢在那货郎的胸口上,两边几个机灵的手下及时上来一把拖走了他。
李飞白还是此一次看到这种事,货郎的头早已经磕破,血流了满头,他却还不知痛,想要抢回自己的货车。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青衫郎,看来对于这事他并不是头一次见,摇头叹息了一声。
李飞白转身向他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这位郎君,这是在作甚?”
青衫郎回了礼,对他道,“这位郎君莫非是外省人吧?唉,你有所不知,这些宦官每日都会来东西二市收货物,可是给那些货郎的钱却往往只有几匹粗布,或是陈年米粮充抵,根本不足以抵价货物,可他们声称奉了圣上旨意,又着宫中宦官服饰,如果不从,最后还会将那些人带进官府里,旁人就算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敢问此事大概多久了?难道没有人管么?”李飞白听闻之后,顿时生了怒意,若真有此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他微服巡查之后的事?
青衫郎摇头道,“早在两年多前就如此了,管?谁又敢管?他们说是奉了圣旨,质疑他们便是藐视圣威,那可是死罪,所以往往那些货郎宁愿被收了货物,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你没见方才那些人来了之后,其他人都躲开了么?你再看这会儿这个——”
顺着那青衫郎的手看去,正是一个卖猪肉的大娘,她却也不挣扎,暗自抹泪,却还是将自己的猪肉放进竹筐中,背了跟着那些宦官走了,显然是知道多说也无法改变什么。
“唉,世道日艰,祸害当道,何来青天哪。”青衫郎摆着手,叹息着走了。
李飞白在一旁看了这一切,甚是烦躁,再去寻王宝钏,她却早已不见踪影了,他的表情很冷峻,他并非不知道,很多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奴颜婢膝,只是趋于权势,也知道人往往欺软怕硬,宦官尤甚,但不想他们居然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强盗之事。
花前和月下看到了他的手势连忙上前听令,李飞白这些天第一次回了郡王府,取了笔墨纸砚,却迟迟无法落笔。
如果此事是曹振瞒着上面做的,他不会如此嚣张,何况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那么,就有可能是这些皇上都知道,而他如果贸贸然直言进谏,说不定会触到皇上的龙须。
思索片刻,李飞白还是决定沐浴更衣,穿了朝服,焚了香球,骑着宝马入了宫。
他进宫没有面圣,而是召来了大宦官许德明,许德明一直跟着肃宗贴身服侍,入宫多年,甚得信任。
李飞白对他倒还是客气,只是随意地问道,“许公,想向您请教一事,不知当否?”
许德明是何其精明的人,李飞白说不定未来会入主宫中,他自然很是谦恭道,“郡王殿下但问无妨。”
“这宫中的御贡,如今依然是从各地税赋中所出么?”
许德明微微愕然,讶异地抬起了头。
☆、第 36 章
李飞白的猜想没有错,这件事,许德明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方便让别人知道。而皇上必然是不知道的,否则许德明完全可以回答得理直气壮。
如今京中的御贡每日是有一定数目的,从京城中出,也有从地方上出的。如果这些物资很多都来源于坊中和两市,那么剩下那些物品去哪儿了呢?
李飞白没有再问,他相信这一个问题足够让许德明警觉并收敛,许德明还没有回答,李飞白就轻易地将话题带了开去。
从宫中出来,在朱雀大街正遇上策马徐行而来的姬浩雅,两个人一同去喝酒,看到酒,李飞白又笑了,想到昨夜的王宝钏,他的神情就忍不住轻松起来,刚才在市集中看到的那一幕,也暂时被按下了心头。
“是什么让你笑得这么,额,春意盎然?”姬浩雅在春情荡漾一词还没出口之前及时刹车,替换了一个不会被揍的词。
李飞白斜睨了他一眼,表情居然不似平时那么冷酷,让姬浩雅很惊讶。
“你怎么会懂呢?”李飞白笑着,泯了一口桑落酒。
时近九月,把酒桑落,赏菊听风,这滋味,别有一番风情。
可是姬浩雅却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冬天,颓丧道,“最近王允那老家伙十分嚣张哪,你真的不回来治治他?”
李飞白抬眉问道,“怎么?”
