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油汪汪的红油面,配着干辣椒,肉丁,咸菜,王宝钏正喝汤喝得欢,就见对面一个四十岁模样的老帅哥也正吃得眉开眼笑。
“哎呀,这滋味,真是不错,嗯,不错,女娃娃你说是不是呀?”
王宝钏见他正在问自己,笑眯眯的样子很养眼,作为辣椒同好,她也笑眯眯地点头道,“嗯,真过瘾,真好吃。”
老男人大笑着端着碗靠过来道,“唉,小娘子,你要喜欢,我变着花样给你做,好不好呀?”
王宝钏睁大了眼睛道,“你是厨师?”
“不不不,我是一个风流浪人。”似乎对厨师两个字很是敏感,老帅哥连忙否认,不过依然道,“可我的厨艺不比厨师差,我正好新创了几个菜色,小娘子要不要帮我尝尝看?不过我看你吃了五六样吃食了,还吃不吃得下呀?”
王宝钏被他一句话说得脸都红了,感情她刚才吃货的样子都被这老帅哥看到了?他的观察力是有多敏锐啊?
老帅哥不以为意道,“不过没关系啦,我住的地方在山上,你跟我走走就消食了,要不要去?”
“山上啊?”王宝钏抬头看了看拥抱着益州的群山,看着挺近的,可是走起来应该会很远吧?王宝钏有些犹豫,可老帅哥却不管这些,急匆匆拉起她的手道,“哎,来了就不要错过,我的厨艺吃过的都说好,来嘛来嘛,跟我走,等我把这些个背上先。”
王宝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脚边有一大筐的各色食材,老帅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些,背上了箩筐,拉着王宝钏就走,这箩筐在老帅哥的背上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上山的路实在是非常曲折而漫长,可是背着一箩筐食材的老帅哥健步如飞,王宝钏与他相比未免对自己如此柔弱的体质感到惭愧。
走着走着,老帅哥突然蹲下了身,身侧一块朽木旁长出了银耳,他随身取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剔下了不少,递到王宝钏面前问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不是银耳吗?”王宝钏还是第一次看到新鲜的银耳,干净洁白。
可老帅哥却只是剔下一部分之后又将它放于朽木之上摇头道,“可惜没有江南道的好。”
王宝钏跟着他一路默默走,他走走停停,对于沿路的食材如数家珍,哪些品质好,哪些品质不好,他都能一一说清。
王宝钏正认真地听着呢,却见那老男人突然停□笑着叉腰问王宝钏,“怎么样?哥哥我厉害吗?有没有钦佩我?”
愣愣地点头,对于突然化身自大狂的老帅哥王宝钏有些适应不良,可老帅哥却在得到王宝钏的肯定后仰头大笑道,“我就知道小娘子你最是识货啦?等你尝到我的手艺,一定会恨不得嫁给我的!”
正想摇头,却见老帅哥指着不远处一间类似别墅的建筑道,“到了到了,就是那里,我们快走吧,我迫不及待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了。”
这时候王宝钏才发现自己够大胆,也不管这老帅哥是不是歹人就跟了来了。不过王宝钏知道,自己识人的敏锐度并没有退化,老帅哥虽然自大自来熟了些,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同老帅哥进了门,王宝钏有些拘束,这间别墅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住。门前是一处开阔之地,养了两条中华田园犬,看到王宝钏,它们走上来呜了两声,就很乖顺地趴在了王宝钏的脚边讨好。
“嘿嘿,我的狗像我,热情好客。”老帅哥挠了挠头,王宝钏点点头,蹲□摸了摸其中一条的脑袋,就见它翻了个身打了个滚露出了浅色的肚皮。
旁边的栅栏中圈着猪牛羊各两头,鸡鸭则是成群结队旁若无人,老帅哥随手撒了一把糠,那群鸡就扑棱棱地上来啄食。
跟着他走进去,只见中庭有一个巨大的水塘,其中养殖了不少的淡水鱼,塘边也种植了一些魔芋之类半水生的食物。后院则是各种蔬菜,居然还有简陋的暖棚,让王宝钏大开眼界。
“额,这位大郎,你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王宝钏对一个男人可以如此生活化感到不可思议,于是隐隐地对他即将展现的厨艺也有了期待。
“噢,不,小娘子你怎么可以叫得这么生疏呢,我可不是大郎,叫我五郎吧。”老帅哥抓着王宝钏的手,却没有如他所愿看到王宝钏脸红,这,往常那些小娘子不都会害羞脸红的么?难道他的魅力减退了?
王宝钏虽然被他握着手,目光却依旧四下流连,被忽略的老帅哥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厨艺俘获她。
他背着箩筐转身进了厨房,王宝钏也好奇地跟了进去,见王宝钏没有离开他,老帅哥的内心又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焰。
而王宝钏被眼前的厨房吓到了,这,这真的是只供一个人用的厨房咩?会不会太豪华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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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帅哥的厨房,最起码有一百平方,王宝钏张大着嘴站在他厨房门前,就见大五郎已经一头钻进了厨房。
他熟练地洗菜切菜,连葱段子都被他切得均匀而漂亮,那刀工简直无话可说。
“小娘子,你喜欢吃辣,我就给你做辣的。”他的食指点了点王宝钏的眉心,然后走步风骚地拿了块猪肉下来。
那是一块猪五花,红白相间,还有一股肉香,他下刀极快,每一片肉在他手中都被切成了均匀的薄片。
他切好了猪肉就开始挑选辣椒,都是红艳艳的辣椒,清洗干净之后,那火红的一团勾起了不少王宝钏肚子里的馋虫。
专注于庖厨之中的老帅哥十分的认真,一把刀在他手上有鬼斧神工之妙。
王宝钏这时候注意到,他光是炉灶就有七个,而且每一个的大小都不相同,就见他升了第一个炉灶,因为小,火不大,他开始堡底汤,番茄,猪骨,枸杞,花椒被他分成几层,加入的水也不同。
在煲汤底期间,五郎带着王宝钏去后院转了一圈,摘了一些自己种的蔬菜,随后又到山边小溪中接了水,王宝钏这才知道原来他的水都是取的源头活水,看来确实是一个颇为讲究的食客。
虽然是细活,可是他的手脚却不慢,看他做菜简直就是欣赏表演,火光绚丽,长勺和炒菜锅被他敲打出了节奏韵律,就在他眼花缭乱的厨艺之中,第一道菜出炉,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王宝钏道,“这道菜我取名为芙蓉花开,名花配佳人。”
就见五花肉经过爆炒之后,皮微微有些褶皱,就像是花瓣上略微的不规则,被摆成了芙蓉花的样子。绿叶菜是韭菜,寸段长,分别放在五花肉四周如同叶片状,而汤汁被撒在五花肉中,就像汤汁一样,却让整朵花都染上了绚丽的色泽。而辣椒粉经过干煸之后,被研磨得极其细致,撒在上面就如同蒙了一层红纱。
“真是太漂亮了,我都舍不得吃了。”
“不吃会冷掉。”五郎抓着筷子,抖出一片肉片,那色泽光亮厚薄匀称的肉片在他手上抖了抖,然后被他放入了口中咀嚼。
王宝钏吞了口口水,五郎嘴里一边嚼着肉,一边示意她快吃,王宝钏取了双筷子来,夹着那肉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对于烹饪是多么的外行了,只是路边随便遇到的一个号称自己是风流浪人的老男人都能做这么一手好菜,她怎么敢以厨师自居啊?
