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只吃货的爱情故事(修改版)

第 1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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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干了杯里的酒,明臻在旁边有点无奈的样子,捕捉到年晓米的眼神,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容。

    邵怡的那一位年晓米是见过的,叫张强,似乎也是不善言辞的,只是憨厚地笑了一下:“那就……都在酒里了。”

    年晓米慌忙把眼前的酒端起来喝了。

    最后一位陌生的面孔则是一个相貌颇清秀的少年,韩式的短发,白衬衫,蓝领带,年晓米被程晓风刺激得有点大发,脑子里好一阵怀疑:这不会是个女的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这位身高一米七七胸前一马平川的清秀少年郑重宣布:本人男,性别女。

    年晓米拼命忍着不把嘴里的意面喷出去,好悬没噎死。

    大家把礼物都拿出来,邵怡男友带过来的是影城的半价票,邵怡自己拿的是健身会所的免费体验卡,明臻拿的医用润滑剂,年晓米的是草莓巧克力棒,那个叫月圆的少年则是数枚宝石领带夹。

    年晓米看着灯下闪闪发光的饰品,有点犹豫。

    少年看出了他的不安,笑道:“我是设计师,拿这些都是不花钱的,几个小玩意儿,算是借花献佛了。”

    邵怡看着程晓风:“你的呢?”

    程晓风看上去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声音却是毫不掩饰的男声:“这顿我和陈泽鲲请了。”

    餐桌上很快泾渭分明起来,明臻的男友和邵怡的男友都是退伍军人,很快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愣是把西餐酒吧喝出了路边大排档的气氛。月圆和程晓风还有明臻聊着圈里的事儿,邵怡则陪着年晓米扫荡餐桌,一面吃一面不忘竖着耳朵听八卦,不至于无聊。

    说着说着忽然说起小小原始人的那位作者的事。月圆一直洒脱爽朗的口气骤然一变,简直有些咬牙切齿起来:“那个人渣,下回让我遇到,一定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小安多好的人,我要是喜欢男的,哪能轮得到那个混蛋……”

    年晓米匆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急急追问道:“你认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月圆叹了口气:“南下了,去工作,顺便也治病,医生说像他那种心理疾病换个环境有好处。”

    年晓米有点难过地低下头:“怎么会这样啊,唉,我很喜欢他的画呢,以前还买过徽章。”

    邵怡也很不平:“背着人劈腿结婚不算,把说好两人一起买房子的钱买婚房,还骗着人家给他还贷款,这男的实在也太混蛋了,你朋友怎么不去告他?”

    “你知道恋爱里的人都是傻的,当初说好那房子是两人一起买来以后住的,那人说怕父母怀疑,不敢在房产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他为了表真心,就答应了只写那人渣的名字。首付是两个人三七开,我朋友拿三,那人拿七。但最后还贷大部分都是我朋友自己还的。我们都以为他过得挺好,谁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餐桌上一时沉默下来,好在侍应生很快端了东西过来。

    “碳烤鳕鱼,红酒焗蜗牛。”

    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年晓米拿刀划拉来划拉去,不大熟练地分隔盘中的鱼,邵怡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抓得了,多费劲。”

    于是好好的西餐厅就变成了印度菜馆子,众人弃了餐具,纷纷上手。只有月圆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拿刀叉吃蜗牛,姿势熟练而优雅,引来程晓风的打趣。

    正吃得高兴,忽然听见餐厅另一头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和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

    程晓风站起来看了一眼:“坏了,好像是领带的媳妇儿找过来了。”

    领带是酒吧的常客,一个已婚男,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西装革履,领带板板正正的,所以有了这么个外号。

    圈子里都有小圈子,也讲究物以类聚,领带和邵怡年晓米他们平时不在一处玩儿,对程晓风来说都是一样的客人,倒是明臻和他略微相熟些,但是对彼此印象都不好。

    程晓风刚要往那边走,月圆忽然拉住他:“等一下,那女的好像不大对劲儿。”

    酒吧另一侧很快吵闹起来,几个年轻小伙子过去拉架:“姑娘你冷静点,你们有什么事儿出去说吧……”

    女人的尖叫盖过了酒吧的乐声:“我就要在这儿说!这是个人渣!你们同性恋都是人渣!自己有病还传给别人!你们怎么不去死!……”

    酒吧里忽然静下来,领带旁边的一个人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有艾滋病!”

    “别听她瞎说!”那个领带男忽然站起来,推搡着女人往外走。女人挣开他,从包里拽出一张纸,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自己看!”

    吧里骤然骚动起来,明臻站起来:“我得过去看看。”

    可是他和程晓风还没走两步,骚动瞬间变成了大片的尖叫。

    吧里这一侧的人都站起来往那边跑,那边的人却往后跑,年晓米被陈泽鲲从边缘挤到前面,目睹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场噩梦。

    女人手里拿着刀,跌坐在地上,一旁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另一个年轻男孩捣药似地一下下捣着,不停抽搐,暗红的血像茫然的溪水一样在阴影里蔓延开来。

    陈泽楷和张强从年晓米身后冲出去,把人往外拉,那男孩挥舞着手里的东西,整个人精神已经崩溃了。

    年晓米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把沾血的餐刀。

    明臻脸色早就变了:“别碰血!”

    陈泽楷哗啦一下拽下一条桌布,扑上去抢下了刀子。张强把人拖到一旁摁在地上。

    明臻冲围观的人吼道:“愣着做什么!快打120啊!”说完转向程晓风:“快!快去拿副手套过来!”

    身后酒吧里已经乱套了,客人纷纷往外跑,余下没走的都远远站着,程晓风把手套拿过去,转身看到已经吓得不会动弹的年晓米:“你和邵怡先赶紧走吧……”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警笛轰鸣,门口传来一声大吼:“警察!不许动!”

    程晓风把他俩推给月圆:“你快送他们出去!”

    月圆趁乱一手拽着一个,贴墙溜进酒吧深处。

    后厨有个平时堆食材的仓库,月圆管厨师要了钥匙,打开了仓库角落的门:“走吧。出院子往左拐一直走是商业街,你们从那边就能回去了。”

    年晓米这才稍稍回过神来:“那你怎么办?明哥程哥他们呢?”