姬浩雅斟酒,对他抱怨道,“他新推举的礼部侍郎根本连《周礼》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说是他的一个远方表侄,当年明经科也是他点的此人,现在吏部也是,根本不懂考课之事,只知道收礼。前些日子西凉又蠢蠢欲动,在阳关之外屡屡骚扰,偏生王允推举自己的两个女婿苏龙和魏虎任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和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挂帅出征,巡查边防,可那苏龙魏虎连武举都不曾中,怎么能带兵打仗,这不是开玩笑么?可是偏偏皇上居然听了他和许德明还有几个老臣的举荐,居然允了。”
“你没有反对?”李飞白觉得姬浩雅肯定没有,虽然他这么问,可是对于姬浩雅的脾气很有把握。
果然,就见姬浩雅将杯中酒饮尽之后,闷闷的道,“我能如何反对,何况现在他们都仗着你不在朝中,结党营私,更无人敢多说。”
李飞白一声冷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姬浩雅道,“我现在都要怀疑,王允是故意让他的三女儿逃婚,好引诱你,没有你与他在朝上相抗,他更加胆大妄为了。”
“哈哈,你太高估那个老头子了。”李飞白听了他的这番怀疑,大笑不已。
姬浩雅怪道,“难道你就真的那么相信那个女人?我觉得这件事很可疑不是么?而且你觉得有哪家的大小姐被赶出门之后居然还会做生意,现在居然越做越红火了,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摇着食指,李飞白不赞同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说起王宝钏,他觉得口中的酒都变甜了,想起昨夜她那泛红的双颊,洁白的肌肤,他的心火又开始烧了起来。
“我觉得你是太饥渴了。”姬浩雅的话很直接,招来了李飞白的白眼,他夺过酒壶斟满,切了一声道,“我觉得你是太寂寞了。”
二人喝完酒,又吃了水果奶酪,李飞白突然很想念王宝钏的手艺,那些复杂的口感和滋味让他的口腔中一直留有余味,这么一想,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家。
姬浩雅很不待见现在这么没有出息的李飞白,想到马上又要回去面对那一叠公文,他真想继续躺着吃果子喝饮料,心里头完全不想回紫薇阁办公。
李飞白回到家的时候,王宝钏的烧卖出笼,就见门前又围起了人排起了长队。王宝钏正在一一给他们包烧卖,收钱,忙得不可开交。
卷了袖子,李飞白把王宝钏拉到身后,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活来。
王宝钏擦了擦汗,松了口气对李飞白道,“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我真要忙死了。”
这番话让李飞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而王宝钏则袖手在一旁笑盈盈地站着休息。
排队的人群中不少是熟人,他们纷纷和王李二人打招呼,李飞白虽然表情不苟言笑,但是长相俊美,动作干净利落,不少大娘子小娘子都是慕了他的美名而来的。
几个人看他二人一副琴瑟和谐的样子都连声称羡,让王宝钏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转念想,她和李飞白不过是冒名夫妻,怎么自己竟会生出这种小女儿的心思来?
疑惑地看向李飞白,却见他神色坦然,于是王宝钏越发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而汗颜。
这会儿一个老伯上来要买二十个烧卖,第二笼还没有蒸熟,于是只能让他再等等,老伯等得无趣,于是开口道,“唉,你们是不知道,我可是从永阳坊过来的,这一路可真够远的,可是我们坊里那个做烧卖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吃,真是的,我家小郎君还是喜欢吃你们家的,我只能大老远跑来买。”
老伯这番话得了不少人附和,这时候,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也走上来道,“真的,我也是做蒸饼的,前阵子看大家都买烧卖,我也学着做了,可是怎么都做不像,不知这位娘子收不收徒弟,我想跟你学手艺,本来,其实我打算买一个吃了偷师的,但是,我吃了好几次,还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小伙子低着头,表情有些沮丧,显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形状,偏偏味道不同。
王宝钏和李飞白对视了一眼,挤挤眼,低声问他道,“收徒弟的话,我要怎么做呢?”
小伙子见有戏,连忙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抬头看着王宝钏,一脸的诚恳和希冀,仿佛拒绝他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般。
李飞白道,“你要开的酒楼中,不正缺人手么?你如果看着觉得他机灵,倒是可以让他来食铺中帮手,一边学手艺一边给你干活,月钱照付,如何?”
小伙子忙不迭地点头,王宝钏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问那小伙子道,“月钱可能不是很高,但是你如果被我雇佣之后,学成了想要走也是可以的,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那小伙子拼命点头,王宝钏笑了,道,“那你准备准备,初定两个月后酒楼开张,你这阵子可以每天来我这里帮忙,我也照常给你月钱,一月多少好呢?”对于唐朝的物价,王宝钏是真的不了解,于是又看向了李飞白。
李飞白道,“既然是徒弟,月钱可以定得高些,一个月两千五百文钱,如何?”
小伙子对这个价钱很满意,连忙道好,一切既定,小伙子跪下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师父、师公在上,受徒儿一拜。”
李飞白对于师公这个称谓很满意,而周围人都被小伙子的机灵模样逗乐了,还有人鼓掌称好的,一笼烧卖蒸熟了,立刻卖完。
王宝钏包了两个给小伙子道,“徒儿,你叫什么名字?”
