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童一踏进自家大门,就被候在门口的刘永芬截了下来, 为了满足自家老妈那颗八卦的心, 靳童把这一整天所发生的事像流水账一般地交代了个底朝天, 半个小时后才得以逃脱刘永芬的魔掌。
一跨进卧室门,靳童就扑到床上, 点亮了手机屏幕, 本该是小两口躲在被窝里捧着手机亲亲我我聊个通宵的剧情,可是靳童打开的并不是微信,而是百度……
可是不论靳童输入怎么样的关键字, 搜索出来的关于《夜巡》的结果和陈渊所说的基本一致——
出自伦勃朗之手的《夜巡》成画于1642年,所画的是阿姆斯特丹城射击手连队准备出征的场景, 并且这是一幅由雇主平摊画资的团体肖像画, 伦勃朗运用他拿手的戏剧性的构图方式完成了这幅轰动画坛又使他跌下神坛一败涂地的惊世之作。
不论《夜巡》在漫长的保存过程中遭了多少罪, 不论它变成了什么模样,有一点是完全没有改变的, 那就是作为聚光点的小女孩儿,也确实是伦勃朗亲手画在《夜巡》里的。
“乱入一样的小女孩儿……”靳童瞧着手机上的《夜巡》图片, 喃喃道:“难道是和第二个梦的小蒋宛舒相关联?”
第二个梦境的结尾, 是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的小蒋宛舒连滚带爬地跑到顶楼, 稚嫩的小手不停拍打着白色洋房里唯一透光的阁楼天窗, 然而《夜巡》里的小女孩儿除了也是个小女孩儿一样, 穿着打扮以及相貌和小蒋宛舒完全不搭界……
等等!相貌……
靳童把图片沿着小女孩儿放到最大, 只见小孩儿的身子上长了张成年人的脸, 她神色慌张, 侧身而立地迈开着腿,看起来像是想要赶紧离开射击手连队,然而那双紧紧盯着油画中央射击手连队队长和副官的眼睛,又像是在偷听即将下达的命令。
“莫非她也和小蒋宛舒一样,在害怕着什么?”像是发现了突破口,然而又一筹莫展的靳童颓然地把脑袋埋进松软的被窝里,“啊!你们这帮画家,就不能在画完画以后写个千儿八字的观看说明书吗?这让人怎么猜嘛!”
“咚咚咚咚……”
手机传来微信请求视频通话的提示音,靳童抬眼一看,又笑得眉眼弯弯。
视频接通,就传来陈渊靠坐在床头的影像,“啧……那么半天了,你怎么还没卸妆啊?我还以为你都睡着了……”
“呃……都……都是我妈啦,拉着我问这问那的……”
夜深人静,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等视频挂断时,都能听到窗外传来的扫地的声音。
……
靳童对陈渊撒的第一个谎,一圆就是三天,什么刘永芬说就算谈恋爱也要保持距离哪能天天腻在一起,然后就强行带靳童去逛街,什么刘永芬说姑娘家家的不能有了男友忘了娘,然后就强行拉着靳童去爬山,什么刘永芬说天天往男方家跑像什么话,要不让陈渊来她家玩……
这一类以“我妈说”为开头的谎话说得陈渊一愣一愣的,即使是有忤逆未来岳母的心,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明明两家的距离不到四百米,然而三天以来却只有在视频通话里才能见到靳童……
陈渊不知道的是,他那位被未来岳母强行拖走的女朋友,三天里压根儿就没踏出过靳家半步,甚至是为了圆好说出去的谎,刘永芬也得陪着自家闺女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到靳童和陈渊报备回家了的点儿,缩在家里闲得发慌的刘永芬都不敢吊个嗓子唱段戏……
三天以来,靳童像个私家侦探一般,把蒋宛舒的梦境线索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又逐条研究,大有不破解谜底不罢休的意思。
手账本上记载着的线索,第一个梦境里的“黄房子”画作引出的梵高已经被攻克,然而“白色洋房”和“脚印”都无处考证,被靳童在后面打上了问号,然而第三个梦境里的《夜巡》,除了被画家伦勃朗刻意乱入的小女孩儿以外,靳童也基本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么一来,蒋宛舒的第二个梦,便成了关键。
客厅里不透光的玻璃。
阁楼上唯一透光的天窗。
画风不一致的小蒋宛舒。
乱扔玩具并为之乐此不疲的小蒋宛舒。
性情大变。
拍打天窗。
《致爱丽丝》。
靳童瞧着手账本上从梦境里拆解出来的疑点线索,逐一加以研究。
