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再见已倾城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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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拿回小平的东西,只怕不容易,你妈易星月女士不是省油的灯。她可是同城有名的女强人,创业典范。”有时候连候力城都不得不佩服易星月,强硬,理智,杀伐果断,当年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就在同城开创出一片天地,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到。“更主要的是,就算你拿到了,小平也见得会要。”

    不是不见得,是肯定不会要。任之丰没有说出来。他想着岳青平那付淡然的模样,想起她今天在白云山听她对清儿说的“每一块碑石背后就是一个人,代表他曾来过这世上。或者爱过,或者恨过,但都成了碑石。”多么淡然,豁达。这个谈生死不变色的小女子怎么会在意那份身外之物,可他不做点什么他难受,他想,就算以后真的陌路,他也不能事事如了易星月的意。任之丰垂下眼敛,盖住眼睛里的凌厉和阴沉。

    一个礼拜后,同城各家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一则消息:“原越丰集团董事长任之丰,创办越越风投公司”,“金融才子一年后复出,创越越风投”等,标题后面对任之丰生平事迹介绍,特别是任之丰在华尔街的经历,成为同城津津乐道的传奇。在华尔街淘到第一桶金,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曾经创下华尔街个人交易最高业绩,一度被誉之股神。记者问任之丰,为什么叫越越,任之丰说两个意思,一是怀念两位长辈,另是希望公司越来越火红。

    越丰集团第五十五层董事长办公室,易星月猛地将桌上的报纸摔到地上。越越风投,越越风投,她养的好儿子,终于公开向她叫板了。她颓然地坐回沙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他那天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听到他们谈话后,他就变了,冷漠,阴沉,原来不爱笑的脸,更加乌云密布。那时她很担心任之丰会有过激的行为,甚至暗中戒备,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任之丰开始对岳青平爱理不理,晚归、与嫩模闹诽闻、带何方方在她面前亲热。她一边不解,一边乐见其成,反正她不喜欢岳青平不是吗?看任之丰的行为,她曾经欣喜过,儿子这是在帮她,帮她逼走岳青平。尽管任之丰此后对她态度很恶劣,她仍然抱有希望,毕竟母子连心,她生的儿子还能把她如何。任之丰与岳青平离婚之日,她不顾身体不适,喝了几杯葡萄酒以庆祝,从此可以不再看见岳青平的脸了,那张让她连做梦都难受的脸。虽然她失去了可爱的孙子,但她安慰自己,孙子还会有的,只要儿子在。

    只是后面的事情让她失控了。任之丰丢了一封辞职信就失踪了。谁也没有他的音信,不过她怀疑候家那小子候力城是知道的,但任她旁敲测击也没能问出什么来。她心里着急,令人到处寻找也没有结果。

    任环慰一点也不着急,他说,“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她当时哭了,多少年没流过泪了,受尽苦难和冷眼,她都没哭过,儿子失踪了,她的心空了。她拼死拼活拿到越越集团,以后留给谁,还不是她唯一的儿子,只有任之丰身上才流着易家的血啊。她哭着求任环慰,派人找找儿子。

    任环慰长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还是答应了。半年后她收到了消息,任之丰在四川一家房产公司当个设计师。她一喜一忧,喜的是儿子终于有了消息,忧的是只怕他不愿回来了,不然,凭他的实力,怎么甘心在那小地方当个不起眼的设计师。

    当听闻四川地震时,她急得三天三夜没睡,她查到了,任之丰所在地正是震区。她丢下所有的事务,急冲冲去要去四川找儿子,任环慰拦住她,朝她大吼,:“你去了有什么作用!”

    易星月一边哭一边喊:“你不去,还不许我去吗?那是我儿子,我儿子!”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任环慰崩着脸抱起她,放到床上:“你好好休息,我保证会找回小丰。”她知道任环慰一言九鼎的人,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可是这回,那死亡的数据如此惊心动魄,惨况如此惨不忍睹,触目惊心啊,他的儿子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吗?她终于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小丰回来了。她感觉身上的病也没了。但是小丰却没有回家,连她的电话都挂掉。她知道儿子恨着她,一年多了,经历过一场生死,儿子的恨并没有消掉一点半点,她想,自己的儿子,不会永远恨着她的,她会等他回来,她等啊等啊,等来了他创立越越风投的消息。看到他公司的名字,越越,自己的儿子终于明目张胆地站到她的对立面了,他分明是想替岳青平讨回公道,为了岳家那丫头,他居然,居然敢对自己的亲娘下手了。越越两字,如针芒一般,刺激着她每个细胞,她全身的血都涌上来,前尘往事里的恨也涌上来。好,好儿子!

    岳青平回家时已是傍晚了,她抱着清儿从计程车里出来。历斯然靠上门口的墙上,左脚勾着右脚,斜斜点地,一手插在裤袋,一边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看见岳青平从车上下来,他将烟按熄,走近岳青平,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清儿。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这动作多么连贯,抱孩子的姿势都多么娴熟。

    岳青平从没见历斯然抽过烟,今日看他的姿态,还蛮老练。她说道:“以为你不会抽烟呢。”

    “是男人都会。”历斯然闷闷地说。

    “哟,怎么一付欠了你钱没还的样子?”岳青平看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这孩子受什么打击了?

    历斯然显然还在闷闷不乐,不答岳青平的话,抱着清儿朝她的家走去。

    岳青平让历斯然把清儿放到床上。她替清儿脱去鞋和外衣,清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是妈妈,又放心地闭上了。岳青平轻轻地盖上被子,又打开了床头一盏昏黄的灯。历斯然斜靠着门,双手放在裤袋,一眼不眨地看着岳青平弯着腰的一举一动,一撮头发从背后掉下来,掩住了她的侧脸,并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荡动,他忍着想帮她拨到后面的冲动。今天上班才知道她请了假,下班后他去了幼儿园接清儿,老师告诉他,清儿今天请假了。他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关机了。他一天心神不定,晚饭也没吃,就站在门口等,心里又慌又乱,说不出的憋闷,直到看见岳青平从车上下来,他才定下神来,但还委屈着,去哪也不跟他吱一声,真没良心。

    岳青平安置好清儿,回头见历斯然一脸郁闷的样子,“你怎么了,吃过晚饭吗?”

    历斯然摇摇头。岳青平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说道:“还有鸡蛋,香菇,排骨,莴笋,喜欢吃哪些?”