    月圆笑了:“没事,别担心我,我也就跟着去做个笔录啥的。程哥有他的老板罩着,轮不上咱们担心。”

    年晓米点头,伸手拉邵怡,却被大力甩开:“别碰我!”

    月光下邵怡面色一片惨白,却没有直视年晓米的眼睛:“我先走了。”说着匆匆跑进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11

    年晓米来不及细想,仓库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月圆把他推出去,匆匆锁上了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一只野猫不怀好意地嚎叫一声,从他脚边窜过去,年晓米抬头,今晚没有月亮。

    就着水房的灯光检查自己,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和出来时一个样,连个污点都找不到,只有手上还沾着吃鳕鱼时蹭上的油和调料。

    冻结了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进脑海。很多他以为自己没看到的细节一幕幕放大了。

    比如那个男孩每一下落刀时地上那个男人指尖的抽搐,比如那张飘在地上被血脏污了的报告单,比如那个女人手里的刀,刀刃上分明有血,锋利的刃口在黑暗里泛着一星蓝色的寒光。

    还有那个男孩被拖走时的眼神。或许那不该称之为眼神,分明只是两个黑漆漆的空洞。那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母亲办公室看见的人体头骨标本。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时他吓得当场大哭起来,不论周围的叔叔阿姨如何安抚都不起作用。

    他抱着肩慢慢往院外走,不知道是夜晚降温还是什么,身上一直在打寒战,似乎连胃都跟着抽痛起来。

    一大片黑影忽然落在眼前。年晓米神思恍惚,低着头木木地看了一眼,下意识往外绕,却被一片高温灼痛了手腕,烫得他心脏都跟着热起来。

    “嘉文……”

    沈嘉文沉着脸,把他拽到路灯底下,上下前后都仔细看了,连个指甲缝也没放过,这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坏脾气立刻发作起来:“打你手机怎么一直不接!他妈的你想吓死老子啊!”

    年晓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他刚才一片混乱的脑子现在突然空荡下来,只剩下手腕上那一点热意,温暖了血脉,顺着手臂一路在全身漫开去。

    沈嘉文安静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他,哄小孩似地拍着他的背:“行了没事了,看你那点儿出息……”

    年晓米没有力气反驳他,只是把身体的重量都靠过去,脚下有些发软。

    回家的时候宝宝还没睡,抱着个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一脸不高兴:“爸爸好晚……”

    沈嘉文说大人有事,你乖,去睡觉吧。

    小东西从沙发上爬下来,噔噔噔跑去卧室,却不关上门,从门缝里露出两只大而明亮的眼睛:“小爸小爸,你还没有和我说晚安。”

    年晓米疲惫地微笑了一下:“淇淇晚安。”

    宝宝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

    年晓米把换下的衣服泡进肥皂水里,直接就在浴室冲洗起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碰到,还是觉得自己身上脏。女人的尖叫和哭泣一直在耳边回响。热水顺着额头流下来,进了眼睛,他却连动弹都不愿意,只是闭上了眼睛。

    冷不丁手里塞进了一块澡巾,睁开眼睛,沈嘉文光着身子背对着他:“帮我搓搓后背。”

    年晓米温顺地照做了。只是擦到一条微凹发红的疤痕时,动作放轻了些。

    男人背上这一道疤痕,也是全身唯一的一道。

    沈嘉文是个典型的非疤痕体,平时不注意碰破了皮,两天就掉痂。某天早上收拾海鲜,被冻鱼在手心拉开个横贯掌心的深口子,年晓米吓得不行,要拉他去打破伤风针。男人只是皱着眉头拿白酒浇了浇,甩甩手,就该干嘛干嘛了。晚上年晓米再去看,那伤口已经结痂了。五六天就掉了,留下一道白印子。现在再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跟从没受过伤似的。

    年晓米下意识伸出手指抚摸拿到伤痕。这还是在两个人亲热时发现的,他问过,沈嘉文就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看过他妈妈的教学录像,讲伤口愈合的,细胞不断分裂生长,然后是血管和神经,就像有一群看不见的小人扛着砖头水泥钢筋电缆水管去补一面破损的墙一样。

    不过似乎别人家补墙的都是普通群众,沈嘉文补墙,往上冲的是专业建筑工程队,还附带古建筑修复,保证补完了啥也看不出来,跟原来一个样。

    那么当初得是多深多长的伤口,才能在男人身上留下这个一拃长的疤痕。

    沈嘉文回手抓住他的手腕:“别挠我痒痒。”

    年晓米被抓包,有点窘迫地放开了手:“搓完了,冲冲吧。”

    沈嘉文回过身来盯着他:“还想那事呢?”

    年晓米点点头,又摇摇头。

    “刚才你有个电话,是个姓月的人打过来的,我大概都知道了。不该你管的事别瞎琢磨。世上天天都在死人,只不过这个凑巧死在你眼前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年晓米嘴里发干:“你又没亲眼见过……”

    沈嘉文瞟了他一眼,眼神锋利:“我见得比你多。”停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假如有一个无辜的人,被突然冲出来的歹徒杀了,你同情感慨生气都是对的,没错。那男的坑别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一报还一报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人,活着是作孽,死了才是积德呢。”

    年晓米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只是物伤其类吧。”

    “你有毛病啊,把自己跟人渣划到一个圈儿里?”

    “……并不是……”

    “行了你就是给吓着了,你说你可怎么整,好歹是个男的,一天天老那么脆弱……”

    年晓米忍着把澡巾丢到男人脸上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我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你以为一个个都跟你一样么!神经比牛筋还粗!你就不能好好安慰安慰我!还有!什么叫我好歹是个男的!我本来就是男的!”

    沈嘉文笑起来:“好啊,诶,那个男的,你肾虚好点了没?”

    年晓米把澡巾冲他脸上丢过去。

    沈嘉文的动作却比他快。微微侧身闪过,捉住他的胳膊,瞬间就以一个警察抓小偷的姿势擒住了人。

    年晓米奋力挣扎:“你干啥!别闹了快松手!”

