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摸了摸馒头的脑袋, 苦笑道：“既然你们也没有办法，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女孩儿便站了起来, 朝着陈渊和靳童礼貌地笑了笑, 转身就走。
“唉！别走！”靳童连忙站了起来，瞧着陈渊的一双小狗眼里满是祈求, “虽然你没有补过狗狗的梦，可是就不能试试吗？”
女孩儿转了过来, 瞧着陈渊的眼里满是期待，“可以吗？”
陈渊歪着嘴, 他刚才已经仔细地研究过狗爪子了, 那就是比人的手肘更厚更粗糙的几块肉球, 除了有明显的颗粒感以外, 根本摸不出来纹路。
陈渊为难道：“倒是可以试一下，只是这成功率……”
女孩儿还没搭话, 就被靳童抢了先, “钱不是问题，我替她给。”
“……”陈渊复杂地看着靳童，先不说她替这女孩儿给的补梦费他有没有脸收下, 只是直到现在, 陈渊才惊觉，他到底是给靳童留下了多么根深蒂固的财迷形象啊？
女孩儿朝着靳童连连摇头, 又对陈渊道：“如果真的能让馒头再做一次那个梦, 钱真的不是问题, 只要你开价，我一分不少地付给你，就算失败了，我也会支付一半的费用，另外，我也是明事理的人，给人以外的物种补梦你也是第一次做，不论成败，我出去以后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更不会做有损你们声誉的事。”
陈渊噎住，这姑娘还真是精明得有些过头，完全猜中了他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陈渊左瞧瞧一脸期待的靳童，右看看信誓旦旦的女孩儿，最后迟疑地看着法斗犬馒头。
馒头像是听懂了一样，知道陈渊才是最后拍板的人，法斗犬特有的苦大仇深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陈渊，那张咧开的大嘴里，一根粉红的舌头哈拉哈拉地上下翻动着。
这个丑萌丑萌的样子……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陈渊嘬着嘴，想了半天才朝着女孩儿道：“我赞同你的想法，馒头应该是做了那个梦以后就不正常了，我可以试试给馒头补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成功了，也只是让馒头重新把梦做一遍，并不是你，那个梦已经把它害成这样了，你确定还得让它再做一遍吗？”
女孩儿：“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补梦的吗？我并没有打听商业机密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你补梦的时候，会知道馒头都梦到了什么吗？”
陈渊复杂地凝视着这个聪明又圆滑的女孩儿，最后还是点头道：“对，我可以知道个大概，就像是大纲提要那种，我能知道馒头梦里大概有些什么，但是梦里的细节以及馒头的想法等等，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靳童听着陈渊露一半藏一半的话，不禁垂下了头，她现在才知道，她对小动物的那点怜悯之心给陈渊添了多大的麻烦，要是馒头的梦能补好，馒头的病能治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补不了……女孩儿能信守承诺当然最好，要是她反水……陈渊和陈家历代祖宗传下来的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以及陈家补梦师未尝一败的金字招牌，赌在一条成功率谁也说不好的法斗犬身上，确实太冒险，太不值得了。
了解清楚的女孩儿郑重道：“你是专业人士，要不要给馒头再做一遍那个梦，你说了算，我只希望在补梦的过程中，一旦发现奇怪的地方，还劳烦你告诉我，谢谢了。”
“行吧。”陈渊走到博古架边，打开小叶紫檀的木箱，把梦根拿了出来，又顺手拿了两张宣纸，刚要合上木箱，陈渊想起这是个四条腿的物种，干脆又抓出来了一沓宣纸，“来，给馒头录个掌……录个脚印吧。”
兀的，靳童想起几个月前，陈渊在给她讲解补梦流程时提过，补梦这门手艺，是从古人发现每个人的掌印和耳廓形状有所不同才产生和流传下来的，先前陈渊之所以回绝了给馒头补梦，大概是因为他摸过狗爪子以后觉得狗狗的脚掌没有像人类手掌那样，具备唯一性的纹路，那么……
靳童兴奋地提议道：“要不要也录一下耳廓呢？”
瞧着靳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眼里亮堂堂的，陈渊不禁笑了起来，抬手把装着梦根的“砚台”端到靳童眼前，在里面抓了一把绒绒的，细密的梦根，“你打算怎么把这玩意儿抹在耳朵上？又怎么在宣纸上印个耳廓的形状？”
靳童亮晶晶的眼瞬间熄了光彩，“……好吧。”
怪不得就算人类唯一又排他的标志除了掌纹，还有耳廓形状，陈家的历代补梦师也只统一录用掌印，比起耳廓形状来说，掌印来得简单粗暴多了。
陈渊给女孩儿大致解释了补梦需要录掌印之后，陈渊便拉起了馒头的一只前脚，正要戳到“砚台”里，馒头便“嗷”地一声嚎了起来。
法斗犬特有的如同婴儿哭哑了的叫声，使得靳童皱起了眉，瞧着陈渊和和女孩儿，一个死抓着馒头的前脚在“砚台”里蘸了蘸梦根又在宣纸上盖下脚印，一个左手紧紧地抱着馒头，右手扶着它的头，生怕紧张过度的馒头一口咬在陈渊手上……
靳童不忍心地别过头，坐回到蒲团上，就着馒头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靳童拎起水壶往盖碗里倒着水，水才倒了一半，靳童便想起一年前，她和刘永芬救助御园里的流浪猫，当时似乎和一位宠物方面的专家打过交道。
