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渊本想用内力将那毒火逼出来, 不曾想, 这毒十分霸道, 他越是催动内力,火毒运行的更快, 到了最后, 苏幕渊只觉血液里好似火烧沸腾一般, 浑身上下烫的厉害。
赵子睿和张宗术合力将他抛入河里, 想借着清凉的河水, 缓解苏幕渊身上的痛苦。
然而时间拖的越久, 对苏幕渊越不利, 如今一镇子的人都惨死在毒火里, 马厩里的马匹自然也统统焚烧的尸骨无存,码头原本停靠的船只尽数被那帮杀手放走了。
镇子上昔日的热闹景象,都成了如今萧索荒凉的模样。几个兄弟经过了一番恶战,都颓败地靠坐在码头,无计可施。
苏幕渊泡在水里,忍着浑身的剧痛,出言安慰道:“爷儿我还没死呢, 你们做什么一个二个如丧考妣的,怎么,怕爷我赖账不请你们去红袖楼大干个三天三夜呢?”
“且放心吧, 蔺应展跑了那样久指不定已经找了船回来了。”苏幕渊说话的时候, 黑色的血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 左边脸颊被火星溅射的烧痕也越扩越大。
赵子睿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元朗, 你还是省点子力气吧,别说话了,没得应展还没回来,你先撑不住了……”
苏幕渊闻言,嗤笑一声,他如今只觉头晕眼黑,喉头腥苦,为了不让兄弟们查出异状,全凭着一股气死扛着罢了,他抬眼看向太阳初升的地方,那也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阿芷……
若是我回不来了,留你独自一人在侯府里,你又该怎么办呢……
诗云:
谁能相隔不相思,只恐相思了无时;
犹记灯前初邂逅,岂忘月底共栖迟。
罗浮有梦花魂杳,碧海无期燕影痴;
此夜断肠浑不见,为卿知泪写新诗。
……
就在苏幕渊气力枯竭,眼睛缓缓闭上时,水上的雾气渐渐散去,水平线上与他们相隔甚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儿。
沈用天生目力非比寻常,他跃上树梢凝目看去,只见那黑点儿竟是一艘形状模糊的船影儿,沈用急得冲赵子睿等人大吼:“侯爷有救了!侯爷有救了!谁有火折子?赶紧点个火升起狼烟子来,好让那船发现咱们!”
实际上这狼烟烽火也颇有些讲究,只能拿河道附近的芦苇杆子做薪火,等几人找来大把的芦苇堆在一处烧起来之后,只见黑烟冲天,浓密非常,这是只有行伍之人才会用的烟火信号。
那船见了狼烟,果真越驶越快,到了近前,几人才发现,这船规模颇大,竟然足足有三层楼高。
而船上缓步走下来的人则更叫人惊奇了,竟是那突厥使臣,当今突厥汗国第一勇士,大汗赫连元昭的侄儿——赫连侗卫。
却说这赫连侗卫自打年节夜来术朝贺贡之后,就一直待在京城里,甚至年初三皇上上南御苑围猎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因此苏幕渊这一伙人都认识他。
这当口,赫连侗卫来长洲做什么?
赵子睿和张宗术面面相觑,俱不知这人意欲为何。
“你们中原人可真麻烦!”然而又不过一会儿,赫连侗卫见他们犹豫不决,只好拉着蔺应展走下船来,沉声说道:“我救起了凫水的蔺将军,他说你们在这儿,威远侯呢?他在何处?我有紧急情况要警告他。”
这当口,苏幕渊已经泡在河水里,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他双眸猩红,眼前叠影重重,浑身着火一般滚烫,却还依旧盯着京城的方向,口里喃喃地叫着:“芷……阿芷……”
赫连侗卫拧着浓眉蹲下身来,从自个儿随身的囊袋里取了个小瓷瓶,倒了一枚药丸子出来,他抹了一把苏幕渊嘴边的污血,掰开他的嘴就要把药往里灌。
其他几个弟兄吓了一跳,蔺应展更是跳过来阻止:“使臣不可!侯爷的毒混了两种……”混了两种毒烟和毒火,至于究竟是怎么个解法,谁都不知道。
然而张宗术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一帮子突厥武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赫连侗卫则是趁机迫着苏幕渊把药给吞下去了。
“你们这些中原人,就是屁话多,如果你们有本事救他,那干嘛还在这儿干着急?”