肉到嘴里鲜味立刻扩散开,然后是咸味,带点微酸的口感更加开胃,而肉皮有韧劲,嚼起来的口感很好,在没有嫩肉粉的时代里,这是扎扎实实靠对火候的上乘把我,整片肉嫩得不至于入口即化,却肥瘦合宜,软弹易烂。
沉浸在美食和震撼之中,王宝钏的表情呆呆的,辣味渐渐扩散开来,丰富的口感不同层次地席卷起她的味蕾,对于她这种表情,五郎十分满意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更加佩服我了?”
王宝钏傻愣愣地点点头道,“真是,太让我震惊了。”
五郎叉腰大笑道,“还有好几道菜呢,你慢慢吃,这里有油烟,你到中庭去等我。”说完提了个小水壶,配上两个瓷碟端到了中庭。
十二月的半山被清冷的空气和水雾染上了冬日特有的冰冷和萧瑟,然而荒山之中柏树森森,倒也不会过分无趣。
水塘之中的游鱼会啄食水塘四周的绿色植物,让王宝钏看得意趣不凡,倒了一杯水,不由得一愣。
这水是茶水,而且是香气扑鼻带着果香味道的岩茶,王宝钏对这股味道并不陌生,这是生长在福建岩山上的茶,对光照和土壤的要求非常高。
本以为唐朝人是不喜欢饮茶的,可是没想到在这益州山中居然能喝到品质如此之好的岩茶,这让她对这位五郎更加有了了解的兴趣。
五郎又做了三个菜,全都是辣菜,配上他自己用少许猪油拌出来的五谷饭,那口感绝对好吃到爆。
王宝钏自认是个吃货,吃过多少好菜,可是看到这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简直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的菜品,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果他不是个老男人,这会儿王宝钏就该抓着他的手要求拜把子了。
“怎么样?”老男人语气温和,虽然按照他的话是自己已过不惑之年,然而王宝钏细看他,觉得也不过而立出头,内心感叹妖孽啊妖孽,却捧着饭碗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道,“很好吃,五郎你真厉害。”
被这么一句简单到毫无修饰的崇拜话语刺激了一下,五郎立刻就容光焕发精神奕奕道,“小娘子,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为你做菜。”
王宝钏放下碗筷,微笑道,“好啊,只要你不嫌麻烦。”
“当然,为美人儿做菜那是享受,怎么会麻烦?你住哪儿?我可以上门提亲吗?”五郎这种得寸进尺的说话方式王宝钏已经有些习惯了,不过吃人嘴软,她依然告诉了他自己住的客栈位置,五郎摸了摸下巴道,“唔,那家店我知道,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再翻个花样来给你做,只要你喜欢。”
王宝钏对于五郎如此热情的原因心知肚明,然而当一个厨艺如此彪悍的人放在她面前,她不介意自己拿别人的皮囊去□一下,反正只会长肉不会掉肉不是么?不过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猥琐呢?
正想着,五郎又端了茶盏问王宝钏道,“这是岩茶,喝得惯么?”
王宝钏双目一亮,连忙点头问道,“很不错,你是从岭南那边得来的?”虽然其他地方对应的是什么道她不清楚,但是福建属于岭南道她还是知道的。
没想到遇到了识货的,五郎立刻高兴地抓着她的手道,“哎呀,没想到小娘子如此知情识趣博闻广识,实在让五郎更加钦佩了,好菜酬知己,明日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提前给你准备。”
王宝钏也没有扭捏,想了想道,“我想吃羊肉。”
“还有呢?”五郎的双目放亮。
“火锅!”王宝钏毫不犹豫,口水迅速分泌。
“还有呢?”着火的锅子?五郎未免显得自己无知,很聪明地没有细问。
“辣菜。”想起那些川菜,王宝钏口水成河。
“嗯嗯。”这个,只要是辣的就行么?无辣不欢的五郎和无辣不欢的王宝钏还是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海鲜煲。”好久没有吃海鲜了,啊啊,海胆,虾,蟹,鱼肉刺身,你们在哪里啊,王宝钏吞了吞口水。
“好的。”海鲜干货他这儿正愁没人一起帮忙消化。
“烤肉!”生菜包的五花肉啊,撒上辣椒孜然之后那真是人间美味。
“额……”五郎对着五个手指,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宝钏。
“有问题?”王宝钏见他答得没有方才爽快了,幽怨地瞅着他看。
五郎未免自己的形象在这位吃货美女面前一落千丈,连忙点头道,“没有问题,只要你能来,哪怕烧光整座山我也要为你做菜。”
为你做菜,为你做菜,为你做最好吃的菜,王宝钏的脑海中都是为你写诗的旋律,忽然觉得非常的喜感,不过要烧山就算了,她可不想某种革命提前一千多年来唐朝报到。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五郎见多识广,对烹饪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各种奇特的食材王宝钏是第一次听说。她听得认真,五郎更加兴奋,本来早都打算送她回去,却不想二人吃到倦鸟归朝,这顿早晚饭才算吃完,王宝钏摸了摸自己滚圆滚圆的肚子,想到待会儿又要走一大段的山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五郎要把家放在山上。
借着初升的月光和斜阳的余晖,五郎带着王宝钏下山,而此时,李飞白和姚青二人却都铁青着脸,身后跟着一双眼睛骨溜溜乱转的司舟,站在益州城最大的青楼——忘川阁门前,被一群涂脂抹粉身上熏着浓香的蜀中美女包围。
“哎呀,二位客官一看就是从京城那边来的吧,快请进,我们里面的姑娘啊,可多着哪。”老鸨被找来对付这两个杵在门前快两柱香的男人,李飞白和姚青互望了一眼,却谁都不肯挪一步。
还是司舟瑟缩在二人身后,偷偷伸头对那老鸨道,“额,大娘子,你们里面最贵的花魁姑娘,今晚有人吗?”刚才来的时候李飞白说过可以随便点,不用省钱,作为一个还没有开过苞的处男,他当然希望自己有一个难忘的第一次,额,虽然他也是被逼的。
老鸨没想到他们居然来头这么大,全身的气质倒也跟着般的口气附和,连忙让人迎,可是他们依然一步不动,李飞白一把抓过司舟推到他们面前道,“这是我们家少爷,把你们里面最漂亮的找出来,我付钱。”
老鸨看着这情势,眼珠一转,连忙对着司舟笑道,“哎呦,这位小郎君真是俊俏,来来来,快请进来,二位也请挪步上座。”
旁边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跟着笑闹一番,姚青艰难迈步,而李飞白觉得更艰难,他们这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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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钏先是看到了李飞白,刚出口叫了一声,就被五郎抓着捂住了嘴,可李飞白依然还是回了身,就见到王宝钏像是人质一般被五郎架在了身前。
五郎面色尴尬,却听姚青不确定地喊了声,“师——父?”
