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梦与现实
(31+)
铛！铛！铛！……
当钟声响起第十二下的时候，叶城从一个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发现他躺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小孩。
叶城略一低头，便看见了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这是双无论怎看，都不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的小手。手是病态的苍白色，皮肤薄的接近透明，皱巴巴地贴在骨肉上，血管一根根暴起，像一条条拱动的蚯蚓，显得极不健康又可怜，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泪。
“我这是在做清醒梦么？回到童年了？”叶城迷迷糊糊之中想到，“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都累成狗了，完全忘了昨天是怎么睡过去的了，现在也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叶城认定了这是个清醒梦，是因为自己太累而梦回童年时光，然后他便向四周望去在清醒梦的状态下，做梦者在梦境中的感觉会真实得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但却清醒知道自己身处梦中这是一个阴暗沉闷的房间。房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也没有几件家具，可算作是家徒四壁。
墙壁是脏兮兮的灰黑色，天花板像烧黑的锅底，横梁仿佛从煤渣里挖出来的一样，上面还挂着巨大的蜘蛛网。墙面凹凸不平，虽然看得出有粉刷过，但依然冒出无数大小疙瘩，地板还算平整，但有很多砂砾。这些砂砾是从墙壁跟天花板上剥落下来的，是打扫不干净的。
床板跟床垫都硬硬的，有些硌人；枕头不知是什么材料填充的，有些扎人；被子脏得泛着油光，上面隐隐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有些人；不知道是生了跳蚤还是虱子，叶城感觉浑身都在发痒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发了馊的贫穷味道。
“我滴龟龟，这也太真实了吧！”眼前的一切太有生活感了，叶城忍不住心里疯狂吐槽着，“虽然我穷，但我做个梦还这么穷也太欺负人了吧！不是说好了梦里什么都有的么！”
发现自己就连做梦都穷得这么具体，叶城顿时感觉眼角有泪划过。他日复一日地上班，辛苦工作却只够养活自己。常常熬夜不说，饮食也没有规律，为了省钱住的远离公司，每天风尘仆仆地赶地铁、公交，到处所见都是疲惫的人。冰冷的城市一点也没有人情味，也感觉不到温馨，活得像是一具机器。
泪水仿佛省着用的润滑油一般，湿润了一下干干的眼睛后就停止溢出了，泪干后叶城感觉眼角有些发痒，于是叶城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擦掉了眼屎。
这时，叶城听到了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的，每一滴都仿佛在敲打他的鼓膜，他的太阳穴有些胀痛。在灰暗的房间里听雨声，使人心情抑郁。
叶城从读书时代开始就讨厌这样的雨声，因为他总是睡不够，而雨声总是会在起床铃响起之前就把他吵醒。
“下雨天，完全不想起床啊！今天要去交班，得七点之前到公司，比平常提前一个半小时。”叶城有些不情不愿的想着，“昨天我是怎么睡的？记不起有没有设置过闹钟，现在几点啊。今天要是迟到，那个睿智经理肯定要扣我一分，两百块的全勤呢！交完班就有假了，到时睡个够！”
叶城想起了上班时间，感觉雨声就像是催命符一般，顿时心里一紧，急忙着坐起来要从梦中醒过来。但是，怎么从清醒梦中醒过来，叶城一点头绪也没有，即使在梦中，人也并不能主宰自己。
“连做个梦都不安稳，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叶城看着自己握成拳头的小手，“既然是梦，我希望那个睿智经理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把拳头塞进他嘴里，把他的舌头扯出来，再用他的舌头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呃，整个世界清净了。天知道他妈经历了什么，才生出这样一个奇葩！”
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叶城也并不感觉失望，他那么想也只是口嗨一下，过去也就过去了，并不会为这种事置气。作为一个被社会磨光棱角的上班族，他平时与人为善，基本不跟谁交恶，习惯成自然，所以即使在梦里他也保持着克制。
一个不能随心所欲的梦，又不知如何醒过来，这让叶城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这个清醒梦该怎么继续，他只能决定睡不睡觉，睡着后做不做梦，做个什么样的梦，什么时候醒过来，他一个都控制不了。好在房外及时传来脚步声，缓解了叶城的尴尬。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吱啊一声，笨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房间里顿时多了一道昏暗光线，稍微变得亮堂了一点，但依然很暗，不过对适应了黑暗的叶城来说却是刚刚好。就着光，叶城看清来人是个中年妇女。
她的容貌很路人，头发蒙在三角巾里，身体裹在围裙下，除了眼睛是蓝色，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色彩，不是灰色就是黑色，就连脸也是灰扑扑的，仿佛很长时间没洗过衣服、也没洗过脸一样。
脏乱的服装，邋遢的外形，就像泛黄的老照片里走出来的老农一样。她给叶城的第一印象是土，第二印象是脏，又土又脏，简直是村姑中的战斗姑。
叶城平时都对这类人都敬谢不敏、敬而远之的，但他却奇怪的发现，此刻他不仅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心中还对她生出一些亲近感。虽然眼前场景让他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他倒也坦然接受了这个设定。
叶城是这么想的，梦可不会跟他讲道理，所以村姑也许是现实里某个熟人在梦里的投影。按照这个思路又想了想，他突然觉得这个梦还挺带感的。
这个村姑究竟是现实里的谁？叶城不由期待起来，接下来的神展开！
“#￥%……#%￥@%…#！”
见到叶城坐起来，村姑露出了高兴的表情，口中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朝叶城走过来。
