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 靳童刚走出御园别墅区的门禁口, 停在路旁的白色suv就响起了喇叭声, 靳童转头一看,坐在驾驶座上的陈渊正朝着她招手。
“姑娘, 是你叫的专车吗?”鸭舌帽以及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 却无法挡住那大喇喇的明艳笑容。
靳童愣愣地看着陈渊,鸭舌帽下肯定是挑染成花白的头发,黑色的羽绒服里也必然是长衫大褂, 这样的他真是好久不见呐!靳童冲他微微一笑,继而又紧抿着唇走过去上了车,然而那到处乱飘的目光, 却是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打火, 挂挡,踩油门,汽车缓缓驶离。
陈渊一边开车,一边笑着打趣道:“那么多天没见, 有没有想我啊?”
虽然知道陈渊本来就没个正形,可是这番话还是让靳童难堪地转头看向窗外, 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又小又轻,“没……没有。”
靳童呆呆地瞧着渐渐倒退的路旁景色, 任由几天前, 刘永芬那些让她觉得骇人听闻的话语电光火石地钻进脑海里——
【童童, 你想错了, 你担心陈渊交了女朋友以后就不能和你玩了是吗?那你是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吗?】
【你们现在都还年轻, 又都是单身,天天黏在一起没问题,可是以后呢?当你们有了年纪上了岁数的时候呢?童童,‘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没有人比你再清楚不过了,你还想因为和陈渊保持那种太过于理想化的好朋友的关系再经历一次别人的言语攻击吗?】
【妈妈问你,你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是喜欢和他一起补梦,还是就算他不会补梦,你也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你这话说的……他愿意和你交朋友你就不管不顾了?靳童,从小到大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你会过的不好,会难过,会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朋友关系是得经过双方精挑细选,双方认可,以及双方一起经营的,不是你一厢情愿地跟在陈渊后面任由他摆布,要是他今天愿意跟你做朋友,明天交了女朋友没空搭理你了,你是不是又什么也不跟陈渊说,回来抱着我再哭一顿?】
【靳童!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儿,那你告诉我,你比人家差哪儿了?说不出来了吗?我告诉你,你差的仅仅是勇气!你都不敢去幻想陈渊会喜欢上你,又怎么敢直面自己的心意呢?】
【感情这个东西,他能给别人,他就能给你,我们无法控制为谁动心,但是当头脑冷静下来以后,我们可以选择和那个最合适的人度过一生。】
靳童甩了甩头,将这些震碎她三观的谆谆教诲从脑袋里清理干净,几天以来,她时常会想起刘永芬的话,然而却始终不能完全消化。
刘永芬说的对,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另类,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陈渊会喜欢上她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靳童认为陈渊只是因为一时心软才留下了她,他也是因为可怜她才处处维护她。
然而这几天靳童想的最多的,却是刘永芬从未提及过的——她对他好,是因为她喜欢他吗?
“喜欢”这个词,靳童并不陌生,她喜欢古朴的发髻,喜欢茶道,喜欢花,喜欢草,喜欢一切能让她开心的事物,可是唯独没有喜欢过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这种为一个人倾心的感觉,她承认对陈渊有过,然而她迷茫的是,她想要一直待在他身边,不过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她不知道她那样的“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是同一个意思,以及……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她的喜欢。
“喂!”陈渊停好了车,解开安全带后侧过身子,伸手在靳童眼前晃了晃,“姑娘,到地方了,一共二十三块,谢谢。”
“哦……”靳童下意识地翻钱包,反应过来不对后又抬起头瞧着陈渊。
含笑的眼,高挺的鼻梁下,扬起的唇。
那两道吻过她的唇瓣,那个她并没有拒绝,然而却令她心酸不已的吻……
“你脸红什么啊?”陈渊莫名地笑了起来,“发了一路的呆,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靳童慌乱地下了车,脸上烫人的温度烧得她脑袋昏沉。
陈渊连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靳童身后。
几天不见,他的姑娘怎么连看都不看他了?难不成是他前些天一门心思地钻在陆予明的梦境里冷落了她,有小情绪了?
想到这里,头一次在心里装了个人的陈渊瞬间慌了,立马掏出手机,眼巴巴的场外求助着。
【陈渊:(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五秒钟不到,红包就被对方领取了,陈渊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修长而干净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着。
【陈渊:大葛隔,做梦方面的专家找到没?没找到的话,可以先告诉我怎么哄女孩子高兴吗?】
【文少:我很好奇,靳童那么好的脾气,你得作多大的死她才会生你气?】
【陈渊:(下跪.jpg)】
【陈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只是几天不见她就不太搭理我了。】
【文少:我抓紧帮你找那方面的专家,让靳童做出梦来比你把全世界送给她都好,在那之前,送你四个字。】
【陈渊:?】
【文少:少作,稳住。】
【陈渊:……】
【文少:哦,还有个事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我最近认识个妹子,做文玩生意的,她那里可以做手工的红木梳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梳子?陈渊挑起眉梢,那玩儿大街小巷都有卖,还要特意做?
