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武道仙途

第四十三章 初闻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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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无邪是倒数第二,后面还有一个垫底,比他还要“不学无术”的,乃是中原首富钱万金的幼子钱若水,除了劳作一门由带来的仆从完成外,其余全未能及格,排名倒数第一,大家都认定他必然是使钱才考入预科的。

    无邪从前总觉得自己天资不错,自幼年习武以来,如何艰难复杂的功夫上手便会,于同龄人中也有过“神童”之誉,白景泰才对他寄以重望的。哪知道在清涧城身体受损后,不但武艺尽废,好像脑袋也毒坏了,学起道来就像是痴呆儿。

    夏至统考后,某天,成绩同样垫底、与无邪、钱若水同列后数三强的王韶恼道:“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念经念到嘴抽筋,画符画到手发软,耕地耕到腰难直,砍柴砍到肩头肿,探矿探到脚起泡,叩拜叩到头起包。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充军来得自在,何必费心考这什么经科。”

    原来王韶出身贫寒,其父临终前叮嘱他从军立功以光宗耀祖,他去从军时又听说未经科考,从军也只能做到下层军官,终身难以发达。而无论文考还是武考,他的成绩都难以及第,听从劝告,在经科考之前先来到华山玉泉院学习。

    无邪听了王韶的话,想起他自己,不但学无所成,精神也是萎靡不振,每日里盼望的就是早一天父亲能够他把接走。

    许是院主邵雍注意到无邪的变化,某个夏日的黄昏,晚课过后,他将无邪带出了玉泉院,信步而游,随便谈些闲话。

    从玉泉院西行数里,来到一处山坳,山坳里住得都是靠管理玉泉院庙产的佣户。落日的余辉映照下,炊烟袅袅升起,烟霞笼罩着近处的山村,远处山间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绚丽的夏花在眼前开得真切,一如传说中的仙境。

    邵雍似为眼前美妙的景象吸引,负手而立,过了好一阵儿,才问:“你来到玉泉院修行已有半年多了,可有什么感受么?”

    无邪叹气说:“修道好难呀,平时看的、听的、说的、写的我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看来我可不是修道的材料。”

    邵雍微微一笑,问:“那么你有问道之心么?”

    无邪想了想,说道:“有哇,从前我看金台伯父运用道法,大展神通,打得邪派妖人落花流水,就想跟他学习道法。”

    邵雍又问:“你畏惧艰苦么?”

    无邪:“修道与我从前习武练气相比,也没有太艰难之事,只是我学来学去总是学不明白,有时就灰心丧气。”

    邵雍:“修真之道,虽重慧根,也靠机缘,但是坚定的信念和艰苦的修炼同样的重要。有些人入道易而悟道难,有些人入道虽然曲折但一夕悟道,反而大有成就。就像你的伯父金台相公,他即有慧根,也有机缘,也经过艰苦的修炼,但是却缺乏坚定的信念。他与老夫同门时也年纪小而慧,加之勤奋努力,未及弱冠就将修仙七阶练至第三阶。可是即蒙家国之恨,又有金玉良缘,一入尘世后为世俗所累,修道就停滞不前了,止于第五阶断缘阶,很令人遗憾。你年纪尚小,也有慧根,能入华山修行也是好的机缘,只要能始终坚定信念,将来的成就只怕还要太过你金台伯父。”

    无邪听了邵雍的劝慰,精神稍振,可是还有些信心不足:“先生说有坚定的信念,经过努力就能有所成就了么?”

    邵雍微笑:“当然也要掌握一定的方法。这样吧,从明日起每天晚课后我来文昌阁,我来教你一些学习的方法。”

    第二日晚课后,无邪来到邵院主住的文昌阁,见邵雍正在纸上作画,画的正是昨日在山村所见景象。

    邵雍将无邪召至桌前,提笔在画卷上角写下一个“一”字,说道:“道生一,‘一’即是道的别名,同时‘一’也代表宇宙初始的混沌状态。‘混沌’和‘葫芦’音义相通,所以葫芦可以像征‘道’。‘葫芦’和‘壶’字音义相通,所以道家喜欢说‘壶里乾坤’。由‘壶’字又衍生出‘一’的大写字体‘壹’字。‘壹’又代表了‘道’。最简单的字也演变最复杂的意义,而最复杂的意思也能够用最简单的字所代替。大道就是这样。”

