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清.情倾

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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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淡轻黄体性柔,

    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 菊应羞,

    画栏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

    何事当年不见收。

    ——李清照

    休养了一月有余,身体已经大好。毕竟是年轻,前些天还病怏怏的,现在却已经是生龙活虎了。

    我伏在案前,提笔写下了这首《鹧鸪天》,以前就很喜欢这首词,但总觉得太抽象太唯美。现在,置身在这古香古色中,望着一片乳白淡黄的花簇,任由空气中甜丝丝的香气将我包围,逐渐了解了这种意境。看看桂花,想想自己,细细品味着“自是花中第一流”,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格格,您笑起来可真美,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儿呢。”春燕一脸陶醉的望着我说道。

    看着她那天真陶醉的傻模样,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多纯真可爱的小女孩啊,看看美女都会觉得很快乐很满足。美女……是啊,现在的我可是个大美人啊,在现代的遗憾在这里得到了补偿,想到这里,微笑不禁又浮上了嘴角。最近,我真的经常笑,可能是因为心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名字就叫做希望。

    因为生病,福晋免了我的日常请安,于是我也就暂时逃离了那些女人堆里的是是非非,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真希望可以永远过这样的日子。

    墨香隐隐传来,让人心生安宁。我低头看着我的字,显然已经大有进步。“娟秀有余,力道不足。”我模仿着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忍不住的微笑起来,脸上一阵发热。

    难得的神清气爽,我稍事装扮了一番,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没想到病了一场,反而使得我更加柔弱妩媚起来。走至案前,突然很想写字。思量片刻,想起来一段我很喜欢的歌词:

    “要谢谢爱,让你,在我身边守护我的未来。有多少美丽奇迹,你手心里全都记载,好期待……”

    用毛笔字写的现代歌词,呵呵,别有一番情趣。我正暗自好笑,腰间突然一紧,一阵触电感传遍全身,我知道是他来了。我安静的由他抱着,不敢抗拒,也……不想抗拒。

    “娟秀有余,力道不足。”他在我耳后稳稳的说道,口气有点得意也有点嘲笑。

    我心中暗暗不爽,那我会写简体字,艺术字,还会电脑打字呢,你会吗?想到这儿,我也是一脸的得意,笑容慢慢在脸上扩大。

    “写得这是什么…….嗯?”

    “歌词。”

    “哪有这么怪的词儿……”看着他陷入思考中,我拼命忍笑。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让我看不懂的地方?”他扳过我的身子,看着我问道。他的目光犹如大海,让人忍不住地沉醉深陷。

    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从三百年后的时空穿越过来的吧。

    他不理会我的呆窘,径自绕到我身后,轻轻揽着我,右手执起我的右手。我顿时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力量,透过我手里的毛笔跳跃到纸上。我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依然冰冷,但是我却分明感受到了穿过这层冰冷之后的那种热烈与温暖,直达我的心房。

    他右手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划的写着,严谨认真。左手轻支案几,将我完全拢进他的怀中。置身于这个小天地中,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安全感。他的下巴轻靠着我的额头,传来一阵□□,我轻轻转了转头的方向,却不料正对上了他的眸。

    “这个‘你’是我吗?”

    “嗯……?”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了我写的那几句词,原来,他是说这个。

    “我……”我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人只能是我。”他轻抬我的下巴,盯着我清冷的说道。

    这种我并不曾见过的凌厉清冷让我心中一颤,身体也有点发冷。我看着他的眼睛,想把他看明白,却是越陷越深,越来越迷惑。他逐渐收起了清冷的眼光,还是先前那样的清淡儒雅,越过我仍然看向了我写的那几句话。他松开揽在我腰间的手,走至我身前,拾起还带着墨香的纸,嘴角带笑又端详了一番。

    “既是写给我的,那我便拿去了。”他转身对着我笑道。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我总觉得他那笑里带着股坏坏的劲,我不得不怀疑,他真的是日后那个雍正皇帝吗?