谷不沾嘿嘿一笑道,“哟,乖徒儿,好久不见嘛。”
王宝钏挣开了谷不沾抓着她的双臂,就立刻跌进了快步走来的李飞白的怀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还叫五郎,转眼就改名叫谷不沾的老帅哥惊疑道,“你就是绝世名厨谷不沾?”
谷不沾打哈哈道,“小娘子,我说了嘛,我是风流浪人,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徒儿你居然也学会逛青楼了?”
被提及此事,王宝钏才回身看清楚刚才李飞白他们要进的果然是青楼,顿时李飞白的脸就黑了不少,王宝钏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的雅兴,连忙推开李飞白道,“啊,我只是纯路过的,你们继续,啊,继续,当我没来过。”说完就想去拉着谷不沾离开,却被李飞白反手一把拉过来道,“我们只是在找他。”说完对着谷不沾抬了抬下巴。
姚青也一把抓过司舟走了过来,对谷不沾道,“既然碰到你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事。”这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徒弟,反倒是像牢头。
谷不沾有些郁郁,不断想往王宝钏身边走,却被李飞白和姚青的目光双路夹击,想起刚才还和王宝钏一起吃饭喝茶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却被自己那缺心眼的徒弟给抓了个正着,不由得感叹风水转得快啊。
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老板又热情地上酪茶,一边给他们端小吃,谷不沾不爽地吃了一把瓜子呸道,“这都是什么呀,这种东西也能拿来吃?”
姚青冷眼看他,他连忙坐到王宝钏身边道,“唉,小娘子,你看,这种人欺师灭祖的,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哟。”屁股刚挪上来,就看到李飞白气势万钧的冷眼,谷不沾缩了缩脖子,不甘不愿地又把屁股挪了回去,继续恹恹地吃着瓜子。
“有人要拜师。”姚青的话很直接,谷不沾看了眼李飞白,又看了一眼司舟,继续恹恹地吃瓜子。
“是我要拜师。”王宝钏接上话头,谷不沾立刻丢掉手上的瓜子,抓着王宝钏的手,双目放光道,“真的吗?真的吗?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要做我的徒弟?”
王宝钏害羞地点了点头,跟着就被李飞白一把抓了过去,冷声道,“你同意了么?”
谷不沾忽然觉得自己的本性应该收敛一下,不能在自家徒儿面前这么丢脸,于是故作深沉,眼睛却偷偷地瞄着王宝钏。
“你没理由不同意。”姚青很冷淡道。
“为什么?”谷不沾对于自己徒弟把自己的那点小品味看得如此透彻十分不满,皱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因为她漂亮。”一句秒杀,李飞白,王宝钏和司舟齐齐看向他,谷不沾哼了一声道,“我可是看中了她的天份。”
王宝钏欣喜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的天份?”
“嗯,会吃,好看。”谷不沾回答得十分直接,王宝钏头上满是黑线,红着脸看着李飞白问,“我很能吃吗?”
“他是嫉妒你吃不胖。”李飞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
王宝钏默默点下了头,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只是吃货也能算天份么?
