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那女将身后竖起黑羽大纛,清涧城下的河面突现大批木筏,顺流而至。
木筏靠近岸边,筏上乘坐的夏兵迅速登陆,大股生力军杀入战场。同时又将木筏点燃,燃着熊熊烈火的巨木顺风顺水,撞入清涧城水军阵中,点燃了水兵乘坐的船只,只片刻间便将近千清涧水军消灭殆尽。
而这些由清涧河上登陆的夏兵,由俘虏来的渔民百姓划水,自身安坐筏上休养,体力正是充沛。宋兵已经冲杀半日,多是体力不支,再遇新来之敌,顿时抵敌不住,本已冲到河边,重又向清涧城方向溃败。
种谔已知今日败局已定,只能指挥军队向清涧城中退去,夏兵阵中黑羽大纛挥动,水陆两路大军合成一股,乘势向清涧城杀去,要一举倾覆清涧城。
无邪眼见宋军大败,精锐尽失,而夏军锋芒正劲,顺势攻城,清涧城已岌岌可危。想起父亲还在城中,不由得连连顿足,又大骂种谔不该逞能,放弃了守城主动主击,结果引来城破之祸。
火爆听无邪骂他的主子,并不生气,眼见经营多年的清涧城城破再即,也不如何忧急,神色淡定,恍若不见。
父亲尚在城中,城破之时,不免玉石俱焚,无邪就要上马冲下山去。火爆阻止:“现在乱军混战,敌我不分,单枪匹马是无法冲破重围进城的,不如在此等到天黑再作打算。”
无邪大急:“我看你们清涧城的兵死得差不多了,无兵可用,仅凭高墙难挡西夏大军,只怕抵不到晚上。”
只听他淡然道:“我们清涧城不仅只有高墙,还有利箭,如无意外,足以抵挡夏兵。”
就在两人争论间,宋军残部已退入清涧外城,而夏军紧随其后,蜂拥而至,聚于城下。眼见就要攻入外城,城墙上突然现身无数弓弩手,张弓搭箭,向城下夏军射去。一时箭下如雨,聚于城下的夏兵纷纷中箭倒地,攻城之势为之一扼。
无邪大喜:“原来清涧城中尚伏有精兵,这下再来个反冲锋,西夏人就到倒霉了。”
火爆神色黯然,微微一叹:“那不是兵,而是民。方才野战,清涧城大部兵马已经折损,再也不能出城主动攻,只能固守待援了。”
原来种世衡为了增强边防力量,多年前便用名加利诱之谋,把银子铸成箭靶模样,激励当地军民练习射箭。他规定:谁射中了,银子就给谁。百姓争着练习射箭,连僧人、道人、妇女也都都参加。他见众人的射技提高,又因势利导,把银靶正面的面积缩小,厚度加大,但重量不变。这样,难度加大了,人们的射技也相应得到提高。从此,清涧城人人善射,在此危急时刻终于发挥出扭转战局的作用。
在如此密集的强弓利箭攻击下,已攻到城下的夏兵损失惨重,不得以而后撤。一时大战暂时停顿下来,岌岌可危的清涧城得保不失。
此刻,从山口沿清涧河直达清涧城下,满布着人马尸骸,残阳如血,与清涧河上大火相映,原本是青色的清涧城化成一片血红之色,成为一座血城。
二人眼见清涧城转危为安,都是松了一口气,随着夕阳西下,清涧城又恢复了青黑色。火爆让无邪扶起种世衡,一同坐到马背上,他准备冲锋在前,掩护无邪和种世衡下山突破封锁进入城中。
就在这时,借着夕阳的余辉,无邪忽然看到山前夏军阵中出现了一队身材魁伟之极的怪物,个个如同金台座下那个昆仑奴高大得骇人,更为可怕的是这些怪物半人半兽,分明人类的身体,却都长着野兽一样的毛皮爪牙。
火爆失惊:“难道是半兽人,他们怎么会为西夏人所控?”原来上古时夸父巨人部落跟随蚩尤与黄帝大战,失败后退入蛮荒,巨人与野兽相合,就留下了半人半兽的后代,称为半兽人。这些半兽人有着夸父巨人的高大身形,又有着熊、罴、虎、豹等野兽的迅猛力量,拥有着强大的战斗力,可以说是世上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勇士。可是他们未脱蛮荒,不服教化,不能够为人类所驱使,一向是隐藏于荒野大泽中,想不到竟然出现在宋夏两军交锋的战场上。
在这些力大无穷的半兽人支撑下,西夏军中竖起了几十根巨木制成的吊杆,在那个身穿化身魔衣的少年指挥下,将巨木搭装成战车。
这些装置都是夏军用木筏从清涧河上运来,由半兽人拖用上岸进行组装,不要说无邪,以火爆在战场上的见识,也猜不出此物有何攻用。
天色全黑之前,夏军的新奇战车已经组装完毕,每辆战车都是数根数丈高的吊杆连着螺旋型紧紧扭曲的巨型筋腱绞索,并由生兽皮绑扎成圆形作为兜布,就像一只只巨大的弹弓。
半兽人在那魔衣少年的指挥下,调准方位,将筋腱绞索紧紧绞起。又搬来重达百斤的巨型石弹放入兜布中,绞紧的筋索一松,吊杆反弹而出,带动巨型石弹发射,横飞百丈,挟千钧之力,砸在清涧城外墙之上。登时将城头几个弓弩手砸成肉饼,坚实的城墙也被砸破一个大缺口。
无邪和火爆都是大惊,万万想不到夏军竟有这等新奇的武器。眼见那几十根吊杆不停起落,巨型石弹不断被射去,砸向清涧城。
