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班族结束午休即将投身工作中的时候, 刚和客户开完会的陆予明一脸疲惫地坐回到工位上,陆予明一手打开还有些许温度的便当盒,一手点亮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全是眼镜男发来的微信信息提醒。
【给你看点儿有意思的东西啊!】
【(视频)】
【这白头发的男人像不像靳童的男朋友?就那阳南商贸的老板, 陈渊, 呵,不用猜了, 我在这儿观察了一个小时,绝对是他。】
【你说这二世祖可真有意思, 大年初二还在同学会上和靳童秀恩爱表忠心,恨不得往全世界的人嘴里都塞上一把狗粮, 这才几天啊?就和别的女人约会了。】
【靳童也真是惨, 找了个这种玩意儿的男朋友, 哈哈, 不过也不能怪陈渊,要是我像他一样, 长得帅又有钱的话, 也瞧不上脑子有问题的女人。】
陆予明粗略地看完了眼镜男啰啰嗦嗦的文字消息,这才点开了长达3分多钟的视频。
眼镜男偷拍的视频里,一男一女正在有说有笑地用餐, 由于偷拍的距离不近, 听不见他们在聊着什么,并且只能看清顶着一蓬花白头发的男人的正脸, 他对面的女人却只拍到了背影。
陆予明只看了十几秒钟, 就能肯定视频里的男人确实是陈渊, 花白的头发,狡黠的脸,印象真是不能再深刻了。
陆予明任由视频慢慢播放着,一双眼眯了起来,目光聚焦在只有一个背影的女人身上。
烫卷的中长发只到脖颈,瘦而宽的肩膀,以及那活泼生动的肢体动作,无论是哪一个外形特征,都和陆予明印象中的靳童沾不上边。
既然视频里的女人不是靳童,那她是谁?她和陈渊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真像眼镜男说的那样,富二代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大堆的问题充斥在脑子里,陆予明烦躁地把便当盒推到一边,开了一中午的会早就饿扁了的肚子,然而却瞬间没了进食的欲望。
同学会以后,陆予明花了一个春节假期的时间理清了藏在内心深处,忘不能忘,碰又不敢碰的那点心思,儿时的无心之过导致靳童偏离本性活得越发内向,过去的十多年来,陆予明一直被这份自责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敢交女朋友,因为他怕心结打得太死根本结不开的靳童没办法跟其他男人正常交往,如果真是这样,至少他还是靳童的退路——
陆予明对爱情和婚姻的认知建立在靳童嫁不嫁得出去的基础上,最初以及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用一生的陪伴去赎罪罢了。
陈渊的出现,彻底瓦解了陆予明把自己当做备胎的念想,一开始,陆予明确实慌了,虽然说他对靳童只是愧疚和同情,算不得喜爱,但这份维持了很多年并且根深蒂固的执念一经打破,就好比轮胎终于坏了,轮到换备胎上场的时候,车主却一拍大腿,换了个更好的,完全不考虑备胎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便直接把它扔了。
然而当陆予明核实过陈渊确实是阳南商贸的股东,以及想明白了陈渊在同学会上那么跳也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陆予明终于接受了靳童和陈渊的关系,也在情爱的层面上,放下了靳童,并且也放过了自己。
可是现在……
手指长时间摁住视频,在弹出的界面上选择了“转发”,陆予明找到了靳童的微信,但是下一秒又直接退出转发界面,锁了手机。
视线离开手机,陆予明的神智渐渐清明,叹了一口气后,重新拿起了早已凉透了的便当盒。
……
第二天午后,被一大堆问题困扰着但是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的靳童如约来到陈渊家,然而靳童却像相声里的捧哏一样,陈渊问什么,她就敷衍地答什么,一双眼没个焦点地东张西望,陈渊家的犄角旮旯都被她看了个遍,但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就是不敢直视陈渊。
好不容易熬到进了密室,靳童才像是得救了一样,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然而满心满眼都装着其他事的陈渊也没发现靳童的不对劲,他把印着馒头脚印,以及余瑾握着馒头的爪子写下做梦日期的八张宣纸扑在长桌上,又嫌弃地瞥了一眼装着血液试纸的密封袋,最后拿着除了印着鼻子纹路以外,隐约还能看出是一张苦大仇深的小狗脸的宣纸,陈渊“噗”地一下,喷笑出声。
靳童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回想起昨天三个人分工合作,先是把馒头的一张脸摁进“砚台”里蘸满梦根,又把宣纸吧唧一下拍在馒头脸上的画面,靳童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得亏馒头长了一张扁平的脸。”陈渊的手指在宣纸上弹了一下,“要是换只嘴长的狗,估计还不太好印鼻纹啊!”
陈渊放下手里的宣纸,轻咳一声,双眼凝视着靳童,严肃道:“在补馒头的梦以前,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件事。”
靳童愣住,平日里没个正形的他难得严肃一回,靳童下意识地抬起头,一双眼疑惑地瞧着陈渊,“什么事?”
确实,对于心里有颗暂时还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种子正在发芽的靳童来说,和陈渊聊工作要比聊天容易多了。
“你知道的,梦根掌印和做梦时间是补梦的基础和必要条件,掌印必须是造梦者本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这做梦时间嘛……”陈渊望了望天,又故作镇定道:“很久以前,因为大环境的影响,也存在不识字的人需要补梦,我的祖先证实了手把手带着造梦者写下做梦时间也能被入梦门准确识别,虽说做梦时间没有必须得造梦者亲笔书写的规定,但是,馒头毕竟是狗,咱们一会儿要补的,是一个跨越物种,以及我和我的祖先都从未接触过的梦境。”
陈渊转过头,一边看着长桌上的宣纸,一边道:“就算这些玩意儿能被入梦门识别造出梦境,在没有出世门的情况下,我不敢保证这个梦境……绝对安全。”
靳童:“梦境也存在危险?”