    沈嘉文呲咪一乐,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光着身子押着人出了浴室。

    年晓米冷得直哆嗦,说话都打着颤:“别闹了……你要干啥呀……”

    沈嘉文把卧室门落了锁,把人往床上一推,年晓米迅速钻进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警惕地看着他。

    沈嘉文抬腿上了床,想把被子拽过来,年晓米固呦固呦,死命拽住被子不撒手,脸上的表情几乎带着某种“大限将至”的惊恐。

    沈嘉文终于怒了:“年晓米!你冷我不冷啊!松手!”

    年晓米脸上腾地一下红起来。

    沈嘉文钻进被子里,冰得他哆嗦了一下。他愧疚地把男人冰凉的手捧到胸口前,小声说:“对不起啊……”

    “哼。”

    年晓米:“……我错了……给你暖和暖和,一会儿就好了。”

    男人不吭声,凑过来把人抱住取暖。

    两个不穿衣服的人躺在一起通常很容易出事,但是眼下他俩都没这个心思。沈嘉文还没解冻,年晓米则是给他冰得直哆嗦。

    北方这个季节夜晚气温还很低,但是供暖已经快要结束了,暖气半死不活的,温呼呼,一天也热不上两个小时。冲澡时他一直让年晓米在热水下站着,出了浴室又冷,好半天也缓不过来。

    年晓米自责起来,光顾着胡思乱想,怎么没留意到这个。

    床头灯柔和的光铺洒下来,映出一团偎依在一起的影子。

    许久,沈嘉文终于开口:“你知道我跟我爸关系为什么不好么?”

    年晓米摇头。

    “因为从来就没好过。”

    年晓米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暖黄色的灯光里,男人脸上的棱角似乎也跟着柔和下来,眼睛半睁着,像只慵懒的大猫。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七岁以前对我爸都没印象。城里教学条件好些,初中时他把我从乡下接回去,又没地方给我住,只能把我放到大伯家。我适应不了城里的学校,又没人管,老是惹事,他说不了我,就动手打人。”

    “后来我奶奶病了,来城里找儿子,我大娘嫌弃她,她不愿受气,一个人偷偷跑回乡下,死在老屋里。”

    “我恨他们。”

    “后来我就跑了。”

    年晓米把男人的大手攥紧了些,身子微微靠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背。男人身材比他高大一些,抱是不大抱得住的,但是总觉得这样紧紧挨着,似乎能给人带去安慰似的。

    沈嘉文动了动,把年晓米的脑袋按进自己肩窝里。

    “找了最近的一趟火车,逃票上去,去了北方。没有钱,四处给人干活,谁给我一口饭吃,我就跟谁混。后来给个饭店师傅当帮工,一个月五块钱,管三顿饭。那家店卖挂炉鸭子,一天能卖几百只,我就在后厨里杀鸭子,烫鸭毛。”

    “那师傅待我还好,但别人看我小,总欺负我。后来遇上个大哥,我就跟他走了。”

    年晓米听见大哥两个字就觉得不对,想抬头说点什么,脑袋却给沈嘉文摁着,动弹不得。

    男人轻笑一声:“对,就是那种大哥。好听点叫大哥,不好听叫流氓。叼着烟,混三厅,满街收保护费。不过我没跟他太久,他的大哥看上我,把我带走了,到边境做生意。”

    年晓米拱来拱去,终于把脑袋抽出来:“……你现在跟他们没关系了吧?说话!”

    沈嘉文戏谑地看着他:“有啊,怎么着,想甩我?”

    年晓米急迫地看着他:“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赚钱做什么,吃的啊,毛皮啊,枪支啊……”

    “赶紧断了!那是违法的!你……你怎么能这样……”

    “逗你的。早断了,我十七那年就回家了。”

    年晓米:“……”

    沈嘉文凑过来亲昵地蹭他的脸:“一骗一个准儿,你啊……”。

    “……我不相信,你……”

    “嗯,现在真的没有了。我十七的时候回家了。然后就断了。背上的伤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差点让人捅了个对穿。”

    “打架么?”

    “不算是。替我大哥挡刀子。”

    年晓米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的生活离他太遥远,想象起来都是港片的风格,和现实完全不搭界,很怪异。生活有时比小说更奇幻,然而当这奇幻发生在自己最亲密的人身上,总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那为什么不接着干下去?”

    “因为我发现我不喜欢那种日子。暴力是很空虚的东西,什么都填不满。身边生死都是很轻易的事,人命不值钱,反正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混混满街都是。我奶奶把我辛辛苦苦养大,要是这么轻易就去见她,她要大嘴巴子抽我的。”

    “那你还替人挡刀子。”

    “那是因为我欠他的。我想把他的女人带走。虽然最后证明了这是个笑话,但是错还是在我。”

    年晓米:“不是……我没明白……”

    一声悠远的叹息。

    沈嘉文文胡噜了他脑袋一把:“没指望你明白,睡觉吧,你不累啊。”

    年晓米眼珠咕噜噜地转,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女的,是你初恋啊?”

    “嗯。”

    “什么样啊?”

    沈嘉文斜了他一眼:“比你漂亮,行了吧。”

    年晓米觉得有人把一缸醋从头到脚浇到自己身上:“你具体点啊!到底什么样啊!”

    “第一次跟她的时候,她年龄差不多是我一倍。你不用紧张,现在已经是老太婆了。”

    “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她只是想玩儿我。小男孩儿干净,傻。”

    “那你……你第一次……”

    “十五六岁吧,不太记得了。”

    年晓米抱住他,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心情很奇怪,又嫉妒,又生气,又伤心,然而到最后,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疼。

    “我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

    “我喜欢你。”

    “嗯。”

    “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做。”

    “可我现在就饿了。”

    年晓米爬起来套衣服:“我去煮碗粥给你吧,冰箱里有熟牛肉,煮牛肉青菜粥……”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嘉文提着两腋拖回来。

    “不是肚子饿,是这里……快要饿死了……”

    没穿衣服果然永远都是很危险的。年晓米微弱地挣扎了一下;认命地抱住男人宽阔的背,小声哀求:“不要太久可以么?”