不透光但又能看到窗外景色的玻璃,做到这样也不是很难,可以是双层玻璃,由于玻璃材质比较厚,那么光线就很难穿过玻璃照进白色洋房,并且也不妨碍洋房里的人看到窗外的景象,也可以是像汽车的窗户那样贴一层膜,这样也能做到不透光又不阻碍视线,当然,关于这一点靳童也能接受陈渊的那一套说辞——梦境并没有科学依据,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相较于不透光的玻璃,唯一透光的天窗就比较符合科学逻辑了,只是让靳童疑惑的是,就算小蒋宛舒真的是在被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东西追赶着,她完全可以往楼下跑,从大门逃出去啊!为什么她却选择了往上跑?就算天窗是打开的能让她逃出去,那可是三楼,要是跳下去,非死即残。
第三点,画风不一致,完全不受周围晦涩光线所影响的小蒋宛舒,这一点,卡了靳童整整一天,然而却只得出“这不科学”的结论……
至于小蒋宛舒为什么要乱扔玩具,为什么又性情大变,以及为什么要拍打天窗而不是在天窗四周找寻开关,恐怕也只有蒋宛舒本人能给出答案了……
最后,《致爱丽丝》,和梵高一样家喻户晓的钢琴曲。
这是贝多芬写给一个名叫特蕾泽·玛尔法蒂的女学生的钢琴小品,原名为《a小调巴加泰勒》,这曲钢琴小品,是贝多芬赠与特蕾泽以用于表白心意的“情书”,除了曲子以外,贝多芬还在乐谱上题写了“献给特蕾泽,1810年4月27日,为了纪念”的字样,以后,贝多芬并没有自留底稿,这份乐谱一直留在特蕾泽身边,所以贝多芬去世以后,他的作品目录里并没有这首曲子。
直到19世纪60年代,德国音乐家诺尔为贝多芬书写传记时,才发现了贝多芬曾经爱慕过一个叫特蕾泽的女学生,继而才在特蕾泽的遗物中发现了这首曲子的手稿,并将它正式归类在贝多芬作品的名册里。
然而1867年,诺尔在出版这首曲子的乐谱时,又误把原名《致特蕾泽》错写成《致爱丽丝》,从此,后世的人们听到那段耳熟能详的曲子时,只知道这是《致爱丽丝》,若不去深究,根本不知道曾经有个被贝多芬深爱的女学生,名叫特蕾泽。
当然,还有许多富有传奇色彩的版本,其中有一个说的是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女孩儿为了帮助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实现看见森林和大海的愿望而四处求助别人,贝多芬为此非常感动,贝多芬特地在圣诞夜为老人演奏了一首美妙的音乐,神奇的是,老人听着听着,音乐让老人看见了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塔希提岛的海水,还有海鸥,森林,以及耀眼的阳光,于是老人满意地闭上了双眼,不再有悲怜和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靳童反而更倾向于这个如同童话故事一般的版本,不仅是在《致爱丽丝》里能听出音乐的治愈能力,而且……蒋宛舒的三个梦,总让靳童莫名产生一种压抑感,似乎……这种像是扼制着咽喉使人喘不过气的噩梦,都在指引着人们寻找突破口,才能得以解脱。
靳童转着笔,目光在手账本上打了问号的疑点线索上徘徊——白色洋房,脚印,画风不一致的小蒋宛舒,乱扔玩具并为之乐此不疲的小蒋宛舒,性情大变,拍打天窗,《夜巡》里的神秘女孩儿。
“咦?”
靳童瞧了瞧“画风不一致的小蒋宛舒”,又看了看“《夜巡》里的神秘女孩儿”……
!
她光顾着研究《夜巡》反而忘了画里作为聚光点的神秘女孩儿同样也是画风突兀啊!
——【很多评论家还认为她是光明和真理的化身。】
脑海里浮现出陈渊的话,靳童呆呆地看着手账本上的这两条,脑子飞速的转动着。
光明和真理……
光明……
晦涩的光线……
光……
“咚咚咚咚……”
“啊!”
靳童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惨叫一声,心有余悸地拿起手机,屏幕上亮着陈渊的名字。
靳童:“喂……”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在家,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靳童吞了口唾沫,心虚道:“你……你怎么进来的?你又没有门禁卡……”
【经常跟你出出进进的,保安都认得我了,别废话,耍了我三天你不得给我点补偿?】
“怎么补偿?”
