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驯娇记(重生)

好花终被恶人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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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说过, 张老将军张睿城与其子张宗术, 曾被尉迟曜派往长洲做总兵与副总兵, 而薛泽丰则是外放到江州温县出任司仓一职,其后周士清举事造、反, 三人自长洲出发, 汇集于青州一同为尉迟曜出力。

    因此在光州以南的地方, 薛泽丰和张宗术的影响力是很有的。

    本先依照张宗术和薛泽丰的意思, 阮兰芷是躲得越远越好, 毕竟如今忠勇王权势滔天, 要在京城里捉个小娘子, 简直易如反掌。

    阮兰芷最好是去到长洲地界, 那儿才是安全的地方。

    可长洲路途遥远,路上危机四伏,况且出城未必也就那样容易,说不准才刚踏上官道,阮兰芷就被逮个正着,反倒不妙。

    一行人几番商量,最后还是让阮兰芷自己拿主意。

    先前也说过, 在阮兰芷出阁之前,薛泽丰曾赠予她一处位于城南的宅子。

    当时两人藏在阮府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叙话,就算府上有苏慕渊安插的暗卫, 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阮兰芷手上有私宅的事儿, 她身边并无人知悉, 甚至连梦香与梦玉这样打小就伺候她贴身丫头, 都对此事浑不知情。

    自从阮兰芷在那偏远小村落里吃了苦之后,现在也知道留个心眼儿了,毕竟世事难料,她又生得这样美,谁知道哪天又飞来横祸呢?

    万一真有个好歹,至少她还有个宅子傍身不是?

    薛泽丰当时交给阮兰芷的印信与钥匙,如今就放在她腰间的小香囊里随身携带着。

    那苏慕渊□□归□□,却也不会夸张到去翻女人家的香囊。

    殊不知……正是这些不易察觉的小物件儿,反倒为阮兰芷的离开提供了方便。

    阮兰芷来到城南巷已有十数天,这期间,薛泽丰为了能让她住得自在些,特地从自家府上找了几个伶俐的丫头与小厮来服侍她。

    在阮兰芷还是姑娘的时候,时常去薛府作客,府上丫头本就认得她,对她的脾性秉性也是了如指掌,因此这些天下来,倒也相处融洽。

    关于帮助阮兰芷出逃的事儿,薛泽丰和张宗术二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可以接受苏慕渊的雷霆怒火。

    可说来也怪,事情发生了之后,那苏慕渊却出人意料的平静,他好似家里没丢了妻子一般,并未在朝堂之上找二人的麻烦,甚至也没有派人出来找寻阮兰芷。

    只不过……若说苏慕渊完全不在意,倒也未必,他的态度,从偶尔扫向薛、张二人的目光便可窥知一二,那眼神总是阴测测的,叫人瞧着心慌。

    毕竟这做贼的人总是心虚,也不知苏慕渊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浑人什么时候就爆发了,因此这二人也都不敢懈怠,各自戒备着。

    城南的宅子平时虽然有人在打理,可主屋一直未曾有人住过,阮兰芷又是个娇惯的,夜里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没了那宽阔的胸膛相依偎,总归还是睡不安稳,可她出都出来了,又不想什么都没做成,就这般没骨气地回到郎君身边去。

    阮兰芷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图个什么,只径自倔着一股气儿,就算再难熬,她也是要捱上一捱的。

    ……

    农历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前两日阮兰芷特地叫丫头出城摘些新鲜的芸香与茅香花叶回来,自己亲手将它们捣制、晒干,制成香料来用。

    却说这芸香散发出来的气味,本就有驱虫防蛀的作用,将那茅香花煮成香汤则是可以去秽气,阮兰芷是个调香高手,她制了这些个香花,除了可以消祛屋子里的邪秽之物以外,还加了些安神宁气的五味子在里头。

    下人们每每闻着那清香怡人、经久不散的香味,纷纷都夸赞夫人实在是个能人。

    这日响午,精神有些不济的阮兰芷燃上香之后,便侧卧在院子里的小塌上,她眯起眼睛准备小憩一番。

    不多时,门口响起了叩敲声,这宅子本就不大,阮兰芷听到声响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吓得抱着迎枕就往堂屋里钻:“晴儿、晴儿,你和雨儿二人从侧门绕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在外头敲门!”