    无邪听了,茅塞为之一开,这才明白经文、易理、符录、科仪许多道理原本都是相同的,只是表诉不同罢了,只要能把握最根本的,种种变化都能依据经理推断出来。

    邵雍见他有所领悟,很是高兴,提笔又在画卷上的“一”字后继写成句,变成一首契合此画的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笑道:“这首启蒙诗就送给你吧。”

    无邪即明白了道是根本,万理相通的道理,再学起功课来就是事半功倍,成绩渐渐赶上来,甚至远远超过了王韶。

    王韶见成绩竟然不如一个年纪小过自己、基础薄过自己的人,大不服气,不找自身的原因,常常埋怨院主偏心,给无邪“开后门”、“吃小灶”。

    这一年冬至年终大考,无邪所有功课全都及格,束身腰带上的绣上了一朵彩云——原来在华山圣地修真,刚入门的新生束以白色腰带,每进步一个阶品,就在白带上绣上一个云朵,意为向登仙迈进了一步。无邪得彩云一朵,也表示修真七阶二十一品中他已经通过了第一品。

    众童生凡通过一品者,即称为信士,意为信敬大道之士。

    转眼来到阳春三月,无邪在玉泉院修真已经一年多了,他已经十三岁了。

    春和景明,又到了华山每年一度的朝圣庙会之期。华山每年阳春三月,都会举办盛大的祭山庙会,取意于华山之神拯救万物,普降甘露之意。

    华山在上古就已有名,先秦时就有“皇帝巡游”、“尧三巡华山”,自秦始皇开始祭封华山以来,汉武帝、武则天、唐玄宗等历代帝王均对华山进行过大规模的祭奠活动,并禅封华山之神“少昊”为“金天大利顺圣帝”,多次举行祭山活动。尤其是到了宋代,因为陈抟老祖与大宋皇家的特殊关系,自太祖以来,历代帝王都把祭奠华山作为一件必不可少的大事来办,皇帝或亲自到华山举行盛大的拜岳大典,或派使臣代替祭奠。由于帝王如此敬崇华山,所以举国上下都加以效仿,海内道教人士及四方香客更是对华山信仰至极。

    每年三月一日起,华山庙会开始后,就不断有大量信徒、香客来到华山圣地的各处庙、院、宫、观、祠等上香磕头,添油还愿。从西岳庙、云台观、玉泉院至南峰之巅,人流不息,往来交错于峻岭邃谷之间,喧闹声起,响彻数十里之外。朝拜之人所施香资,足够庙、院一年的费用。

    除此之外,还有社火、歌舞、素鼓等民间表演,外地的马戏、杂耍艺人也都赶来助兴表演。界时四门商贾也会云集于此,物资交流十分活跃。

    华山庙会实为当时天下第一等盛典。

    无邪所在的玉泉院因为是陈抟老祖修真之地,格外为世人推崇,它作为华山圣地预科教授之所,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在三月庙会之期才会允香客信众参观。

    往来信众香客太多,玉泉院人手有限,只好由无邪这些入学一年多的众信士参与接待,似柴孤山、沈括这等年纪稍长,学识精深的在堂上答疑解惑,宣授经文,王老志这等稍差的坐在堂下诵经祁福,更差的似钱若水这般,只能作些燃香、添油的粗活。无邪看他站在功德箱后收取香资,燃香添油,盯着功德箱的银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很是怀疑他会不会扛着功德箱就此跑路。

    无邪年纪即小,又对道史一科有所掌握,就由他来引领入院的外客参观各处圣迹,并且加以解说。这几日中每天都要十几次的引导香客信徒在圣迹前流连。多亏他经过一年的修行,腿脚和嘴上的功夫都有些根基,不至于走路走得腿软,说话说得嘴抽筋。

    三月十五日这一天乃是华山朝圣的正日子,从早到晚,我足足接待了二十几伙到玉泉院进香的客人,疲累欲死,躺在陈抟老祖亲植的无忧树下,真恨不得像他老人家那般,一觉睡他个十天半月。