    历斯然没象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说要这要那,却问了一句:“你的手机呢?”

    岳青平一愣:“我的手机在包里。”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无人接通。”历斯然一付兴师问罪的凶劲儿。

    岳青平笑了,原来为了这个,真是小心眼呢。她拿过包,翻出手机看了看:“你看,没电了。”

    历斯然跳起来,他亏不亏啊,一句没电了就让他等了几小时!可真没电了啊,他有种一肚子气无处发的感觉,真要憋成内伤。

    “什么破手机啊,不能多备两块电板吗,突然之间娘俩不见人,连个音讯都没有!急死人了!”他火暴暴地吼。

    岳青平很感动,她看着眼前炸毛了的大孩子,分明是一付关心她们的软心肠,却硬是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来。

    “对不起。”她柔柔地说。“今天我爷爷祭日,我带清儿去看他了。“

    历斯然愣了一下,声音不觉软下来:“以后手机不许关机,知道嘛。”

    岳青平笑着点点头:“你饿了吗,刚才的菜想吃哪样,我给你做。”

    “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简单点吧,下碗面条就可以了,要盖个荷包蛋。”看着岳青平疲惫的样子,历斯然决定放过她了。

    岳青平看出了历斯然的心思,勾勾嘴角。今天她是真的有点累了,白云山那条长长的路,任之丰那压抑的脸,一上车,清儿就在她身上睡着了,坐得她双脚发麻。她也想简单点吃吃算了。

    端了两碗面出来,历斯然大碗,岳青平小碗。碗玉白,青花,面玉白,纤细,菜碧绿,蛋金黄,两人都不客气,都吃光了,汤喝光了。

    历斯然满足地抹着嘴,讨好地说:“平姐姐的手艺真好,以前学过烹调?”

    岳青平想了想,感觉这事真不好说,要说学过吧,没拜过师,说没学过吧,她真仔细研究过,她想起任之丰说她,所学杂而乱,没一样能混饭吃。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所学全凭兴趣和天份,从没想过要学一样从事某种工作。现在杂志社当美编,只因为她正牌学历t大是美术系毕业,唯一能充当门面的资历。

    “明天我们一起去万宝居吃火锅吧。”历斯然说道。

    “怎么突然想吃火锅?”

    “你不是喜欢吃嘛。”历斯然像看着傻瓜一样。

    “可你也说,孩子吃多了不好。”岳青平好笑地看着历斯然,你才傻。

    “呃。”历斯然无语了,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偶尔吃吃不算多吧?”

    “去那儿吃饭太复杂了,还要预约,要不我买食材自己做吧。”岳青平不想去,她怕碰到熟人。看在他关心她的份上,做个火锅请他吃吧。

    “咱历大帅哥、历大美编要去吃火锅,还需要预约?”历斯然怪叫。不过,她说买食材在家里做,似乎更美好,他想像那场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她在厨房忙,穿着小熊猫的围裙,他和清儿一起打游戏吧,那破孩子水平太烂了,得加强训练,嗯,那就在家里吧。“不过你做的更好吃,就在家里吧。”他很大方,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晚餐了。

    、13儿时

    第二天一上班,岳青平感觉有点不对劲,想了半天,才发现小玉居然没有在看见历斯然时,一脸灿烂地喊“斯然帅哥”,小玉自历斯然成为她同事的那天起,就叫他“斯然帅哥”,一付哈得要死的表情,手脚特别勤快起来,主动承担了办公室泡茶泡咖啡的义务。李小玉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一毕业就来了生活杂志社,据说是李大年的远房侄女,很是活泼可爱,爱笑,一笑就会露出两颗小虎牙。岳青平话不多,又比小玉大了几岁,整个一付老大姐模样,她为人随和,又不说人短,小玉很信任她,每次上班来,总叽叽喳喳很多八卦,一个乐得说,一个乐得听,岳青平喜欢这种热闹,有年轻的味道。办公室原来只有岳青平和小玉,来了历斯然后,成了三个人。小玉的说话对像很多时候改成了历斯然,大约是年龄相似,两人居然挺聊得来。每天上班,两人总喜欢抬抬杠,斗斗嘴,像一对孩子,很是热闹,岳青平总是含笑地看着他们,年轻真好。

    今天小玉很安静,对着电脑一声不哼。岳青平本想关切地问问,想想还是算了,年轻人有点情绪很正常,她起身去泡茶,问历斯然要茶还是要咖啡,历斯然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要咖啡。”

    岳青平点点头,又问小玉,“小玉要什么?”

    小玉不支声,像是没听到。

    历斯然手一挥,赶苍蝇似的一脸急迫,“快去快去,我要咖啡。”

    岳青平瞪他一眼才老实下来,手也不挥了。岳青平记得小玉一早来也是泡咖啡的,也给小玉泡了一杯,轻轻放到她的桌子上,小玉头也没抬,还是一付没看到的样子。

    历斯然看见岳青平被人嫌弃了,气不过地嘲讽:“哟,小玉妹妹今天怎么要死不活的呀?”。

    小玉冷笑一声:“某人昨天也是要死不活的吧?”

    “呃?”历斯然睁大了眼睛,昨天他确实无精打采,可是,嘴巴要不要这么毒啊,一下就把他按到墙上不能动弹。

    岳青平历斯然一脸吃憋样,笑。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下班时历斯然没像往常一样手忙脚乱,他早早收拾好了,靠在岳青平的桌子上等她下班。小玉拿起包包,没打招呼,走了,将门带得“呯”的一响。历斯然眼睛眨都不眨,一点也不受影响,岳青平笑笑,知道小玉心里不痛快,也不介意。

    “我们先去接清儿,再去菜市场。”历斯然早计划好了。

    “我一个人去菜市场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岳青平不能想像一个高大帅气阳光俊朗的小伙子在零乱喧嚣人挤人的菜市场的样子,想像汗水从他头上流下来,头发上还沾着烂菜叶子,衣服上沾着油渍,鞋子上还有被人踩出的泥巴脚印。这得多好笑啊,她眼睛眯起来。

    历斯然有点汗毛竖起的感觉,谁在心里抹黑他啊。

    “你吃羊肉火锅吗?”岳青平问道,这个火锅是弥补他,他是大爷。

    “不吃,有一年啊,我天天吃,吃得吐。”历斯然想都没想就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

    “吃鱼吧,吃鱼的人才聪明。”历斯然得意地笑,一付自恋到欠扁的样子。

    “好,我去买鱼。外加白萝卜,千张,香菜,有问题吗?”