    说完这些,阮兰芷不放心地又道:“还有,你们可不要只看门口,顺便看看巷子周围可藏了什么人没有,都灵醒着点儿,快去吧!”

    晴儿见阮兰芷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脸都吓白了,自也不敢迟疑,赶忙就跑出去查探了。

    阮兰芷抚着心口缓了缓,方才将头靠在背窗的屏风上,此时她的小脑袋里乱糟糟的,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万一……万一是郎君找上门来了,我该怎么办呢?

    不多时,晴儿走了进来,她将隔壁王家珍珠、翡翠两姐妹来讨香料方子的事儿细细说了。

    “啊,她们是想要香药方子?” 阮兰芷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此时阮兰芷的心情有些复杂,本先她还以为是苏慕渊来接她回去呢,可谁知竟然不是……

    “我这就将方子写下来,等会儿你同那两姐妹说一说,就说……我身染恶疾,不便见客,让她们拿了方子就赶紧走吧。” 阮兰芷找了张纸,快速地写了几行小字之后就递给晴儿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苏慕渊的桎梏,阮兰芷本该开心才是,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在一方小天地里过上几天轻松自在的日子。

    ……可不知为何,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阮兰芷却发觉自己并不如想象中开心,她望着炉子里氤氤袅袅的烟雾,双眸渐渐失神,她的心里好似缺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叫人难受极了……

    “啊!你可真是个没出息的!”阮兰芷蓦地从小榻上坐起身来,她伸手敲了敲脑门,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苏慕渊是个霸道又独占欲强烈的男人,他截信可不是为了迷惑周士清,而是为了隔绝阮兰芷与外界的联系罢了。

    苏慕渊不许阮兰芷与薛、阮两府有所接触,连大万老太太生病的事儿都瞒了下来,他的意图很明显,除了他,阮兰芷再不许想旁的人,甚至是长辈亲人都不行。

    阮兰芷坐了一会儿,又无力地倒回榻上,口中喃喃道:“……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我难道还想像曾经那样,被他好吃好喝地圈禁起来吗……”

    ……

    王家姐妹上门来讨要香药方子不过两天,这日大早,城南巷突然被数十名差役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掌治京师的府尹,陈范明。

    薛府过来的仆从都是很勤俭的人,每日清晨都要将大门口的阶梯打扫一遍。

    谁知两个婆子拿着扫帚刚刚推开门,却见外头站了数名身穿红色官服的差役,她们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吓得赶忙关了大门去找管事儿的拿主意。

    一阵高过一阵的嘈杂声,愣是将尚在睡梦中的阮兰芷给喊醒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咱家院子被一帮官爷围起来了!”那雨儿打起帘子往屋里走。

    “什么?”阮兰芷从床上坐起身来,她拢了拢衣襟,急道:“他们要做什么?”

    “先前三哥去门口打听了,说是有人跑到官府去告了咱们……”老实说,雨儿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

    “告咱们?告咱们什么?”晴儿茫然地道。

    “听那官差大哥说,说……”扫地的粗使婆子说话支支吾吾的,间或抬眼看了阮兰芷一眼。

    阮兰芷心里一惊,面上却强自镇定,毕竟她这个做主子的若是不拿出个态度,下面的人只会更慌:“李妈妈就直说吧,这儿又没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俩姐妹在青天大老爷那儿说……说是用了咱们给的方子之后,浑身起了红疹子……”婆子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这夫人看上去容色惊人,待下人也是十分和善,她制的那些个香丸、香药,都是极好闻的,哪是个会害人的样子?