“反正你是同意了。”姚青一语中的,谷不沾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为自己可以天天看到这么漂亮的徒弟而窃喜,而王宝钏则为自己居然能这么轻易地就拜了一代烹饪大师谷不沾为师而欣喜,而李飞白为自己不用去那么低俗的青楼找人而松了口气,只有姚青依旧顶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眼旁观云淡风轻。
大概只有司舟默默地因为错过的第一次而哀悼,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一个劲儿地懊悔,早知道他以前就好好补钙,不然也不至于一到青楼门口就腿软。
这一晚上谷不沾不情不愿地在姚青房间里住下,原本是王宝钏,但在李飞白的安排下,王宝钏默默地跟李飞白调换了个房间。
半夜里谷不沾站在窗边吟诗,故作风度翩翩风雅状的时候,左右的姚青和李飞白都顶着一张黑脸探出头来,让他慌忙关窗躲进房里。
第二天一大早,李飞白和姚青不约而同地下楼,谷不沾被完全隔绝在王宝钏周身范围一尺之外,套好了牛车,装好了行李,六个人缓慢地向山中谷不沾的住所行去。
到得谷不沾在山上的宅子,李飞白看管了高门宅邸,所以没有太大感受,只是觉得满地食材乱糟糟的,厢房也没有人收拾,不由得皱眉。司舟却是穷惯了,突然看到这么大的房子,张大的嘴巴许久都合不上,直到李飞白抛了一块抹布给他,他还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又是你从哪个地主那里刮来的财产?”姚青熟悉谷不沾的脾性,对于自己师父的劣迹他都了若指掌,被自己徒弟这么一拆穿,谷不沾哼了一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哪儿会刮来?城东那个雷氏的老二说我比不上他家的厨师,拿这套房子当赌注,结果你也知道啦。”谷不沾摊了摊手,转身进去指挥唯一的壮劳力司舟干活去了。
李飞白皱了皱眉,又是雷氏,这房子造在山中,光是材料就不可能全部取自山上,而这碧瓦青墙耗费巨大,雷氏本来不过是蜀地的小财主,可如今从巴州到益州处处都是他们的产业,可以想见他们的势力有多大。
王宝钏搬了自己的行李就住进了刚收拾好的西厢房,李飞白和姚青住在她隔壁,好像以前的毕业旅行一样,一切都让她觉得非常新鲜。
既然是拜了谷不沾为师,那么必然要开始学习厨艺的生活,然而前三天,每天早晨,当门前的大白鸡啼鸣三声,王宝钏兴奋地从床上爬起身兴致勃勃打算开始学厨艺的时候,却只是看到谷不沾挥汗如雨地在厨房做早饭,变着花样的各式早点让她眼花缭乱,广州的早茶铺子跟他做的这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精致的造型,丰富的种类,绝佳的口感,汤饼、饣追饼、豆浆、小菜样样不缺,偏偏能做得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司舟跟王宝钏每天吃饱了就在院子里喂鱼喂鸡喂鸭喂牛喂羊喂猪,总之把所有活物都喂一遍跟着给蔬菜浇水完之后基本上就能看到丰富的午餐。
这天姚青正在院子里掂着菜刀发呆,王宝钏走到他身边,就见他面前的枯叶都被切成细如发丝状,却偏偏还有极少的相连,连接处大小一致,极其规整。
“师兄。”王宝钏鼓足勇气唤了一声,姚青的手微顿,看向王宝钏皱眉。
“额,我只是想问问,师父什么时候会开始教我学厨艺?”被姚青的表情冻到,王宝钏问得小心翼翼。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姚青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王宝钏觉得这些日子的相处姚青应该会至少把自己当熟人吧,可是完全没有,慢吞吞地走去厨房,谷不沾正在杀鸡。
按照他的话来说,每天做菜给最爱的人吃那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王宝钏对这句话没有疑义,但是对他现在正每天做饭给自己几个人吃的行为很有疑义——师父他老人家未免太博爱了一些吧?
看到王宝钏过来,谷不沾笑眯眯地对她招招手,王宝钏哼唧哼唧跑过去,就听他问道,“等下吃焖锅鸡好吗?”
王宝钏乖顺地点了点头,谷不沾感慨道,“当年那小子也跟你一样乖,现在怎么长成那个样子了,真是搞不懂。”
为了安慰自家师父略微有些小受伤的心灵,王宝钏继续当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谷不沾抓着自己的菜刀一边将整鸡拆骨一边问王宝钏,“你也觉得他脾气变古怪了对不对?”
王宝钏想起刚才颇为冷淡的姚青,点了点头,又想到万一被姚青知道了会破坏内部团结,连忙又摇了摇头。
谷不沾嘿嘿一笑道,“小徒弟你真狡猾,就算那小子知道我说他坏话他一定也是面无表情的,放心吧。”
就见他嘴巴不停,手也不停,一只整鸡被他完完整整地剔除了骨头,只剩下连着的一层皮肉,王宝钏记得这道菜,据说叫三套鸭。
“师父,你好厉害啊。”对于谷不沾的这套手艺,王宝钏除了钦佩还是钦佩。
谷不沾被王宝钏一夸,尾巴又翘了起来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会的可多着呢,我可是风流浪人哪。”
反正说来说去,他就不愿承认自己单纯只是一个厨师,王宝钏不以为意,跟着在一边看,谷不沾于是问王宝钏,“乖徒儿,晚上打算吃什么?”
这些天实在有些营养过剩,王宝钏没有犹豫就道,“清淡的。”
“明天早上呢?”谷不沾继续问。
“点心。”王宝钏依然不假思索地回答。
“明天中午?”
“辣菜。”
“晚上?”
“额,师父,我这样一直吃会吃胖的。”王宝钏对于谷不沾明显把她当猪在喂的行为提出了抗议,姚青偶尔还会去山上到处走走看看,李飞白也每天会定时下山去了解益州城的风俗,就她为了学厨艺天天呆着,结果什么都没学到先被喂胖了,这让她情何以堪哪。
谷不沾爽朗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间厨房,“没关系,以后光是翻锅就够你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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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不沾所言非虚,第四天起,王宝钏开始正式跟着谷不沾学厨艺,李飞白和司舟负责试菜,因为姚青拒绝加入,所以最后姚青只负责旁观。
第一堂课按照谷不沾的话是学习怎么用菜刀,王宝钏和谷不沾拿着谷不沾历年来从各地搜罗来的菜刀开始切菜。
谷不沾所用的食材是黄瓜,他横着切可以每条都同样长,竖着切可以片片不断,而王宝钏不仅切的片粗细不一,而且时断时续。
“这刀可是名刀。”谷不沾对着王宝钏强调。
王宝钏窘迫地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谷不沾吞了口口水,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谷不沾道,“可是师父,这刀摸上去不舒服啊。”她软糯的声音让谷不沾觉得自己要酥了,却看到一边姚青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谷不沾连忙正色,咳嗽了一声道,“你看看我的手。”
“你用得很顺啊。”王宝钏把那被他切成螺旋形厚薄一致非常均匀漂亮的黄瓜拿起来玩了玩,很是羡慕地赞叹了一声。
“我这刀和你那刀是一样的。”谷不沾压下了自己的沾沾自喜,很严肃地告诉了王宝钏这个问题。
“所以,还是我的问题吗?”王宝钏脸很红,知道自己刀工不精,所以有些羞愧。
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很久的姚青突然插了进来道,“手。”
王宝钏迷惑地看着他问,“什么?”
“看来是脑子。”姚青冷漠地把头转向一边,没有继续解释。
“这句话我听懂了。”不就是意思她笨么,可是人家现在才是门外汉啊,王宝钏有些委屈地瘪着嘴看着谷不沾。
谷不沾最见不得美人儿不高兴了,但是自己这个徒弟他又得罪不起,拿着菜刀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无药可救。”姚青突然转过头来,冷冷地又补充了一句。
王宝钏立刻对着谷不沾哇哇大叫道,“师父!!师兄欺负我!”