这些石弹自重已有百斤,再加上弹射下坠之力,足有千钧之力,绝对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砸到城头的,立时墙裂人亡,砸入城中的,也是房倒屋平。而这巨石从天而降之势,更是骇人听闻,清涧城上的守军无不抱头而逃,无人敢坚守城墙。
在魔衣少年建立的战争机械——投石机的攻击下,黄土夯就的清涧城外墙破损严重,已经无法固守,而且外城民居不断的在被从天而降的石弹砸烂,城中已是一片混乱。
种谔已经无力组织封锁被突破的外城防线,投石攻击一停,立即有无数夏兵蜂拥而上,杀进城来。宋兵眼见势穷,只能退入中城。无数寻常民众聚于中城门下,也想要到中城躲避西夏人的杀戮。
只是退到中城的种谔,眼见民众中夹杂着许多西夏将士,只恐打开城门后敌军随之涌入,中城也要被攻破,不敢下令打开中城之门,一时间,中城下一片哭号之声。
这在此刻,忽听有人狂呼:“大开城门,放我们入城。”——那是无邪负着种世衡骑着龙驹疾冲而至——他们在山岗上眼见清涧外城一破,夏兵急拥入城,混乱之际,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机会。无邪纵龙驹马踏如飞,仗着天黑,混入夏兵队伍中一同拥到城下,而作掩护的火爆则失陷入敌阵中。
在冲天的火光中,种谔认出无邪身后的正是自己的父亲种世衡,忙高呼:“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无邪和种世衡以及聚于门前的百姓、攻到城下的西夏前军一同涌入中城。守城的宋军眼见夏军涌入,想要阻击,又怕伤了自己人。一时间,清涧中城门下,军民混战,一片慌乱。
无邪虽然乘着龙驹被混战的乱军裹挟,在中城之下简直是寸步难行,就在忧急之时,白景泰挥舞烈着阳宝刀,独身冲杀过来,他是在城头看见了爱子的身影,奋不顾身的来接应。
无邪看到父亲身影,只觉热血沸腾,鼓足力量,高呼道:“种城主回来了,大家跟着白大侠将西夏人赶出城去!”
其时,攻入清涧外城的夏军不足千人,而外城中大宋军民逾万,只是为其声势所骇,只想逃跑,无意抵挡,这就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
而随着无邪一声高呼,清涧军民听说是城主归来,军心大振,逃跑的将士又返身冲入敌阵,百姓中的壮年男子也挥舞着木棒与敌人搏斗,将夏军攻势为之一扼。
种谔也指挥守军反冲锋迎战,不但将涌入中城的夏军杀退,甚至还攻出城去。只是大家都清楚清涧外城此刻无隘可守,抵挡下去只能是多增伤亡,待绝大多数百姓进入中城后,指挥负责掩护的将士们退入中城。
种谔将陷入昏迷的钟世衡接下,白景泰也来到无邪的身边,这时走在最后的一队盖头披巾的西域商人也进入中城。种谔急令关闭城门,无邪和白景泰走在最后,退入中城之前,勒马回顾。
眼见外城火光四起,无数夏兵涌入城中烧杀抢掠,昔时富甲陕北的清涧外城已在兵火中毁灭,想起数日前父子二人同游鬼市时所见的繁华,不由得都是心中一阵悲怆。
而就在无邪回首一顾中,看到城门外正有个面罩轻纱的女郎在奔跑中跌倒在地,被后面追来的几个夏兵赶上,拉扯起来,覆面黑纱也被撕开。
无邪看出这个女郎正是前夜那个在鬼市上献舞的异族女子,她一直是黑纱覆面,看不清相貌,但只凭她古怪的卷发碧睛,也是印象深刻。
此刻她的黑纱已除,露出一张白晰清澈的脸庞,满是惊恐之色,湛蓝的眼睛无助的望向守在城门的无邪父子。
无邪也搞不懂父亲是侠义为怀的一向秉承,还是“见色起意”的一时冲动,只见他将刚刚抱入怀中的爱子从马背上放下,掉倒马头,顾不得中城大门正在关闭,冒然的冲出城去。
无邪眼见父亲挥刀杀入夏兵阵中,斩倒两名夏军,伸手将已被一名夏军军官扛在肩上的异族女郎夺下来,横放在马上,返身而回。
无邪看到夏兵如潮水一般涌到,将父亲包围其中,仅凭白景泰独力已经势难杀出,急中生智,将杨绫儿送给他的剩下的颗雷火弹一并掷出,落在了白景泰的身后。随着雷火弹爆破,气浪和火焰将围在白景泰身周的夏兵炸离逼开,白景泰趁机突破重围,纵马奔入城中。
负责关门的宋兵见白景泰重又冲出城去,关闭城门的动作稍缓。龙驹奋力一跳,从两扇城门的夹缝中飞跃过来,落入清涧中城内,“咣当”一声巨响,城门重重关闭,将西夏人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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