    “嗯,我今天先吃个七分饱。”

    作者有话要说:

    ☆、12

    昏暗的酒吧里,到处是模糊的人脸。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四周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声。晃动的光影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直直捅过来:“你这个死同性恋!你怎么不去死!”……

    年晓米腾地一下坐起来。湿冷的被褥像无数细针一半,刺得人骨头缝儿生疼。

    大梦一场啊。

    他慢慢平复呼吸,扭过头。原本在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床那一边去了。年晓米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两个人洗完澡没怎么擦,又做了些不和谐的运动,他后来神思恍惚很快入睡,忘了换床单。

    床铺中间湿哒哒的,能睡得舒服才怪。

    凌晨时段,前一天的供暖已经结束,当天的暖气还没来,正是屋子里最冷的时候。

    他从噩梦中猝然惊醒,头昏脑胀,身上又冷又难过,在黑暗里默默环住了双肩。呆坐了一会儿,哆嗦着下床,轻手轻脚地套好衣服。

    沉睡中的沈嘉文呼吸平稳悠长。没有鼾声,只是肩膀缓缓起伏。年晓米凑过去,黑暗里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却能感受到那种放松和满足。

    真好。

    他总是很羡慕沈嘉文的睡眠。男人睡着了是雷打不动型的,估计就算把人从床上推下去大概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的样子。是小孩子才有的那种睡眠。

    不过沈嘉文却总是坚称自己睡眠很轻,夜晚楼道里的脚步声都能把他惊醒。年晓米辩解,男人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脑子里转的都是什么。

    他悄悄下床,出了卧室。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在充电,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条程晓风的回复的短信,让他好好休息,不必担心。

    人的记忆有时很奇怪。发生的时候,大概就那么过去了。但是之后却会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种种细节。他不确定这些越来越清晰的事是他真的看到的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象。

    无论如何,总不是令人愉快的。

    人与人真的是不一样的。沈嘉文大概没办法真正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是同类,所以即使知道对方害了别人也止不住想要去同情,但也正是因为同类,才感到一种寒冷彻骨的悲哀。

    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不幸的人去传播更多的不幸。没有办法回到原来的轨迹,就把他人也一起拖入深渊。

    人就是这样的。自私,嫉妒,冷酷,残忍,心怀恶意,不可信任。

    他披着外套,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上。我这样真的对么,年晓米默默问自己,他本来可以过很正常的生活的,一辈子都富裕光鲜。我明知道自己以后会很辛苦,为什么还要把他变得和我自己一样辛苦呢。还有宝宝,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以后会怎么样呢?总是看着两个男的在一起,会不会也变成同性恋呢。如果真是这样,以后的路该多么艰难,淇淇长大了会恨我么?

    说到底,大概,我和那个人也没有分别吧。

    他把头埋进抱枕里,紧紧蜷缩起身体。

    身边啪嗒一声轻响。

    年晓米抬起头,茶几边的台灯亮了,沈嘉文高大的影子落下来:“半夜不睡觉,发什么呆呢,你不冷啊?”

    年晓米张张嘴,发现自己喉咙梗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来,打了个哈欠。

    “你不是睡得很好么,怎么醒了?”年晓米生涩地开口

    “不知道,反正就醒了。”

    两个人无声对坐了一会儿,沈嘉文突然起身进了书房。过一会儿出来,递给年晓米一个木头盒子。

    年晓米打开盒子,被里面的东西吓得一哆嗦。

    黑色天鹅绒上是一把短刀,铜头雕花,镂空的花纹精巧繁复,木质手柄上布满了细致清晰的鱼鳞纹。

    沈嘉文把那柄刀拿出来,放到年晓米手心里:“给你用吧。”

    年晓米开始结巴起来:“怎怎怎怎么用?”

    “睡觉放枕头底下,压惊。哦,厨房那菜刀切生肉不是费劲么,你拿着当菜刀用也行,这本来就是猎刀。”

    年晓米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那匕首。沈嘉文把刀拿过来,抽开皮制刀鞘。精钢刀身上的花纹即使在台灯微弱的光芒下依然精致美丽。

    比起凶器,它更像一件艺术品。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算是管制刀具吧……”

    “以前进货时人家搭的。”

    “进进进进什么货……”

    “……没什么,总之现在早不干那个了,不是跟你说我回来上学了么,大学毕业证你要看么?”

    年晓米:“呃……”

    “虽说应该不是真品,但是还是挺快的,我用了好几年,还和刚拿回来时一样锋利。”

    年晓米伸手轻轻碰触刀身上的花纹。即使是他这样对刀具收藏毫无了解的人也能轻易地看出来,这是把好刀。“切肉……是不是太糟蹋东西了啊,这么好的刀。”

    “好东西就要糟蹋着用,才能显示价值么。不然我扔在柜里也是落灰。再说,本来这也是猎刀。因为当初不是买来的,所以没开证明。你不跟别人说不就得了。”男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笑容。

    年晓米回头看他。

    微光下的男人五官深邃,半侧脸时面部线条越发棱角分明。极英俊的一张脸。但是似乎又不止是这样。帅男人有很多,却没有哪一个能让年晓米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强烈的雄性气息。年轻,健壮,永远充满生命力,像一头收起利爪的猛兽,慵懒而自在。任何时候,只要他清醒着陪伴在身边,就会让人觉得说不出地踏实安心。

    年晓米下意识地凑过去吻了他一下。亲吻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喜爱的时候,就忍不住去做了。

    亲过了才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回去睡吧,明天不是还有业务么?”