谷不沾瞪了姚青一眼,不过似乎作用不明显,他挥着菜刀安慰道,“宝钏小乖乖,是手的大小不一样啦,你缺一把趁手的好刀。”
李飞白正巧这时候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王宝钏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又看看谷不沾手上那把,眨了眨眼睛道,“师父~”
“嗯~”谷不沾欢快地应着。
“哼,你就不能给我挑把趁手的么?”王宝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谷不沾,谷不沾讪笑道,“可是我的菜刀都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来的,所以……”
“好吧。”王宝钏扁了扁嘴,走到一边默默地去切菜了。
虽然谷不沾这个师父在为人上不那么靠谱,但是他的烹饪技巧还是非常靠谱的,王宝钏觉得自己眼前一直半掩着的门被打开了,哪怕只是吃谷不沾做的菜,都能吃出一点门道来。
仅仅只是刀工她就练了整整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谷不沾成功让王宝钏变成了一个嘴刁得天下无双的吃货。
也因为王宝钏忙于厨艺,所以她没有留意李飞白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一个月在益州所看到的一切让他游兴全无。
刚下山,花前和月下就从树林两边窜出,一左一右跟随在李飞白身后,他揣好了印章,直奔新任的巴州刺史孙应兴的府邸。
二十多天前,花前打听到了剑南道中最富盛名的铁匠赵无亮,听说这赵无亮不仅手艺好,而且要价高,一般要花钱的事情,李飞白都交给花前去办,谁知道这次居然失手了。
赵无亮金盆洗手日久,他再出山的条件很简单,不要钱,只要让雷家放了他的几个徒弟,打多少把刀都没问题。
月下经过连番打听才知道,赵无亮那几个徒弟都被抓去了雷氏在益州和汉州之交处的矿山,至于他们究竟在那里做什么,问了赵无亮,赵无亮胡髯纠结,怒目如星,大骂道,“那雷景文是个败类,把我几个徒弟抓去本来说是帮他打家中铁器,可我一个徒弟被打得体无完肤逃出来说他是在贩卖武器!”
赵大娘这时候连忙跑出来捂住赵无亮的嘴道,“你轻点,也不怕被雷家的人听见了,会被关进去的,现在那个刺史大人跟他的关系可好得很呢。”
月下和花前都站在李飞白身后不做声,李飞白面容铁青,赵无亮还在哼着气,李飞白对赵无亮道,“赵大郎你放心,我是诚心实意找你打把厨刀,你所说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赵无亮一生也算识人无数,这少年眉目俊朗,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凡俗,虽心中仍有疑虑和不忿,但是现在一筹莫展的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他愿意管,赵无亮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李飞白出了赵家的铁铺就修书给了姬浩雅,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边远之地,山高路远,难免会有管顾不及之处,可是没想到雷氏居然敢私造武器,而且如此明目张胆,想来刺史州牧不会不知。
想到此处李飞白的头就更痛了,而花前和月下经过连日来更进一步的打探,得到的消息让李飞白更加震惊。
西凉国这些年来与大唐的关系紧张,自从败了突厥之后,西凉异军突起,在边境不时骚扰虏掠,然而因安史之乱国事动荡,对于西凉的小打小闹一直都采取防守隐忍的态势,可如今那西凉的触爪居然敢伸进来,这让李飞白始料未及。
如果,他没有跟王宝钏来剑南,如果这一切他都不知道,那么后果会是怎么样?
李飞白不敢再想,这一个月来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多,也让他不免后怕,定了定心神,孙应兴已经穿戴整齐了官服,迎了出来。
孙应兴年方三十七,从一个主司刑狱的县尉做到如今的刺史,并且从不逢迎拍马独树一帜,自有他的独特之处。
只见他一身正式的官服,一丝不苟的装束,面目威仪正派,让李飞白对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孙应兴上前对着李飞白缓缓一拜,姿态从容镇定,全然没有谄媚之态,李飞白双手负后道了声免礼,二人落座,神情都很凝重。
“殿下此番微服前来查明了此事,虽我新上任益州,亦不免有些惶恐,若处置不力,很可能让益州的情势益发恶化。”孙应兴之前已经从花前处得到了详细的情报资料,他翻看了一番之后发现雷氏在剑南的关系网复杂纠结,而他们为西凉服务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因此才会让他们的这些行动如此轻易地被察觉,可谓是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李飞白点头,这也是他所担心的,既然雷氏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私售军火的勾当,自然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们二人都很聪明地避过了,此时提他无异于雪上加霜。
李飞白道,“戎州判司钱远恒的案子我已经让人发回重审,但为免惊动雷氏,目前钱远恒本人我让他先去了黔州。”那钱远恒正是日前李飞白在巴州时听说的那位,为了水灾之事得罪了许德明和王允,被贬值发配了的那位。幸好他及时派了亲卫前去解救,否则迟一步那钱远恒怕就性命不保。而很是恰巧,钱远恒与孙应兴是八拜之交。
孙应兴得知自己好友得救,内心甚是感激,却并未表露在面上,左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案几,缓缓道,“在巴州也有不少雷氏的势力,但是在我来此赴任之前,我已着力削弱,可雷氏并非在巴州一隅,恐是在这西南之地其势力盘根错节,无法一时一刻就将他们拔除干净。”
李飞白摆手道,“无妨,若没了大树支撑,再如何有钱有势,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本就打算用温水慢煮的法子,总有一天能将这块骨头啃烂,关键时刻必须忍耐,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孙应兴很坦率道,“殿下,我方来此处,已得雷氏相邀赴宴。”
“呵,”李飞白笑他们消息倒是挺快,对于孙应兴的这番话,他也知道不过是希望自己表个态度,于是道,“他们既然诚心相邀,你但去便是。”
见李飞白对自己全心信任,孙应兴也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他如今这般阅历,已知官场水深不已。虽然从不曾对人言,可是长期以来他在官场上,却始终因为不善经营人际关系而遭排挤,作为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的内心终是有些郁郁不得志,如今竟能得李飞白赏识,终是让他又重燃了激情和信心。
孙应兴对着李飞白行大礼道,“郡王对应兴的提拔之恩,应兴自当肝脑涂地以报。”
李飞白连忙上前将孙应兴搀扶起,很恭谦道,“孙刺史是我长辈,又德高望重,政绩彪炳,后生不过是顺应民意,刺史应感谢者当为百姓子民,而非飞白一人。”
孙应兴听他这般谦逊,内心感叹连连,也知不必再说那些场面话,只要将李飞白交办的事办好了,那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
