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以为金台必定骑着天马去追,却见他竟然又坐回到了地上,闭目凝神,运劲调息。无邪看见他的身体里好像长出了一根根长毛,过了一阵儿,才猜出他是运劲逼出了伯一彩刺入他穴道里的尖刺。
那些尖刺其实都是无邪的毛发,被伯一彩一把扯下来一络,现在还隐隐作痛,心中不免将伯一彩这个死老鬼骂了百十遍。
金台逼出夺魂刺,又重新站起,看着无邪满面关怀神色,说道:“鬼域绝学毕竟不凡,方才伯一彩如果借用的是武大少的身体,胜败还很难说。”
无邪问:“金伯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金台解释:“按照道经的说法,人是由阴阳二气凝聚成形,附以精、神而成。平日里阴阳二气交互作用,就有了人的生、老、病、死。常人在阴阳二气消散后,精、神无以附着,也就失去了生命。但是有的异能之士能够在二气消散时,保持精神不失,就能得重新凝神聚气。最上乘者能够将精神超脱于物外,就是世人所说的得道成仙了;上乘者能够将精神凝聚成形,同时也能将身体容貌保持不变,这就是世人所说的长生不老了;中乘者能够将精神转附于他人他物,得以复活,就是所谓的重生,下乘者也能够保持精神不灭,在条件适合的情况下重现形神,这就是鬼了。”
“伯一彩在君山一役时,道术已有小成,虽为我无极剑除灭肉身,却能在临死时将精神凝炼不灭,变成了鬼魂。这世间有一专门收容禁锢鬼魂之所,号称灵域,伯一彩在那里存继十年,又习练了许多异术,拥有了比他生前更为强大的异能。这一次是冲破阴阳的阻隔,专门回来找我复仇的。”
“鬼魂为阴质,在日间阳力充沛时有可能被阳气抵消,他就潜伏有你的身体里,借用你的肉身向我发动攻击。方才他一击不中,而暗之法消除后,魂魄在阳光之下无所依附,就转而侵入武少局主的肉身。而武大少的精神一旦为伯一彩禁锢,肉身为其操控,就是虽生犹死了,只有设法将侵入他肉身的鬼魂驱除,他才能回复原身。在此期间,武大少实际上就是就是伯一彩,你若不能透过表相识出本质,就要为其所害。”
他叹了口气:“可惜我方才未能逼出夺魂针,不能及时拦下他加以解救。”
无邪又问:“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救他呢?”
金台迟疑:“伯一彩不惜损耗元神再次施展此术,无非是为了引我远走,让我无暇顾及清涧城之战,可是狼王之血在他手中,如果得不到,种城主必死无疑,可是种谔一个人独守清涧,又怎么抵受夏辽联军呢?”