    “按你的办。”两人走出办公室。

    这时历斯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随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历斯然脸上的阳光渐渐隐没,他的眉头锁起来。“平姐,我送你去接清儿,再送你们回去,现有件急事要处理一下,今晚火锅,不用等我了。”

    “你去吧,我自己去接清儿。正好带清儿去超市转转。”岳青平说道,看历斯然的样子,真的很急。

    历斯然见岳青平一脸坚持,点点头,开动那辆老爷车跑了。

    历斯然既然不在,岳青平不打算吃火锅了,母子俩吃不完,剩下的倒掉可惜,吃剩的又不好吃,正如师兄说的,吃火锅要人多,热闹才好。

    她去了幼儿园门口等清儿。快到放学时间,门口早就堆满了接孩子的大人,岳青平也加入到这个行列,她听旁边两个家长攀谈自家的孩子,“我家那小子皮啊,前些日子说是要跟奶奶学做菜,差点没把厨房给烧罗,唉,头痛。”

    另一个也是头痛,“我家的那个,不知遗传了谁,晚上非要跟飞飞睡,哦,飞飞是条宠物狗。”

    于是两个人都长吁短叹,“长大怎么得了。”

    岳青平微微笑起来,孩子就是宝,有了头痛,没有更头痛。不过看她们的神色,虽说头痛,一个个都很骄傲。不就是烧个厨房吗,不就是跟狗睡个觉吗?她记得她小时候,爷爷经常不在家,晚上陪着她睡觉的就是一只叫点点的花斑猫。爷爷晚上回来总是要到她房间看看她,点点就醒了,“喵、喵、喵”地叫,于是她也醒了,软软地叫一声“爷爷”,脑袋趴到爷爷的腿上又睡着了。点点后来中毒死了,那回她哭得死去活来,任之丰抱着她又凶又哄的,竟然将她骗得睡了,又将点点偷偷埋了,大概他怕她看见了点点又要哭,她可记得她的鼻涕眼泪全擦在他身上。

    她六岁那年,跟在大院那群大孩子后面一起玩枪战游戏,何平平不喜欢她,不要她跟,说她在哪个队伍,那个队伍肯定输,谁敢要她。她软答答地要哭。候力城对她说:“小平,你太小了,跑不动,等长大再带你玩。”她不看他们,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任之丰。

    任之丰皱着眉头最后对岳青平说:“你跟着我,不许跑丢了。”她破涕为笑。任之丰说了话,没人敢反对。游戏开始的时候,何方方把她喊一边,说为了不使队伍落后,让她先藏起来,不要让敌人找到消灭了。她也不想丰子哥哥的队伍输,就答应了。何方方把她带到一草垛下,说胜利了就会喊她出来。她一直等啊一直等,天快黑了,也没人来找她,她伤心地想,是不是丰子哥哥的队伍输掉了。天黑下来,她还躲在草垛下,心里害怕起来。口袋里有火柴,是爷爷给的。自从点点死后,她晚上睡觉会害怕,爷爷就让晚上一晚不息灯。爷爷说,“只要有光明,就不会害怕。”

    她不害怕了,口袋里装着火柴,就好像装着光明。她摸出火柴,一下,二下,终于点燃了,放在草垛上烧起来。草垛靠着一堆杂物的小屋,小屋也烧起来,小岳青平被大大的光明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这时候任之丰来了,将岳青平拉得远远的,伸手擦她的脸,可越擦越黑:“怎么这么傻啊,不知道回家?”岳青平想说,方方姐说胜利了才能回,张了嘴没说来,哭得更厉害了。事后任之丰在院子里罚跪了四小时。他对大人说,是他不小心烧了房子。后来她向爷爷坦白了,爷爷抱着她,溺爱地说,这么小就能烧房子了,长大怎么得了。岳青平笑得更温柔了,爷爷总盼她长不大,又怕她长大。大人总是这么矛盾啊。

    旁边两家长还在讲自家孩子的“英雄事迹”,幼儿园的门已开了,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成队伍,家长一个个上去领孩子。清儿在队伍里看见妈妈了,兴奋地大喊:“妈妈,我在这里,在这里。”背着小书包跑过来,书包后面有一只毛茸茸的老鼠,随着他跑动,老鼠也在背后跳动。岳青平蹲下来,将清儿的衣服整理好,拉着他的手回家。

    “妈妈,今天我又考了一百分,奖了一朵大红花。”清儿得意向妈妈报喜,“你看,你看。”他要去翻他的小书包。

    “真的?清儿真厉害。”岳青平一脸惊喜的样子,她按住清儿的手,“我们回家再看。”

    “妈妈,爸爸又读书去了啊?”清儿自那天后又没看见任之丰了。

    “是啊,爸爸没清儿厉害。要天天读书,不能来看清儿了。”岳青平心想,要是任之丰知道她在儿子面前诽谤他,会不会鼓着眼睛瞪她?

    “妈妈,你和爸爸谁更厉害啊?”岳青平语塞了,这话怎么答啊?任之丰二十岁时出国混学位,她二十时,在学校混日子。若说她比任之丰厉害,哪天知道后会不会扁她?可要说她比任之丰还要笨,以后怎么在清儿面前混?这年头的孩子真磨人。

    “这个吧,有时候爸爸厉害,有时候我厉害。”岳青平沉吟了一会,“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明白吗?”

    “不明白。”清儿很诚实,一脸求知地望着妈妈。

    “比如说,你语文考了一百分,数学考了九十分,别人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考试了九十分,说明人家的语文没你厉害,你数学没人家厉害。”岳青平耐心地解释。

    清儿点点头,岳青平以为他懂了,突然清儿说道:“妈妈,我数学没考过九十分,都是一百分,小班我最厉害哦。”

    岳青平顿时头上乌鸦飞过:“这是比如,就是假设。好吧,我问你,你和叔叔打游戏,哪个厉害?”

    “我打不过叔叔。”清儿顿时软了。

    “可叔叔数学没考过一百分,你比他厉害。现在懂了吗?”