二人又将此后的一些事务一一安排了,李飞白又同他说了一些话才告辞。
等从刺史府上出来的时候,月下为李飞白牵来了孙应兴为他安排的马,李飞白翻身上马,在马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正上中天的日头,心上依然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孙应兴只是他对雷氏行动的第一步,下一步如何切断雷氏与西凉的关系,仍是让他思虑颇多的事,毕竟此事可不是只靠一纸任命便可解决的了。
月下将黔州那边送来的消息禀告了李飞白,钱远恒已经抵达黔州,赵堂生似乎对此有所察觉,李飞白抿嘴一笑,那笑容十分冰冷,与这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相比,显得十分的不合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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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王宝钏的厨艺突飞猛进,但是跟谷不沾相比那还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每天中午的饭菜照例是由谷不沾做,他最大的嗜好是美食与美女,按照他的话说,他是最得孔子教诲的儒生,食色性也全占。
每天变着花样吃,王宝钏的口味是越来越刁,这天她抓着谷不沾的胳膊晃道,“师父,以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会厌食的。”
她那故意作出来的娇嗲软糯的声音听在谷不沾耳朵里,酥到了他的骨头里,谷不沾刚想回握她的小手,就看到李飞白冷着脸一身冰霜回来了,连这正月里的阳光都不能暖和到他一分半点。
谷不沾很有眼色地闪到了一边去默默地炒菜,饭菜上桌的时候,就看到一碗炒鸡蛋,一碗炒鸡蛋,一碗炒鸡蛋。
真的不是作者故意凑字数,而是谷不沾因为怨念所以炒了三盘炒鸡蛋,王宝钏满脸怨念地看着谷不沾,谷不沾满脸怨念地看着李飞白,李飞白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的碗。
还是姚青老神在在地吃起了炒鸡蛋,第一筷入口,神色十分正常,第二筷入口,眉毛微微挑起,第三筷吃完,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谷不沾。
谷不沾得意洋洋地回看了他一眼,姚青没有理睬,还是司舟最欢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拉到碗里就吃。
王宝钏最先忍不住道,“师父,为什么都是炒鸡蛋啊,不能因为我夸了你,你的水平就掉这么多好吗?”
谷不沾挑眉道,“瞎说什么呢,你仔细一碗一碗吃。”
带着一脸疑惑的王宝钏一碗一碗地试,细细地品嚼了一番怪道,“咦?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
谷不沾点头,等着王宝钏继续表达她对于自己的佩服,可是谁知王宝钏却对他道,“师父,你这鸡蛋是不是坏了?怎么味道都不对的?”
对于这个不开窍的徒弟,谷不沾吐血三升,痛心疾首地拍桌子道,“朽木不可雕也。”
李飞白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谷不沾噤声,司舟满脑袋的问号道,“不就是炒鸡蛋吗?”
谷不沾捏不了李飞白,但是对于司舟他还是可以随便欺负欺负的,于是对这个自己徒儿的小跟班恶声恶气道,“混饭的没有资格说话,” 继而又腆着脸对王宝钏涎笑道,“乖徒儿,再吃吃看,看看到底是什么。”
王宝钏端着碗,夹起第一个碗里的鸡蛋,吃得很认真又努力想了想道,“有海鲜的味道。”谷不沾连忙点头,王宝钏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未免让他失望,又夹了一筷子努力道,“额,我再吃吃看。”
李飞白冷眼看去,谷不沾用厚脸皮将他的目光弹开,伸手覆在王宝钏手上道,“徒儿快想。”
姚青在一旁终于冷声道,“一个是用山芋等粮食作物搅拌磨细之后加了魔芋粉做成的,所以缺乏鸡蛋的口感,另一个是用海胆蟹黄等挑选了最贴近鸡蛋的部分做成的,色泽略暗一些,第三个是用豆腐等去了味道加上土豆等等搅拌再定型做成的。”
王宝钏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大成o型,原来食材还可以这样替代,这让王宝钏大开眼界,哪怕是在现代她都没有吃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谷不沾哈哈大笑道,“徒儿,怎么样,师父厉害吗?”
王宝钏连连点头,抓着谷不沾的手道,“师父,我越来越钦佩你了呢。”
李飞白本来心情就不佳,这会儿看着王宝钏的样子心情更加是跌到了谷底,他一把抓过王宝钏道,“这么油腻的东西,吃完了要消消食。”
“喂,小子,吃了我做的饭就不夸我几句吗?”谷不沾对于李飞白这样阻止自己传道授业非常有意见,李飞白凉凉回道,“不是有荤菜素做的吗?所以你这点手艺也没那么神奇吧。”
“喂,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厨艺!”谷不沾气鼓鼓的大声反驳。
“那又怎样?”李飞白丝毫不把谷不沾放在眼里,谷不沾略有些势弱。
司舟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如同斗鸡一般,还是姚青最淡定,戳了戳司舟道,“快去收拾盘子,等下他们打起来如果敲碎了最后还得你去买。”
王宝钏对于他们每天都要来这么一下子也已经习以为常,耸了耸肩哄了哄谷不沾,拉着李飞白就上山散步去了。
不得不说,谷不沾从雷家赢来的这套别墅风景独好,苍翠掩映之中,别有一番风情。
此时虽然是一年之初,然而天气依然寒凉,李飞白牵着王宝钏,心情略略平复了些。
对于山上的一些食材,王宝钏经过这些天同谷不沾学了些看了些,多多少少也能分辨,食材的产地和它的品质息息相关,即使是在现代社会,食材由哪个产地生产,对它的品质影响也极大。
这些天谷不沾教了王宝钏不少刀工手艺,刀工是厨师做菜的灵魂,不过即使是谷不沾,对于王宝钏的进步都啧啧夸赞,直刀、平刀、斜刀、剞刀,每天反反复复地练,偶尔跟着姚青切切叶子,偶尔自己拿着谷不沾家的食材试用,进步不可谓不迅猛。
李飞白似乎有心事,王宝钏抬头的时候,正见到午后的阳光斜穿过树枝末梢,打在李飞白的脸颊轮廓上,那美好的弧度让王宝钏的心跳快了一个节拍。
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让王宝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怎么了?有心事?”想着他与自己一样离开的亲人,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还有厨艺可以追求,可是李飞白却只是一直陪着自己,毫无怨言,每次她做了决定,他都无条件的支持,这样的朋友如此难得,所以她对于他的心情难免要关心得多些。
李飞白侧脸望着她,见到她担忧的目光,收敛起自己内心的烦躁,低下头,就在王宝钏心跳如擂鼓的时候,为她掠去了发上的枯叶,微笑地安抚她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家。”
王宝钏点点头道,“我也偶尔会想家,可是既然来了这里,我就没有资格再想家了。”
李飞白一开始误会她是在想王府,想到自己总有一天必须与王允执戟相对,内心又是烦躁。可是想起她曾经说过的穿越什么的,又自欺欺人地想着,或许她并不在意自己未来会与王允对立呢?
