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沈嘉文脸上倏然露出笑容。
烟落在地砖上,被踩灭了。
他骤然落尽一个温暖的怀抱:“嗯。我尽量,你监督。”
年晓米心跳漏了一拍,耳边略过温暖的呼吸:“还有,有话要说。”
年晓米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暖意从心口扩散开去,他嗅到沈嘉文衬衫上温暖的气息,下意识把整张脸都埋进去,轻轻磨蹭。直到听到一声轻笑,才大梦初醒般地抬头,瞬间红透了脸。
沈嘉文错开一步,把烟丢进纸篓:“锅开了么?”
年晓米立刻慌不择路地往厨房跑,还被门槛小小地绊了一下。
雪梨羹里的银耳炖得软烂,整道果羹呈透明的胶状,加了一点冰糖,入口滑腻清甜。淇淇呼噜噜吃了一碗,到了最后,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小猫似地舔着。
年晓米轻轻拿开他的手:“不要舔碗,不礼貌。”
淇淇充满期望地看着他:“还想吃!”
年晓米回头,沈嘉文握着勺子从锅里抬头,一脸无辜:“剩个底,我打扫干净了。”
年晓米只好摸摸小宝宝的头:“下次吧,晚上吃太多也不好。”
淇淇有点失望地低头,攥住了年晓米的衣襟,声音小小的:“不要忘记呀。”
年晓米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说好了的,不会忘,去刷牙吧。”
窗外的灯火一格格灭下去,年晓米看着淇淇上下眼皮打架地收拾课本,有点心疼:“明天周末可以写呀。”
淇淇迷迷糊糊地往床上一趴:“可是都写完才能好好玩呀……”话音渐渐静下去,年晓米凑上前一看,已经睡着了。
他刚搬过来的时候发现淇淇怕黑,晚上都是开着壁灯睡的。担心对小孩眼睛发育不好,就自己做了个光线微弱的纸杯小夜灯。还是充电式的那种,白天把纸杯取下来,灯座放在窗台上,晚上睡下时打开。小而简陋的太阳能板储能不多,却刚好够淇淇入睡,宝宝睡着了,灯也就自己灭下去了。
沈嘉文很喜欢这盏小灯,强烈要求年晓米再弄一个,可惜重要元件都是从一个坏掉的太阳能充电计算器上拆下来的,总不能为了一盏小灯再去买个计算器,这才作罢。
被问起怎么会做这玩意儿,他就说是大学里一个同学教的。没说的是,他曾经对那个同学有点心动,看见人家哄女友弄了这个,才印象如此深刻。
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小夜灯的光线一点点微弱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沈嘉文给淇淇关好门,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检查门锁和煤气,最后关掉所有的灯,只留下卧室床头的台灯,浅浅的暖黄色,只够照亮大床的一边。
年晓米远远地缩在床那边的阴影里,无比沧桑地叹了一口气。大概是第一次太过惨烈把人吓到了,沈嘉文再也没有碰过他。两个人像床中间有人似地一人把着一边,背对背,隔得老远。
插入是很痛,但是互相摸的时候明明很舒服。年晓米不安地缩了缩,觉得身下有点难受。也不敢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劳动右手君,只好默默忍着,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是不是对方后悔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主动点,简直一片混乱。
很久也睡不着,只听见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回头,看见沈嘉文还坐着,一膝蜷起,手肘支在膝上,侧脸在微光里凝成一个线条利落的影子。
“怎么了?”
“没,你还没睡?”
“嗯,你有事么?心烦的话……倒是可以跟我说。”
沈嘉文失笑:“前妻的事,怕你听了膈应。”
年晓米摇头:“那也没什么。”
沈嘉文盯着被子上的暗影,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与其像是说给年晓米,不如说是讲给自己的。
沈嘉文和黄丽丽是大学时认识的,他自己因为年少时经历的原因,在一群毛头小子里显得非常特别,女生缘一直很不错。黄丽丽是心极高的女人,人生得美,家庭条件又好,公主病得厉害,性情偏偏也拔尖得很,沈嘉文不知不觉就成了个女神宴席上的那个金苹果。
他自己那时候对感情很随意,觉得跟买东西差不多,挑一个好的就是了。两个人各怀心思,又都是天生的伶俐人,彼此面上功夫做得够足。可也就因为都是心思百转的人,戏做着做着,就混不觉人在戏中了。
两个人彼此都把对方骗过了,成了人人艳羡的情侣。旁人大学毕业也就分开了,沈父被儿子弄怕了,好容易安定了几年,便想让这安定的日子地久天长下去,于是便一个劲儿地催着他成家立业。
前妻家里是走仕途的,那时正是不顺的时候,眼瞅着要把整个家都搭进去了。沈嘉文有长相有能力,他父母图着女儿终身有靠,也催着结婚。
大红的本本拿到手里,再多的犹豫都成了云烟。
等两个人真的在一起生活,才发现原来从前看到的全是假的。黄丽丽嫌弃沈嘉文不懂浪漫,沈嘉文不满她不懂持家。
偏偏两个人结婚没多久,省市里的风向变了,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黄母摇身一变青云直上去了。黄家跟着水涨船高,两家顿时成了门不当户不对。
两个人那时候天天因为琐事冷战,加上丈母娘在中间搅合,差一点就直接离婚。
淇淇的出生纯属意外。两个人那时候光顾着冷战,结婚后几乎没怎么上过床,而且每次都有避孕。黄丽丽生理期一直不稳定,为了身材又吃得极少,等发现的时候,这个命大的孩子在肚里已经四个多月了。她纵然烦得要死,却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幸这个做妈的一路自私到底,才有淇淇的降生。
看着年晓米脸上的难以置信,沈嘉文叹了一口气:“你可能很难想象,但是的确不是所有女人都适合做母亲。李秋生还劝我去做鉴定,不过后来发现没必要了,淇淇现在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后来呢,后来终于还是离了。儿子有妈不如没妈,那就直接散伙算了。
年晓米半天没说话,沈嘉文笑了一下:“有什么感想?”
“就……不太明白。”
“你小时候挨过你妈的打么?”
“没……一指头都没挨过。”
“那你不明白是对的。”
年晓米晃晃脑袋:“可你为什么心烦?”
