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高处是吾宫,出即凌空跨晓风。台殿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相传老子曾被孔子视有“犹龙”,他西出函谷关时,把他的五千言《道德经》传于关令尹喜,遂成“犹龙派”。
此派始春秋战国,历秦汉两晋,经六朝隋唐,传承一千五百年后,至五代宋初时,出现了一位名叫陈抟的高道。陈抟生于唐懿宗咸通十二年,年少时,博览群书,颇有诗名。五代后唐中,举进士不第,于是不再考取功名,从后晋至后周,娱情山水,就这样过了二十余年。后移居华山云台观,在少华石室中开始修真。这首《华山游》就是陈抟在华山居时所作。
后周显德三年,周世宗召陈抟到宫中,命为谏议大夫,陈抟固辞不受。于是赐号“白云先生”,放其归山,令华州刺史供奉。宋太祖赵匡胤曾游华山,与陈抟以华山为赌注对弈,承诺如得天下,就将整个华山送给陈抟。陈抟也将乱世平定的希望寄于赵匡胤,赵氏登极,他闻讯大笑坠驴曰:“天下这回定叠也!”
后来宋太宗赵光义曾两次召见,赐号“希夷先生”,并令有有关部门修建华山云台观。数月后放还,陈抟至始未离华山,最终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陈抟对理学、道教和华山影响渊远,被后世尊为“儒师道祖”、“陈抟老祖”。他在华山著书立说、传法布道一甲子,是华山派真正的开山鼻祖。他是一个真正的大宗师。
此际正值宋仁宗嘉佑五年的初冬,距离陈抟老祖在华山莲花峰得道飞升已经有八十个年头了。而就在他昔日居留的西岳华山,他的弟子门人、慕道者们聚集在一起追随着他的妙法,求索着大道,形成了一所修道者的大学院,时人谓为“华山圣地”。
无邪随父亲、元重走出潼关,远远就看见华山了。
片削层悬的诸峰矗立群山之上,半截在云里裹着,似露非露,像还未尽脱娇羞的清丽绝俗的少女,更像将要离开凡尘俗世的飘然登仙的隐士。
而向华阴前行,距离华山愈近,反为冈陇所蔽,越走越不见了华山,洪荒猛兽似的无名群山直铺过来。这是追求少女必然要经历的曲折?还拦在修仙者面前的魔障?
三人很快来到华山脚下的华阴城,登华山必经玉泉院,可是当他们三人经过位于华山北麓的登山路口的玉泉院时,院门前正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在阶前清扫落雪,听说他们要登华山,都是大摇其头,劝阻道:“昨夜刚刚落了一场新雪,山路险绝,施主们要想上山进香,还是等到雪融时再来吧。”
白景泰遥望玉泉院后崇山峻岭,但见白雪皑皑,风云翻涌。他身怀上乘武功,在这样的时节攀登华山也是艰难,更不要说是无邪和元重了。更何况华山号称有三谷四岭五峰六坪七台八宫九崖十二观五十四洞一百另八处仙圣修真之地,只凭金台一封书信,又到哪里寻找可以医治无邪的高道,无奈只有望山而返。
于是白景泰想要寻一家客栈宿下,一边等待雪融进山,一边留神打听华山各位高道修行的所在。
华阴号称“三秦要道、八省通衢”,是中原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商贾往来云集,颇多酒店客栈。
此刻正是初冬时节,商旅往来断绝,而且新雪封山,前往华山进香的游人也是稀少。白景泰本来认为各家客栈必定是生意清淡,哪知他领着无邪和元重接连到数家客栈投店,竟然都是人满为患,也不知道为何华阴城中涌来这许多人。
天色将晚,北风萧瑟,三人奔波一日,都是人困马乏,腹中饥饿,无邪的内伤未愈,体力单薄,更是禁不住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无邪禁不住气恼,“出行怎么屡屡不顺,初到边塞时就是借了破庙容身,这一次又是这样。”
这华阴城位于仙山之下,向来香火鼎盛,全城庙堂无数,到寺院投宿本应没有问题。只是占地广阔、规模宏大的大道观计有华岳庙、玉泉院、云台观三座,或为帝王祭谒华岳的神庙,或为御敕修建的皇家寺院,或为仙家修真养性之所,并不收留外客。而小庙宇数十家,竟然也拥满了外地来的道士,再也容纳不下其它的客人。
他们在这华阴城中欲寻一座可以容身的破庙竟然也不可得,气恼之余又得奇异,“到底是何事引来这许多人来华阴?”
辗转又回到华山脚下,在玉泉院处的一处谷坳里发现一座破败的庙宇,看样子无人居留,勉强可以容身,只好在此宿存一夜。
当三人走进破庙时,发现里面已经来了两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为了御寒,正在大堂上拢火。
看见三人从外面进来,一个年纪稍长,满面英气的少年站了起来,笑道:“几位一定是到城中客栈投宿不得,才来此处休息的。”
无邪奇道:“你又怎么知道?”
少年笑道:“因为我方才也是到城中客栈投宿不至,才来此歇息的。”
我邪见这少年剑眉虎目,相貌堂堂,体形健硕,显得英气勃勃,乍一看有几分像是清涧城的种谔,只是少了几分勇猛,多了几分稳健。
白景泰拱手道:“在下一行三人投店不成,遇观也不得入,只好来此暂避风寒,打扰了两位。”
另一个少年也站起,微笑道:“这位官人说哪里话,我们两个也只是暂借,如不嫌弃简陋,快请进来烤火。”
无邪看这少年眉目清秀,儒雅中透着精明,竟有一种似田真般的书卷之气,与年长的少年一文一武,都是英才之相。
无邪困倦极了,可不想再东跑西颠的投宿,就一屁股坐在火堆旁,白景泰着元重取出干粮与这两个少年分食,禁不住叹道:“奇怪,这华阴城怎么来了这许多人,不但客栈满满,各处寺院也聚满了道士?”