    “那个,就送你了。”他看向案前。

    是他方才握着我的手写的一首诗……看至尾字,两朵红霞早已飞上了我的脸颊。

    他很满意的看着我笑,我只能在一旁发窘。

    “谢贝勒爷。”沉默片刻,我终于找到了一句可说的话。

    “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我。”他靠近我一步悠然的说道。

    我一愣,这算什么意思?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四贝勒?还是爷?像福晋她们一样?那我也不喜欢。我低下头充满挫败感,这个四贝勒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一出一出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似乎很喜欢看我发窘的样子,竟然都笑出了声。他在我眼前轻扬了下宣纸,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门。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被阳光晕了一层色彩。他大步流星的跨出院门,让我想起了那天的十四阿哥。像又不像……我转身拾起他留下的墨迹,心中一阵翻涌,他的笑仿佛在宣纸上绽开…….

    那天的情景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我仍然会浑身震颤,犹如有电流经过。这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感觉脑袋被它填满了,什么也装不下了。这些天来,他常常过来看我。没有多的话说,没有多的事做,甚至有时就是静静的都不说话,但是我却会感到很心安。他没有勉强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这点我很感激他。

    玉碗冰寒滴露华,

    粉融香雪透轻纱。

    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

    酒红初上脸边霞。

    一场春梦日西斜。

    我轻轻展开宣纸,上面留有他的字迹,挺拔苍劲。想到这是他写给我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嘴角不经意又微微上扬,笑意在脸上肆意展开。

    “格格,今晚穿这件可好?”初涵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双手托着一件亮粉色旗装。

    我细心收好宣纸,接过初涵手中的旗装。样式简单,做工精细,只是这颜色……如果我是她们,看到自己的情敌穿这个颜色,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太炫耀的颜色。

    “还是穿那件烟粉的吧。”我抬起头对初涵笑道。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今晚,算是这府里的聚餐。四贝勒、福晋、侧福晋、还有我们这些格格们都参加。其实,这府里的主子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刻真是少之又少,对于今晚的理由我也不清楚。逃避毕竟只是一时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过了一个多月与世隔绝的清静日子,突然要回到以前那样,还真是让人沮丧。别的都好说,我真是害怕面对碧琳。想到碧琳,心中顿顿的生疼,愧疚感让我无地自容。

    我回头望望放在锦盒里的宣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毕竟,我还是期待今晚的,因为……可以见到他。

    这一餐完全可以用食不知味来形容。四贝勒临时有公事要办,没有一同来用膳。又是几个女人聚在了一起,结果也是可想而知。所不同的是,这回碧琳也参与了。望着她怯懦不争的脸,瘦弱的身躯,我不敢抬头,不敢看她。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各怀心事,侧福晋一脸冷漠的坐在那里,不看我一眼;慧格格有点敢怒而不敢言,但始终也是不曾看我一眼;沄漪神态自若,待我还是原先的态度;福晋倒是心情不错,还关照我要好好保重身体;只有碧琳,向我投来理解善意的笑。看着她完全不计较不怨恨的眼神,泪水涨满了我的眼眶。

    不知道如何开始,也不知道如何结束,更不知道我是如何被初涵搀回了房。坐在床沿上,手指轻轻滑过丝绸床帘,温润柔滑。眼前全是碧琳温柔忧伤的眼神,脑中回响的都是福晋方才说的话。两天后就是中秋节了,照例宫里举行家宴,皇子福晋都要出席。福晋方才笑着让侧福晋好好准备,后天一同出席。只有在此时,侧福晋脸上才终于露出笑容,美丽华贵。福晋雍容的脸与侧福晋绝美的脸仿佛映在了一起,使我突然明白,原来她们才是他的妻!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有种强烈的孤独感侵袭着我。我到底是谁?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我曾经不止一次努力的想过,雍正皇帝的妻妾里好像没有一位姓伊喇氏。那么,我的未来到底是怎样的呢?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的命运,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真是挺讽刺的事。胸口一阵憋闷,我强忍着不咳出来,我不想惊动初涵,不想被人说我恃宠而娇。呵呵,我自嘲的咧了咧嘴角。看这个筝小姐的身体状况,也许没等到四贝勒登基,我这个沁格格就香消玉殒了呢。我累了,不想了,我靠着床栏沉沉的睡去……

