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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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源纪1228年，这是大崩坏开始后的第十六个年头，天空的星辰早已经黯淡无光，即便是早晨也如同夜晚一样昏暗，人类在这片大陆上生存的区域被不断地压缩，狭隘的空间却不能给生存者们带来哪怕是一点安全感。
爱丽丝隔着窗有些呆滞地注视着天空中突然显现的巨大触手，就仿佛虚空中的一只巨大章鱼正缓缓地将整个世界吞噬。
已经十六年了。
整整十六年，人们在漫无止境的绝望中挣扎着，昔日繁花似锦的克洛斯大陆被扭曲的怪物蚕食殆尽，就算是军事实力堪称第一的埃因帝国也只是略微抵挡了它们的步伐，甚至是那个男人，也战死在埃因帝国的国都护卫战中，却没能阻止帝国一步步走向灭亡……
爱丽丝一阵恍惚，“罗斯……”
这个可以说改变了她的男人本该成为一段传奇，本该被游走大陆的游吟诗人谱写成壮丽的诗篇，传承后世流芳美名的，现在却尸骨无存，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徘徊，成为埃因废墟上的孤魂野鬼。
然后，即便是强如龙族，也被那些扭曲的存在所击败，虚弱的他们已经到了考虑穿越虚空风暴去寻找其他可能存在的居住地的地步了。只有不知是顽固还是顽强的人类还在苟延残喘。
爱丽丝轻拂自己的脸颊，感受着肌肤上沟壑纵横的纹路，她知道，今年不过三十五岁的自己已经苍老的像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妪。曾经微风下如金色海浪一般的长发也变得干枯、暗淡，惨白一片……
人类……真的已经没有出路了吗？
“我的好姐姐~”
感受到肩头被人抱住，爱丽丝偏过头来看到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好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本该享受时光的青春年华却要让一个小女孩背负亲人全部死亡的重担，然后更要为全种族的存续奉献出下半生的光阴，如果说这是该死的命运的话，那绝对是最残酷的一种了。爱丽丝看着好友姣好的面容上眼角明显的鱼尾纹，眼眶里浸满了泪光。
“姐姐你又想哥哥了吗？”
她永远是用一种阳光的语气来激励自己，明明她的经历比自己更为残酷，她的道路也比自己更加艰辛，但是她仿佛从来没有迟疑过，就好像前面是深渊也能微笑着跳下去一样。
“嗯”，爱丽丝点点头，“尼娅，你今天这么早从研究部出来，难不成研究的成果出来了？”
爱丽丝心里清楚得很，作为这项能够关乎全大陆生灵命运的研究，尼娅平时好几天都不会回到家里睡觉，更别说早晨过来和自己聊天了。
“虽然还不算完善，但是至少……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吧”，尼娅微笑着蹭了蹭爱丽丝的脸，说道：“姐姐你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哥哥生前不是说过女孩子给自己太大压力会老的很快嘛！”
“那个笨蛋怕是钓妹子习惯后随口说出来的吧！”
两个人相视一笑，爱丽丝抱住了尼娅消瘦的身体，在她耳边呢喃道：“尼娅，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像以前一样在这片大陆生存，不用每天为安全担忧，就一起去个深山老林隐居怎么样？”
“噗，姐姐你在未婚夫壮烈后已经慌不择食到要对我出手了吗？”
尼娅顿时笑出声来，她推开爱丽丝并注视着她的眼睛，眼眶中的笑意却渐渐消失，语气也低沉了下来，“但是，不行哦。”
“为、为什么？！”
爱丽丝有些不能理解，难不成这世界还有什么是她眷恋的吗？
“姐姐，不得不说哥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尼娅从腰间拔出佩剑放到手上凝视着它，“就算是我们努力了十多年，也只是将他的成果勉强复制，至于他的理念和思想，恐怕早已随着他的身体掩埋在埃因的废墟下了……”
那柄佩剑爱丽丝也非常熟悉，因为它是罗斯当年来到克兰德帝国参加尼娅的成人礼时亲手送给她的，由他亲手打造的佩剑。而尼娅近些年的研究，据说也是围绕这把佩剑展开的。
“你、你的意思是说……”
爱丽丝瞳孔一阵紧缩，她有些失神地呢喃道，：“你要用这把剑上战场吗？”
尼娅很强，是黑岩家族一如既往的强大，但这并不是让一个研究人员上战场的主要原因。
因为这把剑是罗斯亲手打造，只有尼娅能够使用。而使用这把剑的尼娅才是真正的当世巅峰，势不可挡、凡世的顶点。
“诺，你看”，尼娅用手指了指窗外天空中狰狞的触手，“那玩意我们推测是哥哥说的什么天启十二骑士一个级别的怪物哦~”
“不你不能去！”
爱丽丝突然疯狂的按住了尼娅的肩膀，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和平议会那些老不死的呢？彼岸岛的那些龙族呢？为什么偏偏要让你一个孩子上战场？！你可是重要研究人员，失去了你我们拿什么拯救世界？！！”
“没用的哦姐姐”，尼娅再一次展露出了笑颜，“你知道的，那些人不怕死的早就战死沙场，怕死的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救我们的。”
她的语调平静，面色自然，丝毫看不到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可是这些话只能让爱丽丝更加心痛，她明白，尼娅说的都是事实，可有时候事实却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昔日的荣光，被称为奇迹眷顾的克洛斯大陆，现如今竟落魄到这种境地？
“这里是克兰德帝国最大的幸存者聚居地了，如果连这里都沦陷了，我们的文明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
“而现在”，她说，“我多少也能体会到哥哥当时拼了性命也要和那个天启骑士同归于尽的心情了。”
“但是……”
“没有但是哦姐姐”，她再一次打断了爱丽丝的说话，“我意已决，如果今天我回不来的话，研究所和这个城市就托付给我最好的姐姐了哦。”
“不行，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要是这世界沦落要要一个小女孩牺牲性命去拯救的话，完蛋了就完蛋了吧！！”
爱丽丝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尼娅，手指像铁夹子一样捏住她的肩膀，好像一放手尼娅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姐姐”，尼娅有点无奈地说，“你弄疼我了……”
“啊！抱歉呜！”
刚刚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松开双手的爱丽丝，忽然感到脖颈间一阵酸麻，紧接着眼前一花，身体就软软地瘫倒在地面上。
“尼……娅……”
恍惚间，爱丽丝隐约看到少女将脖子上一直贴身带着的宝贝项链摘下来放到了自己身侧，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尼娅！！”
睡梦中突然惊醒，少女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来，眼角还挂着一行清泪。
星源纪1201年冬，爱丽丝在帝都灯火阑珊的夜晚，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她颤抖的双手在床铺上飞快地摸索着什么，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
许久，少女终于借着夜色寻找到她想要的事物一颗淡红色，犹如泪滴一般的琥珀项链。她死死地攥着项链，按在自己的胸口，脑海中与尼娅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疯狂地在眼前闪现，最后停滞在尼娅离开的那一幕。
她的记忆告诉她，直到1238年的冬天，自己油尽灯枯，燃尽身体里最后一丝生命力时，也没能再和那个坚强可爱的少女见上一面。
“但还好”，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激荡的内心，然后走到自己的卧室窗边，看着窗外辉煌的万家灯火，看着帝都深夜依旧喧嚣的太平盛世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眸子中染上坚定之色，对着天空中依稀可见的繁星呢喃。
“我还有挽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