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云弄市的艺术学院是省级艺术类的综合学府,艺术门类齐全, 音乐, 美术, 设计,戏剧, 舞蹈等等学院错落有致的聚集在这占地面积约800亩的校园里。一路走来, 有提着乐器箱的,背着画板的以及穿着一身舞蹈练功服的少男少女,纷纷与靳童和陈渊擦身而过, 无一不是散发着和这春季一般,热烈而富有朝气的气息。
靳童:“年轻真好。”
“说得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陈渊伸手在靳童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就你这嫩得能掐出水的模样, 换上校服说你是高中生我都信。”
靳童勾起唇角, 不要脸的话讲得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瞎说什么大实话?”
爱情, 从古至今都是中西方各家众说纷纭的命题,然而爱情之于不同的人, 又有着不同的魔力, 比方说现在, 谁会想到把自己封闭起来四平八稳过了将近二十年的靳童, 在遇到陈渊以后会变成这样?
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不消多时, 二人来到举办蒋宛舒画展位于美术学院里的长廊。
在云弄市, 甚至是云弄市所在的y省, 蒋宛舒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画家, 又毕业于云弄艺术学院,自然就成了艺校和美术学院授课教师口中的优秀毕业生,她的画展也受到了校方的大力支持,这不,本该是上课时间,然而美术学院的学生却得了一天的假,就为了来观摩蒋宛舒的画作。
长廊里人头攒动,每平方米的地板上都站了两三个人,靳童站在走廊边,垫着脚尖地往里看,哪里看得见什么画作?印在她眼里的只是一溜的高矮不齐的后脑勺……
好在这是一个画展,来参观的也都是艺术气息爆棚的学生和相关的从业者,人虽然多,但交谈和议论的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一般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人山人海却又安静如鸡的诡异氛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参加某个美术学院大佬的葬礼,瞻仰遗容遗像来的……
“你们好,请问是来看画展的吗?”学生模样的少女走到靳童和陈渊面前,指着长廊最左边,用隔离栏围出来的通道口朝他们二人道:“入口在那边,请按照秩序从左到右观看哦!”
“好的。”靳童一口应下,再抬眼瞧着长廊里挤挤挨挨的后脑勺,这才发现人·流果然是从左到右缓慢地顺序移动着。
“蒋宛舒还没回我消息,可能在忙吧。”陈渊收起手机,拉着靳童往画展的入口走去,“咱们边看边等吧。”
画作按创作的年份依次陈列着,第一幅便是蒋宛舒的成名作——《午后的黑猫》。
画作里,老旧的窗台上,一只毛茸茸的黑猫慵懒地躺在上面,无精打采的脑袋靠着土陶花盆,花盆里,紫红色的蔷薇花以及嫩绿的叶片显得生机勃勃。
水彩颜料特有的高透明度以及轻薄的质感,使整幅画看上去鲜艳又明亮,又因为蒋宛舒过硬的绘画技巧,就算是不懂画的靳童,也能从画作里体会到午后的惬意意境。
跟着人·流一步一挪地看了四副蒋宛舒的早期作品,在陈渊的讲解下,靳童了解到蒋宛舒早期擅长水彩画,也比较偏爱画各式各样的鲜花和宠物,每一幅画都是色彩鲜艳,画风明快,不禁让看画的人联想到作者该是一个心思细腻,热爱生活又充满童真的纤纤少女。
然而从第五幅画作开始,水彩画变成了质地相对厚重的水粉画,所画的内容也从鲜花宠物变成了格局大气的风景。
可是,不论画作中的是森林中的木屋,还是乡间的水稻梯田,亦或者是落满樱花花瓣的公园一角,那类似于日本漫画场景,精致又清新的画风,所表达的精髓和精神,和蒋宛舒早期的水彩画相差无几。
明快,精致和清新,似乎就是蒋宛舒以及她的画作的特点。
陈渊:“画的怎么样?”
靳童点点头:“挺好看的,那幅《樱花雨》里,画的是仙野公园,我去过那个那里,画的超像!简直就是照片嘛,一模一样唉!”
“……”
算了,估计“画的像”这三个字已经是外行人对画家技术的最高赞誉了……
后面的画作大多还是风景画,其中还有两幅人物画,一副是画家所钟爱的芭蕾舞女孩儿在练功房里压腿下腰的模样,一副是海边紧紧相依的一对情侣的背影,二人所穿的白t恤上的图案,刚好拼成了一颗心。
靳童歪着头不解道:“蒋宛舒的这些画,给我的感受都是温馨又充满了趣味,我实在想不出,能画出这样的画的姑娘,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噩梦呐?”
是呀,如果真如蒋宛舒在梦里所模仿的画家梵高所说,“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我的画,并能够通过我的画感受我的内心”,那么蒋宛舒的内心一定是温柔而纤细,热爱生活又向往美好的。可是如果蒋宛舒是想通过梦境来让人感受她的内心的话,那么她又是一个压抑而恐惧,惊慌失措地到处寻求突破口,甚至是不禁让靳童怀疑她有自杀倾向的女人。
陈渊刚要张口,就收到了信息。
【蒋宛舒:你四点钟的方向,抬头。】
陈渊蹙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照着信息里的指示抬眼望去,就看到一个把头发扎成大光明,一身灰色运动套装的年轻女人,正笑嘻嘻地朝着他招手。
“这个梦境和现实的问题啊,我说了不算。”陈渊揽过靳童的肩,“还是让正主儿给你解答吧。”
“唉?还有一副画没看呐!”