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王宝钏的手明显粗糙了,听姚青说如果厨师的刀不称手,就很容易把手磨粗糙,李飞白微微皱眉,食指在她的掌心中回旋摩挲着,问她道,“在这里呆得还开心吧?”
王宝钏爽朗一笑如铃声般动听,她回握着李飞白的手道,“虽然师父有些不正经,但是厨艺真的很出众,我这趟算是没有白来。”突然她停伫了脚步,转身面对着李飞白很认真地看着他道,“谢谢你。”
李飞白心中有一股暖流汩汩,王宝钏惊疑地看着他的耳朵红了,嘻嘻一笑道,“呀,追宝,你也会脸红呀。”
“呵呵,”李飞白傻笑了一声,可是王追宝这个名字也是一根刺,他还瞒着她很多事,而且他对她依然不确定,忍住了即将溢出嘴角的叹息,重新牵起了她的手,继续这一路的漫步,如果能就这么牵着手走到地老天荒,会不会更美好一些呢?
十天之后,李飞白收到了姬浩雅快马传来的文书,剑南道节度使换人,山南西道、黔中道各派出五千人的募兵前来支援肃清,好在剑南道比邻的是山南西道和黔中道,这两道的军队在安史之乱后经历过汰换,已经是坚定的保皇党,所以李飞白的密信一到,姬浩雅立刻与兵部尚书周师奇、吏部尚书魏培一起拟定了人选。按照李飞白的估计,再过十五天,黔中道的三千募兵会到,二十天之后,山南西道的募兵也会前来回合,在此之前,他只需要与孙应兴定好计划,安排好时间,即使雷氏得到消息,只要有军队在此,他也不敢造次。
王宝钏的刀工总算是要出师了,李飞白想自己应该赶得及在她刀工成熟之前为她送上一把称手的厨刀。
这天谷不沾考验王宝钏道,“乖徒儿,庖丁解牛知道吗?”
王宝钏不假思索道,“知道啊。”
谷不沾脸上露出坏笑继续问道,“那么什么意思知道吗?”
王宝钏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是在下套,于是警惕地答道道,“知道是知道,不过……”
谷不沾闪身指了指地上的牛对王宝钏道,“那么你来做一个。”
额,如果她做不到,是不是不算出师了?王宝钏很郁闷,就见谷不沾得逞地大笑道,“怎么样怎么样?徒儿,知道自己的缺陷了吗?”
姚青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终于在王宝钏窘困的表情中悠闲道,“其实你自己也不会吧?”
谷不沾的脸色瞬间就垮了,恨声道,“你就不知道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这是我对你的期望,你怎么能这么让我失望呢?嗯?嗯?”
王宝钏无语沉默,姚青冷漠不理,谷不沾跳脚道,“哼,没劲,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只会拆师父台的徒弟?”
“我怎么就拜了你这么个厚颜无耻的师父?”姚青一句话,谷不沾无语凝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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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抬杠,王宝钏的课题从庖丁解牛变成了完成三套鸭的任务。
这天王宝钏在春寒料峭中挥汗如雨地独自完成了三套鸭,整个剔骨过程完成之后,她的手早就酸软地提不起劲儿来了,然而谷不沾依然皱了眉,对于一些没有处理好的地方挑三拣四。
王宝钏对于这种高标准严要求是没有意见,但是谷不沾看到李飞白的时候就知道他有意见,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刀工能够进步如此神速,谷不沾对于自己这漂亮聪慧的徒弟依然十分满意,这一满意手就想上去摸,还没摸到,李飞白就把王宝钏再度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细心地为她擦去了汗珠。
谷不沾幽怨地望着他们,结果收到了姚青的一声冷笑。
晚饭的时候,谷不沾为了庆贺王宝钏刀工出师,特地炒了一道三花聚,腰花、心花、血花,最先下锅的是猪腰,跟着上猪心,最后下猪血,用雕好的碧绿越瓜垫底,加上少许樱桃酱陪衬,上桌的时候要立刻吃,猪血火候正好,心花嫩,腰花脆,口感绝对的一绝,王宝钏吃后油光满面道还要。
谷不沾尾巴又翘起来道,“这火候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老神在在的一句话就让王宝钏双目放光,扒拉着他的手道,“师父,我可以学火候了吗?”
“当然,刀工之后就是火候,至于选材选料,只有你自己亲自去名山大川走走看看,才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谷不沾感受着王宝钏温润的小手在自己手臂上摩擦,脸上的表情真是丰富多彩,连李飞白投来的目光都不在话下了。
夹了一筷子的猪血,他给王宝钏看道,“这猪血也有讲究,从哪里流出的最嫩,杀时该从哪里入刀,凝固到什么时候下火炒最好,还有你的长勺该怎么翻,锅要怎么掂,最重要就是这火候,过了则老,不到则生,下一个月,你就捉摸这事儿吧,没悟性的,哪怕捉摸个三五年都未必能捉摸出来。”
王宝钏听着,眼睛越放越亮,最后那张小脸简直要贴到谷不沾的胸口上去了,李飞白一伸手将王宝钏拉了回来,咳嗽了一声道,“宝钏,要尊师重道,注意形象。”
王宝钏这才乖乖坐好,谷不沾扼腕叹息,谁要这种尊师重道了,这明明应该投师所好才好啊!