靳童立马拿起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查找着那个叫“景醇”的宠物美容师，找到以后便发去了消息。
【靳童：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看到信息发送成功，靳童舒了一口气，还好，那个印象中仿佛所有的情感都给了猫猫狗狗，完全懒得跟人多说一句废话的姑娘并没有删除靳童的微信号。
【靳童：请问，狗狗有没有类似于人类掌纹一样，具备唯一性和排他性的生理特征？】
馒头的哀嚎戛然而止，八张印着脚印的宣纸在榻榻米上依次铺开，陈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瞧着纸上如同百度logo一样的玩意儿，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累出来的汗。
女孩儿也是一脸复杂地打量着宣纸上形状清晰然而却没多少纹路的脚印，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这个……能行吗？”
陈渊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女孩儿：“除了掌印和耳廓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渊心虚地眨巴着眼，哽着脖子地建议道：“要不……再抽个血？”
要知道原先这句被他鄙视过多少遍的话，终有一天从他嘴里冒了出来，那种感觉……比吃了苍蝇还令人恶心。
然而让陈渊没想到的是，女孩儿虽是面露难色，最后却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松口道：“只能试试了，抽吧。”
陈渊：“……”
陈渊把宣纸收了起来，而后又不情不愿的从博古架上找出原先只为了蒙人，现在却要正经使用的全自动血糖仪，陈渊一边组装着采血笔，一边朝着女孩儿道：“看你也不太相信血液会起到作用，还算相信科学啊，你是干什么的？”
女孩儿：“以前学医的，在医院神经外科干了段时间觉得没意思，现在又回学校攻读心理学的博士了。”
陈渊手上的动作一顿，神经外科？心理学？博士？这不就是他要找的做梦方面的专家吗？
这种忽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就像是某些身患疑难杂症的人士无意间看到公交车站旁，电线杆上贴着的小广告一样，陈渊真想冲过去抱着靳童大喊三声“你的病终于有救了”！
可是现在，这件他想为她做的事，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
被那三个词儿震得脑子发昏的陈渊，说出来的话又轻又飘，还止不住地打颤，“那你……是不是对做梦也……有所研究？”
女孩儿笑着解释：“心理学上把‘做梦’定义为无意识活动，著名的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就是典型的从心理学的角度去描述和解释做梦，嗯……这么一来也可以说心理学确实是对做梦的有所研究，不过和你比不了，单从你能把做过的梦再让人做一遍来说，你比科学牛多了。”
一向虚荣心旺盛的陈渊头一次自动屏蔽了女孩儿的恭维，蹲在女孩儿腿边唯唯诺诺的他，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话语里斟酌来斟酌去的用词，根本经不起女孩儿的回绝，“假如……我有心理学和脑科方面的问题，可不可以问你？”
还好，女孩儿爽快而干脆的回答并没有让陈渊失望，“当然可以啦！但是我不比专业学者，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啊！”
“你太客气了。”陈渊放下采血笔，从牛仔裤包里摸出手机，翻找出来自女孩儿的那串电话号码，“怎么称呼？”
“余瑾，你呢？”
“陈渊。”
存好了电话号码，陈渊麻溜地组装好采血笔，再拉起馒头的前脚时，托在手里的脚掌宛如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儿一般，此时此刻，馒头之于陈渊已经不再是一只丑萌的法斗犬，而是高高在上且必须伺候好的祖宗。
“嗷嗷……嘤嘤嗷嗷嗷……”
法斗犬魔音灌耳一般的嚎叫声，使得靳童从头到尾都不敢看向馒头，一双眼死盯着手机屏幕，然而就算她能把手机瞧出朵花来，也等不来那个宠物专家的回信。
酒精纸擦拭过脚掌上的肉垫，采血笔头对准消了毒的肉垫皮肤，陈渊按下笔上的按钮，又捏着馒头粉嘟嘟的肉垫挤出一点点血液，抹在试纸上，简单而方便的采血步骤，却使得馒头嚎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1422室里在干着什么丧尽天良的勾当……
“行吧！”陈渊把试纸收好，叹了口气，沉重道：“能做的就这些了，我尽力试一试，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研究了大半辈子科学的余瑾也认命了，“那就拜托你了。”
“叮咚……”
靳童的手机终于亮了起来，然而瞧着被那两个人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馒头，靳童哭笑不得地划开了手机。
【景醇：鼻子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