    沈嘉文却玩味地看着他:“真稀罕,你会主动亲我。”

    年晓米:“……”

    男人打了个哈欠:“你吧,就是想太多。别瞎想了。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也懒得管别人怎么看。”

    “你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么?多好猜啊。不就是心里愧得慌,觉得自己像个传染病似的把我给带的也不走寻常路了。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你这种吧,在乡下批命的话,就叫男身女命,这个是老天爷定的,由不得你,所以你也别闹心了,该干嘛干嘛吧,乖。”

    年晓米:“……那你……”

    “我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我要是听话,当初就不会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之后,就不会回来。毕业之后,就不会丢下工作跑去开店。顺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其实没那么难,只不过大部分人胆子太小想太多而已。对了,明天我想吃小鸡炖蘑菇。赵哥送了半箱给我,够呛能吃完。你想着给你妈那边拿点儿。”

    “咱妈。”

    “嗯,咱妈。”

    湿冷的床褥是没法睡了,两个人挤在书房的单人床上将就了后半宿。不知道是沈嘉文身上太温暖,还是那把漂亮得要命的小刀真的能压惊,年晓米睡得很好。

    再醒过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冰箱上有个小纸条,他男人送宝宝上幼儿园去了,锅里留了粥。

    年晓米掀开粥锅一看,一阵无语。

    大米粥太稠了,锅底的那部分已经糊了。年晓米想起以前沈嘉文下厨时宝宝那惨不忍睹的小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匆匆吃了粥,手机忽然响了。

    是邵怡的短信。

    “以前的事,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以后张强有事的话,请你多关照。”

    年晓米盯着短信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不祥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他急匆匆回拨电话,那边却关机了。

    正不知所措时,手机响了,是程晓风,声音很焦急:“年晓米,邵怡有没有联系你?”

    放下电话,年晓米匆匆穿衣服往外跑。

    邵怡不在家的话,能去哪儿呢?

    他在街边的冷风里站着,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交往的细节一幕幕浮现出来。年晓米一拍脑门,拦了辆的士:“师傅,去明珠岛大桥。”

    d城临海,位于北方的海湾地区,海上有很多岛屿,养殖业和旅游业都很发达,为了交通便利,数年前修建了明珠岛大桥。

    大桥落成伊始就是与开发区x建筑公司齐名的两大自杀圣地。

    邵怡以前在商圈跟他逛街时提到过,要是自杀的话就去那里,风景很好,而且捞不到尸体,整个人彻底消失,很理想的地点。

    年晓米当时有点紧张,邵怡却嘲笑他胆子小。年轻人不忌讳谈论死亡,因为毕竟离得还算遥远。

    事后他也没多想。邵怡非常能玩儿,哪里新开了一个什么店,他一定要去一次,吃喝玩乐,但凡新奇有趣的从不放过。这种人不大可能好端端地跑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那只是在通常情况下。

    想起那人昨晚惨白的脸色,年晓米担忧地绞紧了手。

    出租车师傅有点奇怪:“那个,你是过桥去明珠岛还是在桥头下车啊?”

    年晓米说我也不知道,你沿着桥开吧,我找人……

    好心的师傅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有人要自杀?那赶紧报警啊!”

    年晓米说我也不确定,总之先找找看吧。

    于是师傅把年晓米拉到明珠岛又绕回来,桥上行人寥寥,没有邵怡的踪迹。年晓米无奈下车,跟师傅讲了声抱歉。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月圆:“你在哪儿呢?”

    “明珠岛大桥。”

    月圆说我们分头在找人,家里没有,几个健身中心也没有,我现在在疾控守着,还没见到人,你仔细想想,还有哪些地方他可能会去?程子在虎头湾公园……

    年晓米放下电话,回头望了大桥一眼,

    纯白的桥面从蔚蓝的海面上飞过,把海中碧绿的岛屿和这边的高楼大厦连接起来。早上的阳光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每一道波纹里都有一个灿烂的小太阳。

    点点白帆在海面上自在地飘着。

    天气晴好的时候,这里是大家都爱来的地方,因为风景很美。哪怕只是看看海,心情也会开阔很多。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成为自杀圣地。

    很美的风景……

    邵怡是怎样的人呢?一个星期七天,差不多有六天半在上班,在各个健身中心教舞蹈,兼职演出,拼命赚钱。然而即使这样还老是抱怨自己穷,因为要花很多钱买昂贵的护肤品和做皮肤护理。他对自己是真的狠,但也是真的好,很怕自己会老,怕自己不够漂亮钓不到喜欢的人。

    一辈子都漂漂亮亮的人。没办法漂漂亮亮地活着,至少死的时候也要漂漂亮亮的。他记得明臻这样感慨过一个病人来的。

    年晓米握着手机,又走回大桥上去。说不清楚,也许只是一种直觉。

    事实证明,有时直觉这玩应儿比什么推理分析都管用得多。

    他在大桥中段靠近明珠岛那一侧看见了趴在护栏上的邵怡。

    邵怡穿着去年和年晓米一起逛街时买的那件外套,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

    年晓米一颗心落下一半:“邵怡!”

    青年回头看见他,呆滞了片刻,忽然拔腿就跑。

    年晓米的心嗖地又提起来,他分明看见了邵怡白‘皙干净的脸上,两只红肿得可怕的大眼睛。

    脚底下比心思转得还快,年晓米抬腿就追。

    虽然他跑不过体力变态的自家男人,但是作为大学短跑拿过年级第二上班后长期追公交车的大好青年而言,追上邵怡这种凡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谁知对方眼见跑他不过,扶着栏杆停下脚步,利索地爬了上去。

    年晓米赶紧刹车,一个趔趄差点栽倒:“邵邵邵邵怡!你你你你要干啥!”

    明珠岛大桥结构特殊,护栏有内外两层,内侧护栏高度到成人胸‘部,外侧护栏是大桥斜拉钢索的一部分,邵怡停下脚步的地方刚好是大桥混凝土立柱的部分,钢索很密集,想爬出去相当不容易。

    邵怡也发现了这一点,然而年晓米马上要追过来,他只能不管不顾地从护栏往上爬,想要爬到支撑柱的混凝土平台上去,那里正好有个很宽的钢筋缝隙。

    年晓米被这险境刺激得有点大发,脑子里不知道哪两根线儿碰到一起,噼里啪啦地短路出了一个馊主意。

    他比邵怡动作还快些,在对方手舞足蹈地壁虎般往上爬时,已经跟猴子附体似地从另一侧爬到了混凝土平台上:“你你你你给我站住!”