    可是他刚刚闭上眼,人高马大负责把守院门的王韶就跑来,推醒他大叫:“快起来,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要你去接待。”

    无邪恼道:“我累得不行了,叫别人去吧,程氏兄弟呢,让他们接待好不好。”

    王韶道:“程氏兄弟说是院中吵闹打扰他们清修,早躲到外面看书去了。况且来的这位客人非同小可,你陪同他游览,有大大的好处,这个好差事是我特意来照顾你的。”

    无邪:“要是好差事,你自己早留下了,你要照顾我,就让我睡一觉吧。”闭上眼睛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王韶气道:“我若通晓道史,还会让于你么?”拉他不起来,看到沈括正急匆匆的经过,忙喊道:“沈玄子儿,司马相公要到院中参观,这小子却不肯去接待。”

    沈括听了,忙道:“大鸟儿,是涑水先生来了么,快带我去看。白陶子不去,我来接待。”——玉泉院中的众信士是以千字文排的学号,彼此也不呼姓名,只呼学号。沈括就被称为玄子儿,我就被称为陶子儿,王韶鸟子儿不好叫,就被称为大鸟儿。

    无邪本来疲惫欲睡,见沈括也如此推崇此人,禁不住好奇心起,也随同去看。

    来到玉泉院门,只见院主邵雍亲自陪着一位相貌清癯的朝庭官员进院。左右有人介绍说此人就是今年受当今圣上委派,代天子祭拜华岳的御史中丞司马光大人。

    无邪见这位司马光大人年近五旬,腹有诗书气自华,若不是着一身便装朝服,倒似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

    他全没有寻常朝庭大员的架子,身前身后也没带什么随从,举止很是谦恭,看到左右前来参拜之人,无论士民,都是躬身还礼。

    沈括低声说向无邪介绍此人,说司马相公出身名门却清廉简朴,秉性刚直,是最正直的朝臣。不但为官清正,而且学问高深,可谓是官员中的学者,学者中的官员。正是他一生致力学习的榜样。

    沈括一向自诩学识渊博,竟然也有他自愧不如之人,无邪当然也要一睹真颜了,就踮起脚来伸长脖子张望。

    邵院主在人群中看到了无邪,就招呼他来为司马光作引导。无邪于是引领导众人到希夷冢、希夷洞、山荪亭、纳凉亭、无忧亭、石舫、群仙殿和三官殿等玉泉院的各处圣迹参观。

    无邪对道史粗通,各处圣迹的解说之词在这几日中又练得精熟,解说之时旁证博引,绘声绘色,而且年少语音清亮,娓娓道来,自己听着都觉顺耳。

    邵院主点头嘉许,沈括替他高兴,王韶也对无邪刮目相看,只觉得不怪这小子的成绩超过了他,确有过人之处。

    司马光轻拍无邪的肩头,微笑道:“你小小年纪,就对道史如此精熟,将来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无邪愧然道:“我只通道史,旁的功课都差得远呢,况且懂这些又有什么用,对我的修行也没什么帮助。”

    司马光正色道:“读史可以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道史总结了自上古以来的神仙之迹,修真之法,大道传承之理,可是一门大学问,你可不要小瞧它了。”

    无邪未想到像故事一样的道史还有这许多作用,迷惑道:“邵先生讲的我都能够背出来,怎么就没有见到您说的这些道理?”

    司马光微笑:“读史可不是能够倒背如流就行,要注重对前人事迹的学习,从中找到得失之迹、存亡之道、兴衰之本,从而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真之法。”无邪恍然:“您是说他们做对的,我就要去学习,做错的,我就早要避免么?”

    司马光抚掌笑道:“正是。”转头对邵院主道:“明日我欲游太华,也可由这位小道友相陪。”

    邵雍见无邪被司马光所喜爱,大为高兴,而见到围观的众信士都露出欣羡,只恐旁人怪他偏心,略一沉吟,笑道:“君实兄难得有游太华之致,明日不但有此子相陪,我玉泉院所有的信士都将相陪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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