    “懂了。”清儿又活跃起来。比叔叔厉害,很开心。岳青平如果知道历斯然横扫课本的变态过往,打死她也不会说叔叔数学没考过一百分。

    母子俩闲逛着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和菜,清儿看中了一个飞机模型,要求妈妈奖给他,并承诺他会再给妈妈带百分回家。岳青平买给他了。然后买了个大大的烤红薯,香香的,甜甜的,母子一人一半,吃完,面巾纸一人一张,擦擦嘴,再擦擦手,手牵手回家。

    、14五少

    第二天上班,岳青平看见历斯然位置空着。

    小玉看着岳青平,随意问道:“平姐,斯然帅哥没来啊?”

    “大概请假了吧?”岳青平想了想。

    “你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小玉盯着岳青平的眼睛。

    岳青平摇摇头:“不知道。”

    小玉“哦”一声,没再说话。

    岳青平泡了杯茶,给小玉冲了杯咖啡,做事了。她很认真,仔细地修改图纸一些细节,尽可能让图更靠近主题。忙了好一会儿,抬头活动一下脖子,看见小玉正盯着她看。

    岳青平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小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哦,我没事。”小玉慌忙收回眼睛,停了一会儿,她古怪地问,“斯然帅哥没来,平姐没有坐立不安吗?”

    岳青平有些莫名其妙,她诧异地问:“我为什么要坐立不安?”

    小玉看着岳青平的神色,不似假装,不好意思地说道:“随便问问,突然看见他没来,一下子还不习惯呢。”她走到岳青平的桌边来,“平姐的茶冷啦,我给你换杯热的来。”拿起岳青平的茶杯出去了。

    岳青平被小玉弄蒙了,这丫头片子还玩什么呢,阴晴不定的,不过,貌似放晴了,又有人泡茶了。随手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是历斯然的,我今天请假,回家。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三,大概正是她挤公交车的时候,人多音杂,没听到提示音。

    小玉很快进来了,又恢复以前一样,爬到岳青平的桌边,神秘地说:“平姐,你有没听过下个月就要来位副社长?”

    岳青平放下手中的笔:“要来位副社长吗?”

    “你还不知道吧,同城有名的女记何方方认识不?”她见岳青平没说话,再次提醒,“就是曝光日月集团强拆强迁那件大案的记者,当时引起轰动,为民请愿的人如今不多啊,我特崇拜她。”

    岳青平当然知道那件事。三年前,何方方查到日月集团强拆强迁,在媒体曝光该集团一些□,引起社会各界很大的反响,公检法界入调查,日月集团董事长木志奇弃卒保车,丢出了日月集团总经理蒋东方,将所有责任推在他身上,蒋东方被刑事拘留,蒋家兄弟怀恨在心,收卖社会一伙流氓绑架了何方方,当时听闻消息,何奶奶急得晕过去了。易星月又痛又急,要任环慰任之丰想办法救人。任环慰因为自己插手影响太大,不方便,任之丰利用三教九流的力量,救出了何方方。岳青平记得当时,任之丰抱着何方方回来的。何方方的手圈着任之丰的腰,头缩在他的胸前,放到床上时还死死抱住任之丰不放。易星月当场解释这一行为,说,方方吓倒了,没有安全感。事后,易星月力捧何方方,越丰集团旗下所有传媒纷纷报道这位为民请愿、不怕死、不怕黑暗,与社会恶势力斗智斗勇的女记者,同城第一人。

    后来候力城说到这事,笑得极为诡异:“为民请愿?强拆了,也强迁了,整件案子也不过就是拉下个蒋东方,蒋东方倒下了,千万个蒋东方又站起来,日月集团现任总经理陆川可是吃人不吐骨的主,比蒋东方更不择手段。不怕死?不怕黑暗势力?疯子找到她时,全身抖得不成样子,都失禁了。”事后很多人知道了何方方的背后站着任家,这为她日后的工作带来了很多方便,她要采访谁,一般都会给面子,更造就了她第一女记的声势。

    “来当副社长,好啊。”岳青平不动声色,笑眯眯地说,她早已不是当年被何方方藏到草垛里不出来的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了。

    任之丰坐在电脑前,仔细地分析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折线图。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是猴子,接通了,眼睛还盯着电脑。

    “疯子,你是不是接触历家了?”

    “前几天陪客户喝酒,里面有个姓历,我随便提了一下,某某杂志社也有个历姓的人。”任之丰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

    “你还真会对症下药。”候力城忍不住嗤他。

    “那小子是个人物,从小在国外长大,脚印遍布各地,经历非常精彩,自他十六岁后,家里就找不到他的行踪,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很有一套反跟踪经验。一年前回国,连入境纪录都没有。”任之丰想到那份调查报告,连他都佩服。“现在历家只怕已经逮到他了。”任之丰鼠标移动,眼睛没放松。

    “他现在不能走。”电话那头,候力城在带孩子,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带哄着宝宝。

    “哦?”任之丰停下滚动的鼠标,认真地等候力城解释。

    “方方要去杂志社任副社长,是金正海正式邀请的。”候力城最知道方方那点心思了。为了任之丰,没少欺侮岳青平。“历斯然可以保护她。”

    任之丰眼神一凌,何方方敢欺侮岳青平试试看。

    “两人在一起,小的摩擦总会有的,我们又不在,小平那丫头,你是知道的,即使受欺侮了也不吱声的主。”候力城仔细地分析。“要小平辞职也不太可能,她犟起来犟死个人,认定的事不放手。”

    到底是照顾了她几年,对小平的性格摸得真透。任之丰很不是滋味。他以为历斯然很快就会被历老爷子带走了,失去个惹眼的人,他高兴着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何方方。

    “只怕来不及了。”他沉声说,他得好好想想对策。

    “那就看历斯然的能量了。那小子滑得很,亦正亦邪,不见得历老爷子拿得下。”候力城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

    历斯然一边开车,一边牙齿咬得吱吱叫,直奔“帝赌”,电话里若渐离的惨叫还在耳边,“斯然你快来救我,我出事了!”

    “帝赌”是同城唯一一家合法经营的赌彩中心。若渐离跟在他屁股后回国,就混迹在这里。直奔“帝赌”六十六号包间,一脚踹开门,看见若渐离既没断手也没断脚更没头破血流地等在门边。历斯然阴森森地说:“若渐离,你最后有个解释,不然,你没事我也会让你有事!”居然搅了他的约会,胆子不小!

