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父女
(31+)
就算是兽人语中，也有克洛斯大陆通用语留下的印记。
狼人部落的大酋长贝斯注视着帐篷里火堆升起的熊熊烈焰，脸上的神情飘忽不定。
兽人与人类战斗了整整一个纪元，血海深仇早已经不共戴天，不管是大陆上什么地方，只要是两族相见必然要杀个你死我活，这是不争的事实。
偶尔能出几个冷静下来思考的特例，可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人类眼中的兽人是愚昧和嗜杀成性的，而兽人眼中的人类又何尝不是？
兽人的社会虽然落后，但他们并不愚蠢。
这一点或许王都里那些终日寻欢求乐的贵族体会不到，但戍守边疆，凡是和兽人战斗过的人没有一个体会不到。
贝斯也这么坚信着。
作为三十岁出头就坐上大酋长位置，统领兽人国度中最强大的狼人一族的男性，他绝对不是一个笨蛋，甚至比起人类的天才也不遑多让。
成为大酋长的这十来年间，他励精图治，使北境狼人的生活质量和军队水平都上升了一个档次，第一部落的名号实至名归。
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兽人的人口基数和出生率居高不下，这使得原本一贫如洗的北境即使作出了改变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很多单细胞思考的兽人也不能静下心来去耕地，他们更喜欢的是刀刀入肉的搏杀，而不是向人类那样磨磨叽叽地吟诗作对。
愈加恶劣的生存环境也由不得贝斯多想，他虽然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改善，但是收获的成效寥寥无几，为了生存和发展他也向人类寻求过帮助，可事实证明那也只能解燃眉之急，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如果奇迹不会发生的话，人类和兽人不可能放下千年的血海深仇互相理解。
连自己族里的这点家务事都处理不清，更别说顾上整个兽人帝国了。
这也是兽人沿用部落制度造成的必然结果。如果不是有德高望重的兽皇，恐怕北境兽人连最基本的团结都不复存在。
思考到这里，贝斯眉头紧锁，在还算年轻的面孔上挤出了一条条沟壑。
说起来，不进入巨狼形态的狼人比起人类也只是身体结实，头顶多了一双耳朵而已，乍一看贝斯，棱角分明的面庞和在人类中也称得上帅哥了，可惜多年来的操劳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份苍老。
他摇摇头，这都不是重点。
兽皇最近很反常。
都说人上了年纪脾气会大一点，可脾气大不等于老糊涂不是么，兽皇还远远没到脑子发昏的时候，但是他最近的一条条命令却无不透露着这种讯息。
尤其是这一条全面侵略的命令。
没错，换作以前，他多少还能从血腥的战斗中体会到兽皇为了种族生存做出的人口牺牲和掠夺，可现在他除了疯狂之外什么也体会不到。
命令幼年兽人上战场，老弱病残做炮灰。
他难不成以为真凭北境兽人这点有生力量就可以打垮埃因帝国不成？
不该是这样的……
他依稀还记得少年时仰望的那个犹如山岳般伟岸的身影，那不仅是众望所归的威望，更是支持自己走到现在的力量。
“爸爸，你又在愁眉苦脸地思考什么？”
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是一位狼人族的少女，她的身材比起其他狼人要娇小一些，面部的线条更是柔和，露出的一小截虎牙平添了一份可爱，头上的双耳就像蒲扇一样，灵活地摇曳。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狼人族的未来。”
贝斯晃了晃脑袋，向少女回答道。
小狼人叫塞西莉娅，是贝斯的亲女儿，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他在这种非常时期缓一口气的存在，也只有这个宝贝女儿了。
塞西莉娅是贝斯唯一的子嗣，从小就是格外的关心的呵护这在兽人社会中是很特殊的。大多数的兽人虽然会对自己的孩子照顾一二，但是基本上没有人会把孩子带到成年就让他们自力更生。
简单说就是放养了。