“司舟,司命的司,舟船的舟。”小伙子答得很流利,把烧卖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吃着,然后掰开看看里面的香菇,在嘴里不断的嚼着,眉头皱起。
王宝钏被他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司舟,进来,我告诉你烧卖怎么做的。”
李飞白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司舟的肩膀,继续不动声色地卖着烧卖,不过心里头那么不爽是怎么回事?
咳嗽了一声,王宝钏探头道,“怎了?”
看到她关心自己的模样,李飞白终于笑笑道,“无事,多个人帮你干活,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正在付钱的大娘听了,连声道,“这小郎君懂得疼自家娘子,真是不错。”旁人点头附和,司舟还没有进后院,也附和着道,“是啊,师父真是好福气呢,师公对师父真体贴。
李飞白的手下更是加快了速度,因为这句话,连带着看司舟也觉得格外顺眼,并且暗下决心,以后王宝钏要是再召徒弟,不认他当师公的绝对不要,好,就这么决定了。
王宝钏在后院中指点着司舟,包括怎么淘洗,怎么浸泡糯米,切碎肉糜,擀面皮等等,有了司舟,果然是多了个年轻的壮劳力,干起活来速度也快了很多,这一天就比平时多卖出了200个烧卖。
但是口感上,据说还是王宝钏揉的面,包的烧卖更好吃一些,不过滋味差不多,毕竟在唐朝这个纯手工制造的时代,要让物品的品质保持如一是很难的,毕竟就算现代,食品还分季节分批次呢,所以买家也不太计较。
司舟在做烧卖的时候,王宝钏又把之前自己想到的念头翻了出来,如果她通过帮教别人制作烧卖,并且每个季节推出一种新品种的点心,就像连锁店一样,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开加盟店来收钱呢?
想起之前在西市上吃到的山寨烧卖,如果她愿意帮别人改良的话,收取一点费用,双方都能获取利益,岂不是双赢了么?
联系今日那位大伯的一番话,王宝钏觉得本来打算拖到酒楼开张之后再实施的计划,显然可以提前进行了。
☆、第 37 章
王宝钏的想法很简单,在酒肆之上有酒旗,昭示这家店是卖酒的,而比如布店、杂货店、铁器店等都会在货品上标识好名称,她的烧卖和槐叶冷淘等也是将名称和价钱让李飞白书写在粗纸上,让李飞白挂在门前,方便顾客了解货品和价格。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将加盟店这种方式写在纸上贴在门口,说不定就有像司舟这样,想学手艺的人前来问询价格,双方达成合作共识之后,她提供新品让他们品尝后挑选,教会他们制作方法,而他们付钱购买新品的制作方法。
这种购买方式其实已经属于知识产权的范畴了,但就是不知道唐代人的观念有没有更新到这一步。
王宝钏把一天的活做完,带着司舟上集市购买第二天要用的食材,香菇已经所剩不多了,王宝钏上次特意到那间杂货铺中问老板后来还有没有商人从岭南带来香菇,老板见她去的次数多了,于是欣然答应让人给她从岭南带来。
“宝钏,你那烧卖真好吃,前几天我家仆人去你那里排队买,一大早去的,到巳时才回来,我还以为他怠惰呢,谁知你家的生意那么旺,你也不给我这小店做做生意。”柯老板和王宝钏熟了,说话也随意了,他这里的山珍货物很多,紫菜,发菜,蕨菜都是上等和中等的干货,偶尔也有山鸡、兔子、干鹿肉等等卖。
王宝钏呵呵笑道,“柯老板,你放心,若是有人要买香菇,我第一个推荐你的店。”
柯老板拍桌大笑,说她讲道义,王宝钏笑眯眯的揣着新到货的香菇带着司舟走了。
司舟跟在王宝钏身后问道,“师父,没想到一个烧卖居然需要这种神奇的东西。”
“嗯,增加香味的,而且可以改善糯米单一的口感。”王宝钏对于司舟的教学很用心,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徒弟,她自己其实所知道的也不多,所谓倾囊相授也不外如是。
回了家,李飞白正在思考着开店的事儿,阿不思耶尔也坐在她家中,看到司舟他很兴奋,围着这个小徒弟转来转去,司舟被他这番动静吓了一跳,怯怯地缩在王宝钏身后。
王宝钏伸手一挡道,“你够了啊,别骚扰我徒弟。”
虽然王宝钏故意做出凶恶状,可是阿不思耶尔根本不放在心上,嘿嘿笑道,“宝钏,没想到你也会收徒弟啊。”
王宝钏道,“我为什么不能收徒弟啊?”