    邵怡抬头,绝望的表情慢慢变成了震惊,在年晓米看来几乎是有一点喜感的。

    俗话说演戏演到底,送佛上西天……呸呸呸……年晓米在内心唾弃了自己一把,脑补了一番自己被沈嘉文抛弃的剧情,声情并茂地喊起来:“你不就是要死么!来!我陪你一块儿!沈嘉文要去结婚了!我也不活了!……”

    演戏这个事就是,没人搭理也就算了,或者演着演着出戏也就没戏了,哪知道年晓米一想到沈嘉文真要结婚跟自己分手,简直是发自内心地悲从中来,竟然就这么站在平台上哭了出来。

    邵怡自己是真想死,但他从来没想过要看自己的朋友去死。他脸上表情空白了片刻,焦急起来:“年晓米!你别干傻事!快下来!……”

    谁知年晓米脑补得有点大发,这一落泪就有点刹不住,干脆在平台上蹲下来,专心埋头痛哭起来。

    邵怡不上不下地攀在护栏上,简直快要急疯了:“年晓米!你快下来!你为了个人渣不值得!……”

    两个人这么一闹,过路的车纷纷停下来,好心的行人都以为年晓米失恋要闹自杀,纷纷哄劝,有个年轻女孩站在下面打110:“喂,滨海派出所么……对,明珠岛大桥这儿中间,有人要自杀你们赶紧过来啊!”

    年晓米本来哭得很投入,一听110,终于觉得事情发展有点超出预期,然而情绪一时转换不过来,只是抬起头,一抽一抽的,呆呆望着邵怡。

    邵怡早忘了自己要干啥,一个劲儿地在下头手舞足蹈地比划:“我们快跑吧!警察要来了!”

    年晓米抹了把鼻涕,让缝隙里的海风一吹,人稍微清醒了一点,回头看看缝隙里的一片汪洋,脚底下瞬间就软了,一秒从奥斯卡影帝变回怂蛋一枚。

    最后还是好心的围观群众把他连拉带拖地从平台上弄了下来。

    年晓米被人抱下来时羞得头都不敢抬,只嗫嚅着说了声谢谢,就拦了辆出租,急匆匆拉邵怡逃跑了。

    谁知车子刚从大桥上下来,在等信号灯的时候,邵怡忽然打开车门跑了,年晓米给师傅丢下二十块钱,跺着脚追出去。

    找到人的时候,青年正沉默地坐在海防堤的石凳上。工作日的早上,这边几乎没有人,只有成群的海鸥轻盈地来回滑翔。

    年晓米在他身边坐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海水一浪浪涌上来,把海防堤下的礁石慢慢淹没了。

    “涨潮了。”

    邵怡一脸木然,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年晓米沉默了一下:“走吧,陪你去疾控。”

    “不。”

    “起码要确认一下吧,万一不是呢?”

    “我知道是。”

    “……总有个万一……好吧就算是,有病要治啊!”

    “治不好。”

    “可是……”

    “你不懂。”邵怡盯着远处盘旋的海鸟,红肿的眼睛滑下了一滴泪:“你不会懂的。”

    年晓米说我懂,死是最容易的,活着才难呢。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好的风景都看不到了,好吃的也都吃不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就算你真的感染了,可以治的啊,有的人感染后还能活好几十年呢,跟正常人寿命差不多的……

    “我对不起强子。”

    “……可是……”

    “死了的话,他会恨我少一点吧。”邵怡埋下头,抽泣起来:“活到这么大,除了我妈,他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啊……”

    有一些人,生来拥有很多爱,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人能够一路陪伴他挺过去。也有的人,一直一无所有,偶然得到一点爱,那爱就成为他生命的全部支撑,一旦失去,整个人生也就完全坍塌了。

    说到底,邵怡怕的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抛弃啊。

    年晓米想通了这一点,轻轻顺了顺邵怡的背:“不管怎么说,先去做个检查吧……有结果了再说以后的事。我会陪你的,程哥他们也会一直在的。”

    去疾控的路上,年晓米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邵怡那时候被交往才一个月的前男友劈腿,那个前男友劈腿的对象就是领带男,他一时气不过,当着前男友的面在酒吧把领带男勾走了。原本不过是为了赌气,并不打算真的做什么,谁知道对方是早有预谋的。即使不情愿,那种情况下,也就那样了。

    清醒过来后自然是生气的,他揍了领带男一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同志圈本来就很乱,被这样那样占了便宜,并不是很稀罕的事。法律上只有女性才有被强‘奸的说法,男人即使遭到了这种事,也无法可依。报警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何况真要计较起来,他勉强也算是半推半就了。权当是被狗咬了,如此而已。

    路上邵怡情绪一直不稳定,经常走着走着就停下脚步发愣。年晓米在一边又哄又拖,情绪在难过和忧愁间来回摇摆。

    疾控中心人并不多;偌大的大厅里空荡荡的。月圆握着手机跑过来;拍了拍邵怡:”我帮你挂了号;走吧。”

    邵怡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后退了一步:”算了。”

    年晓米紧张地盯着他:”来都来了;我给张强打个电话”

    ”不。”邵怡抹了把眼睛:“走吧。”

    看诊的医生倒是很平静,问了高危的时间,开了化验单:”伴侣也做一下检测吧。“然后看向年晓米:”我给你们一起开了?”

    年晓米:“……我不是伴侣……”

    “哦,和他有过性‘行为的建议都做一下……”

    年晓米脸涨得通红:“都说了不是了……我是他朋友,陪着过来的。”

    医生很严肃:“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还有你,你是他什么人。”

    月圆面无表情:”我是女的,谢谢。“

    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一般来讲陪同过来的都会一起检测一下……“

    到了化验室,邵怡忽然停下了脚步:”多久能出结果?“

    月圆说我刚刚问过了医生,快的话今天下午,慢的话要明天。

    邵怡在候诊区坐下来。年晓米看着他双手攥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月圆和年晓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默默站在一边等待着。

    谁知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声呼喊:“邵怡!”