沈嘉文:“因为姥爷想孩子,老是让我把淇淇送他那边去。”他没说的是,总觉得前妻在谋划什么,隔了四年才母性大发,骗鬼呢。
年晓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老人想孩子……挺正常的。一周过去一次……
“孩子姥爷倒是还好说,不过真是不想见那母女两个,婚都离了,不愿给自己添堵。”
年晓米摸摸头:“……哦。”
沈嘉文回头看他:“哦什么哦,跟你谈心呢。算了,不该跟你讲这个,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年晓米说:“呃,有话要说么……”
沈嘉文不满道:“对啊,你有什么话,也要说出来大家才公平啊。”
年晓米脸上立刻开始发烫:“也……不是要紧事啊……”
一双布满薄茧的大手忽然沿着腰线爬进睡衣,年晓米被那带着粗糙感的热意一激,瞬间就有了反应,他下意识地往外躲闪,却被扣着腰揽了个结实,沈嘉文不紧不慢地揉弄着他:“说吧。”
年晓米:“……你这样我没法说……算了……啊……其实就是这个……”
沈嘉文停下动作,温柔地顺了顺他的背:“怕你没好利索,不是说两个月么。”
年晓米气恼道:“但是我前面没事啊!”然后又声音低下去:“你进来很疼,但是……摸的话,就很舒服……”
沈嘉文似乎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什么,然后忽然笑起来:“懂了。”
安静的夜晚,墙上两个影子慢慢变成一个,年晓米趴在床上,向后勾着沈嘉文的脖子,裸露的手臂泛起冷意,便衬得身后愈发温暖安全。夜航的小船慢慢驶向海港,一次次靠岸,又一次次被浪冲开……好久好久……终于停靠下来,在轻轻摇晃的水波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02
北方冬天烧煤,天气大多时候都灰蒙蒙的。年晓米夹着两箱秋刀鱼和一箱冰糖橘进姨妈家的门时,米瑞梅正在厨房里抱着面板往锅里削面,米瑞兰熟练地沏了两杯蜂蜜姜茶,跟小米一人一碗喝了润喉咙。
年晓米脚底下有点发软,大腿根儿也不大舒服,还要强撑着做没事状,只能在内心默默囧着,窝在沙发里一口一口喝茶。热乎乎的茶水下去,很快连手指尖都暖和起来
姨父不在家,说是一早上去了近郊的朋友家拿吃的。姨妈一边削面一边唠叨小米:“眼瞅着又是年关了……那个加班差不多就行,别把身体累坏了。老许说要给你姨父拿两斤海参,等他回来你带回去点,一天煮一个吃,听见没……这孩子!姨说你呢,听见没啊?”
年晓米咽下一口茶,狠命点头,呆了呆,又拼命摇头:“不不不,海参你给我姐留着吧,我不用,我身体好着呢!”
姨妈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少不了她的,顾好你自个儿就得了。”
米瑞兰也笑:“男孩子补大劲儿了也不好,姨做面你多吃点儿就行了。对了,还有个事儿,老严跟我商量,看有空两家人吃个饭。”
米瑞梅手里的长柄勺当啷掉进锅里,她顾不得捡,急急追问道:“你们成了?哎呦这可是头一件的大事,啥时候领证啊?”
米瑞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姐你想哪里去了,远着呢,就是两家人认识认识。”
年晓米手里的杯子一滑,差点摔在地上。他把那个命大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茶几上,心里五味陈杂。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妈,只觉得那笑容一闪而逝,眼里留下的是某些他看不清楚的东西,像是追忆,也像是感伤。
“房子还没弄完呢,总得放放味道啊。妈……妈你没事吧?”
米瑞兰回过神来:“哦不急不急。”
然后就是沉默了。年晓米把自己的手覆上去:“妈……”他想说是不是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是不是因为我不能在家陪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他对父亲的印象不多,只是能从家人聊天的只言片语里听出,父母的感情一直是非常好的。
世上唯二两件最痛的事,生离死别而已。
米瑞兰似乎看穿了年晓米的心思,微微一笑:“好容易把你拉扯大了,还不许妈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年晓米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只觉得满心没由来的愧疚。米瑞兰摸摸他的头:“别心思那么重,你过得好,妈也放心。这阵子怎么不和明臻出去玩儿了?”
明臻……年晓米一个头两个大,苦恼地抓抓头:“这不……有人了么……”
米瑞兰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那就什么时候赶紧把人带回来让妈看看。”
年晓米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吧下去。
索性米瑞梅端着面出来了:“说啥呢你俩,来,快吃面吧,这都九点多了。”
刀削面,野菌杂烩的卤子,口蘑,平菇,滑子蘑和黑木耳混在一起,又嫩又滑,鲜得很。
年晓米抱着海碗嚼面条的时候,心里那些沉重感慢慢淡下去。他看见姨妈往妈妈碗里夹她爱吃的滑子蘑,他妈妈则把口蘑挑出来放进姨妈碗里。两个人说说笑笑,都是家常里短的琐事。年晓米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埋头吃面,心里渐渐欢喜起来。
出门时姨妈像往常一样拼命给他塞吃的,他妈妈则一圈圈往他脖子上缠围巾,年晓米奋力挣扎,终于从四只魔爪里逃脱,飞也似地跑了。
往院外走时他习惯性地抬头望,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挨在一起,从阳台上笑着向他挥手。离远了就看不清那些岁月刻下的痕迹,一对姐妹依稀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偎依在一起,说不出的温馨静好。
年晓米裹进围巾跑出去,熟悉的黑色车子停在院外的转角,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车上,把玩一根烟,见年晓米过来,把烟远远投进垃圾桶,潇洒的笑容里带着一点孩子气。
年晓米跑过去:“怎么不在车里,外面多冷。”
沈嘉文揽着他的肩把人塞进车里:“等你。”
车子直接开去了滨海,淇淇在后座上嘟着嘴不高兴。年晓米逗他:“午饭吃的什么啊。”淇淇玩着手指:“包子……”
年晓米:“……还有什么呀?”
淇淇:“包子……”
年晓米摸摸他:“晚上做好吃的。”又转向沈嘉文:“怎么不做点别的?”
