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珠
(31+)
从宿舍回教室要经过一个天桥。
这座天桥如同每届高三学生的咽喉，被z中领导精准地摁住。他们对高三学生的学习不可谓不是煞费苦心，早几年斥资在学校旁新建了一个校区，新校区和老校区仅凭借一座天桥联通，里面只有一栋环形教学楼和一个食堂，因此新校区建好之后就被称作高三学生的坟墓，除了睡觉在老校区，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他们都被困在其中。
于归走上天桥时，街边的理发店恰好在播放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张韶涵的声音充满了魔力，穿透一切在在于归脑海里绕来绕去，她仿佛看见自己张开的隐形的翅膀，带她飞给她希望……
“小乌龟！”
于归一脸黑线的望着桥下又蹦又跳的明珠，无奈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去教室等她。
整个教学楼里静悄悄的。
于归爬上三楼，环顾一圈发现目力所及的教室都空空荡荡。经过八班时，她不经意一扭头，却被吓得不轻，八班教室已经坐满了大半，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专注的读读写写。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声的战场。
z中是j省四星级高中，也是a市数一数二的中学，普通中学文理比例2:1，在z中却是反过来。高三经过重新分班一共分出了15个理科班，其中8个物化班，7个物生班；8个文科班里有4个政史班，4个政地班；最后还有一个特色班，也就是体育生，美术生以及音乐生的混合班。每个种类的班级里又会选出前五十名组成一个优生班。
分班考试时，于归以物化科51名的成绩被分在了在物化七班，而隔壁八班则是物化科的优生班。
于父对于归学习要求也是挺严格的，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把于归当天才，要求严格却不苛刻。小学时要求班级前十名，初中要求年级五十名，高中则是年级前一百。于归也不是没有因此挨过打，在小学一年级时没达到要求，那次被于父当着同学的面踹了几脚后，对学习懵懵懂懂的小于归终于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从此不敢松懈。
于归加快回教室的步伐，自己没理由比这些更优秀的人还懈怠，更何况自己一定要考出去。
七班教室只有几个男生围坐在后排，不知在翻看什么书，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耐人寻味的笑声。于归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第三排最左侧，坐定就拿出英语书开始记单词。
英语单词是她的软肋，她拿它们当亲人，但凡有时间就花在它们身上，可它们却当她是陌生人。
每次记单词，于归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脑细胞一个个在她面前表演装死。
后排不时传来的哄笑声让于归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她努力压制，拼了命的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放在课本上，但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终于在后面再次传来夸张的笑声后，于归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安静！”
教室果然安静了，但没过两秒，后排传来阴阳怪气的对话。
“哎呦，当这是自己家呢，还不许别人说话。当自己是太皇太后呢？”
“怎么能是太皇太后，看她哪一点像女的。”
“那就是太上皇了，哈哈哈……”
于归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损她，脸涨得通红。她以往也有过想要爆发的情绪，但都被她成功压制了。今天她的情绪失控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在新班级里于归基本是个隐形的存在，齐耳短发让她毫无女孩气质，她性格也是安安静静的，从不出风头，甚至班主任老张因为她的成绩排名靠前，私下表示希望她出任班干部都被她拒绝了。刚刚从刘静秋那里得来的些许信心，被无情击溃。
此时的场景于归根本无所适从，他们的话像冰雹砸的于归又痛又绝望。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明珠带着大大的笑脸像个妖精突然出现她面前。
“小乌龟，你怎么一回来就啃书本啊。”
“你怎么又随便进我们教室，被老张看见又要找你麻烦。”
于归拨开明珠捏着自己脸颊的手，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大美女降临那几个男生顾及形象也不会难为她了吧。
教室后面果然再无声音传来，于归拉着明珠从前门离开了教室。
