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起高阳
(31+)
“老伯,麻烦给切两斤下水,再热一壶黄酒。”
过了子时的帝都高阳,已经不复前半夜时灯红酒绿的颓靡与繁华。多数店家已经熄了灯火,寻欢作乐的富家公子们也都结伴而归。子时的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个卖吃食的摊位供那些在夜里当差的官员小吏们果腹。这些小摊大多数卖些下水汤饼,味道算不上好,除了一些口味特别的,来吃的人也大多仅是为了果腹。小摊的摊主往往在摊钱支一竹竿,竿上挂着油灯,方便准备饭食和收受钱财。间或有阵微风吹过,油灯随着微风摆动,昏暗的灯光在这静谧的夜晚晃得人头脑发昏,直欲睡死过去。相邻的摊主若是没有生意,就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谈到什么趣事,逗的几人哈哈大笑,倒是为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许多生趣。
讲话的是一名年约中年的男子。男子着一麻布缁衣,头顶青黑软裹,系暗红色束腰,腰间配一柄无鞘腰刀,一幅捕快打扮。男子样貌平平,唯独刻意蓄着的络腮胡子让人印象深刻。正在和其它摊主聊天的老伯看到声音来了,连忙起身敢来,开始收拾男子所要的饭食。这摊主虽说上了年纪,手脚却是麻利。他从热着的锅中捞出猪心肝和大肠,称好后放在案上,手起刀落间,数息功夫便切好了下水。他把切好的下水放在一瓷碗内,放上葱花调料,又淋上几滴香油,拌好后裹在油纸里,连同早就热着的黄酒递给了男子。
“承惠,三十五文。”
男子左手结果饭食,右手从衣里摸出银钱。待摊主找零后,男子正欲离开,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自他身后叫住了他。
“阁下请留步。”
当啷一声,卖下水的老伯手中拿着的锅盖掉落在了地上。他好似受到惊吓似的踉跄着退了几步,引得街上的人都看了过去。男子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却发现一个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似乎正是这个少年的出现让摆摊的老伯受到了惊吓,少年伸手拉住了受惊的老伯,待老伯站稳后,他便躬身致歉道:“抱歉,让老伯受惊了。”
老伯站稳后长呼一口气,听到少年致歉后,他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在这高阳城,小老儿也不是没见过你们这些神仙,无妨无妨。只是,”老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锅盖,又道:“以后可莫要这般突然出现了,我们这些凡人可比不得你们这些神仙,实在经不起几次这种惊吓。”
白衣少年再次致歉后,才又看向男子。
“好风度!”
来人着右衽的素色广袖绸衫,衽处近胸口偏右下的位置用丝线绣了红色的丹若花,白色的束腰上,则用红绳系着一块方形碧玉和一枚形似犀角的骨色玉石。少年凤眼狭长,额前黑发左斜着遮住左眼左面,两鬓垂下两缕长发直至胸前,其余的长发则不羁地披散在了身后,虽是少年模样,却有一种狂士风采。缁衣男子见到来人,不由暗自赞叹,随即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在叫在下?”
“正是。敢问阁下,可是在安民司中当差?”
安民司由当今圣上创立,左相渊刍主持,专司民事民生,创立至今已有十二年有余。而男子所穿的麻布缁衣,正是安民司的服装。深夜时分来找安民司之人,男子自忖来者定有急事,忙应道:“正是。不知公子叫住在下,所谓何事?”
大概是受到少年气质影响,男子话语间也不禁带上了三分书卷气。少年躬身行礼道:“贵司渊刍大人与在下有约,方才我至贵司寻他,贵司官人却说大人带了下属外出夜巡,奈何今夜我另有要事,因此我才出来找寻。我一路寻至此处,看见阁下,故而现身询问,阁下可知渊大人去了何处?”
少年语意虽是急切,吐字却不慌不忙,神情间也是从容不迫。男子闻言,心想果然是有要紧事,答道:“那怕是不巧。方才遇到宫里召见,渊大人已经入宫面圣去了。”说着他侧目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的东西,“这不,大人吩咐我买了这些吃食,回安民司内等他回来。”
“这……”少年闻言面露难色,说道:“在下有东西要交给渊大人。阁下可知大人何时会回来?”
“宫里的事,在下也不清楚。不过……”男子见状,微笑道:“要是方便,在下可代为转交。”
“这……”少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右手,举手投足间周身萦绕起银色光芒。当他将右手抬至男子面前时,一叠九州人祭祀常用的黄纸出现在了少年掌心。“烦请阁下,务必将此黄纸交给渊大人。”
男子接过黄纸,却发现黄纸上用鲜红的朱砂写着几个字。当他看到纸上所写的字后,突然脸色大变,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少年:“这是难道是……”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少年的肯定使得男子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他正了正衣襟,左右手手心相接,左手在前冲着少年,拇指往上,右手在后冲着自己,拇指向下,躬身行起了九州最为庄重的俯旋之礼:“公子放心,大人回来在下一定立刻将此物交给他。”
“如此,劳烦阁下了。”
少年道谢后正欲离去,男子好像又想起什么,忙问道:“还未请教……”
“在下千劫。”
少年话音未落,身形便化作了一片白雾,微风吹拂中顷刻间没了踪影。男子见状,方才明白卖下水的老伯为何会受到惊吓。男子将黄纸塞进衣内,提着下水黄酒,快步离开了小贩聚集的街道。
而等到男子的身影不见之后,有一个不显眼小贩,匆匆收起了摊位。他和其它摊主告别后,推着推车,顺着男子离开的方向,慢慢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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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高阳城内,一处不知名的院落里,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昏暗的灯火微微晃动,烛火摇曳中,两个男子人影分立房间的两个角落。晦暗不明中看不清两人的长相,两人衣上绣着的两个隐隐散发银光的图案却分外引人注目。左面男子胸前绣烈日与白虎,右面男子胸前绣皓月与白虎。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就算开始了吧”
“他已经改了名字,重新入世了。”另一个声音响起,依旧低沉无比。
“你说,我们算什么呢。”
“定然是恶人吧。”
“兴许都算不得人。”
“言之有理。”
两人对话只有寥寥数语,对话结束后,房间内又重新沉寂了下来。
突然,一只白色信鸽从二人所在的屋顶略过,飞向了南方。胸前绣着皓月白虎的男子走到窗前,由于离窗有些远,月光照在男子脸上,只照出了下面半张脸。不知是否因为月光的缘故,男子面色惨白,嘴唇却是鲜红。他嘴角慢慢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颇为惊悚骇人。
“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