靳童几次入梦,已经摸透了梦境是个独立的幻想空间,不论梦境里出现什么,那些看得见但又摸不着的影像,对入梦的人都没有任何影响,即便是陈渊又一次提到的出世门,似乎也只是没了它以后,碰到做梦日期当天做了好几个梦的情况,不过是在梦境里待得时间长了一些罢了。
“对,会有危险,比如说狗本来就不会写字,狗主人握着它的爪子写下字已经是逆了自然规律,一旦做梦日期不被入梦门识别,但又造出梦境,我们进去以后就会被……困在馒头从一出生到昨天录完梦根以前的所有梦境里。”陈渊凉凉地觑着入梦门,再开口时,年轻的嗓音里夹杂着老沉的落寞,“十九年前,我爷爷就是这么走了的。”
若说陈渊的补梦手艺是从上一代补梦师陈渊的爷爷手里传承的,不如说是陈渊幼时耳濡目染自学成才。
陈渊三岁时,无意中发现了家里有一间密室,从那时候起,陈渊就跟着爷爷一老一少地穿梭在别人的梦境里,也是那个时候,对补梦手艺毫无兴趣的陈渊的父亲,白手起家的事业刚刚有了起色,陈爸爸自然知道补梦是自家老祖宗留下来的祖传手艺,既然自己没兴趣继承,或许让亲儿子陈渊试试也是不错的选择,然而面对当时科技突飞猛进的大环境,相信这门手艺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少,陈爸爸再三衡量之下便收养了文少——亲儿子为了祖传手艺算是废了,那么总得有个人继承他的新兴产业。
然而谁也没想到两年之后,本来打得嘀嗒响的如意算盘却横遭变故——陈渊的奶奶过世了,没过多久,爷爷也留书出走。
本以为爷爷只是无法接受奶奶过世的现实,留下的书信也不过是说人到暮年,他想多走走多看看这个日益天翻地覆的大千世界,也算是散心解忧了。可是却在奶奶过世一周年的祭日当天,上门来办爷爷遗嘱事宜的律师令陈家人震惊不已。
原来,爷爷并不是去旅游了,那一年里,他压根儿就没离开过陈家,他只不过是烧了印有奶奶掌印但又没有写做梦时间的宣纸之后跨进了入梦门里,从此活在了奶奶的梦境中……
没有写日期的梦根掌印,记录着奶奶从出生到离世的所有梦境,没有人知道爷爷带了多少食物补给,没有人知道爷爷看了多少个奶奶的梦境,也没有人知道爷爷是在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的时候,闭上了眼,与世长辞……
虽然这是陈渊昨天就想好要说的故事,然而当提起时,又难免动容,陈渊转动着眼珠,试图把险些滑落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在我们进去以前,我不能确定被入梦门识别出来的梦境是馒头要补的那一个,还是馒头狗生的第一个梦,所以在没有出世门的情况下,这个梦是不安全的。”
“不过,我的祖宗们遇到的文盲比我们多,他们也整理出了一个自救方法。”绕了那么大的弯终于说到正题,陈渊舒了口气,眉飞色舞地跟靳童科普:“那就是在入梦前,补梦师留下十双梦根掌印,随便写上合理的做梦日期,再放到火盆旁边,这样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执念留在了现实世界,就能把造梦者从出生到录梦根以前的梦境缩短一半!”
“可是……”靳童蹙起眉心,一脸无奈道:“我没做过梦也能自救么?”
陈渊一脸懵逼地眨巴着眼,他先前的话里,半真半假,真的仅仅只有陈家爷爷的往事,以及不写做梦时间梦境确实会从出生后的第一个梦开始,直到录取梦根掌印当天为止。
假的则是……
第一,古时候不识字的人多了去了,做梦时间从来都可以被识字的人代笔,后面要求亲笔写下都是为了防止赖账留个笔迹证据。
第二,陈家的祖先也不是从来没有给除了人以外的动物补过梦,其中陈渊的太爷爷就给猴子补过梦,并且安全的出来了。
第三,根本就没有什么自救方法……
陈渊随口胡诌的说法,只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骗取靳童的掌印,用来确认她是不是像余瑾说的那样睡眠状态不对,总是在慢波睡眠中醒来从而使她忘了做过的梦,至于什么没做过梦能不能自救的问题……谁在乎啊?
“呃……”陈渊吞了口唾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这样啊……没做过梦这个……我的祖宗们可能也没遇到过,但是呢,在现实世界里留下掌印,也只是让梦根吸取一份恋世的执念,你看啊,时间也是随便写下的,说不好那天正好通宵没睡啊!嗯……所以做没做梦不是这份自救方法的硬性规定。”
“我明白了……”靳童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干嘛不先去汇金塔录掌……”
没等靳童问完,陈渊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昨天就带回家的“砚台”端到了她的眼前……
陈渊唇角一勾,笑得像个地痞无赖,“我办事,你放心。”
就当陈渊准备完毕,不疑有他的靳童正要伸手蘸取梦根录掌印的时候……
靳童:“等一下,你有没有问过馒头的主人,馒头多大了?”
陈渊:“问过了,四个来月。”
其实是将近两个月,只是为了配合“留下掌印,梦境缩短一半”的说法,明明只是小奶狗的馒头,被陈渊强行变成了青少年……
“那我们是不是得去一趟超市?”
“?”
“还得通知一下我们各自的家人。”
“??”
“你有没有想过,入梦门要真是只识别出这是馒头的梦境,但是并没有识别出做梦日期,就算自救方法起了效果,那么我们也得被困在梦里两个月,最起码得带上食物和水吧?”
“……”
“还有脸说你办事我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