显而易见的是，和普通兽人观念并不完全相似的贝斯没有这么做，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了塞西莉娅一个还算合格的教育和一个快乐的童年。
令他骄傲的是，女儿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享受而是勤奋的修炼和学习冬狼之花，这就是部落对她无上的美誉。
有这样一个优秀到接近完美的女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想这种事一迟半会出不了结果的，不如来听听我随军兽皇发生了什么事？”
“哦？发生了什么吗？”
他倒是知道女儿因为实力原因被兽皇看好，进入这场战役仅有十数人的兽皇亲卫中，仔细想想，兽皇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什么护卫，他所看好的这些人全部都是年轻人，恐怕是为了后继有人挑选的人才。
不管怎么说，女儿能进兽皇的法眼，也算对自己的一种认可，这事还是蛮开心的。
可一趟简单的随军侦查能发生什么，还真是想不出来。贝斯也是被勾起了兴致。
“兽皇亲自揪出一支隐藏极其隐蔽的人类斥候，斩杀数人。”
“数人？也就是说，在你们的围攻下还有人能逃出生天？”
贝斯敏锐的把握到关键点。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那群人中的一个小子实力不高，但不知怎么直觉相当的敏锐，有时候都能达到未卜先知的地步。”
“哦？看来你和他对过了。”
塞西莉娅一挑眉，“爸爸认识这个人？兽皇被那个人类队长拼命留下，我就也去找了个练练手，可结果就只有那小子跑了，害我被嘲讽了好久。”
“哈哈哈”，看到女儿一脸憋屈，贝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揉揉女儿头上蓬松的短发，说着算不上安慰的安慰，“那人估计是我们老对头艾萨斯看中的后辈，应该叫亚当吧……”
“您好像对敌人特别了解？”
虽然知道自己父亲和对方打了十多年战争，可是之前年龄还小，没成年时他总会避开战争的话题，但现在不同了，自己已经成年，可以独当一面了，这点东西总不会瞒着自己了吧？
“的确”，看着女儿希翼的眼神，贝斯尴尬地挠了挠脸，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沧桑，“你现在不用我事事都掺一脚了，就和你说说往事吧。”
“他当上家主那会儿我也刚当上大酋长，可以说没有这个男人我的位子也不会那么快坐稳。”
“看这道伤疤”，贝斯掀开衣服露出自己的胸口，那里横卧着一道犹如巨型蜈蚣的伤疤，“这就是我和他第一次对战时留下的，离胸口只有不到一厘米，差一点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塞西莉娅有些沉默，她印象中年轻的父亲确实有一段时间卧床不起，到现在才知道那时真的是命悬一线。
“我从这个人身上学到很多，他很强，也有很高的人格魅力。这么多年过来有时候难免觉得对方做朋友应该也不错。”
“朋、朋友？这可能吗？”
“的确是不可能，所以也只是想想”，贝斯自嘲的一笑，说道：“但性情摸个通透是不差了。”
“知己知彼方能不败，为了多拿点胜利，我也在情报上下了苦工。”
“所以说女儿，既然你回来了，我也有件事要拜托你了。”
“什么事？”
塞西莉娅歪了歪头，问道。
“现在集结部队设置防御，到明早之前不要松懈”，他说，“我这个老朋友在确认了我们的行动后绝对不会错失良机，营地还没有完善之前恐怕免不了一些伤亡了。”
“既然知道了……我们为什么不还以颜色呢？”
“别想了，他们知道不可能在这里把我们一网打尽，所以更多的是一触就走的骚扰，只要对方的指挥官不是个蠢货，他就不会和我们硬碰硬。难受的是我们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兽人的内部结构太松散了，协调能力低下导致就算预知到袭击，也很难做出快速有效的应对，贝斯能做的只有、也只能是知会一声，仁至义尽。
他还是不免在心里默叹了一口气：各项战力都不占优，连托伦斯要塞有没有什么底牌都搞不清就贸然进攻，兽皇陛下真的是正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