    若渐离跳起来,哭丧着脸缩到墙角,拼命向使眼色,嘴巴朝他努动。

    历斯然才不理他一付猥琐样,冲上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

    “小五,要见你一面真难啊。”房间里突然出现一声叹息。

    “妈妈,”历斯然快速地放下若渐离,转过身抱住了坐在沙发上的老年妇人。“哟,妈妈越来越年轻,怎么保养的啊,把秘方教我嘛,可以卖大价钱。”

    若渐离死里逃生,看见历斯然变脸那叫一个快,有些傻眼。果然还是娘亲啊,他好歹也给他做牛做马有些日子,没换得半点笑脸的待遇。他哭丧着脸缩进墙角挠墙去了。

    “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呀,没大没小。”妇人一脸严肃,想生气又生不起来,还是笑了,很慈爱。

    “妈妈,我怎么不记得你啊,我天天都有念,不信你问若渐离。”历斯然笑嘻嘻地抱着老太太的手臂。若渐离在心里喊,你当我死了行不行,不要问我啊!

    “你天天念,怎么不回家呀?”老太太显然知道这小儿的根底,不听他一派胡言,反而笑眯眯地问,心想,看你怎么编。

    “妈妈呀,你要是天天看到我,还能这么年轻吗?我也是为你好。”历斯然很轻松地刷新脸皮的厚度。若渐离一边挠墙,一边暗暗鄙视,丫还能更无耻一点么?

    “小五,跟我回家吧。”老夫人看着儿子的脸,开朗,朝气,红润,看样子过得不错。

    “妈妈,你都有四个儿子陪着你了,不差我一个。”

    “你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能不差?不说我,就说你爸爸,你多久没见了?他那把年纪,最后又老毛病发作,还能活几天?”老夫人摸摸儿子精致的脸,叹了口气。

    “爸爸有什么老毛病?我怎么不知道?”他爸病了?虽然那老头看见他从来没好脸色,又吼又教,可还得叫他声爸呀。

    “什么毛病?你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一年到头不回家里看一回,家转了方向你也不会知道。”老夫人很幽怨,眼睛不离儿子的脸,疼爱地看着。

    “上回看他挺好的啊。”历斯然开始纠结,要不要回呢?回了他又要挨骂了。

    “上回,你说的上回是什么时候?”

    “呃?”

    “上回是前年八月二十八。距现在已整整二年零二个月,那回你在家也就呆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到。”不提还好,一提,更加幽怨。

    “呃?”历斯然哑然,真的这么久了?听他妈妈的语气,自己成了天下第一不孝子。若渐离还缩在墙角,内心狂喊,你就是不孝子!就是不孝子!

    “我跟你回去看爸爸。”历斯然在母亲堪比怨妇还怨的幽怨下,软化了。没听到历老夫人内心的欢呼,乖乖,终于把儿子拐回去了!

    历家,历怀志的四个儿子儿媳坐在宽敞的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照得一如白昼。老四历超然三岁的女儿摇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妈妈,我饿了。”

    历超然摸着女儿的头,轻声说:“宁宁乖,咱们等五叔回来一起吃饭,好不好?”

    历怀志一脸严肃,对四媳妇说:“小碧,你去厨房让老李送点点心过来,平时没孩子在,他大概没想起来。”

    小碧将女儿送到丈夫手上,转向去厨房端出了两盘点心,喊了一声:“孩子们来吃点心罗。”

    立马有几个孩子转上来。小碧将盘子端过头顶:“先去洗手,不洗手不给吃。”几个孩子一窝蜂又跑开了,很快地,一窝蜂又跑来了,一只只小手伸向盘子。

    宁宁吃着点心,问爸爸:“五叔会不会来呀,可是我还想吃狮子头。”

    历超然不确定地看着爸爸,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

    、15隐居

    历斯然出生时,历怀志已年近五十岁,虽然他子嗣不少,但晚年得子,自是宠得没边,历斯然自小聪明过人,胆识过人,但相当叛逆,行事不问对错,不分正邪。历怀志早年从政,后来从商,历家也是同城名门望族,一家人中规中矩,进退有度,突然出此异类,成天惹事生非,历怀志一度看见这个魔王就头痛。历怀志的夫人林月如,出身书香门弟,父母皆是大学教授,□间被迫害,携家出逃,后来在法国置下产业,长期定居。彼时林月如已嫁历怀志,自然没跟父母兄弟一起走,等到国内局势稳定,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林家回同城寻亲。林月如是林家唯一的女儿,父母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愿意女儿离他们太远,多次提出林月如在法国定居,林月如没有答应,后来带历斯然去法国探亲,林父一眼相中历斯然,提出既然女儿不愿意留下陪他,就将外孙留下,林月如和历怀志商量了一下,与其这魔头成天在国内闯祸,不如换个环境,再者他姥姥姥爷都是教育家,在他们身边成长也是一种修身养性。这样,历斯然一直在法国长大,期间有回过国内,但极少回历家,他行踪飘忽不定,神龙不见首尾,没有人能掌控。正当历家寻找历斯然未果之际,历怀志堂兄的孩子打来电话,说《生活》杂志社有个美编叫历斯然。历怀志暗中查访,惊讶地发现,这孩子已在同城一年有余,居然没被发现,连入境的记录都没有。他没有打草惊蛇,他知道这孩子滑得厉害,不然也不可能找不到他的踪迹。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老太太出马,找到历斯然的好友,以他作诱饵,让历斯然乖乖出现,再乖乖回家。

    姜果然是老的辣,连哄带骗的,历斯然搂着老太太的肩膀回来了。家自然是没转方向的,但看见一屋子的人,似乎全到齐了,他还是一怔,这是集体欢迎他吗?

    “终于回来了?”历怀志瞟了他一眼,哼声问道。

    “哎呀,谁说我家老爷子身体不好的,这不挺好嘛,看这中气十足,看这红光满面,再活个五十年没点问题。”历斯然一点也没被历怀志的黑脸吓到,在他面前转了两个圈。

    “胡闹!”历怀志就想不明白,这儿子,看见就头痛,不看见偏偏又想得厉害。

    “看,看,还能吹胡子瞪眼睛,多精神。”历斯然大叫,“妈,你怎么能骗我?”