沈嘉文尴尬地咳嗽一声:“冰箱里刚好有一袋,这不是方便么……”
到了地方,两个人不敢把淇淇单独留在车上,只好抱着逛街。宝宝中午总是犯困,在沈嘉文怀里一个劲儿地打瞌睡。
两个人在家电商场转了一圈,添了几件小东西,留了地址等商家送货。
年晓米坚持要付钱,被沈嘉文挡了回去:“留着还贷款吧,别瞎算账。”
“那不行的……”
沈嘉文:“别闹。”
年晓米:“……”什么别闹!哪里在闹!
两个人出了商场,年晓米还在纠结,总莫名有种被包养的感觉。
沈嘉文看了他一眼:“钱是从冰箱上的那张卡里拿的。”
两个人觉得在一起了之后,就每人出月薪的一半放在一起,当做日常的开支。这是沈嘉文单方面规定的不平等条约,年晓米对此一直略微纠结,因为明显是在照顾他的经济能力。可惜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了。
他低下头。冷不丁一片温热落在脑后:“老公养家是应该的,别瞎琢磨。”
年晓米点头,又觉得有点不对,什么就老公了?!我也是男人好么!这种话就这样说出来,都不用脸红一下么喂!
沈嘉文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径自抱着淇淇进了百货商场。两个人坐扶梯上楼时沈嘉文忽然面色一变,然而身在扶梯上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就这么跟前妻打了个照面。
黄丽丽看见他面色也是一绷,然而不过一瞬便满脸笑容:“嘉文……呦,宝贝也在,这周怎么没回去,爸妈还在念叨呢。”说着就要来抱淇淇。
宝宝在沈嘉文怀里本来迷糊着,这一下忽然醒了,满脸慌张,死死扒着沈嘉文的大衣。
黄丽丽还在把孩子往外抱:“怎么了这是……宝宝想不想妈妈?”
淇淇落进她怀里,还来不及答话,就一连串地打起了喷嚏,黄丽丽赶紧把孩子塞回沈嘉文怀里,掏出纸巾来擦大衣。昂贵的
貂绒上沾了鼻涕,好一会儿也弄不干净。
结果打喷嚏这件事大概是传染,淇淇一落回沈嘉文怀里,沈嘉文也开始鼻子发痒。
年晓米见状不好,赶紧把淇淇抱走,掏出纸巾来擦干净,顺手也递给了沈嘉文一张。
黄丽丽弄好了衣服,仿佛才发现年晓米似的:“哟,这是……”
“我妈那边的表弟,这不刚好来这边工作么。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妻。”
年晓米习惯性地伸出手:“你好。”
黄丽丽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拎着包,笑盈盈地:“你好。”
年晓米尴尬地缩回手,有点莫名的心虚。
沈嘉文看了眼表:“我等下还有点事,先不多说了,你慢慢逛。”
年晓米赶紧抱着淇淇追上去。走了一段路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男人从旁边出来,挎上了她的胳膊。女人隔着人流目光落在年晓米脸上,年晓米赶紧转回来,有点不安。
沈嘉文把淇淇接过去抱着:“你没事吧。”
年晓米摇头。
沈嘉文呢失笑:“她一出门也不知道在身上涂什么,我跟淇淇一闻就打喷嚏。”
年晓米说:“我表姐脸上涂粉的话我也打喷嚏啊。”
两人相视一笑。
在童装那层走了一圈,年晓米给淇淇买了一副柔软的羊绒手套和几双毛绒袜子。还打算要买绒衣,被沈嘉文拦住了:“等过年吧,买那么多都穿不完,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这才作罢。
地下一层是超市。淇淇一进去就直奔儿童车。沈嘉文看了一眼表:“两点半和老赵约好了谈点事,我们快一点吧。”
年晓米说好,那就在扶梯那边汇合好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去买吃的一个去买日用品。
等年晓米楼上楼下买全了东西回来,看见沈嘉文站在一个货架前埋头仔细看着什么,淇淇在儿童车里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东西都买好了,你想想还缺不缺什么。”
沈嘉文随口嗯了一声:“苹果和香蕉你喜欢哪一种?”
年晓米正在检查酸奶的生产日期,没头没脑地答道:“都喜欢啊。”
“那你要螺纹还是浮点?柔珠的好像也还行。”
年晓米莫名其妙地抬头,发现不远处经过的顾客都回头往这里看,他抬头看了下货架牌:“计生用品”,顿时心脏狂跳,等目光僵硬地落在沈嘉文手里那一堆东西上的时候,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烧起来。
沈嘉文还在货架上翻,一面翻一面感慨:“现在怎么种类这么多了,还有薄荷的……薄荷就算了……”
年晓米紧张地四下看了一眼,发现经过的人都在看沈嘉文。帅男人挑这种东西,还能让别人怎么想……
他咬着嘴唇拽沈嘉文的衣服,焦急地小声催促:“快走吧,以后再说……”
沈嘉文头都不抬:“家里那些放太久可能过性了,买点新的留着用。我也不记得哪种好了……你……算了,你更不知道了……”
年晓米炸毛道:“什么叫我更不知道!算了我是不知道……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快走吧,随便拿一个就行……”
沈嘉文两手举着四盒:“这些,你要哪个?”
年晓米看也不看抽了一盒就要跑,沈嘉文从后头追上来把那盒拿走了:“我是让你看种类,这个号我戴不上……”
年晓米差点一头栽倒。
好在结账时东西很多,收银的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扫条码,估计连自己手底下过的是什么都没有看。沈嘉文直接刷了购物卡,年晓米拿着单据对账:“好像不对诶,怎么多了三百多?”
沈嘉文提着两个袋子:“对,不会有错。”
年晓米:“不可能,没买什么贵的东西啊……”然后他看见一串字:“计生用品xxx,计生用品xxx,计生用品xx水果香型……”最后还有一个“计生用品xx润滑”。
年晓米看着那个三位数,连不好意思都忘了:“那是什么东西一支要两百块!”