“你又看不懂……”
“……”
靳童无语地跟着陈渊穿过人堆往长廊的出口走去,末了还匆匆瞥了一眼最后一幅画——《星空》,成画于十一个月前。
出了人挤人的长廊,陈渊领着靳童快步走到年轻女人面前,陈渊扬了扬下巴,朝着年轻女人道:“可以啊!画展办得挺成功啊!”
完全不用介绍,靳童就知道面前的年轻女人就是蒋宛舒
梳成大光明的马尾,暴露无遗的素颜,姣好的面容,和第一个梦境里在草地上作画的少女一模一样。
只是这宽松的运动套装以及蒋宛舒本人笑容里的活泼气息,丝毫没有梦境里藕色连衣裙少女那般婉约又压抑的感觉。
“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学校给面子罢了。”蒋宛舒眼神一转,瞧着靳童道:“这位是……”
“啧……你是有多不关心我的朋友圈啊?”陈渊牵着靳童的手,在蒋宛舒面前晃了晃,“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靳童,革斤靳,宝宝的那个童。”
宝宝的那个童……
这是陈渊第一次在朋友面前介绍靳童,然而却害得她“唰”的一下,从头烧到了脚后跟。
“认识你小子那么多年都没见你交女朋友,敢情是要找天仙啊!”蒋宛舒在一脸嘚瑟的陈渊肩上重重地拍了拍,继而又朝着害羞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靳童自报家门:“美女你好,我叫蒋宛舒,都是自己人,不介意的话,你就随小陈渊一起叫我声姐姐吧!”
美女……这个称呼一点也不艺术……
此时此刻,靳童很是赞同陈渊曾经对蒋宛舒所做出的评价——她不像个画家,更像是搞体育的女汉子……
靳童尴尬地抬起红得发紫的脸,软糯糯地朝着蒋宛舒唤了声“姐姐”。
蒋宛舒:“唉!好妹妹。”
“差不多行了啊,你看她被你逗得脸都红了。”甩得一手好锅的陈渊摸了摸靳童的脸,“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跟蒋姐直说,我去给你买瓶水。”
蒋宛舒一把拉住抬脚就走的陈渊,好奇道:“要跟我说什么啊?”
陈渊:“还不是你那几个梦害的!”
蒋宛舒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下一秒又笑呵呵地在陈渊腿上踹了一脚,“好啊!你小子竟然把我的梦告诉别人!”
陈渊一边跑出几米,一边无所谓地吼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在这儿等我啊,马上回来。”
目送着陈渊越走越远,蒋宛舒回过头来,面向靳童的脸上,笑容不减,“好妹妹,你想和我说什么呐?”
从御园到艺术学院,一路走来,靳童想过见到蒋宛舒后要问些什么,比方说,梦里的你亦或者是现实里的你在惧怕什么?为什么你的梦总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你是不是有什么病?甚至是……你是不是想自杀?
然而当靳童看过蒋宛舒的画,以及亲眼看着和陈渊打打闹闹,比她还鲜活开朗的蒋宛舒,这些早已准备好的问题,靳童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亦或者是,根本没有必要再问。
靳童抿了抿唇,避重就轻地挑选着合适的话语:“姐,你们做画家的,是不是压力挺大的?”
“嗯……”蒋宛舒把手插在裤包里,认真思索后道:“没灵感的时候确实挺苦恼的,画画嘛,不仅要写实,还要有自己的灵魂,相当于是用所描述的景象,去传达我的思想和诉求,你……明白吗?”
“大概明白吧……”靳童不好意思地笑,“我不懂画,也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听陈渊说你总是做噩梦,我想应该是压力太大的原因,刚才看过你的画展,觉得你已经很好了,不用太过于逼迫自己。”
蒋宛舒插在裤包里的手紧紧地扯着布料,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浓得化不开,“怪不得小陈渊说你是宝宝的那个童呐,你还真是个天使宝宝,谢谢啦!不过呀,很多时候灵感都是逼出来的,你看看长廊里的那些人可都是学画画的,我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又有几个?我要是不努力,迟早有一天得被他们踩着脸地往上爬。”
靳童点了点头,只是回以微笑,她的出身和兴趣爱好决定了她不用和蒋宛舒一样要不断的努力才能脱颖而出,然而她的教养使她说不出那些轻巧又无用的安慰话。
“至于我的那几个梦嘛……”
“宛舒!”
快步走来的老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打断了蒋宛舒的话,“找你好半天了,走走走,院长要见你。”
“哦……”被中年男人拉扯着往前走的蒋宛舒还不忘回过头来朝靳童道:“你在这儿等小陈渊啊!别走丢了,我可赔不起!”
靳童笑着应道:“好的。”
蒋宛舒走了一半又转过身,张着嘴想了一会儿才大声道:“靳童,画展是按照成画时间先后来放置画的,但是完全没必要按照时间年限来看,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