    青年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

    张强满头大汗地从门口奔过来,跑到他跟前,蹲下来狠狠抱住他。

    年晓米看着邵怡的眼泪像变戏法似地一下子流了满脸。

    憨厚的男人声音闷闷的:“昨天……对不起啊,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家里负担重,还指望我赚钱回去呢……不过后来想想也没啥的,人都有个生老病死,我们村支书才三十多岁,去上个茅坑都能犯心脏病没了,还有东头老王家儿子,那年十六,从屋顶上摔下来没的……唉我没别的意思,这要真得上了,我都寻思了,也是命。再说往好了想,正好咱俩凑做堆,你也不用老嫌弃我了,一块儿过下半辈子,挺好的。我知道,我没文化,长得也一般,没什么钱,跟你在一块儿,你委屈是应该的。但我身体比你好,往后应该能一直照顾你……”

    “别说了……”邵怡邵怡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别说了……我……我一直都……”

    后面的话声音太低。年晓米揉揉耳朵,没听清。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张强去开了张单子,和邵怡一起抽了血。出人意料的是程晓风也一起抽了血,见年晓米一脸疑惑,笑了笑不说话。

    月圆叹了口气:“你别瞎想。程哥跟邵怡可没啥的,不过包过他的那个人说不准。”

    这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大,年晓米脸上空白了片刻,掩饰地咳嗽了一声。他和沈嘉文在一起久了,有些小习惯,慢慢被男人影响到了。

    旁边一个形容苍老的女人拉着个小伙子过来取结果,拿到检查单呆滞了一下,放声痛哭起来。一旁的青年颓然坐倒在地上,低下头,看不到表情。

    年晓米神色黯淡下去。月圆拍了拍他的背:“别想了。你又不认识。”回头看邵怡,青年身上那股绝望和木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紧紧握住张强的手,脸上还挂着泪,眼角却有一丝羞涩的欢喜。

    结实的男人伸手环住他的肩,摩挲着他的肩膀,低低说着什么,邵怡轻轻点头,两个人一起走过来。

    “那啥,这回真是谢谢你们啊,回头不管咋的,我请客。我先带他出去吃点东西,回头见。”

    “结果出来告诉我们一声。”

    ”诶,一定的。“

    三个人在疾控大门口目送两人相拥离去,年晓米忽然一拍脑门,惨叫起来:”完了完了!我今天上班!忘请假了!“

    程晓风不温不火地建议道:”回头管邵怡要损失费。“

    年晓米叹了口气:”算了,万一他真的怎么样了,有点钱还有留着看病呢。对了明哥呢?还有那人怎么样了?“

    程晓风不悦道:“祸害遗千年,没死成,搁ccu躺着呢。别的病人家属都在闹,说不跟艾滋病人在一块儿住。医院也不想收,打算等病情稳定了往别的医院转。明臻为了这家伙跟院里好一顿吵。结果手术的时候他自己还碰血了,说是崩脸上了。现在在家吃药呢,药物反应有点大。”

    “不会有事吧……”

    “应该问题不太大,几率挺低的。做过阻断的医生还没听说有谁感染。不过他自己怪遭罪的。“

    ”他男朋友……“

    ”陈泽鲲没事。那小子什么危险没遇见过,这个对他而言简直家常便饭。“

    “对了张强……”

    “张强也没事。他连根毛都没伤着,真要感染了就只能赖邵怡了……”

    ”你的店……“

    ”停业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开。领带家属还要告我,说我店里有刀才会发生这种事。妈的,该着,谁让他们那一桌点烤肉,不拿烤肉刀能切开么!“

    月圆凉凉地在一边插嘴:”客人是不该碰烤肉刀的,这事儿怪你店里的厨师,应该是厨师站在一边切的。“

    ”昨天不是人太多了么!“

    三个人齐齐叹一口气,在医院门口分手,年晓米打了车,匆匆往单位赶。

    作者有话要说:

    ☆、13

    果然被领导再次好好敲打了一番。

    他叹了口气,坐下来,旁边李洪涛正在摸鱼看本地新闻:“我靠明珠岛大桥怎么老有人闹自杀啊!那地方多漂亮啊!这么一想以后都不敢去了,怪??没诺摹!薄?br />

    年晓米眼皮一跳,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一旁的同事还在喋喋不休:“现在的小年轻真脆弱,失个恋要死要活的……”

    “说得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经过的张惠依插嘴道:“诶?这个男的,穿得跟年晓米好像啊!”

    年晓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结结巴巴地分辨道:“哪里像啊!我……我都没有女朋友的!”

    同事都好奇地围了过来:“看不到脸啊!不过衣服是一样的……”

    李洪涛嘟囔道:“撞衫了吧,这年头衣服都批量生产,买到一样的也挺正常的。不过小年你还是把那衣服换了吧,有点晦气。”

    经理踱着方步过来:“都不工作干啥呢!你!这个月扣奖金啊!”

    李洪涛赶紧把视频关了,谄笑道:“别啊!这不都弄完了么,没事儿瞅一眼……”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年晓米悄悄擦了一把汗。

    哪知道麻烦还在后头,他照例坐上沈嘉文的车时,广播正在播报当地新闻:“今早明珠岛大桥有一青年男子失恋轻生……”

    年晓米:“……”

    沈嘉文不吭声,把广播声音调大了一点:“……该男子最后和朋友匆匆离去……专家点评……”

    年晓米双手绞在一起,看了一眼沈嘉文,过了会儿又看了一眼。

    男人手握着方向盘,一声不吭。

    回到家里打开电视,依然是当地新闻,这次还是带画面的,声音很清晰:“……要去结婚了!我也不活了!……”

    宝宝拉了拉年晓米的衣襟:“小爸小爸,今天有动画片……”

    年晓米想从沈嘉文手里把遥控器抽出来,男人一抬手避开了他,不容置疑地对宝宝说:“先去屋里写作业。”

    宝宝嘟了嘟嘴,拖着书包走开了。

    d城向来风平浪静,民风热情爽朗,生活也大多比较舒适安逸,偶尔有个盗窃案啦,车祸啦,都能在新闻上滚动报道一整天。出于维稳的缘故,自杀这种事倒是不常上新闻,但自杀未遂,还是群众齐心协力劝下来的,自然要大肆报道一番。

    年晓米对那个热心拍下录像的群众心情有点复杂。

    沈嘉文把电视静音,遥控器丢在沙发上:“解释。”

    年晓米说我我我我先喝口水。

    沈嘉文把玻璃水壶拿在手里:“先解释。”

    年晓米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我问,你说。跟你一起那男的是不是那回在酒吧拉着你跑了后来又在餐厅和你一起吃饭的小白脸?”

    年晓米微弱地抗议:“人家不是小白脸……”

    “是不是?”