沈嘉文扫了一眼:“进口牌子,我挑了最贵的买。”
年晓米带着淇淇刚到家,外面就开始飘雪。他记着沈嘉文把他们送上出租车前的叮嘱,脱下外套就回了短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下雪了,慢点开车。”
短信理所当然没收到回复。
他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放在茶几上。然后开始分拣购物袋里的东西,掏到那一堆特殊用品时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好奇地翻过来调过去地把它们都看了一遍,非常想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又觉得自己太过猥琐,还是耐着好奇心把他们收进了卧室的抽屉。
还有好久才能用到呢。年晓米想想那一次,不由得有点紧张,真的太疼了啊,但是,又莫名地觉得非常期待。
他转了一圈放好东西,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冰箱,晚餐的菜谱很快有了着落。上次害惨了人的那坛酒还剩下一些,刚好拿来做菜。
东西在炉灶上煨着。年晓米闲得发慌,开始屋里屋外地找活干,下个星期可能要出差,他得赶紧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了才行。沈嘉文的生活能力从某种程度下低下得令人叹为观止。他不收拾屋子,并且不让年晓米收拾屋子。房子看上去干净整洁全靠家政公司的一个钟点工阿姨每三天过来一次。衣服是从来不肯洗的,能送洗衣店一律送洗衣店。家里两台洗衣机,一台洗他自己的,一台洗淇淇的。鞋油这种东西在这个家里根本不存在,反正单元楼出门右拐三十米就是个擦鞋店。
哦,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年晓米面无表情地想,起码他会洗碗,这大概是对方唯一的生活技能了。
他把书房里丢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档案归类,洗净结了茶垢的杯子,又推着吸尘器进了卧室。
床底下噗地窜出来一个东西奔着吸尘器吸口去了。年晓米关了机器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个塑料袋,他抖开那个并不结实的活结,几条内裤扑啦啦地掉了出来。
年晓米:“……”
他匪夷所思地检查了一下,发现都是新的,只是穿脏了。脑子里灵光一现,他奔到卧室衣柜前,打开了柜底的抽屉……
满满一抽屉没开封的同一牌子的新内裤和袜子。
一大圈羊驼快快乐乐地从年晓米身上碾过去。
一时间他脑海里充满咆哮的感叹号:成何体统!暴殄天物!浪费可耻!简直作孽!
最后年晓米深吸一口气,把那一堆内裤丢进了洗衣盆泡了起来。
淇淇睡饱了觉出来,开始抱着年晓米的大腿打转。年晓米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小脑瓜:“怎么啦?”
淇淇扁扁嘴:“饿……”
年晓米搅合着锅里的汤:“晚上有好吃的。”
淇淇还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委屈道:“现在就饿嘛。”
年晓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不过要等一等。”
他把准备煲汤的淮山掰了一段出来,洗净带皮掰成小段放到了笼屉上。细细的山药很容易就熟透了。年晓米把它们浸在凉开水里剥了皮,开了新买的一瓶草莓果酱,浇了两勺上去。
白瓷碗里装着半透明的山药块,红色的果酱亮晶晶地铺在在上面,颇有点像夏天吃的草莓圣代。
淇淇吮着手指,眼睛也跟着亮晶晶的。
年晓米拿了个小方巾垫在碗下:“本来要放蓝莓的,可惜只有草莓,下次做蓝莓的给你吃。”
沈嘉文带着一身雪花推门进来的时候年晓米还在厨房忙碌,他深深嗅了下空气,只觉得自己好多年都没有这般饥肠辘辘了。
年晓米放下锅铲过来:“雪很大吧,你先洗个澡吧。我去开热水器。”
沈嘉文拨弄了一下头发:“嗯。”然后趁着年晓米转身的功夫一闪身就进了厨房。
锅里果然是咕嘟咕嘟冒泡的红烧肉,酱红色的五花肉油亮油亮地在砂锅里煨着,他拿筷子夹了一块,急匆匆地甩了几下,谁知那肉块软得像豆腐,肥瘦分离,瘦的那一半噗地落回锅里。他也不在意,把剩下的那一半带皮的肥肉塞进嘴里。肥而不腻,满嘴肉香,若不是太烫,只怕还要咬到舌头。
年晓米放好了水出来,一回身就看见沈嘉文在厨房偷吃,他有点好笑,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沈嘉文看到他,故作镇定地放下筷子:“那啥,我尝尝。”
年晓米决定不要揭穿他:“水热了,去洗吧,马上吃饭。”
手机响了一下,是天气预报,他看了,今晚大雪。还有个未读信息,点开看,沈嘉文发过来的:“知道,关好门窗。”
往桌上端菜的时候淇淇还在房间里收拾玩具,年晓米放慢了动作:“有个事问你。”
沈嘉文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那个还在微微冒着泡泡的砂锅:“说。”
年晓米:“……你是不是从来不洗内裤?”
沈嘉文抬头:“……啊?”
年晓米:“卧室床底下……”
沈嘉文尴尬地点点头。
年晓米匪夷所思地望着他:“都是新的……”
沈嘉文:“咳……穿脏了就丢了,洗的话……怪麻烦的……”
年晓米“……你这个习惯不好,要改,多少人没钱买内裤呢……”
沈嘉文夹了块肉:“……吃饭吃饭……这肉炖得真好……”
年晓米:“不是,你真的不能这样,太浪费了……”你有考虑过被抛弃的内裤的感受么!
沈嘉文:“我哪有时间洗那个……你别那么看我……好好好,我丢洗衣机总可以了吧!”
年晓米有气无力:“内衣要和外衣分开洗……”你的生活常识究竟在哪里啊,就着红烧肉一起吃下去了么……
沈嘉文又夹了一口肉,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男人总是特别好说话:“……行行行,我再买个洗衣机……”
年晓米简直要掀桌:“重点不是这个啊……”
沈嘉文放下筷子,起身走开了。年晓米沮丧地坐在餐桌旁,到底是哪里不对啊,为什么沟通那么困难啊,他那个成熟优雅的男神去哪里了啊,这个土豪加懒汉又是谁啊!
等了好久也不见沈嘉文回来。年晓米惴惴不安了起来,我话说重了么?太唠叨被讨厌了?他委屈地低下头,丧权辱国地决定以后给沈嘉文洗内裤。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毕竟人家以前一直穿新内裤大概也没什么不对……吧?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什么的……
沈嘉文一手拿着酒具一手拿着酒,看着年晓米垂头丧气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了?”
年晓米“没……你去拿酒了?”
沈嘉文笑:“是啊,有肉也要有酒才成啊。开瓶西凤吧,热水有么?”
所以刚才那个事人家根本没放心上?年晓米端着暖瓶过来注水:“少喝点吧,你平时都喝那么多了……”
青瓷的小酒壶里注满澄澈的酒液,沈嘉文笑:“就这一小壶,多了不喝。”
淇淇凑过来:“我要吃肉!”