    再见四贝勒是两天之后了。

    一身朝服,挺拔雍容,目光清淡看不出喜怒。福晋与侧福晋均是按品大妆,分站在四贝勒两侧。慧格格带着我们几个格格恭送他们入宫。福晋一脸荣辱不惊的淡然,与四贝勒站在一起非常登对;侧福晋一脸喜气,看起来非常明艳。我看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心里突然释然。本来就都是奢念,还是平平静静的最好。况且,我才是那个最可恶的人,把她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宠爱又分走了一份。我扭头看向碧琳,桃红色的旗装衬的她的脸终有了几分血色,也是个柔美的古典美人啊。她的目光一直尾随四贝勒的马车,风吹起她的裙摆,使得她整个人越发的赢弱动人,有种很梦幻的感觉。

    今天是中秋节,以前我家都会聚在一起吃饭,一起分月饼。说说笑笑,还讨论谁公司发的月饼比较好吃,还能一直侃到天南海北。以前从没有觉得这会有多幸福,可现在想起这些画面我的心就像刀割般疼痛,这些现在都成了我的奢望,遥远不可触及。我不想回屋,我想就这样不停的走下去,直到筋疲力尽忘记所有的苦痛。

    “谁都别跟着,我要一个人走走。”

    “可是格格,夜来风凉,您的病……”

    “谁都别跟着。”我转身冷冷的对初涵说道。

    不曾有过的冷漠镇住了初涵,我看着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出声依了我的要求。

    四贝勒府很大,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虽说该是张灯结彩的热闹日子,却因为四贝勒府素来的严谨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抬头看着高高的院墙,那边,就是八阿哥的府邸吧。一墙之隔,那里差点成了我的家。家?难道我已经把这里当作家了?不是,这里不是家。

    桂花的香气四处飘来,我仿佛置身花海。走到一颗大桂树下,我靠着树身,慢慢蹲下。花盆底粘上了泥土,不似先前的秀美精致了,却平添了一份真实感。我从颈上摘下那枚指环,手指感觉到指环还带着来自我身体的温热。指环啊指环,我跟你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呢?为什么选中我来到这里呢?蹲得累了,我靠着树干坐下,好像又回到以前春游的感觉,到处都是大自然的气息,只是来到这个春游场所奢侈了点。我轻轻闭上眼睛,感觉柔和的风一阵阵吹着我的脸颊,带来一阵阵桂花清香,很舒服。我不担心我会迷路,因为我知道,初涵一定就在不远处守着我。初涵,幸而我还有你。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了,只感觉风开始凉了。人也有点冷,我缩了缩手,发现指环还静静的躺在我手心里。拾起来拿到眼前,夜晚中通透的翠色更显得纯净至极。突然,指环好像亮了一下,就像阳光照耀着一般,我迅速环视四周却发现并没有可以引发光亮的光线。我叹了口气,想是自己眼花了吧。我重新闭起眼睛,享受着只属于我自己的宁静。此时此刻,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听得分外清楚。一阵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暗暗想到,要是初涵能给我送来一件披风就好了。

    突然,身上一阵温暖。好像是一件衣服轻轻盖在了我身上,我抬手拉紧,感觉出是一件质地非常柔软的披风。

    我嘴角微扬,闭着眼睛缓缓道:“谢谢你,我知道你会来的。”

    良久,不见初涵接话。我心生疑惑,该不会是她还在生气吧。我睁开眼,笑着看向她。

    猛地,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完全震在原地。是他!可是,这怎么会呢?他不是应该留在宫里参加家宴吗?我完全懵了,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他的表情很复杂,也是愣愣的看着我。没有几秒钟的时间,他慢慢走近我,弯下腰,双臂环住我轻轻将我拉起。我的腿一阵发麻,花盆底不听话的抖动了一下。他稳稳的扶住我,动作却非常轻柔,好像怕伤害一件珍宝。我迷惑的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让我沉醉,让我忘记了所有所有。