    “是……但是那是我朋友……”

    “你要自杀?”

    “没……”

    “那你跑到那上头干什么?”

    “他要自杀啊!我去拦着啊!他不听……我就说那我陪你一块儿……”年晓米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你有病啊!他是你谁啊!”

    “我朋友啊……诶你别瞎想!我那不是没办法了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为啥要闹自杀?”

    年晓米:“……”

    “他有艾滋病是不是?”

    “不是……唉,还不知道呢,上午刚陪他去疾控做的化验……”

    “年晓米。”

    “呃,在。”

    “你简直脑子有坑!如果他有病,把你传染了怎么办!还有你站在桥上掉下去怎么办!那是海港区!不是游泳池!你连个狗刨都不会!你做事之前能不能走走脑子!真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你妈怎么办!”

    “对不起啊……我就是一时着急……”

    “以后少跟那帮人出去。你就没点正常的朋友?”

    年晓米心上像是被人划了一刀:“你觉得我不正常?”

    “没说你,我说你交往的人!你不是有别的朋友么,大学同学,同事……”

    年晓米身上有点脱力:“可那是不一样的朋友啊……”有一些事,终究没办法和郝帅他们讲啊。

    年晓米心中酸涩。讲出来,有多少人能真正接受呢,要好的朋友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出柜的,时机,方式,都要考虑。他也想被周围的人接受和认同,可是终究要慢慢来。而且有一些事,毕竟只有同类才能彼此理解啊!

    “我只是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很放松。”因为不必隐藏,可以袒露真实的自己。

    “我不管,总之你注意点,你那圈子太乱。染上点什么病怎么办,你不为我考虑,也该想想宝宝。”

    “我不会和别人上床的。”

    “我没说你跟别人怎么的了,我就是提醒你!”

    “正常交往不会感染的!你其实就是在歧视我们吧!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觉得我们都不正常!”

    话一出口他就被自己吓到了。沉默了一下,还是习惯性地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去做饭吧。”

    晚饭吃得很沉闷。苦瓜炒蛋一向只有沈嘉文爱吃,宝宝和年晓米都不怎么动筷的。这次他却破天荒地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借此遮掩自己脸上无法抑制的难过。

    粗略地算算在一起快半年了,尽管男人生活里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他还是觉得非常幸福。那些生活里的细节是骗不了人的,他对他真的很好,总能摸透他的心思,从容地引导他去面对困难。那些隐藏在看似随意粗糙中的细致,一直让他觉得温暖和安全。

    他让他不必总是小心翼翼,能在他面前坦诚自己真实的样子。

    笨拙,腼腆,反应迟钝,犹豫不决,同情心泛滥,胆小,怯懦,不够理智,都没关系。被接纳,被包容,被爱。付的感情全部都收到了美好的回应。

    唯一一次吵架也是自己的不对。

    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哪怕能收到一句“我不讨厌你”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在一起之后,反而越来越贪心了。

    想要全部都被接纳,不光是自己,也连同自己背后的圈子。

    可那终究是太困难的事。人的感情都是有限的,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自己被接纳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幸运了。他幸福了太久,已经忘记了最初受伤的滋味。

    可那是不该被忘记的。或许这很卑微,但是就算是在爱情里,也要懂得感恩和珍惜啊。

    总要有人退让的。男人那么骄傲,这一步,只能是他来走了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后,年晓米端着餐盘跑出来。

    先是给宝宝送了一份,然后才忐忑地往书房走。

    红木门紧闭着,年晓米端着东西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按了下把手。

    门开了。

    沈嘉文翘着二郎腿看一份文件,都没抬头瞅他一眼。

    年晓米远远地看着那份文件背面的标题,似乎是好几天前的东西了,按说早该处理完了的。

    他难得脑筋灵光,忽然心里有了底。

    放下餐盘,推了推沈嘉文:“吃点东西。”

    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头都没抬。

    年晓米在旁边站着一会儿,摸了摸后脑勺:“这公司简介有啥好看的啊,该翻页了吧。”

    沈嘉文:“我愿意。”

    年晓米摸摸鼻子:“快吃吧,不吃一会儿该凉了,好不容易做的。”

    沈嘉文扫了一眼餐盘,一壶茶,一碟切好的苹果,还有一个盛满了金黄色东西的烤盘,芝士和鸡肉的香味一阵阵飘出来。

    往常年晓米偶尔看他忙会给他加宵夜,两个人就在书房头对头一起吃东西,吃了东西接着工作。青年如果第二天不上班,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看专业书籍,或者看股市行情。如果上班,就去准备第二天的早餐,然后跑到床上捧着小说等他。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样的生活,规律,平静,惬意。

    以前他很难想象婚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前妻更是打碎了他仅有的一点期待。

    而现在的生活,比他从前期待的,好了太多太多。

    可是保证这幸福的基础是,年晓米一直能平安快乐地待在他身边。

    他无法想象失去年晓米的样子,那几乎等于是失去了生活的全部。当你尝到过幸福的滋味,又被人生生夺走,那种恨意,光是想象,都能让人发疯。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整个世界。

    年晓米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他甚至希望能把他锁进保险柜里,只有自己有钥匙的柜子。

    多么疯狂又荒诞的念头。

    然而它们确确实实会偶尔在他脑海里晃过,尤其是当年晓米丢下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

    “午间经过员工餐厅看新闻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么。”手脚都是冰凉的,半天没动地方,直到看着年晓米被人弄下来,他脚下都是软的。

    那是真正的恐惧。在他年轻气盛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都没有切实感受到过的恐惧。

    年晓米有点没底气:“我真的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

    年晓米:“……”

    “说吧,你错哪儿了?”

    “呃……不该跟他们出去玩儿?”

    “不是!”沈嘉文暴怒起来:“是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考虑考虑自己!你自己的安全!”

    年晓米看着男人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胸中忽然翻涌的感情让他一瞬间有些口干:“所以……你其实不是在气我交的朋友……”

    “他们都有责任!你考虑了别人,别人有没有考虑过你!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别人难过也就是一时的事,可是我怎么办!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办!”

    说罢有些黯然</br></br>

    <font size="2">《<a href="./">一只吃货的爱情故事(修改版)</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