年晓米说菜也要吃,不然我白炒了。蒜烧油麦菜,冬瓜海米汤,都是清淡的菜色。
沈嘉文心情很好:“放心,都剩不下。”
窗外风雪交加,年晓米看着窗外浓重的黑色里翻滚飘过的白雪,只觉得一时有些痴了。
沈嘉文挑瘦的肉夹到他碗里:“想什么呢,快吃饭。那个内裤我是真不想洗,我再买个小洗衣机吧,你也别老给自己找活干,成天上班就够累的了。”
年晓米看看碗里的瘦肉,心里有点暖,他知道我不爱吃肥的啊。但是又觉得有点被绕进去了:“总不能什么都雇人做……”
沈嘉文停下筷子:“劳动力也是商品,本质上跟你在超市里买东西没有区别,你别想总那么多。”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表达方式:“我有时候不大清楚你在担心什么,反正小事你说了算,大事我们商量。别的都不要紧,不过洗衣服这个事免谈。”
作者有话要说:
☆、03
疯狂的加班开始前,年晓米和妈妈一起去见了妈妈的那一位。很有风度的老知识分子,话不多,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他给年晓米的见面礼是一个记忆合金制作的眼睛架,据说不论用火烤还是用被弯折都不会坏,说着还当场示范起来,年晓米惊讶地看着那个眼镜腿被从中间一百八十度折叠,然后又在大家的注视下慢慢恢复原样,连点痕迹都看不到。老先生很自豪,我们研究院里这两年的新成果,那个什么什么飞船,就应用了这种新合金,前景非常广阔啊!
老先生的二儿子笑了,说爸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不是来上课的。老先生心情很好,对对对,赶紧上菜。那什么,小米啊,你二哥原来是做审计的,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老先生的二儿子微笑了一下,你好,我叫王致知,幸会幸会。
开席前一个短发精干的女子牵着个棕发绿眼的美女推门进来,叫了一声爸,又打量了一下米瑞兰,克制而礼貌,阿姨您好。
米瑞兰点点头,笑容温柔。
老先生叹气,正心你又迟到。说着转向年晓米,这是我小女儿,论年纪你要叫姐姐,那位是她的妻子。
年晓米呛咳了一下。
绿眼睛的美人和在座的小辈一一拥抱,女性每人都被她左右各亲两下,最后她快乐地在年晓米身边坐下来,非常热切地看着他,嘴里噼里啪啦蹦出了一大堆音符。
年晓米一脸茫然。
姑娘凑过来在他左右脸各亲了一下。
年晓米瞬间石化。
老先生的大儿媳笑着解释,她说她为多了一个弟弟感到非常高兴,她觉得你非常可爱。
年晓米被那个“可爱”深深地打击到了。
他注意到在座的男性只有自己被亲吻,于是小声地问了身边新认识的“二哥”。
王致知有点尴尬,犹豫了一下告诉他,呃,她认为……怎么说呢……因为你是同志……对女性没有……威胁……大概是这样……
年晓米满脑子混乱。
王致知拍了拍他的肩。
总之年晓米直到离开饭店还是一脸被世界抛弃的表情。他几乎要埋怨自己的亲妈了,搞什么啊,每次都是他以为人家不知道其实人家都知道……以后绝对会得心脏病!绝对会!
但是,能这样平静地接受在大众眼里看来非常不平常的事,大概也能说明这个家庭开明和宽容的家风。
所以妈妈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吧。
年晓米在新年前夕陷入了疯狂的加班,沈嘉文也忙得要死。两个人一个有时根本回不来,一个回家都半夜了。
淇淇成了两个人的心事。
沈嘉文去年是把儿子送了整托。高档幼儿园的孩子家长有不少从事的是高薪高压的工作,同时又是外地来这里打拼的,没时间照顾小孩,幼儿园针对这个,就开了这个整托的业务。
问题是淇淇太小了。他头一个晚上住在幼儿园哭了一整夜,以为他爸爸不要他了。别的小孩哭累了就睡了,他不,他哭累了却试图逃跑,都跑到铁栅栏门口了,被老师逮了回去。沈嘉文事后想想特别后怕,幸好幼儿园的栅栏密实,不然那么个小娃娃大冬天跑丢了,只怕要冻死在外头。
但是没办法,谁也没时间给他带孩子,保姆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最后他还是狠着心把儿子又送过去了。别人家的孩子闹腾个一两天也就算了,淇淇不,他天天在闹,各种撒泼打滚发疯,甚至还咬伤了看护老师的手。管事的老师很不高兴,但是耐不住沈嘉文私下塞了钱,只得忍气吞声。但是看护的老师就很烦。这年头哪有几个天使心肠的幼儿园老师,反正不是自己家孩子,只要打不坏,怎么折腾不是折腾。问题是淇淇性子太倔,你越罚他,他越闹,于是被罚得更厉害,于是闹得也更厉害。
沈嘉文最后看着宝宝蹲下来抱着他的小腿大哭,后脖子被掐得一片青紫,当时又痛又怒,立刻就报了警。警官是他熟人,把看护的老师直接带走拘留。这下园长当然不干了。总之最后闹得很乱。等尘埃落定之后,淇淇又一次换了幼儿园。好在那时候最忙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沈嘉文通常是把淇淇接出来放到店里,他的小助理和人事经理有时间过帮忙照顾,没时间就把孩子锁在办公室睡觉。
今年他本来想着父亲不忙了可以把儿子送过去托他照顾,哪知道正赶上高中期末复习,他父亲在学校住宿,根本没这个时间。
年晓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还能把宝宝托付给谁。他妈是没指望了,一年四季都忙,更别提冬天了。姨妈那头还不知道他跟个男的一起过呢,回头可能要炸庙。
年晓米最后想了想:“有的班太晚我应该可以推掉,大不了年终奖少拿就是了。淇淇接回来放店里,我每天九点钟过去接他。”
沈嘉文一想,似乎也只能是这样了,他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然而这周的加班已经排好了不能推,沈嘉文说:“后天先把淇淇送他姥爷那边呆两天吧。然后下周的事下周再说。”他翻了翻自己的日程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元旦小假期,年晓米是在加班的。没办法,虽然和同事串了班,但是该上多少班还是要上的。办公室冷冷清清的,大家都跑去放假了。他其实也没剩下太多事要做了,只是在干靠钟点。
办公室有点冷,年晓米披上羽绒服,把下巴搁在文件上发呆。前些天去沈嘉文前妻那里接淇淇,总觉得那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他想自己虽然是gay,但是从小没谁觉得他娘,顶多就是生得过于白净了些。别人对他的评价大多是脾气好,老实,上学时有女生喜欢欺负他,可那都不是出于恶意的。他在男生堆里和朋友也都玩的很好,一开始有人开玩笑他还会紧张些,后来该脸红脸红该炸毛炸毛,大家也没怀疑过什么。
他叹了口气,拨弄桌上的小盆栽。其实也没有刻意地隐藏过,只是被发现了日子多少会变得有些不好过吧。像明臻本来在军总干得好好的,还不是说辞退也就辞退了。虽然他本人说是早就想离开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年晓米直觉有八卦,虽然很好奇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但是现在麻烦的是自己啊!他觉得沈嘉文的老婆绝对知道些什么。但是没可能啊!他们之前就见过那么一次,他抱着淇淇,和沈嘉文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年晓米抱头在文件上蹭来蹭去,但是我为什么要怕她啊!他们都离婚了啊!我又不是小三!我们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啊!