    “她们自己上门来讨要方子,夫人好心给了,竟还这样倒打一耙,难道那些香药还是我们夫人逼着她们用了?”雨儿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赶紧让小五子从侧门出去通知表哥!”听到此处,阮兰芷眼前阵阵发黑,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早知道前几日就绝不给人开门了……

    “晴儿,去打盆水来给我洗漱。”阮兰芷勉强稳住心神,下了床,趿拉着软缎鞋走到桌前。

    只不过,这事儿也着实古怪,平民之间的扯皮事儿,如何就惊动了府尹大人了?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实际上,今晨这样大的阵仗,还真同昨个夜里的告状之人有关。

    约莫是三更天的时候,陈范明搂着夫人早已经歇下了,这时,衙门口的喊冤鼓被人敲响,那鼓声频传、声声急促,惊得差役们赶忙穿了官服爬起来一探究竟。

    “衙门怕是有什么急事,夫人你自歇着,我去前面看一看,莫叫那喊冤人扰了附近居民。”陈大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一行人走到门口,却见一名身量颀长、面带异相的青年男子正将大鼓擂得震天响,陈府尹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人,他忙命人举起烛台,再倾身细看——果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刚被册封为忠勇王的一等镇国公苏慕渊。

    “下官不知是王爷大驾光临,不周之处还望海涵。”陈范明甫一见到苏慕渊,刚忙伏下身打了个稽首。

    众所周知,国公爷乃是一介武将,可为何说他是京师府尹的顶头上司呢?

    这就得从术朝的官制说起了,但凡是当朝皇族之外,因功受封王爵的人,还得出任州牧。尉迟曜在尚未称帝之前,他就曾出任京州牧,如今则是由苏慕渊继任。

    实际上,亲王、异姓王担任州牧不过是挂个名儿而已,真正主管各州事务的,还是府尹和州史、太守们。

    “……不知王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虽然在京城治民、决讼的是陈范明,可他还是得看忠勇王的脸色行事。

    那苏慕渊沉默了半响,方才黑着脸说道:“城南巷有一个小娘子,专门卖假香药、香膏,住她隔壁的两姐妹用了她的香药洗浴之后,浑身奇痒难耐,起了一大片红疹子……”

    众人闻言,纷纷傻眼了,这三更半夜的,忠勇王不在王府里睡觉,跑到衙门来喊冤,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

    ……这都是什么毛病啊?

    苏慕渊等了一会子,见陈范明迟迟未出声,目光一凛,冷道:“如此刁妇,理当严惩,陈大人速派人去把那宅子围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这大魔头都发了话了,陈范明哪里敢不从?

    说回今晨,下人们将那陈大人迎进堂屋之后,阮兰芷正打扮停当,从里间款款步出,她朝着陈范明盈盈一拜:“民妇见过陈大人。”

    “晴儿,还不快给大人看茶。”

    那陈范明甫一跟阮兰芷打了个照面,瞪得差点子连眼睛都凸出来了。

    去年苏慕渊与阮兰芷成亲的时候,朝廷上下、文武百官都来观礼了,这其中就有陈范明,像阮兰芷这样世间罕有的绝色人物,他虽然只见过一面,印象却极为深刻,故而一眼就认了出来。

    哎哟……他当忠勇王大半夜不睡觉,非让他来看住一个小娘子呢?原来这城南巷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忠勇王妃呐……

    在朝中做官的,哪有蠢人呢?这陈范明也成亲七、八年了,哪能不懂这是闹得哪一出?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夫妻两个闹别扭的时候,可千万别去瞎掺和。

    陈范明赶忙将头撇开,再不敢盯着阮兰芷看了,此时他只觉得椅子上好似长了数颗钉子一般,扎的人浑身难受:“咳,夫人莫慌,本官只是过来了解、了解情况。”

    阮兰芷点了点头,她心里虽是一团乱麻,面儿上却不显,只有些委屈地道:“小妇人做的香药,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是用过的,她们并无什么不好的反映,却是不知……隔壁两位姐妹为何就出了这样的情况?还请大人明察。”

    阮兰芷的声音本就娇柔,听得陈范明差点子连骨头都酥了,他正要回话,门外却又走来一人。

    此人身形壮硕高大,五官深邃刚毅,发色浅淡、眼珠棕褐,身着肩上绣祥云,胸背绣麒麟的紫色常服,不消多说,始作俑者出来了。

    阮兰芷见苏慕渊大摇大摆地走到屋子里来,心慌得厉害,她将小脸扭到一旁去,并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