似乎是猜到自家兄弟双商有限,文少又发来了信息。
【文少:送梳子有结发同心,白头偕老的意思,咱们俩小时候给老爷子的朋友压新床,给新娘梳头的喜婆不是还说过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叔子孙满堂吗?】
“卧槽……”年代那么久远的事儿文少居然还记得,陈渊对着手机吞了口唾沫,总算知道文少是怎么长歪成老司机的了,文少那些天花乱坠的撩妹技巧,原来是从小日积月累起来的……
不过……陈渊瞧了瞧靳童的背影,一席长及腰下的黑发,正随着走动而微微摇摆。
之于靳童,梳子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礼物。
【陈渊:和你那文玩姑娘打个招呼,我明天就过去。】
【文少:对了,看在那六块六毛六的红包份上,友情提示一下,可以和靳童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说……茶。】
当陈渊再抬眼时,已经到了1422室的门口,靳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好些日子没有人来过的茶室,夹杂着灰尘的清冷气味使她皱了皱眉,继而转身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靳童把拎出来的手持吸尘器靠墙而放,正左手挽着右手的袖子。
“放着别动!”陈渊伸手把靳童刚刚挽起来的袖子又顺了回去,“我是请你来泡茶的,保洁的事儿并不在你的业务范畴,去去去,坐下泡茶去。”
靳童一愣,自打她来了以后,这些事儿不都是她顺带做的么?怎么才是过了个年,打扫的事儿就不在她的业务范畴了?
靳童:“你请了保洁阿姨了?”
“哪儿来的阿姨?”陈渊摘了鸭舌帽,仰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靳童,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不要性别歧视啊,像我这样的,也是可以做保洁的嘛。”
“……”靳童无语地眨巴着眼,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既然陈渊执意要自己打扫卫生,落得自在的靳童戴好鞋套就踩在榻榻米上,坐到了矮桌前,壶里灌了水就放到电磁茶炉上烧着,继而靳童又想都没想地拿起装着小青柑的罐子,从里面倒出一粒,正要拆封……
“唉……别拆!今天不喝这个了。”刚换好衣服的陈渊拎着手持吸尘器冲了过来,“泡你觉得高级的,懂茶的人一喝下去就眼睛发光的那种,我也顺便陶冶陶冶情操。”
靳童愕然:“那些茶……你不是喝不惯吗?”
“喝不惯可以学啊!你不是高级茶艺师嘛,还怕教不会我?”
“……”靳童无语地把小青柑放了回去,在博古架上犹豫了好半天,这才拿了一个写着“冰岛”的普洱生茶饼,放到矮桌上,用茶刀一点一点地剥离开来。
陈渊一边糊弄地吸着地,一边伸长了脑袋瞧着靳童手上的动作,好奇道:“为什么普洱茶要压成饼,泡的时候又要撬开?这样不是很折腾吗?”
果然,如文少所说,一聊起和茶有关的事情,靳童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普洱茶压制成饼或者是茶砖等等形式,一开始是因为云南地处偏远,经过紧压以后茶叶才方便运输,另外,不论是压制成什么形状,都有数量规格控制,比如说茶饼,普遍是357克一饼,七饼为一提,这样售卖的时候好算价格。”
靳童:“到了现代,从事茶学研究的专家学者发现,经过紧压以后的普洱茶,茶叶里的有机物质,比如说茶多酚啊,叶绿素啊,儿茶素等等,被氧化的速度会慢很多,更适合长期保存,也更符合普洱茶‘越陈越香’的特点,所以就沿用了紧压的工艺。”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陈渊打了个响指,又没话找话道:“那为什么功夫茶要泡的那么复杂?直接一人一块泡杯子里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只是不论是什么茶叶,都是晒干制成的,若是一直泡在杯子里,茶叶泡开以后的味道会特别重,这样一次性释放出来的味道,也失了茶叶的本味。”靳童勾起唇角,细致地解释道:“更何况,功夫茶之所以叫功夫茶,并不是因为需要多少特殊又高难度的技巧,‘功夫’二字,指的是做这件事的时候需要花费时间,慢条斯理的工序可以使泡茶的人和喝茶的人都静下心来,慢慢等待……”
靳童话音刚落,就看到白色屏风上印出模糊人影,不消多时,怀里抱着一只奶油色法斗犬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女孩儿朝着靳童微笑点头,又看着把大褂下摆别进牛仔裤里正拿着手持吸尘器,正悬空吸着地板的陈渊,“请问……谁是陈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