她的发音很奇怪，决然不同于叶城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像是外星话一般。然后她上来乱摸了叶城两把后，喜滋滋地跑出去了。
叶城震惊了。并不是因为他被村姑摸了，而是因为那句外星话传达到耳中的同时，他脑海里决堤般的涌出了一股不属于叶城的记忆。
那是属于名叫贝尔纳德的少年的记忆，只在眨眼之间，就有大概十年份的记忆被硬塞了进来，叶城的脑袋里顿时翻江倒海，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
叶城一边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消化着海量的记忆信息。大脑超负荷运转梳理着无数的情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在死机边缘的电脑，头顶都因为超频过度开始冒烟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又有人进来了，接着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叶城的头，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叶城，带给了叶城一股仿佛妈妈怀抱里的安心感，极大地舒缓了叶城的头痛。
“……贝尔，头很痛吗？”
慈爱的声音传进了叶城脑中，在接收了贝尔纳德十年份的记忆后，本来无法理解的语言，此刻听起来有如母语一样自然，没有一丝滞碍。
叶城晃着有些晕乎乎的头望了过去，看见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紧接着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画面，那些记忆诉说着眼前的女性是贝尔纳德的母亲，确实是“妈妈”。
“是的，妈妈……我头很疼。”
在反应过来前，叶城就做出了回答，就好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完全不受叶城意识的控制。
叶城不由感叹，清醒梦还真是厉害，就连换了身体名字跟一个妈，都没有产生任何违和感，完美融入这个梦境。
听到叶城的回答后，女子顿时流出欣喜的泪水，将叶城抱进怀里，疼爱不已。叶城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那是母爱的味道。
“贝尔，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你昏睡这么久，妈妈担心死了！”
女子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是一股记忆片段出现在叶城脑海，那是贝尔纳德最后的记忆。记忆中贝尔纳德在广场上看行刑，看见了一个少女，跟伙伴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士兵拖出来打死了……
“等等，打死了？！”叶城又震惊了，“打死了是个什么鬼？在梦中还能被打死？我现在是鬼乜？这个梦也太秀了吧！”
本体的死亡如同一个引子，刚刚平静的记忆之河瞬间又起了波澜，如果说先前是洪水决堤，那么现在就是岩浆喷发。
属于贝尔纳德的，最深刻的记忆情感纷纷涌现出来，所有的画面中心处，全是行刑台上的那个少女。虽然印象是模糊的，但感情却是炽烈而清晰，那仿佛世界崩塌的绝望感，像一团火烧得叶城胸口发闷，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叶城，抑或是贝尔纳德了。
似乎是为了抵抗贝尔纳德记忆的侵蚀，夺回意识的控制权，属于叶城的记忆也一点点浮现出来，父母、兄弟、亲人、朋友，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熟悉面孔，属于叶城的感情也一一浮现，证明着叶城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身体内塞进了两个人，两个人的记忆情感碰撞在了一起，仿佛火星撞地球般，叶城一瞬间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也许是因为叶城是个快三十的成年人，思想比十岁的贝尔纳德更为成熟稳定，最终还是叶城的记忆取得了主导权，压制住了贝尔纳德的记忆。
这时，拥有了两份真实的记忆后，叶城才醒悟过来，他并不是在做清醒梦，而是穿越了！
叶城再次震惊了。根据两份记忆来看，叶城的本体过劳死了，死后穿越过来，附身到了同样已经死亡的贝尔纳德身上，然后复活了，最后由叶城吸收了贝尔纳德的记忆。
“……贝尔，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别吓妈妈！……”
女子慌乱的声音传来，将叶城从失神中唤了回来。
叶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担忧，跟穿越前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心中有些别扭。
虽然叶城看到了贝尔纳德的记忆，知道眼前人是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但此刻身体内的灵魂主体是叶城，他在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么一个“妈妈”。
“我头好晕，我想睡觉……”
叶城缩回被子里，闭上了眼睛，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死亡与穿越，颠倒错乱的记忆和感情，让叶城现在心乱如麻，脑子里昏沉沉的，提不起一丝干劲，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把一切都甩开。
“这样啊……，好好休息啊。”
她轻轻地说着，然后给叶城掖好了被角，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叶城一个人，又恢复了安静。
太安静了，叶城感觉这是他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安静，脑海中不知怎地就忽然出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
“唉，感觉有点对不起爸妈啊。”叶城伤感了起来，“他们养了个儿子，快三十都还没女朋友不说，也没有一份体面的收入，这本已经够他们愁的了。现在这个儿子一声不响就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现在应该很悲痛吧……”
叶城想到与父母天人永隔，再也不能见面，一股深深的倦意涌了上来，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