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摇摇头:“我也不过道听途说,从未见过。此事也得待到下界再从长计议。”
润玉微微一笑:“我势微力薄,或许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幻化灵芝诱饵倒不为难。”
夜神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倒忘了你亦是花界生灵,正免了我前去花界求援。”
我听得云里雾里,夜神殿下的身份还未消化完,两人眉来眼去之间已商定好如何擒那穷奇之事。待细细想了半天,才恍然夜神殿下的生母原是神农后人,与身为伏羲创世神直属后代的太微天帝结合才有了如今双重身份的应龙夜神。只是不知这夜神生母如今安在,天界这么多年都全无消息。也难怪天后娘娘对夜神如此冷淡,全无人母爱怜之情。想来又是天帝陛下欠的一笔情债了,只是苦了夜神殿下。
在我费心冥思之际,这两人已然又下起了棋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手下机锋颇有对敌论策之意。
翌日,卯日星君还未当值,夜神带着我和润玉已经来到了人间一处茶棚里。
润玉环顾四周道:“许是受了这凶兽之灾,这里人烟稀少,四处都荒凉得紧。”
我将打探来的消息回报给夜神:“据说此地三百里处,有异兽袭人。附近村民不堪其扰,已悉数搬迁。”
夜神点点头:“不要轻举妄动,我先趁夜一探究竟,再行商议。”他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又微皱了下眉,“你们俩不要单独出去。”
我不解其意,朝润玉望去,只见他用食指蘸了下茶水,在桌上写道:“魔气。”
莫非有魔界中人?魔界此次又是意欲何为?是冲着夜神殿下吗?
☆、夜露未晞
我站在窗前等着夜神归来,心中担忧的紧。且不说那穷奇凶兽刚猛异常,又有魔界宵小前来作祟,也不知夜神殿下能否全身而退。
“邝露,过来陪我下棋吧?韦天都不让我们出去,甚是无聊。”
我回头见润玉正一手托着腮一手摆棋盘,声音没精打采,形容懒散,忍不住问道:“平日里见你煞是殷勤,如今殿下安危不明,怎不见你为他忧心?”
润玉一笑:“他虽只几万岁,修为却远超同人,况且九天应龙,乃是天地间最无破绽之体,除了颈下三寸逆鳞,无人伤得了他。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可比你清楚他的实力。他如今只是去探明情况,以他的智慧和修为,自然是无事的。”
我闻言安心些许,又有些羞惭,遂低头不语。
却见他来调侃我:“你是拿韦天当主子还是和我一样?”
猝不及防心事被戳破,我脸顿时红了:“自然……自然是……拿他当……主……主子的……”毫无底气又磕磕巴巴的声音连我自己都不信……
润玉朗然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说夜神殿下并非淑女,大体意思也是一样的。邝露仙子又何须否认呢?”
我并未辩驳,却忍不住心中腹诽:我可是见过你醉酒向殿下告白被拒后嘤嘤直哭的模样。夜神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冷酷无情,我要是让他知道心里那点心思,被拒绝丢了脸面不说,只怕说不好就把我派往别地儿了。我又不像你,仗着是他养的就胆大包天有恃无恐,数粘人程度你若第二可没人敢封第一,如此看来夜神殿下没被烦的将你扔出去也算脾气顶好的了。
与他对了两局棋,他嫌我落子笨拙棋艺不好,便散了棋盘各自回房了。
已是夜晚子时,殿下还未回来。我辗转难以入眠,遂起身去看隔壁的昙花精,却见桌案油灯已熄,房间却空无一人。我心底发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忧心的,不过怕我跟着心神不宁,故意说了那些话宽慰我罢了。只是他不过区区一只昙花小妖,若是遇到魔界中人该如何是好?思及此我便寻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行至中途,却见一群面目狰狞黑衣长角之人围着一名白衣少年缠斗,少年嘴角带血已现狼狈之态。我定睛一看,这纤弱少年不是遭遇魔界妖物围攻的润玉还能是谁?顾不得多想便现身上去帮忙。润玉见我过来略带惊讶,转瞬肃穆道:“这些不过是低等无智只能听从主人号令的魔物,真正的指挥者其意必在夜神,你速去找他。”
我有些犹豫,虽不过低等魔物,其实力也不可小觑,我若离去,昙花必定抵挡不住。然而又忧心夜神殿下是否会遭遇更加强大的敌手。
左右为难之际,却见一束冰凌打来,瞬间将这群魔物冻住,而后寸寸消融。威力如此强大的水系术法非几万年炉火纯青的修为使不出来。
我和润玉同时望向前方,一袭青衫清浅,玉簪束发的夜神负手而来,身姿翩然,仪态端方。仿佛九天之中最令人仰望的神明踏光而来,倾覆了黑暗。
夜神探了一下润玉的伤势,皱眉道:“怎不听话?”
润玉抬眼望着他,眸中星光微闪,蓦地笑了:“见你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夜神罕见地没有冷言,只道:“回去再说。”
我将备好的茶水放在一旁,夜神正帮着润玉修复伤口。冷白的肌肤上一道颇为狰狞的伤疤,看着令人尤为心疼。
“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润玉红着脸披上外衣,“还劳烦你为我浪费灵力。”
夜神眉眼清淡,话语间却不容辩驳:“日后不可再擅作主张。”
润玉乖巧应了一声,又道:“说起来你探得如何了?可有异动?”