“既然没本事救他,又做什么拦着我?”赫连侗卫最是看不上术朝人这种扭扭捏捏的作态,不如他们突厥人来的豪爽。
苏幕渊吃了赫连侗卫那解百毒的补丸之后,药性与火毒在他身体里来回煎熬着他,整个人难受已极,反复几次,苏幕渊只觉那浑身的毒火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浑身的血管隐隐发红,他额上的青筋也变的通红通红的,面目十分狰狞恐怖,过了不到十息的功夫,苏幕渊竟是支撑不住,在地上打起滚来,口里还发出难以抑制的低吼。
张宗术、赵子睿、沈用、丁杜以及被几个突厥武士架住的蔺应展,见苏幕渊痛苦的打滚,挣扎着就要上前。
“我大费周章地跑到这荒凉地儿来,当然不会害了你们,他若是死了,我也白来了……”虽然这苏幕渊杀了无数突厥人,可他也是大汗唯一的血脉……赫连侗卫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赫连侗卫,你给我们侯爷喂了什么!”五人对峙多于自己数十倍的勇士,自然是寡不敌众,他们一一被制伏,动弹不得,只好呲目欲裂地大吼。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解毒的丸子,只不过他中的这个毒,毒性倒是刁钻的很,我给他吃的只能延缓那毒性发作,却不能真正的祛除……”赫连侗卫抚着下巴,有些担忧地说道。
“亲王,带他回汗国去,我们大汗的御用神医应该知道怎么解他的毒。”赫连侗卫身旁一位谋士打扮的男子,附耳对他说道。
“嗯,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赫连侗卫指挥着几名勇士,打算将痛苦挣扎地苏幕渊打晕了带上船。谁知这苏幕渊饶是神志不清,毒火发作,却仍是力道硬如钢铁,难以招架,冲上去想要制伏他的勇士,都被他打的骨痛欲裂,最后硬是重伤了十几名好手,才把人给抬上了船。
“亲王,那剩下这几个人呢?”其中一名勇士捂着自己被折断的手臂,问道。
“一并带走,省得留下麻烦。”
“是。”
却说这艘大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到了辽州,换乘马队,出了晋延关,才命人给京城尉迟曜送去书信,说是亲王临时发生急事,先回突厥去了。
这时,尉迟曜同阿柔腻歪在一处,昨夜里他似乎有些失控,阿柔有些吓着了,正忙着哄她呢,压根就不知道术朝的南边境已经发生了滔天的祸事。
据赫连侗卫手上的消息才知,原来这批伏击苏幕渊的杀手,正是那藏在长洲境内东隅山上佯做山贼的人。
先前说过,苏幕渊一行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那东隅山上落草为寇的索罗国人,而苏幕渊所中的火毒,自然也是从索罗国的火山口提炼出来的。
苏幕渊被这毒火死死折磨了半个月,险些连命都丢了,期间突厥大汗赫连元昭亲自出访索罗国,又承诺了不少好处,才说服了索罗国君将解药交出来。
至于边境为何涌入大批索罗国人的事儿,还未等苏幕渊等人去调查,就这般全军覆没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真相就在赫连元昭的手上。
而这件事儿,还得从苏幕渊与阮兰芷成亲那日说起,
当日,周相派了密使,同时给术朝北边境的东突厥,西边境的西突厥,南边境的索罗国同时抛出了橄榄枝,并作出承诺,只要他们肯相助,有朝一日周士清得了天下,必然将最北边的辽州十五城,最西边的青州十八城,以及最南边的长洲十二城,统统划给突厥与索罗国。
古往今来,各国之间打来打去,还不就是为了个领土?不得不说,周士清这个提议十分令人心动。
当时赫连元昭刚把分裂突厥的叛徒给判了刑,西突厥的统治权自然也回归到赫连元昭的手中,然而周士清却是是打错了算盘,赫连元昭又怎么会为了区区几个城池就与他联手,而去害苏幕渊呢?
苏幕渊身上流的可是他赫连元昭的血,这可是事关突厥存亡的血脉。
虽然突厥这方面一口回绝了周士清,可南边的索罗国却动摇了,其后索罗国君派了大量的索罗武士进入长洲境内。
长洲东隅山这一带,就是他们其中一处的藏身所,苏幕渊所中的火毒也是索罗人所制。
当日随苏幕渊一同去长洲的六十名好手统统折在索罗国人的手里,后来剩下的人又跟着他一同去了突厥汗国。
沈用和丁杜本就是苏幕渊培植出来安插在虎翼军里的人,所以对于侯爷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有任何置喙,可张宗术、蔺应展、赵子睿等人可是跟着他杀了多年的突厥人,如今突然进了突厥的境内,还被尊为上宾……虽然这几个兄弟嘴上不说,他们心里的别扭也是可想而知。
但是有些事儿,不论怎么解释,总归令人怀疑,到了这样的危机时刻,苏幕渊不得不借助赫连元昭的力量来对抗即将到来的风暴。
为了降低周士清的警惕,苏幕渊索性将计就计,令他误以为自己已经死在长洲,也任由他毁坏自己的名声,然后又派蔺应展、容炎,卓世这三军统领去御前,想法子把戍边的将领都调回禁中——
“郎君,你在想什么呢?”阮兰芷见身后的苏幕渊久久不语,突然出言问道。
“没什么,阿芷,你先睡一会儿吧,周庭谨让剑英她们去解决吧。”苏幕渊被打断了思绪,他回过神来,亲了亲阮兰芷的发顶,柔声说道。
阮兰芷被苏幕渊紧紧地箍在胸膛里,她听着那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就安下心来,不管先前那些日子究竟如何难捱,她的郎君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