【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你躲了我三天不就是在研究蒋宛舒的梦吗?我带你去见她本人,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出来!再不出来我喊了啊!】
“……”
二十分钟后,靳童换好衣服,化了个简易的妆容就跑到玄关换鞋,兀的,靳伟的脑袋从隔断墙边冒了出来。
“那个……宝贝啊……”
“爸?怎么了?”
“爸爸真的不是故意说漏嘴的,我只是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陈渊,就问了他一句都谈恋爱了怎么出门也不约上你……那个……爸爸并不知道你这个时候是和妈妈去爬山了呀!”
“……”
出了家门,靳童一眼就看到自家男朋友那张黑成锅底的脸,靳童吞了口唾沫,一路小跑的出了院门,嬉皮笑脸地站到陈渊面前。
陈渊冷笑一声,“哟!穿着高跟鞋去爬山啊!你也不怕崴了脚?”
“嘿嘿……”靳童两手拉住陈渊的胳膊,讨巧地摇来晃去,“我错了……”
“什么?”陈渊夸张地叫喊着:“听不清。”
靳童也跟着吼了起来:“我错啦!我保证以后不撒谎骗你啦!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呵……你那股嘴硬的劲儿呢?连续骗了我三天,现在怎么就……”
话还没说完,陈渊的衣领就被靳童牢牢地揪住,整个人不得不跟着附身下来,和三天前如出一辙的动作,以及唇瓣上感受到的一模一样的温软触感……
靳童笑嘻嘻地结束了蜻蜓点水般的吻,“我是嘴硬还是嘴软,你心里没数吗?”
陈渊转头看了看靳童家的别墅,清咳一声,“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被你爸妈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那你原谅我了吗?”
“你记住了刚才你保证的啊,再也不骗我。”
“嗯,说到做到。”
“行吧。”陈渊伸手搂过靳童的肩膀,目光一瞥,便瞧见了她手上的金属手镯,“啧……送什么手镯啊,就应该送你个手·铐,再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免得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呸!”靳童朝着陈渊翻了个白眼,“我们去哪儿和蒋宛舒见面呀?太平新区吗?”
“说来也巧,她这两天刚好在艺术学院有个画展,要不是出门时遇到你爸,知道你骗了我三天,我估计早到了。”
出了别墅区的门禁口,就看到停在路边的白色suv。
靳童:“艺术学院就在御园旁边,不到两公里的路还要开车啊?”
原本陈渊确实是打算走出小区打车过去,所以才在门禁口遇上了正要回家的靳伟,然而现在多了个靳童,有了上一次的公交经历,便让陈渊不再相信其他的交通工具。
陈渊一边解了车锁,一边道:“家庭条件到这儿了,就是富裕到两公里的路我也要开车过去的程度,怎么着吧?”
靳童怎么会不明白陈渊的心思?他啊……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靳童笑着摇了摇头,便开开心心地上了车。
车门一关,陈渊一边驾驶着汽车驶离御园,一边问道:“怎么着?研究了三天有什么结果没?”
靳童瘪着嘴,无奈道:“我说了你又不信,问了干嘛?”
“所以这就是你躲了我三天的借口?”
“差不多吧,我知道你挺烦我跟梦境较真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既然你不想听,我就躲起来自己研究喽!”
“谁说我不想听了?只是怕你钻牛角尖,哦……你在这儿搞得跟破案一样,说不好人儿蒋宛舒只是一时兴起想再做一遍,现在根本就不在乎呢?”
靳童朝着陈渊探过半个身子,“唉?你帮别人补了那么多的梦,你有没有给自己补过梦?”
“没有。”
“就没有哪个梦是你特别想再做一遍的?”
“这么说起来……还真有一个。”
“是吗?梦得什么呀?”
陈渊看了靳童一眼,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梦,“就……梦到你和别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傻了吧唧地跑去抢你,还被你叼一顿……”
“噗……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我在梦里哭得可惨了好吗?”
“哈哈哈哈……”
“最可气的是,新郎居然是文少!卧槽你得有多瞎才会嫁给文少那大尾巴狼啊?”
“哈哈哈哈……不行了,笑得肚子痛,回头就带我去看这个梦,哈哈哈哈……”
“而且……也是那个梦,才让我发现……我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她……
他第一次说他喜欢她……
他表白的时候没说,他请她吃饭送她花的时候没说,他为她戴上手镯的时候没说,甚至是,她都以为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这句冠冕堂皇的话了……
忽如其来的静谧,让陈渊浑身不自在,“干嘛不说话?”
靳童抿了抿唇,“陈渊……”
“嗯?”
甜丝丝的嗓音里,满是坚定,“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