蹭了一阵抬头,傻眼了,文件皱巴巴的了!算了,再打一份好了。
年晓米浑身骨头长蘑菇,在椅子里扭来扭曲,大过年的上班真的好无赖啊,他想做芝士焗土豆泥,想做巧克力蛋糕,想做水果大福蓝莓蛋挞双皮奶西米露鸡蛋布丁……而不是在这里无聊地等着关联企业发传真件啊泪流。冰箱里的巧克力和奶酪再不赶紧吃的话会坏掉吧,买了那么久都没有做会变得不新鲜吧,好伤感……
手机忽然响了,年晓米有气无力地接起来:“喂……”
沈嘉文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中午我有两个小时,现在在你单位楼下,你出来一趟,有点东西要买。”
年晓米呆了一呆,骨头缝里的蘑菇瞬间被拨了个干净。
他上车的时候沈嘉文正在喝一罐红牛,看见他上来,把空罐放在脚下:“安全带系好。”
“淇淇呢?”
“在他姥爷那里。晚上我去接。你今晚还加班?”
年晓米无奈道:“是啊,前一阵请假太多了,所以现在人家放假我就要加班了。”
沈嘉文拍拍他的头。
年晓米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嗯?”
沈嘉文专心开车不理他。
最后下了车竟然是四季坊。年晓米看着那高贵冷艳的摩天大楼,登时有点腿抖。沈嘉文把他丢在门口去停车。年晓米站在那个华丽万分却不喷水的喷泉跟前,cpu有点短路。来这里做什么,把他按斤称卖换个lv么,那傻包有什么好看的,早市大妈不是都背那个买菜的么……
沈嘉文停好车回来,看年晓米还在门口傻站着,很自然地拉了他的手往里走。年晓米却轻轻挣了出来。沈嘉文一挑眉,不由分说地揽着他的肩,堂而皇之地迈了进去。
一楼是卖珠宝的。因为是奢侈品聚集区,大都是些大品牌的旗舰店。年晓米跟着人往里走,沈嘉文走到一家店里去,导购很殷勤地过来。沈嘉文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对方还是凑过来:“先生看中哪款我帮您介绍一下……”
沈嘉文不悦地抬头:“不必。”他不高兴的时候总是唇线笔直,眼里有股森然的冷意,给人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导购小姐被冻了一下,讪讪退推开了。
年晓米也被冻了一下:“别那么凶。”
沈嘉文不说话,眼神盯在玻璃柜下璀璨的一点:“你看这个怎么样?”
导购小姐这次很有眼色地把那对戒指拿了出来。
年晓米一惊:“这是……婚戒?!”
沈嘉文点头:“好看么?”
年晓米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哦。”
沈嘉文叹了口气:“问你呢。”
年晓米心跳如鼓,盯着那闪瞎人眼的一排亮钻:“太亮了吧……”
沈嘉文不以为然:“钻多点不好么?”
年晓米“……但是戴着这个很危险啊,会被抢吧。”
“不会啊……啊,也是。”他看了一眼年晓米。
年晓米心说你看我做什么,我看上去很好抢么……
导购小姐不失时机地凑上来:“我们还有好多其他款式的,先生是结婚时用么,未婚妻的戒围是多少呢?”
“你量他的就行,他和他姐手大小差不多。”
“但是男性和女性……”
“说了差不多。”
年晓米低头默默脸红。
他们差不多把对戒都看了一遍,年晓米的意思是不要钻,沈嘉文觉得钻太少看着寒碜。最后两个人各自妥协一步,选了一对嵌了一枚小钻的白金戒圈。
沈嘉文那枚刚刚好,年晓米戴女款的戴不上,戴男款的又大。
导购小姐看他们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对了。
沈嘉文把戒指放回去:“尺寸可以改么?”
导购小姐:“我去问一下。”
年晓米坐在沙发上等,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导购凑在一起对自己指指点点。他只是不舒服了一小下就释然了。心里的喜悦太大,平素会在意的事都变得不在意了。就好像一块美味的芒果蛋糕,难道因为爬了一只蚂蚁就要把蛋糕丢掉么,当然是把蚂蚁弹开然后吃掉蛋糕才是正经嘛。
沈嘉文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冷,他看了一眼那些凑在一处的小姑娘,抬手拨了个电话。不到三分钟就有个西装男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沈老板,哎呀呀您要过来怎么不早说……”
沈嘉文脸上变脸似地换成一片云淡风轻,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哈哈,一块儿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沈嘉文出来,那人跟在后面满脸歉意,沈嘉文不在意地挥挥手,招呼年晓米走了。走过拐角的时候听见那西装男吼人:“客人的事是你们能管的么!啊!又跑了一笔钱!”
沈嘉文揽着他年晓米的肩膀摩挲了一下:“戒围改不了,我们换一家看看……”
年晓米:“没关系啊。不过你又怎么人家了?”