夜神拂袖理了理衣襟:“穷奇之事与我所料不差,明日只需你用灵芝将其引出,我用陨魔杵牵制,再放出我体内的血液将其压制,便可将其降服。棘手的是此番魔界来头不小,我与对方那人交过手,实力竟与我相差无几,想来必是魔界四王之一。我担心魔界四王能够摒弃成见,一起联手对付天界,背后或许还有操纵之人。若果真如此,天界面临的态势可比我们料想的严峻多了。”
润玉沉吟道:“魔界四王向来是王不见王,各自为政,心高气傲不服管的,有什么人能够将他们联合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来,同声道:“魔君擎苍。”
☆、夜露未晞
说到魔君擎苍,便不得不说起六万年前的天魔大战,彼时魔界尚未分裂,四王共同效命于魔君麾下,同时进攻天界,天帝率长子赤焰及众仙迎战。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天魔两界死伤无数,天后亲出的赤焰战神也随同擎苍一并陨落。天后悲伤过度,精神极度敏感脆弱,身边仙侍包括天帝都动辄得咎。后天帝命众仙不得再提及战神,以免触及天后伤心事。在众仙的缄口如瓶之下,战神成为了无人胆敢探知的秘辛。我父亲也是历过那场战事的,因此在我得知夜神并非天后亲出又锲而不舍的向他追问前因后果时就将这一切告诉了我。
擎苍死后,魔界群龙无首,遂分裂成了四城,分别由卞城王、焱城王、固城王和擎城王各自掌管。
而能一夕之间聚集四王的人,除了擎苍不做他想。毕竟擎苍统治多年,积威甚重,只有他才能做到不费一兵一卒,悄无声息地就在几万年的分裂后重新统一魔界。
只是他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这倒令人深为费解。
夜神唤来传讯的灵鸟,对其耳语几句,灵鸟得令去了。夜神转头对我和润玉道:“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将穷奇收服,回天界商讨应对之策。”
一路再未遇到魔界妖灵,前次试探倒只是来打草惊蛇一般,甚是反常。
不过也只有解了眼下燃眉之急,才能得暇它顾。
穷奇隐在山中洞穴深处,若冒然探入,恐有危险。润玉凝结自身灵力化出几颗灵芝放在洞穴入口,夜神以灵芝为阵眼,结通天伏魔大阵,守株待兔。
片刻后,果然探出来一颗硕大的圆脑袋,两只绿幽幽的眼睛还警惕地扫了一下四周,见无异常便将庞大的身躯整个挪出来,嗅了嗅地上的灵芝,长舌一卷,拔起一颗灵芝便吞没入腹。
灵芝一动,大阵即刻触发,穷奇被困在阵中不得动弹,愤怒地嘶声嚎叫。这阵虽然厉害,却也只困得住这上古神兽片刻,夜神便借此一息之机,持赤霄剑斩去,我和润玉在一旁助阵。
穷奇被左右夹击,恼羞成怒,嘶吼一声,震塌一片山石,大掌临空一踏,便将我和润玉扫到一边,随即对准当空临立的夜神,势必将眼前所有障碍都毁个干净。
夜神从容不迫,立腕起势,凝水成珠,挥剑一扫,蓝色水箭顷刻朝穷奇激射而去,也不是对着它皮糙肉厚的身躯,而是专攻双眼这等脆弱易取之处。
穷奇受此猛攻,愈发狂躁,盆口大张,利齿森森,速度快得仿若幻影,将夜神整个裹进其中。我在剑芒光影中只见一片青衫若飞,瞧不见人影。
不知斗了许久,夜神终于趁其不备翻身而上,将陨魔杵扎入穷奇背部,而后以血为引,顺着陨魔杵注入穷奇体内,凶兽仿若受到安抚,哀鸣一声,瞬间双蹄跪地,趴了下来。
事情本该到此圆满结束,我们也为这有惊无险的激战松了口气,却见润玉身后黑雾乍现,我还来不及叫喊一声,一抹光影掠过,挡在了润玉身后。
夜神为润玉挡下一袭,抬手一挥,黑雾还未现行便已
烟消云散。随后踉跄一下,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韦天!”
“殿下!”
我和润玉惊呼出声,同时抢前,扶住突然面色苍白的他。
“无碍。”夜神抹掉嘴角的血,“不过是绛珠毒草,毋须担心。”
“魔界宵小,惯行阴险之事。此番却是我掉以轻心,连累了你。”润玉满是自责,“是我不该任性而为,非要随你下界。”
夜神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好抚了一把他的发,道:“不必如此。若没有你,我也不能顺利收服穷奇。”似是终于想到什么有用的安抚法子,微微一笑,抬手将那跪服在地眼巴巴望着他的穷奇招来,“来,让你这小花妖显摆一下骑这上古神兽的感觉。”
我虽仍觉得有些不对劲,也只好先压下来。
☆、第 6 章
夜神领着穷奇回天界的时候,众位仙家很是吃了一回惊。能以一己之力降服上古神兽是一回事,收服其为己所用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夜神之修为,竟已高到如此地步。早听闻夜神天资聪颖,机变多智,如此看来,倒真是所言非虚。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天帝的五衰竟然来得这样快,甚至都等不及下一次的魔界来袭。
是夜,北辰星辉黯淡,现狼牙红月。
天界,先贤殿。
夜神受天帝传召,带着我进入先贤殿内之时,太微天帝正端详着手里的一幅画,指尖过处似有情,眉目依稀叹惋。
待走得近了,才瞧见画中原是一位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的女子。
“父帝。”夜神行了一礼,问道:“不知父帝所唤何事?”
我退至一旁,静静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