    他为我拉紧披风,我才发现这件披风很大,下摆已经拖到了地上。一阵风吹过,吹开了我前额的一屡发丝,他抬起手轻轻为我抚顺。他紧紧地盯着我看,让我更加不知所措。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将我拉进怀中,紧紧抱住了我。我靠在他的胸前,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隐隐有股酒气,但是却被他身上惯有的那股好闻的味道遮住了。

    “贝……你怎么会回来呢?”想到他不喜欢我叫他贝勒爷,索性我就没规矩一次。

    “皇阿玛触景伤情,早早的就回宫了。母妃那边……少了我一个,也没什么……”

    我不说话,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有多少年了,皇阿玛还是忘不了额娘。”

    “德妃娘娘?”我试探着开口。

    “不,是我的皇额娘。如果,她还在,那该有多好。”四贝勒喃喃自语。

    我有点明白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所说的应该是孝懿皇后,他的养母。

    “你知道吗……”四贝勒松开我,看着我道,“你跟皇额娘很像,特别是你的眼睛。”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我的眼睛。

    我一时惊讶,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来是这样,我终于解开了谜团。

    “我要你答应,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四贝勒有些霸道的说道,语气是绝对的不容置疑。

    我想如果不是酒后,他是不会说这些的,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一刻,我的心突然很痛。纵然他是多么的高高在上,终免不了还是孤家寡人。我看着他紧皱着的双眉,忍不住抬手触上,想要为他慢慢抚平。看似坚强的他,其实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想到十四阿哥的神采飞扬,那一定是倍受宠爱的小孩才会有的神采。而眼前的这个人,卸下了坚强的伪装,他也只是个思念母亲的大孩子。也许,我应该这么做的。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如释重负般的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轻轻道,“一定是额娘把你送来我的身边。”

    我抽出双手,慢慢回抱了他。有那么一刹那,我能感觉出他的轻微震颤。我微微偏了偏头,完全靠进他的怀里,很温暖很舒服,不紧张不害怕不犹豫,完全放松地感觉。我突然发现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家的时候。家……我心中一抖,原来,家的感觉不在于时空与环境,而在于人,找到对的人,他就可以变成你的家。

    我心中满满的感动,眼里已是一片湿热。

    “胤禛 ……”我鼓起勇气缓缓的开口,“我以后能这么叫你吗?”说罢,已是满面羞红。

    胤禛惊讶的看着我,嘴角扯开一个坏坏的笑。

    “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这么称呼我的女人。”

    我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一点也不害怕。

    “不过,我喜欢。”

    我嘴角微扬,脸上展开一个笑。他说喜欢,是喜欢我这么称呼他,还是……喜欢我?

    我沉浸在自己的小甜蜜里,不料胤禛突然把脸靠近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胤禛温热的唇就已盖上我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往后退,想要推开他。胤禛紧紧环着我的腰,不容我后退。全身触电般的感觉,让我迷失。他的吻温柔缠绵,让我沉醉。我不再挣扎,静静的把我自己交给他。一阵阵冷风吹过,我却不再寒冷,他像是春天的太阳,温暖了我的心。

    几片桂花随风飘落,恰恰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胤禛轻轻放开我,捏起落在我头发上的几片花瓣。低下头,额头轻轻贴着我的额头。

    “沁筝……”胤禛轻声唤我,右手捏起那几片桂花,“这是我们的见证。”

    我摊开手掌,接过胤禛手中的花瓣。淡淡的黄色,散发清幽的香气。我轻轻的握起左手在胤禛面前扬了扬,“我收下了。”我冲他俏皮一笑。

    胤禛不说话,有些宠溺的看着我。我轻轻靠进他怀中,在这里,我可以平复所有的不安。胤禛轻轻抱着我,我们都不再说话。只听见风声,只相拥在桂树下,只沉醉在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