有谷不沾的教授,王宝钏少走了不少弯路,文武火如何处理,怎样改进自己的灶具,这些她从前虽然想过,可是没有经验让她的摸索很是有局限性,可经过谷不沾这么一教,她在刀工之外,对于刀工和火候的把握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谷不沾说,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习惯和个性,所以做出来的菜也有自己的性格,然而只要把握住一点,戒骄矜,不断学习和领悟,就一定能做好菜。
王宝钏觉得谷不沾就很有个性,就算每天从市场上回来总要说一番山下哪家有漂亮姑娘之类的言论,也有偶尔吃完饭会散步去青楼做俯卧撑消化之类的习惯,但是作为一个启蒙老师,谷不沾也算十分的尽职尽责了。不过对此,谷不沾的说法是,自己的徒弟如果报出自己名头结果菜做的太烂,别人家的姑娘会误会他的。
这厢王宝钏的火候正练得热火朝天,院子里的鸡鸭牛羊一只一只地化作了腹中餐,那厢李飞白却遇到了一点点小小的麻烦。
雷家的关系网比李飞白想象得要更加复杂,至少孙应兴这里刚开始缓慢的人员调动,就受到了来自京城里的警告,警告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允的嫡系人马之一。
李飞白坐在益州的酒楼中与孙应兴对酌,未免被人留意,李飞白从未去过州府衙门,二人相约都是由月下通传约定。
小二很有眼色地没有来打扰,孙应兴将连日里他按照李飞白安排的人事调动后引起的反响一一回禀,李飞白闭了眼睛,额头青筋跳动着,等孙应兴禀奏道,“司兵判司郭岸堡已修弹劾文书上京,并对山南西道和黔中道派来的募兵大行抵触”,李飞白终于挣开双目,冷笑了一声道,“就凭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孙应兴没有回答,李飞白看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虽说如此,可是雷家正是用了这点时间,将山中采矿铸铁的工人全都转移了。”孙应兴得到消息就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可是谁知道还是迟了一步。
前些日子山中下了一场大雪,那些人如果被强制转移走,要在这山中寻找,恐怕不容易。
李飞白的额头又开始跳痛了,看来雷家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恃无恐一些,他沉吟片刻道,“无妨,既然他们愿意将那地方交出来,不如你就派人光明正大的去接收了,就算他转走了人,那材料兵器总还是在我们手上的,虽然我不便暴露行踪,但是你有姬侍郎为你讨得的密文,必要时候,给他们一个杀手锏。”
孙应兴应声同意,随后又有些担忧道,“这雷家在剑南的势力实在太过深入。”
“所以我也不怕没有把人逼急了的那一天。”李飞白在来时的路上早对雷家的那些勾当有所耳闻,要孙应兴来查,又要给他权,无非就是要他理清线团,慢工将他们磨了,虽西凉国力与唐朝不可同日而语,但当年突厥也不过是一支游牧小民,理当不可小觑。
李飞白将那些烦闷之事都化作了一杯酒饮进肚里,孙应兴作陪,他在朝堂上从不依附谁,只因未曾找到合意的良枝,李飞白虽然年少,可这魄力非同一般,让孙应兴也不免刮目相看了。
三日后,在益州雷家的大院里,早春的梅花开得正妍丽,然而赏花的人却没有那心情观赏。一支红梅残雪未消,却被那人折下扔进了泥里,可怜那傲骨梅花竟这般香消玉殒,倒教人好不疼惜。
歌舞姬很有眼色地闪到了一旁,雷景文紧紧握着拳头,恨恨道,“孙应兴在剑南翅膀都还没硬就想飞,我看是背后有什么人给他撑着他才敢这么胆大妄为,给我去查清楚到底是谁!”
府中家丁连忙躬身领命而去,可雷景文却依然怒形于色,连着几天的坏消息让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在花园中反复地踱着步,却依然难消他心头的烦闷。
先是听闻一贯与王允不合的孙应兴被调来益州任职,还没有来得及准备,那孙应兴就快刀斩乱麻将一众原来与他交好,收了他不少财禄的官员全都替换了下来,换上了不少他从巴州带来的亲信。
本来他的亲信也带不来多少,可谁知道不过几天,又从山南西道和黔中道调来了几个人将仓户、兵戎、赋税和刑狱的关口都给把持了去。
他算得消息灵通,这些年雷家之所以能在益州发展起来,无非靠了些兵器的买卖,可谁知道居然连那个地方都被孙应兴察觉了,当下就派了人去打探了消息。
本来放贷收钱起价之事,若州府之中无人帮衬,根本无法行事,这下连他赖以起家的营生也给断绝了,更是绝了他的后路。连续几天的打击已经让雷景文明白了,这次孙应兴是针对他而来的,可是他岂能这么容易被扳倒,这些年来他的苦心经营,如何能就这么付之一炬?
雷景文掐着梅花枝上的手指一紧,一支梅花又再度应声折断,他将梅花摔在地上,愤愤地踩捻了一番出气,心中暗道一定要找出孙应兴背后的人,他还有王允兜着,再不济,那西凉也不见得会坐视不理,所以他还有翻盘的机会,雷景文冷笑着,让一旁伺候的丫鬟背脊上都冒出了阵阵凉意。
可惜的是,雷景文这次遇上的是李飞白,当雷景文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时候,李飞白已经在黔州恢复了钱远恒的官职,钱远恒贪污案一翻案,坐不住的就不止雷景文了。而且雷景文另外还收到了一条消息,山里面的那群工匠中,有三个人逃了出来,这条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
远在戎州的赵堂生此时和雷景文是一样的心情——变天了。本来以为自己贪污赈灾款的事情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谁知道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还能翻盘,这让他措手不及。
对于剑南道官吏之中的异变,王宝钏是完全不知道的,她正沉浸在谷不沾教授的火候之中无法自拔,谷不沾到最后只需要站在她身旁略微指点一下,王宝钏就能够领会其中的精髓,这般神速的进步,连姚青都不免对王宝钏另眼相看。
这天王宝钏要做一个酥炸肥肠,这道菜如今也只有在剑南之地才能吃得到,因为辣椒没有普及,所以做出来的肥肠无法有那种香辣的口感。
现如今,王宝钏虽然仍想努力地将现代的饮食与唐代饮食相结合,然而她会更加注重食物的原味,将食物最好的一面发挥出来。
她会十分注重食物的新鲜度,而新鲜度与季节和食物的成熟度有关,她不会再将食材放置很久破坏原味,而学会了就地取材。
一道酥炸肥肠把司舟的馋虫全都勾了出来,王宝钏自己也叉腰表示满意,李飞白正从外头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很完美的时候,后山上突然传来了重物摔落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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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舟是最惊慌的,他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窜了出去,紧接着就</br></br>
<font size="2">《<a href="./">(红鬃烈马同人)穿越之吃货王宝钏</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