他一时好生难以绝断,眼看日已西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就对无邪说:“事出紧急,只有再托付给你这个孩子了。你骑我的龙驹,马上返回到清涧去,传我和种城主的命令,无论发生什么异变,清涧城守军也不得出城与敌人交战,坚守城池,等我和种城主回来。”
无邪答应了,起身刚要走,金台忽然一掌拍在他的头顶百会穴上。无邪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流从顶头真通下来,刹那间贯通全身,说不出的舒畅,似乎一下子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只听金台说道:“我在你体内输入了先天真气,六个时辰内你将拥有一流高手的力量,足保你返回清涧城一路平安了。”
无邪大喜,自己终于梦想成真了,终于拥有强大的力量了,这一次不是阴魂附体,是他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尽管只有半天的时间。
无邪告别金台,骑着龙驹天马回返清涧城,他先奔宽州,再进入清涧河谷,沿着河边小路在林间一路疾驰,龙驹极为神骏,在如此弯转崎岖的道路上奔驰,与之寻常骏马在旷野中奔跑还要轻松。
无邪骑着马奔行一阵儿,忽然远远望见清涧河上巨筏连成一线,浩浩荡荡的向清涧城方向顺流而下。无邪看那筏上所乘士兵都是西夏人服饰,莫非是要偷袭清涧城?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报告给父亲他们才行。
无邪正要驱马超越夏军,却发现前方林间道上正有一人拚命狂奔。只见此人身材魁伟,也不知是刚从河中爬上来,还是奔跑时汗水淋漓,浑身上下都已湿透,远远便听见吁吁气喘之声。
龙驹几个起落就越过前面之人,无邪看清了他的相貌,惊道:“是火爆大叔!”忙勒住奔马,拦在他身前。无邪看他浑身浴血,右臂空荡荡的似乎已经断去,神色焦虑,已近疯狂,看到有人阻挡,不由分说,提起左拳便打。
无邪见他来势凶猛,这一拳的力道几乎不下于他的大铁椎,要是换了一个时辰前,只这一拳无邪这小命就难保。而此刻得了金台的先天真气,身手变得灵活无比,向后一撤,避开他的拳锋,伸手一探,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大声叫道:“火爆大叔,你怎么敌友不分。”
火爆这才看清挡住他竟然是个孩子,不由得一怔,等看到无邪坐下的龙驹,急忙又道:“快快,快带我去救种城主。”
无邪急忙扶起他,跟他一马双跨,向前疾冲。虽然多了一个大人,龙驹四蹄起落反而更快,乘在马上,如同御风飞行一般,片刻间已经追上了夏兵木筏。
无邪一问才知,昨夜火爆负着种世衡从火城逃出,进入山中和佛印小和尚一起等待援兵。未想到中毒昏迷的种世衡忽然发狂,以爪牙向二人发动攻击,小和尚佛印吓得逃走,火爆即不能逃避又不能抗拒,终于为种世衡的爪牙所伤。而后火爆突然发现自己的伤口上发生了异变,分明也是中了狼毒,他为了不让自己像种世衡一样变成狼人模样,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折去了右臂。发狂后种世衡借机逃出山外,结果为西夏人所获,押到了船上,他才一路追来。
无邪得知种世衡毒发异变成狼人,还害他失了一臂,就劝他不要管种世衡了,趁早回返清涧城保命疗伤要紧。
火爆坚决不肯,原来他本是边庭大将,因私娶羌女为妻,被人指为背叛国家,不但被罢免官职,还有性命之忧。种世衡爱其才能,以官职性命担保,留住了火爆的性命,火爆为答其恩,在他身边坐了青龙护卫,与雷行并称龙虎双卫,称得上是清涧城中仅次于种世衡父子的人物。
无邪和火爆与夏兵木筏平行,一边纵马疾行,一边仔细观察。发现在木筏之上,夏军都坐筏上休息,而由羁押着的寻常百姓负责划水,这些人为暂时保全性命,大多拚力划桨挥槁,卖力工作,不敢稍有反抗。
而其中一排筏上有一人被绳子紧紧捆着,不曾出力划水,只是不断挣扎咆哮,惹来看守的夏兵不断踢打。火爆说那人就是发狂的种世衡了。无邪见火爆身受重伤,冲上去也是白搭,就要自己将他救下。
