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燃烛替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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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以为，此事不能就此不了了之。”
安民司大刀的寒光闪的诸文士心有余悸，但在场众人皆是饱读诗书，自负不凡的才子名士，终究是还有几分所谓的文人傲骨。此时，众人结伴而归，气氛甚是低沉，忽有一人开口，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转身看去，讲话之人便是新近拜入内阁大学士羽三知门下的泰州第一才子，夙霜。
“没错，此事颇多蹊跷，坊间多传安民司郎中接过黄纸后对那白衣公子行起了‘君上我下’的俯旋之礼，私以为若非亚圣祠内的黄纸，那郎中断不会行如此大礼。”
夙霜话音刚落，人群中另一位文士也顺势讲出了心中所想，登时引来不少应和。二人的话彻底打破了低沉的氛围，在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有几人议论间情绪愈发激愤，扬言要重回安民司找渊刍讨个说法，众人好不容易劝下了情绪失控的几人，言语间对安民司的不满却愈发明显起来。
一袭白衣的夙霜左手食指顺着左鬓处垂绦般的一缕长发划过脸颊，与众人中几名不起眼的文士眼神交汇，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诸位，诸位。”
夙霜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旋即便恢复了先前的肃然神情。他朗声制止了群情激愤的众人，说道：“黄纸之才，实乃在下生平仅见。若能有机会一睹作者真颜，在下死而无憾。现如今疑似黄纸作者的白衣公子已然现身，左相大人却以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我等，黄纸之事更是缄口不言，在下以为，总该让安民司给大家一个交代。奈何在下既无家世，也无功名，实在是人微言轻，想来也奈何不了位高权重的左相大人。不知在场诸位，可有办法？”
此言一出，在场文士纷纷献策，一时间，万人请愿，血溅金銮等方法层出不穷。
“不如，去找柳国公与张国公？”
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这二位国公本是当今皇后父亲与母亲的宗亲，因同好黄纸而相识，交情颇深。后因救驾有功被封了国公，虽无实权，却也是等同正一品的爵位，与当朝左相同阶同级，又有当今皇帝青睐，想来在左相那边，能施加不少压力。这个办法一出，众人纷纷表示赞成，于是乎，众人又结伴而行，浩浩荡荡地往二位国公的府邸去了。
走在人群后方的夙霜看着前方的人群，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起来。
同一时间，城外亚圣祠内。
在过几日便是亚圣忌日，亚圣祠内负责的官员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官员们除了清扫亚圣祠的各个角落，还要准备前来祭祀的九州百姓会用到的各类物品，又要商议祭文的措辞，当真是忙的不可开交。
“师父，徒儿又来看你了。”
亚圣祠内突然响起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惊的还在忙碌的众官员身体一震，众人向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素白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亚圣灵位之前。众人正欲向前询问来人究竟，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随即便失去意识，昏死过去了。
来人正是千劫。
千劫对着亚圣的灵位与雕像，行起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九州三叩九拜的大礼甚是繁杂，千劫行礼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礼毕后，他站立在亚圣雕像之前，看着雕像双目，仿佛与死者对话一般自言自语起来。
“淮水里的东西近来安分了不少，淮水近年来也因此平静了许多，再也没有新的水患出现了。”
千劫的自言自语多是白话，丝毫不见先前与嫌对话时的书卷气，连身上的狂士风采也淡了许多。
“师父生前一直推行的文字简化着实有些困难。二位师兄不遗余力地践行师父遗愿，奈何九州百姓万年的文字习惯实在难以改变，更有些食古不化的人从中阻挠，目前来看，确实是我们当时想的太过简单了。哈，”千劫突然自嘲地一笑，又道：“虽说写过不少诗词歌赋，但我实在不喜欢那些言语间都是之乎者也的文人。也许是出身的缘故，我更喜欢那些说白话的平民百姓。”
“可是总有无奈的时候。有些事不得不做，所以有的东西就不得不忍受。”
说完，千劫左手撩起左斜的头发，露出了他一直遮住的左眼。
这是一只分外妖异的眼睛。眼珠血红，没有常人眼珠一般的诸多构造，只是如同鲜血一般通体赤红。这只眼睛不时隐现红光，使得千劫原本清秀的面容看起来有了一丝诡异。
“近来这只眼睛疼的厉害，想是他快醒了。”
“我放不下，我想让他活过来。”
千劫放下了撩起头发的手，额前的长发好似活物一般，又重新左斜过去，遮住了那只妖异的眼睛。
“师姐她……”说道此处，千劫突然犹豫了一下：“她睡得很好，所以师父不必担心。”
千劫抚摸着胸前鲜红的丹若花，神情逐渐低迷：“师父。您为我雕刻的这副身体，已经渐渐支撑不住了。师兄近年遣人搜罗九州各地，却始终找不到能够修补这身体的办法。您留给师兄的东西也已所剩无几，也就是说……”
“我时间不多了。”
“师父，我时常想，如果我们有东皇一般的力量，该有多好。我不至于如此，您也不会……”千劫走上前去，伸出左手抚摸着亚圣祠前修长的白烛，又道：“可惜，这怕是永远不可能了。”
“吁！”
亚圣祠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御马声，随即而来的是一声长长的马嘶。
“悲悲戚戚的自言自语怕是要到此为止了。”千劫收回抚摸着白烛的手，笑道：“这副雕刻的身体着实流不出眼泪，所以以后，还是继续让它来替我流泪吧。”
话音刚落，亚圣祠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安民司官员推门而入，正是安民司郎中，嫌。
听到推门的声音，千劫转过身来，转身间，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丝浅笑：
“恭候多时了，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