英武的少年有些奇怪,问道:“三位不是来云台观投考的么?寒冬时节又来华山做什么?”
儒雅的少年见他们闻言大惑不解,解释道:“后日就是冬至,也是道家尊神元始天尊的圣诞之日,每隔三年的这一日,华山圣地都要在华阴城中的云台观举办一次经考,也就是前往华山圣地修真的资格考试。而明日是经考的报名之日,现在城中客栈宫观住的都是前来报名投考之人。我叫沈括,他叫王韶,也是前来投考之人。”
白景泰初闻恍然,随即又是疑惑,奇道:“看你二人一个有儒者之风,一个有武士之气,并不似修真之人,为什么要舍弃本业,追求这虚无飘渺之事呢?”
英武少年王韶说道:“我也不是想要求仙问道,只不过听人说若是能在华山圣地学习过,无论将来从军还是从政都有很大助益,所以才来投考。”
白景泰奇异道:“从政要经科考,从武也有武举,若不是想要出家为道,考这道学又与从军为政有何干系?”
王韶搔了搔头发:“我一个粗人,也说不明白,你还是听他解释吧。”手指那个儒雅少年沈括。
沈括微笑道:“也不是非要求仙问道才来华山圣地学习修炼,现在的华山圣地汇集了天下各地的学者高道。在这里学习不仅限于画符驱咒,炼丹修身这等道术,还有治国之学、易理之学、导引之学、医药之学、仪礼之学等等,特别是在镇岳宫中收藏了天下古今的图书典籍,只要是你想学习的知识,都可以在华山圣地找到,是以无论道俗都有很多人来投考。”
听他解释无邪才知道,原来自陈抟老祖在百年前于华山开宗立派以来,传太极文化、河洛数理,倡先天易学,把“道儒佛”三家之学融合在一起,三教互补,融会贯通,形成了完整的学术体系。
陈抟在世时就引来儒道两界无数士人前来追随学习,在华山上广设院堂,特别在他得道飞升后,弟子门人与追随者聚于华山,研讨传播他的道法,并与天下道家各派交流印证,渐渐依学道的法门有别,形成了内丹、符箓、治道、茅山、金液、科醮、上清、健利、调神九大学院,号称“九宗”。传授培炼内丹、烧炼外丹、调和阴阳、密咒符录、服食药物、导引吐纳、斋醮科仪、无为治世等种种妙法,即有修身养性之道,也有黄老治国之术,还有儒学易理,以及各种方技法术,吸引了天下各地的道人士子前来求学。
为了择优而录,就设立经科,每三年在云台观进行一次考试选拔,择其优者入玉泉院预科学习,初学成绩合格者才能根据志愿及成绩入华山圣地九大学院继续深造。
现在的华阴城中所聚都是各地前来投考的文人道士,所以各处客栈道观才人满为患。
白景泰听明了此节,虑及明日的考试中华山圣地的各处高道必定前来参与选拔,就决定明日带着我也到云台观去。
到了第二天,一行人来到云台观时,还未到正式入观投考的时辰,前来投考的道人士子都聚于观外等候。
无邪见此刻聚于门外的几达千人,还有人不断的从城中各处行来,总数该有数千人之多,怪不得昨夜到各处投宿不得。
他还注意到人群约有三分之一书生装束,三分之一是道士打扮,剩下的三分之一有似王韶这般的武生,也有似父亲这样的江湖豪客,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异人,其中也不乏轻纱覆面的女子。
看样子,这些人也并非全部前来投考的考生,其中有多半数是陪伴参考的亲友师长,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就有身材肥胖的富家子弟,身边围了数十人,看那装束多为仆从,都是陪同他来参考的。
考生中年纪未及弱冠者居多,也有五六十岁的老者,有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修道者本不分老少。
无邪听沈括介绍说,每三年进行的一次经考,每次仅录取九十人,看这考生总数,十中尚不能取一,经考的难度之大,比之朝庭正式的文武科举考试,也不逊多让。而且据说这仅是初试,初试合格者入玉泉院学习,还要九十人中拔出二三十个才能到华山圣地继续深造。
无邪在观外等候入院,闲来无事左右旁观,眼见观前有古柏一株,其枝干龙虬,形态苍劲,看样子总有七八百年了。古柏下有八角井一口,井北置一大石,看上去略显突兀。
沈括虽然也是初来云台观,但他学识渊博,对云台观各处圣迹很是了解,见无邪注意柏、井、石,就介绍道:“此柏是晋武帝太康八年,华阴太守魏君实所植,距今足有七百七十五年,那井名为“云门池”,是太祖皇帝的饮马池,至于那块巨石,陈抟祖师曾于石上为太祖皇帝分金,云台观虽几经扩建,因是圣迹,故保存下来。当地人所说的‘一百(柏)一十(石)一眼井,就是指此而言了。”
无邪点了点头,正要靠前近观圣迹,忽见人群一阵喧哗,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云台观的大门打开一线。
投考的考生以为将要开始经考,都向前涌去。哪知大门打开一线后,走出了两个青衣道童,大门随即又关上。
众人一愕,停止了喧哗,那两个道童当阶一站,左首朗声叫道:“从东京来的白景泰居士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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