火爆不知道无邪新得了金台的先天真气,现在的功力还要在他之上,哪里肯让个孩子冒险,无邪就将放到了地下,驱马入河,接近木筏。火爆不识水性,只有空自着急。
龙驹是马体而龙神,入水后毛皮竟然结成一片片鱼鳞,渡水如履平地,如游鱼一般飞快向夏军木筏划去。而夏兵也很快发现这一人一马,刚开始时张弓搭箭瞄准了无邪,后来又发现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座下的龙驹神异,都放下了弓箭招引他靠近,想要将他的宝马夺去。
无邪驱马贴近木筏,趁筏上众兵不备,在水中突然纵起身来,打倒看守,抓起种世衡,看准水中龙驹方位,又跃回马背上,驱马远离木筏。
无邪出水、挥拳、救人、落马、远离,忽然而来,突然而去,在夏兵和火爆的瞠目结舌中,已经救走了种世衡。等到他们警醒,纷纷向河中放箭,龙驹已载着种世衡游回了岸上。
无邪初得了先天真气,小试身手,心中得意之极,可是他知道未脱险境,驱马上岸后,不敢停留,负上火爆和种世衡纵马向前直冲,将夏军木筏远远抛在身后。
无邪和火爆见种城主发须散乱,双目血红,脸上神情极为恐惧,而双臂和右肩肿胀流脓,隐约可现白骨,伤势极为严重,若不及时救治随时可能亡命,就驱马疾行。
龙驹虽背着两大一小三个人,奔行速度不减,很快就冲出河谷,来到了清涧城下。
可是三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此刻的清涧城下,宋夏大军正在列阵以对,双方用弓箭射住了阵角,间隔百丈距离剑拔弩张,遥遥相对。
眼见宋军着红衣执枪,夏军穿青衣持刀,但见弯刀胜雪,长枪如林,反而掩去了各自的服色。
在人数上夏军占优,但日夜兼程而来,已是远来疲惫。而宋军人马总数虽居于劣势,但占居了地利,又是以逸待劳,这一场大战孰胜孰败,势所难料。
无邪受着金台的嘱托,万万不能令宋兵离城出击,可是现在晚了一步,两方对阵之势已成,千军万马横在前面,想到通过也难,只能躲在远处观望,心中默默祁祷了。
指挥宋兵作战的是位红袍小将,应该就是种谔了吧,现在种世衡以及龙虎双卫都不在城中,他是唯一支撑大局之人。他也知道此中优劣之势,要趁敌军远来疲惫、列阵未稳之时,率先发动攻击,一举将敌军阵势冲破。
红袍小将手中长枪一举,宋军阵中盾牌手向两旁一闪,让出马道来,潜伏其后的马队如出柙猛虎般冲出阵去,向敌阵杀去。
指挥夏军的是位黑纱履面的女将,见宋军铁骑席卷而来,巍然不动,待其进入射程范围内,遂下令放箭。但见箭如飞蝗,射向宋军马队。
宋军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但弓弩射程只在百步至百五十步间,骑兵疾驰一冲而过,宋军瞬息间已突破弓弩射击范围,直达夏军阵前。
那女将见宋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到,拔出弯刀一挥,夏军弓箭手身后阵中涌出无数盾牌手,将盾牌举起,连结成墙,意图阻挡宋兵骑兵。
但宋军铁骑这一冲之力何等巨大,与之一触,便将这盾墙冲得七零八落,闯入夏军阵中。
夏军受此冲击,阵势大乱,随后而至的宋兵步兵乘势杀到,一青一红两支队伍瞬间混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杀个浑天昏地。
夏军人数本来占有优势,但远来疲敝,列阵未稳,被宋兵一阵冲杀,抵受不住,纷纷后退,渐渐被逼到清涧河边。
同时,伏于河上的清涧水军也冲出水寨,沿河设防,意图水陆交夹,将退到河边的夏军围歼。
无邪和火爆伏在谷口的一座山岗上,向战场俯瞰,目睹了宋夏两军大战过程,只看得热血沸腾。眼看宋军占据上风,胜利有望,无邪忍不住连声赞叹:“我常听爹爹说,运兵如动武,能有风、火、山、林之势,就是高手。清涧城的精兵疾如风,烈如火,真是了不起。那个种少将军小小年纪,就能指挥千军万马打个如此漂亮的大仗,真是厉害。”
无邪以为火爆必定赞同,谁知他不住叹息:“只知疾如风,烈如火,却忽略了徐如林,更不识不动如山,清涧城此役必败。少城主毕竟还未参透种城主的兵法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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