沈嘉文抿嘴不说话。
年晓米默默叹了口气。
两个人逛遍一楼珠宝店和专柜,再就没有更合适的了。沈嘉文先前来逛过一次,看中的就是最开始两个人看的那一款。
最后一家的导购小姐很尽职:“先生要是没有满意的,可以春节时过来看看,我们圣诞刚在意大利发布了新款,预计春节时这边会上柜,这里有宣传册,您可以拿去看看……也有很多偏中性的款式,在欧洲那边反响很好。”
沈嘉文点点头,看了眼表。
年晓米:“到时间了吧,你忙就会去吧。下次有时间再过来。”
沈嘉文看了看他,眼神很温柔:“还有点时间。对了。我有东西要拿,差点忘了。”
年晓米跟着他到金店去,看着他跟店长打了声招呼,不一会儿拎着个小纸袋出来。年晓米坐在卡座上等他,沈嘉文把纸袋放到他腿上,指着柜台里的戒指:“要么买个这个给你先戴着?”
年晓米感觉他其实问的是:“要么买棵大白菜给你先吃着?”
柜子里是那种老式的金扳指,刻着福啊,寿啊之类的大字。沈嘉文挑着戒指,随口道:“我奶奶原来给我留了一个,后来让我大娘发现,又哭又闹的,我爸拉不下脸来,就让她拿去卖了。”
年晓米看着他。侧面瞧这个男人睫毛很长,低头认真看什么的时候,总是显得寂寞又温柔。他心里一动:“我买给你吧。你要哪个?”
沈嘉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停顿很久,忽然笑起来:“好啊,我要那个财字。”
年晓米刚想嘲笑他只认钱,就听沈嘉文说:“我给你买那个福字。”
付了钱沈嘉文就把扳指套手上了。年晓米看着自己手里那个老大的扳指,有点牙疼。店长很拿出了一根细细的金链:“你看你买了这么多,也没办法给你个折扣,这个就送你吧。”
沈嘉文笑笑:“没事,上面定的规矩么。谢谢了。”
店长也笑:“老板记得常来。”
沈嘉文点头:“一定。”
两个人出了门,年晓米走在沈嘉文后面,虽然这个月工资一下子没了大半,但是还是挺开心的。沈嘉文去取车,他翻看手里的纸袋,发现是一本黄金存折,开户日期是今天,折上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04
入夜又开始飘雪,沈嘉文谨慎地握着方向盘,不敢丝毫松懈。往前妻家那个方向去的这个路段有个很陡的上坡。白天半融化的积雪来不及清理,晚上在路面上结了一层坑洼的冰壳,加上稀疏的新雪,路滑得难以想象。他旁边一直并排的车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车后传来乒乓的沉重声响。
沈嘉文没回头,一直把车开到坡顶,吁了口气,不知道第几次拨了那个让他厌烦的号码。那边依然是平板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在副驾上。
淇淇姥爷临时陪他妻子去应酬,宝宝又被丢到前妻那边。住址不是沈嘉文熟悉的,开车很是绕了一段路。
城市扩张新发展起来的区域,道路宽阔,高楼林立,却人烟稀少。过往车辆不多,一辆辆都开得飞快。沈嘉文留意着周围,终于在那个提示的路口拐进去,找到了小区的大门。
保安在岗亭给业主打电话,一直是占线。沈嘉文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我就是来接孩子,很快下来,要么证件押在你这里?”
年轻的保安有些为难,但是看沈嘉文的样子也不像闲杂人等,只好登记了身份证号码,勉强把人放了进去。
沈嘉文把车停稳,刚好有个戴帽子的男人推开单元门出来,他利落地一步踏上去撑开门。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居然什么都没说,低头匆匆走了。
这样的小区里一般单元门都是电子对讲式的防盗门,楼里的住户不会轻易让陌生人这样进门,最不济也要问上一句是住几楼的。
男人的反应让沈嘉文有些奇怪,多年警觉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呢子大衣,鸭舌帽。冬天穿得厚看不清身材,但是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熟悉。
但他不可能松手追上去。
黄丽丽听见敲门来开门很快,看见沈嘉文脸上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惊愕。沈嘉文没有理会:“淇淇呢。”
黄丽丽把门打开:“睡着了。”
门厅昏暗。沈嘉文进去才看清她穿了一件真丝睡衣,披着浴巾,头发还是湿的。见人进来也不理会,自顾自地擦头发,颈侧有个不甚明显的红印子。
都是成年人,沈嘉文当然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无意管闲事,但是想到淇淇,忍不住压着怒意低声质问:“孩子还在,你能不能注意点!”
黄丽丽不置可否地拨弄自己的发梢:“他睡了,不要紧。”
沈嘉文懒得跟她多说,径直去屋里找儿子。房屋的格局被改动过,主卧只有一间,小卧室和阳台打通,成了个休闲室。进去看见淇淇蜷缩在圆沙发上,睡得很沉,身上连条被单都没有。所幸供暖好,屋里温度很高,还不至于冻着。
沈嘉文摸摸淇淇的耳朵,叫了几声起床了,淇淇一点反应都没有。小孩子会睡得这么沉么?
他抱起淇淇给他套好衣服,淇淇一直没有醒来,沈嘉文终于觉得不对,脸色大变地冲出去:“黄丽丽!”
那女人手里的杯子跌在地上,红酒像一滩血迹一样在地板上漫开。她回头远远看着沈嘉文,脸色镇定:“怎么了。”
“你给淇淇吃了什么?”
女人镇定地又拿起一个杯子:“我能给他吃什么。”
沈嘉文两步冲过去,挥开她手上的杯子,声音冷酷而愤怒:“我再问你一遍,你给他吃了什么!”
黄丽丽身体微微颤抖,眼里有种混杂着快意的怨毒:“死不了,两片安定而已。”
沈嘉文难以置信地退后一步:“你疯了……那是你亲生的儿子……”
女人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神冷静而疯狂:“那才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我亲生的儿子还没生下来就死了!屋里那个是个多余的小畜生!是你这个死玻璃的孽种!……怎么,没话说了?你们男人啊……你们男人,你们有拿女人当过人吗!”
沈嘉文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望着眼前攥着胸口大口喘气的女人,心底忽然涌起一种无声的悲哀。他能大致想象到她离开自己后经历了什么。但是那不是他的事了。一个人的命运与生活,到底只握在那个人自己手里而已。
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我现在的事与你无关。至于从前,那时跟你结婚是因为我想有个稳定的家庭,而你是个优秀的女人……你不必质疑我,我确实是喜欢过你的,尽管不能算是深爱。”他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还有,你是淇淇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不觉一出生就没妈的人能理解母爱是个什么东西。”
沈嘉文神情平静:“是,我没有过,但这不妨碍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年晓米爬上车的时候哆嗦了一下,车上很暖,淇淇在后座上睡着。沈嘉文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什么。你……遇到烦心的事了?”