阿不思耶尔答不上来,就觉得王宝钏是那种生活在自己世界里,与世隔绝的那种人,谁知道她居然收了这么个机灵清秀的小徒弟,挠挠头道,“就是觉得不搭。”
“又不是找相公,有什么搭不搭的?”王宝钏转身抓着司舟进后院,阿不思耶尔故作受伤,李飞白却微露笑意。
王宝钏指导着司舟干活,不时上去搭把手,阿不思耶尔把他现在已经做好的准备一一告诉王宝钏道:“我已经找到了两个胡姬,很会跳舞,对了,还找到了一个一直在街头讨生活的艺人,他的马头琴弹得也好。”
“厨师呢?”王宝钏不理他一脸讨赏的笑,接着问他道。
“厨师?”阿不思耶尔歪头看着她道,“你不是厨师吗?”
“我需要一个能帮我站在门前烧烤表演的,如果能唱歌吆喝那就更好了。”
阿不思耶尔觉得王宝钏这个主意不错,连忙答应下来道,“前几天我的一个同族人也来了,带了一车我们那里的玩意儿,帽子,衣服,玩具,还有我们那里烧制的大碗,不过买的人也不多,唉,外来的和尚难念经。”
王宝钏笑道,“这你说错了,我只听说过外来和尚好念经,因为东西新奇,大家都争相买,既然如此,让他把东西也搬来店里,一部分我们买下来当装饰,另一部分可以让他在店里出售,你看怎么样?”
阿不思耶尔听了忙拍手道,“这个主意好,还有,装饰什么的,我找了一个帮我们修饰寺庙的工匠,他手艺很不错,如果可以,我们就让他来装饰如何?”
王宝钏点头道可以,李飞白在一旁插话道,“对了,我找到了合伙人,你们看资金是从我这里流动还是怎么样?”
说到资金的事情,阿不思耶尔表情有些不自在,“杜卜拉撒那天你们也见过了,他虽然说同意加入,可是说管账的必须得是他的人。”
王宝钏看了一眼李飞白,却见他点头同意了,既然李飞白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可争的,关于账务的事情她根本一窍不通。
“不过,我这里已经请好了人,到时候给杜卜拉撒的人打下手总可以吧?总的支出收入,我会跟那个账房详谈。”李飞白提的要求并不过分,阿不思耶尔说回去会同杜卜拉撒说明。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番人员的雇佣,按照王宝钏的计划,她需要雇佣10个人,不包括胡姬,现在增加预算,其实支出并不算多,而且她还在不断开发新的菜品,包括大盘鸡、羊肉泡馍等等,都是根据阿不思耶尔的描述选择食材,再结合自己以前吃过的口感回忆和改良出来的。
阿不思耶尔还道,“奇古哈利认识一个卖干果干货的,有无花果干、葡萄干、杏脯、核桃干等等,我吃过,很好吃的呢。”
新疆的无花果干、葡萄干等干果因为日照充足,个头大,甜度高,口感十分好。
王宝钏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新疆的同学时常会带那里的干果来给她吃,又香又甜,想起那些干果,她就忍不住流口水,连忙道,“买些,就当饭后的零食,哪怕送给客人吃也可以。”
阿不思耶尔答应下了,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梳理了一下,基本上这一个月就是装修和雇人。
晚上,王宝钏把自己试着做的大盘鸡、烤羊肉串、凉面、羊肉泡馍等,还有她新炒制的大麦茶一一端上了桌。
为了防止客人吃了太热性的东西上火,她特地还买了些菊花茶来,不过这里的菊花选用的都是已经盛开后的菊花,取了花瓣下来烘干后制成的,味道不如整朵菊花浓郁,而且王宝钏私下觉得降火的效果也不会太好。
司舟就住在隔壁的坊中,既然今日过了宵禁时间,干脆也不回去了,放开了肚子吃,他觉得自己师父的烧卖做得好,其他手艺更好。尤其是一些他也曾吃过的吃食,经过她的细小改变,味道就会大不相同,精致而且可口,这让他更加佩服起王宝钏来。
压轴的是手抓饭,王宝钏加了羊油,故意不用猪油,因为她印象中回族和伊斯兰教众是不吃猪肉的,为了尊重风俗,她干脆也撇开猪肉不用。
烤羊肉串用粗竹签串着羊肉块,经过香料微微腌制后,羊肉串味道更香,阿不思耶尔左手抓着大盘鸡,右手三串羊肉串,大口大口地吃得极香。
大盘鸡虽然嫩,然而王宝钏觉得味道比咖喱似乎差一点,征询了李飞白的意见,他也觉得味道普通,比较粗糙。
烤羊肉串是增加了香料腌制的,味道爽口,与加了重料腌渍的烤羊腿不同,两者的风味大异其趣,于是保留。
凉面虽然被评好吃,但是王宝钏总觉得口感不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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