    “不骗你,你能乖乖跟我回来?”老太太一脸风轻云淡。

    大厅里的人全笑起来。只有这小的,才敢在老的面前大大咧咧没个正经,平时,历怀志只要声音高一点,四个儿子立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越来越行了嘛,深喑隐身之道。懂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历怀志还是板着脸,不过仔细看,能发现嘴角有淡淡笑容。

    “爸,我知道你看着我心烦。我不敢回来烦你。”历斯然当然知道老爷子既然能找到他,自然也知道他目前情况。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历怀志手杖在地上重重一落。

    “你看,你看,我来了,你烦我,我不来,你非找我来。”历斯然很无力,他也不好做好不好?

    “小五,回家吧。你想画画,想办杂志,都可以,爹妈天天念叨你,他们年纪也大了。”老大历欣然说。

    历斯然很奇怪,“我有在画画,有在办杂志啊。”

    “那毕竟是别人家的,我历家的人怎么能在那小杂志社当个小美编?而且受人管制,你不是喜欢自由的吗?”历欣然不能理解,小五怎么突然转性了,当个小美编,一当还一年多。

    “哥,我觉得挺好。真的。历家的事业有四位哥哥接管就好了,我也不是这种经商的料。”历斯然恳切地说。历家的人怎么就不能当个小美编?平姐那么出色的人还当个小美编呢。

    “生为历家的人,就有担当历家的责任。”历怀志严历地说。“以前你年纪小,责任都落在你哥哥身上,现在你也长大了,该承担的一定要承担。”

    “爸爸,如果你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一定义不容辞,可是现在,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就让我过我想过的生活吧。”历斯然不解,有这么强买强卖的嘛?

    “除非你不姓历!”老爷子怒了。

    “不姓就不姓呗,没名没姓应该也不错。”历斯然淡淡说道。

    “你,你个逆子!”历老爷子大吼一声,举起手杖就往历斯然身上打去。历斯然不避不闪,还是一付淡然的样子。

    事情急转直下,大厅里众人都吓慌了,历超然一个手快握住了父亲的手杖,没让那棍子落下来。老太太和儿媳上来,急忙扶住老爷子。

    “你滚,给我滚!”老爷子喘息着,指向历斯然的手颤抖得厉害。

    历斯然点点头,转身向门外大步走去。

    “小五!”老太太哭了,扑过去,抱住了历斯然,“小五,你不能走!”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儿子,这回走了,以后再上哪儿找去?

    “让他滚!让他滚!我只当没有这个儿子!滚!滚!”老爷子咆哮起来,几个儿子差点没按住他,突然他身子一软,向地下倒去。

    “爸!爸!”儿子儿媳们吓坏了,围上来,历欣然吼道:“快叫医生!”

    历斯然看见父亲倒下了,眼睛里闪过心痛的神色,他转回来,将老父亲抱起来放到他床上。真轻,一把骨头,他想起母亲的话,“没几天活头了”,他心酸,握住老爷子的手:“爸,对不起。”

    老太太还在一旁小声地哭,历斯然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妈,我没说要走。同城是好地方,我以后会在这里的。”

    “真的?”老太太一脸不信。

    “真的。”历斯然想,我当然不能走,我还要吃平姐姐的饭菜,要跟清儿拼游戏,还有好多事要和她们一起做,他脸上不知不觉浮上一抹温柔的笑。房间里几兄弟面面相觑,这弟弟,怎么就捉摸不透呢?

    这晚,历斯然没走,第二天也没走,他担心老爷子的病情。历老爷子其实没什么大碍,一时气狠了,急火攻心,大概听闻小儿不走了,内心舒坦了,病也好了,但他留了个心眼,让医生说给那小子说严重些,心脏病高血压脑血栓什么的,只要能让他相信,说癌症也行。一边医生听得汗滴滴,行医几十年,没见过如此作贱自个的病人。另一边,守在床边的几个儿子,听得哭笑不得,真是不择手段,只有老太太听得心酸,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这老头又凶又犟,嘴上不念着儿子,心里念得厉害,经常摸索儿子小时候的奖状,一看就是半天。那黯然,那低落,是真念啊!

    礼拜天,岳青平和清儿一块呆在家里,清儿在画室里画只有他认得出的小马,她在家里洗洗刷刷,看着地板一尘不染,室里窗明几净,床上新换的床单被套泛着薰衣草柔顺剂的清香。她喜欢这种家居生活,从容的劳动里,每一寸光阴都是属于自己的,每一份舒适也是属于自己的。

    电话响了,岳清平看见脏脏的两手,喊清儿:“清儿,帮妈妈把电话递过来。”

    清儿小鸟似地飞出来,接通了电话:“喂,我是清儿,你找谁呀?”

    “我是金伯伯,我找你呀。”金正山一听那糯糯的声音,乐了。

    岳涵清精神大振,找他的电话可真是太少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拉开一付准备长聊的架式:“伯伯可找对人了,有事慢慢说,我听着呢。”

    “是这样,”金正山像和大人聊天一样,很认真的说道,“我想带你和你妈妈去马场骑马,你要不要去呢?”

    小岳涵清很有礼貌地说:“伯伯,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我是不是听错了?”

    金正山终于大声笑起来,这孩子,真好玩儿,“你没听错,我说带你们去骑马。”

    岳涵清霍地站起来,看了看妈妈,对着电话不放心地说:“伯伯,你一定要坚持哦,一定要坚持住哦,我把电话给妈妈。”他对妈妈说,“妈妈你坐下,我把电话放你耳朵。”

    岳青平不知道他玩什么,听话地坐下,清儿的小手伸到她耳朵边上。

    “师兄什么事?”岳青平听到金正山在那边笑。

    “今天忙不忙?最好是不忙,要不然不好跟清儿交代了。”金正山想着刚才清儿郑重其事的叮嘱。

    岳青平看看房间,差不多全忙完了,她道:“还好,差不多忙完了。”

    “如果你忙,我带清儿去骑马,如果你不忙,我和你们一起去骑马。”

    “我不会骑马,清儿也不会。”岳青平从小就不是运动型的料,在学校的体育很少及格过,初三时考三千米,全班就她一人没通过,每回体育课,其他同学玩得不亦乐,体育老师还捏着个马表替她数圈圈。跑完一看,得,时间比上一回的还长,下回体育课又得跑,结果时间比上一节课又长。体育老师很郁闷,如果不是要守着她,他早回办公室网上斗地主去了,等到又下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提前两圈半就捏了马表,等她跑完,一看时间,很惊喜地说,不错啊,进步了,正好及格。于是大笔在表格上一勾,慌忙跑了。当个老师也不容易,亲自放水,还得责任让学生相信,谢天谢地,这尊大神终于毕业了,自从上课有她,他都老了一圈。