沈嘉文摇摇头。
年晓米把自己的围巾折起来垫在淇淇的小脑瓜下头,摸摸宝宝柔软的头发,微笑了一下:“明天不加班了。天气预报说早上降温,包点小馄饨吃吧,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都行。最好别放青菜。”
年晓米想了想,冰箱里还剩了几个大虾:“那就鲜肉虾仁吧。”
到家的时候年晓米把淇淇抱下来,宝宝还没醒,年晓米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小脑门:“不是发烧了吧,怎么这么贪睡……”
沈嘉文叹了口气:“吃了两片安定。”
年晓米吓了一跳:“这么小怎么能吃安定!”
沈嘉文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妈妈喂的,喂了两片。”
年晓米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嘉文很少提他前妻的事,年晓米只是隐约知道那是个不大好相与的女人,对淇淇的感情也很一般。不然孩子这样小,离婚的话通常是会判给母亲的。
年晓米抱着淇淇,风有点大,沈嘉文很自然地站在风口,恰好挡住了他们。不知道哪个住户锁门时拧错了,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半圈竟然没打开,年晓米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然看见沈嘉文警觉地回头望了一眼,远处有光亮微弱地一闪。
门锁咔嚓一声轻响,沈嘉文把年晓米推进去:“先上去。”然后拔腿追过去。
年晓米吓了一跳,一路飞奔把淇淇送回家,路上等电梯等得直跺脚,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他。安顿好淇淇正要冲出门去,看见沈嘉文从电梯里走出来。
“怎么了?有抢劫的?”年晓米紧张地看着他。
沈嘉文摇摇头:“不知道,感觉有人跟着。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年晓米呆了一呆:“哦,先喝口水吧。”他转身进厨房冲了一杯热巧克力。
沈嘉文捧着那杯浓稠的热饮,失笑:“什么时候弄的?”
“前两天想烤点心来的,后来没时间,只弄了粉。”
沈嘉文慢慢转动杯子,盯着杯子上的蒸汽。
年晓米看着他:“对了,那个存折……”
“嗯?”
“你不用……总之……”年晓米声音低下去:“我知道这样说好像挺生分的,但是……”
“丈夫把自己的钱交给妻子保管,有问题么?”
年晓米呆掉:“……什么啊……”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涨红了脸:“我也是男人啊!为什么你就是丈夫!”
沈嘉文微笑着喝了一口巧克力,他不爱吃甜,热巧克力里有很细微的苦味,恰好是他喜欢的口感。
年晓米还在一边抓狂:“真的不是这样算的,总之,我们要算也是夫夫不是夫妻……”
“你看,你那么喜欢做饭,还喜欢我在你上面……”
年晓米面红耳赤:“……好了别说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我觉得这个还是很有必要说清楚的……”
年晓米已经蹑着脚逃了。
沈嘉文把空杯子放下来,关掉了客厅的灯。厨房里传来剁馅的声响,暖黄色的光柔和地透过来,他躺在沙发上,许多年来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又有家了。
清早醒来时天还黑着,年晓米发了一会儿呆,转头看旁边。
沈嘉文还睡着,两个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在了一起,手心有点湿润。年晓米舍不得放开,就这么半撑着身子看他,看他黑暗里脸部深邃英挺的轮廓。凑得太近,鼻尖要碰到鼻尖,不用戴眼镜,也能看见那浓密的睫毛。
年晓米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很想凑上去偷偷亲一下,又怕吵醒了人。两个人最近都很忙,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能亲热了,套子和那个死贵的润滑剂连开封都没有,一直寂寞地躺在床头的抽屉里。
其实屈指算算他们在一起这样久都没怎么亲热过。两个人作息不怎么一致,年晓米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总是很累,每次想着去床上等人,结果都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早上他又总是比沈嘉文起得早,忙着准备吃的,没工夫想那事。
他有时会疑惑,难道沈嘉文就不想的么,然后就很沮丧,果然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对他没太多那方面的吸引力。那他们到底为什么在一起,这根本不科学。
年晓米使劲晃了晃脑袋,其实,他在沈嘉文头顶轻轻吻了一下,其实,能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比单纯的性更让他温暖和满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下面有点胀,对男人来说,早上总是有点麻烦的时光。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被冷得轻轻一哆嗦,想把手从对方手里拿出来。
结果轻轻挣了几下都挣不开,年晓米一咬牙,把胳膊往外拽,却被一股大力拉着往后跌倒。温暖的被子的胸膛一起裹上来:“几点了?”
年晓米:“你醒了?嗯,六点十分……”
“这么早,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幼儿园要七点五十前到……”
沈嘉文扒着他不撒手。年晓米扭了扭:“你膝盖顶到我了……”然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呆掉。
沈嘉文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一阵,然后神清气爽地抻了个懒腰:“冰箱里还有一袋糖酥饼记得热热。”说完利落地爬起来去洗漱。
年晓米低头看看自己精神满满的小弟弟,欲哭无泪。
他觉得他们的思维方式不在一个次元。榨菜丁,小虾皮,紫菜……年晓米叹了口气,在清水里兑了几大勺鸡汤,把包好的馄饨下进锅里。
衣襟被轻轻拉扯,他低头,看见淇淇揉着眼睛仰脸看他。
他盖好锅盖蹲下来:“怎么啦,饿啦?”
淇淇慢慢地点点头,打了个小哈欠:“老师说,下雪可以晚点去幼儿园……”
年晓米亲亲他:“好,我们不着急。”
早餐香得很,沈嘉文吃了两碗小馄饨,两个小酥饼,连锅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在餐桌旁看报纸。
淇淇出人意料地一人吃掉一整碗馄饨,年晓米有点担忧:“别撑坏了。”
宝宝摇摇头,拿小勺子捞汤里的紫菜,几点碧绿的香菜末在汤面上孤零零地飘着。
正想着下次要多包一点,手机响了,年晓米接起来,竟然是表姐,而且劈头就是说相亲的事。
年晓?</br></br>
<font size="2">《<a href="./">一只吃货的爱情故事(修改版)</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