她们来到三楼的平台，明珠收起她的笑脸，上上下下查看于归，“这几天在家里怎么样？他有没有又打你。”
“好歹我是他亲生的，怎么可能见一次打一次呢。你看我完好无损。”于归推开她，她感激明珠对她的关心，但不想她担心。
告诉明珠又有什么用，没有人可以救她，她只能自救。
“如果挨打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承受。”明珠掩饰不住对于归的关心，“我真想报警把他抓起来，可你总是又心软不愿意。”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心软软的是棉花糖做的，就你上次送我的棉花糖，我偷偷藏起来一颗把心换了。”
“和你谈正事，你又插科打诨！说得好像我是铁石心肠的坏人。”
“才不是你是天下最善良的明珠。你的心是铁石做的也没关系，你男神傅宜佳参加集训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天天看着他，心就像泡在蜜罐里……”
“啊，不准说啦！”虽然捂住了于归的嘴，但明珠仍旧羞红了脸，如瀑的秀发在阳光下如流水倾泻而下。
把刘静秋找她帮忙学习数学的事情告诉明珠后，于归问明珠：“我交不到朋友是因为我冷淡，真的不是因为我很差吗？”
“于归，你要相信自己。你漂亮，善良，温柔，成绩优异，你身上有数不清的优点。不行，我要把我这段话录下来，让你每天循环播放，不然这都说了三年，你还总是妄自菲薄。我感觉自己太失败了。”
于归忍不住被她逗笑。
于归很享受和明珠在一起的时光，她不仅长得令人赏心悦目，性格更是开朗善良，她像照亮她生活的光。
第一次看到明珠时，是初升高的暑假里的一天。那天早上店里最后一个客人是附近的李奶奶，她看到于归有些红肿的眼睛，关心的多问了几句，于归有礼貌的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可于父不这样以为，他以为于归向外人诉苦，让他面上无光。等人走光后就开始骂于归，“白眼狼”“丢人现眼”这样的字眼都不算难听的，于归那天不知哪来的勇气，被骂急了就和于父顶了好几句，就因为这几句，挨了几巴掌的她被狠狠踹出店门外。
明珠就是那时出现的，披散着一头乌发，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她像一个女神降临在于归眼前，没等于父回过神，她拉起于归就跑。
于归以前不是没跑过，可能跑到哪里去？最后还得自己乖乖回去，然后多挨一顿揍。
明珠拉起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打懵了，像沉在海底的人等待肺里的空气被抽光，就可以解脱了。可明珠就像是深海里的发光的夜明珠，连她这个已经放弃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她浮出水面。
明珠的头丝随着随着她的奔跑在于归眼前跳动，像无数个精灵跳着世间最优美的舞蹈，吸引着于归。
等回过神，于归发现自己被明珠拉到了派出所门口。
“我带你去报警，把打你的人抓起来！”
“谢谢你帮我，但是我怎么能让警察抓我的爸爸……”于归的声音说不出的苦涩。
明珠15岁时和母亲弟弟搬到清河街道，家里原来的复印店被强拆了，考虑到她上高中了，母亲就带着她和弟弟搬到这里，重新租了个店面继续开复印店，恰好在于归家店铺的旁边。
明父前年因病去世，但明珠心里他依然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她不理解于父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女儿又打又踢，难道父亲对女儿不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吗？她更不理解于归对她父亲的纵容。没错，在她心里于归就是在纵容她父亲。
明珠对于父是非常厌恶的，一个大男人，打起女儿来像对待敌人毫不留情。
她心疼于归，得知于归和她同龄而且将来在一起上高中后，更是觉得于归亲切。于归慢热，只觉热情的明珠莫名的合拍，更何况明珠知道她最令人难堪的一面后，也不疏远轻看她，反而想尽办法的帮助她，明珠是她最信任的人。
两个女孩的友谊自此建立。
那个暑假，上午明珠没事就泡在与归家店里，看见苗头不对，就想方设法的扑灭。慢慢相处下来，她发现于父除了爱打人之外对于归也算尽到了为人父的责任，也开始理解于归对她父亲的那复杂的感情。
但这样于归心里就没有伤口吗？
她几次看到于归在于父面前颤抖的身形，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阴影之下。
明珠喜欢不在于父身边的于归。这时的她才像个普通的花季女孩，虽然文静矜持，不爱说话，但不会如此谨小慎微，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
她知道，只有让于归离开她爸爸，她才能得救。
她给于归描绘自己在小说里看到的大学生活，在陌生的城市，远离故乡和过去，不受约束，自由自在。她引导于归重新燃起希望，告诉她，她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被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