    “男孩子要多户外活动。没事就出来吧,让他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金正山说得很有道理,岳青平沉吟会儿,再看看清儿一付你不答应我就哭的表情,答应了,孩子拍着手蹦起来,“金伯伯果然很坚持。妈妈,你好棒。”儿子这点遗传了她,每当达成愿望时,会喜形于色,不像任之丰,一张脸总臭臭的,纵然高兴,也绝不表露出来,很能装,拽拽的,酷酷的,也傻傻的。

    金正山的奥迪a8拉着她们母子开出时,正碰到了历斯然那辆老爷车开进来。清儿眼尖,发现了,扯着嗓子喊:“历叔叔,历叔叔。”出去骑马,是件大喜事,他很想跟人炫耀一下。

    金正山问岳青平:“要停吗?”

    岳青平摇头:“不用了。”历斯然有几天没来上班了,他说他家老爷子的病情有点重,等稳定了再来,如今他心里肯定不舒服,清儿又叽叽歪歪的,别烦他了。

    金正山“嗯”了一声,脚下油门一踩,向马场奔去。

    、16一家

    清儿还处于兴奋中,开始天马行空般地向妈妈勾画他要骑的马了,是叫白云好还是叫黑土好,要不叫闪电,电视里的马很多都叫闪电,虽然没创意了一点,但马跑起来应该真的像闪电。

    “疾风俱乐部” 是同城最大的俱乐部,内设有高尔夫球场、马场、足球场、游泳池、健身房等一系列运动栏目,实行会员制,会员卡从低到高分为红卡、蓝卡、黄卡、黑卡,金卡几个档次,只说入会红卡,就得人民币五十万。来这里消费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金正山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出来,身着小马装的清儿也跟着从侧边出来。金正山将清儿抱到马上,细心地将他的两只脚放进马蹬,检查手握缰绳姿态,对清儿说道:“这匹小马很温顺,你骑着慢慢走,我扶你,不要怕。”

    清儿开始很紧张,小小的身子崩得紧紧的,慢慢地适应了,身子能平衡了,他胆子大起来,要求金伯伯放开手,他自己来。金正山装假同意,手放开,但他紧跟在马屁股边,只要稍有不稳,就用手扶住。岳青远站在马圈外看着,清儿很认真,一张小脸又兴奋又紧张,红得像一团火焰,身着白色小马装,帅帅的,酷酷的,真像个小王子。金正山也很认真,他穿着灰色的休闲服,网球鞋,很清爽,很英俊。此刻天很蓝,风很柔和,岳青平很幸福。

    候力城陪同客户从健身房出来,随意抬头,就看见了这一暮。他掏出手机,按了一串数字:“来疾风。”

    “正忙,有事?”任之丰问道。

    “只问你来不来?”候力城貌似火气不小。

    “怎么了?”任之丰停下手中的活。发现对方已挂机。

    候力城啪啪啪,手机连拍三张,然后点了发送。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开始计时。

    任之丰开着车子狂飞,那照片里的光芒刺得他眼睛都打不开。金正山跟在清儿后面,清儿骑在马上,岳平隔着马栏观望,多像一家三口子。他嫉妒得快疯了,目前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场景继续下去。

    看到任之丰,候力城笑了,真快,不到二十分,绝对闯了红灯,“再不来,那丫头和清儿只怕要被拐跑了。”

    任之丰“哼”了一声,也不停顿,大步往马场走。候力城站在走廊上没动,眼神阴晴难测。

    “小平。”任之丰在岳青平身后二三米站定,今天她很休闲,平跟鞋,运动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后。

    岳青平看见任之丰,有些诧异,她轻轻一笑:“这么巧。”

    “清儿喜欢骑马。”任之丰当然不会说他特意过来的看她们母子俩的,他眼睛盯着前面的儿子,和白马一样白马装,和白马一样可爱的小样儿,还有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叫,真帅,他骄傲地勾勾嘴角。

    岳青平点点头,没再说话。实际上,她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任之丰,她希望不再跟任家有过多牵扯,这无关爱恨,她只是不想再给他找麻烦。

    “叫清儿回来,我带他上马。”任之丰不想再看金正山和清儿打成一片儿的场面。

    “岳涵清正在马上。”岳青平轻轻地说,她故意的。

    “叫他回来。”任之丰瞪着眼睛,眉毛开始打结。

    岳青平愣住了,口张了张,感觉不妥,又赶紧闭上,转过头不再看他,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心没出息地出汗了。

    “清儿。”任之丰突然发现瞪眼这招失效了,这百试百爽的招式居然失效了,她不怕他了,不怕他是不是意味着不爱他了?想到这里,他更加难受。冲着马背上的儿子大声喊了一声。

    清儿扭头看见爸爸,大声报告他的成绩:“爸爸,我会骑马了,我会骑马了!”

    金正山看见任之丰站在岳青平身边,他关切地对清儿说道:“骑累了吧,休息会儿。”他将清儿抱下来。

    清儿双脚一着地,立即跑向任之丰,口里还在喊:“爸爸,金伯伯教我骑马,我会了。”

    金正山笑起来,离了婚,改了姓,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这是割不断的。他掏出手帕,取下眼镜,擦擦额头上的汗,向他们走去。

    “金先生,谢谢你照顾清儿。”任之丰伸出了手。

    “任先生不客气,这孩子惹人疼,他带给我很多快乐。”金正山握住那只手。

    “总之,多谢。”任之丰很真诚。

    岳青平从包里拿出毛巾,给清儿擦满头的汗。清儿仰着头问:“伯伯,那匹小马跟我很好,我可以带回家吗?”

    “不可以。你喜欢,下回可以再来。”金正山摇头,“再说,你带它回家了,它想妈妈怎么办?它可还没你大。”

    “是哦。”清儿思索点头,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要求不合理。

    任之丰抱起清儿,说道:“走,爸爸带你骑马去。”

    一会儿,父子俩人出来了,任之丰换了一套黑色的马装,坐在黑色的大马上,清儿坐在他前面,被任之丰一只手搂着,脚一蹬,手里缰绳一紧,马儿奔跑起来。清儿发出一声欢呼,跑着的马跟走着的马到底是不同,耳边有风声,景物在眼前一晃就过了,跃起来的时候像飞一样,连妈妈和金伯伯的脸都看不清,清儿决定回家后把这种感觉写下来,给班上小朋友看。几圈之后,任之丰将马速放慢,将缰绳交到清儿手里,教他如何掌控。

    金正山看着马背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岳青平说:“清儿身边需要一位父亲。”

    岳青平没有作声,需要就会有吗?清儿需要那小马,她甚至可以将小马买下来,可他需要父亲,她该怎么办呢?

    她看着奔跑的黑马,问金正山:“师兄,你说,仇恨能化解吗?”

    金正山回头看着岳青平,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要看是什么样的仇恨。要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人命。”岳青平轻轻吐出两个。

    金正山一震,想深问,又忍住了,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着远方,说道:“这世界有丑也有美,成天念着那些丑的,连眼睛和心灵也成了丑恶的一部分。只有放下,才会豁然开朗,毕竟人生苦短,瞬间浮云。”

    “是啊,放不开的人,总是自我禁锢。”岳青平眼前闪过一些人的脸,苦笑。她不再聊这个话题,对金正山说,“今天我请,去吃谈家菜?”谈家菜馆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好,你请,谈家菜。”金正山很爽快地回答。

    任之丰在马背上看见两人相谈甚欢,霸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他拉过清儿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跨下的马像风一样疾驰起来。

    任之丰带清儿换好衣服出来。

    清儿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看见妈妈和金伯伯,大喊:“妈妈,金伯伯,爸爸说那小马送我了,让我取名字呢。”

    “你想取什么名字?”岳青平擦擦清儿的额头和脖子,转头金正山说,“我们走吧。”牵起儿子的手,向外走,竟看到了候力城站在离她们几十米的地方,“城子哥哥。”

    “小平,这里的饭菜不错,一起吃饭吧?”候力城慢悠悠地走过来。“金先生,也一起吧。”

    金正山微微一笑,并不急于答应,看着岳青平。

    “可是,我答应请师兄去谈家菜。”看到任之丰,就不意外看到候力城,两人自小就是孟良焦赞一样,不离左右。

    “小平请客,可不能不请城子哥哥。”候力城抱起清儿,捏着他红得火焰一般的脸,“怎么不叫伯伯?”

    清儿看着候力城,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我不认识你。”清儿上一回见候力城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记不了多少事,清儿自然不认识他。候力城自任之丰离开同城,没私下见过她们母子,有事短信联系。他有时候也想带清儿出来玩,又怕给岳青平带来麻烦,只得作罢。眼下,清儿不认识他了,和他妈妈一样,都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清儿,这是候伯伯。”

    “候伯伯好。我叫岳涵清,今年四岁,在明星幼儿园当班长。”清儿果然很乖,不但叫人,还自我介绍。

    候力城笑得像只狐狸,眼睛瞟着任之丰。“岳涵清,嗯,这名字很好听。”他朝岳青平喊,“你看,你儿子都忘记我了,怎么可以这么没良心?还不请想我吃饭?想当年,你头上停了只蜜蜂,吓得哭,还是我帮你赶走的。”

    “你胡说,分明是。。。。。。”任之丰三个字到岳青平嘴边,又生生压住,她看到了候力城不怀好意的笑。不好意思地偷偷瞥一眼任之丰,发现他也在隐隐笑。

    “清儿,你不知道吧,当年你妈妈。。。。。。”候力城声音更加声情并茂,岳青平满脸黑线,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糗她吗?

    “我请,一起请。”她抢着说,横了候力城一眼。

    “哎呀,敢横我,有本事横疯子一下试试。”候力城继续逗她,很有乐趣。

    “候力城!”岳青平彻底炸毛了,连名带姓地吼,只是她声音本来不大,又柔柔软软地,这一喊,似梨花带雨股的美好,候力城突然觉得得嗓子有点干。

    几个男人都笑起来,这真正是绝版,什么时候见过岳青平这样子过,脸涨得红通,几乎能滴出血来,眼睛亮晶晶,恼火地横着候力城。

    偏偏清儿不知死活地问道:“候伯伯,当年我妈妈怎么了,你还没说完呢。”

    眼看着岳青平又要炸毛,候力城强忍住笑,“我突然不太记得了,回家我翻日记,以后讲你听。”说罢得意地朝岳青平抬抬下巴,言下之意就是你以后别得罪我,不然我翻你旧账。

    “真幼稚。”岳青平小声嘀咕。任之丰笑得更深了,多像回到从前,经典的候力城和岳青平相处模式,候力城特别喜欢逗她,非要惹得她哭哭啼啼的,他并不制止,反正这丫头一哭,就会依赖着他,他很享受这种结果。现在候力城再也逗不出她的眼泪了,她会炸毛地反抗。真的,越来越出息了,倒是他,越来越没出息。

    、17居易

    几个人一起去谈家菜馆,岳青平坚持坐金正山的车,候力城是任之丰的铁哥们,她想,既然要远离任之丰,那么候力城也还是距离远点好。任之丰本来开了车过来,他却抱着清儿,坐进了候力城的车。

    车上,候力城意味深长地说:“她在排斥我们。”又加了一句,“你困难重重。”他抬起手,摸摸清儿的脑袋,被任之丰打掉了。

    “好好开车。”

    “车上有你儿子,命就金贵啦?”候力城嘲弄他。“清儿,你喜欢那位金伯伯吗?”

    “喜欢。”清儿想都没想。“金伯伯可好啦,带我玩,送我画册,妈妈也听金伯伯的话哦。”

    任之丰黯然。

    “你妈妈最听的是你爸爸的话。”候力城道。他想到了以前的事,那时候,任之丰眼睛一瞪,那气场,那霸道,岳青平就不作反抗了,乖乖顺从。口里还在小声地嘀咕,粗人。她当真以为他们听不见,其实转过背,任之丰就笑了。他有时看不下去,骂他,就不能哄哄吗?任之丰那变态,居然说,他就喜欢看她怕怕的样子,就像只小兔子。难怪有一回,一警卫员回乡下,带来几只兔子,毛茸茸的,像个球,那人分给几个孩子一人一只,任之丰拽拽地,我不要,我有养兔子。他当时纳闷,疯子什么时候养兔子了。小?</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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