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汶翰夹片菠菜吃。
“以后还得好好过日子呢。”
李汶翰不吃了。
“所以你不能这样。”
李汶翰放下筷子,冷冷开口,“你想说什么?”
周艺轩皱眉,“你才几岁,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拿自己不当回事,何必呢。”
李汶翰死死盯着周艺轩眼底,脑勺发热,冷汗直冒,“你谁啊你是?”
周艺轩才意识到自己再说下去,就露端倪了。
李汶翰一动不动,逼问,“你了解我吗?”
“我的意思很简单呀,你养好身体才能好好工作。”,周艺轩把话往回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是李警官吗。”
安静了,李汶翰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像只受惊的小猎豹,半天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走开!你走!”,突然一个抱枕结实砸在周艺轩胳膊上。
周艺轩收拾好饭盒药包,这一砸,心被谁揪了一把似的,喘不上气。
李汶翰累了,好像又睡着了,周艺轩看了眼他安稳的睡颜,关灯回家。
“周艺轩。”,尾音有点抖。
周艺轩听着。
“我以为世界上真存在一个老头,真心实意对我好呢。”
周艺轩说不出话。
“是你吗?”
周艺轩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又开了灯喂了柯基,给狗狗洗了澡,时间过了挺久,周艺轩临走前发了声,“嗯。”
这两天,周艺轩请了假待在家里,并没去李汶翰家照顾他,周艺轩有很多头绪需要梳理,他查了那张手机卡的通话记录,联系人只有一个没实名的临时手机号,那手机号也定位不到。
他感觉到李汶翰的不安甚至慌乱了,自从得知李汶翰隔天中午就接到通知他延迟两周上班的电话,李汶翰就一整天坐在小区楼下晒太阳,偶尔一徘徊就是一下午,撕嘴皮,下巴上一道血迹李汶翰都感觉不到似的,一道血印在小尖下巴上,一挂就是一下午。
有时李汶翰仰头朝周艺轩家方向看,神情有些恍惚。
据周艺轩观察,李汶翰除了强挺着去补办了个出院手续,他哪里都没有去。
局里任务是紧急,可周艺轩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直到第三天早晨五点,天还没亮,李汶翰的牧马人叫嚣着横冲直撞出小区大门,周艺轩才意识到这小子真憋疯了。
☆、我在呢
周艺轩打开电脑定位,李汶翰的车一路猛开,畅通无阻一看就是朝双巷港方向走,绿色坐标哔哔哔哔跳得周艺轩太阳穴也跟着蹦哒。
周艺轩曾有那么一霎那已经大步流星跑到家门口,稀里糊涂踩上鞋又给脱了。
长这么大周艺轩第一次觉得自己疯逼了。
难不成我追出去和他说你被我监控了你不能胡作非为你迈一步我记你一账你干个大的我就给你算总账你见了你妈你爸我就马上给你全家扣水泥地上让你们今天再没活路?
然后说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开始心疼你了我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在监狱蹲一辈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不忍心抓你会有别人抓你所以你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死了??
五点半,六点,六点半,七点。
周艺轩瘫在书房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敢动,也没给冯局发通知,就祈祷李汶翰别是蹿出去给他妈他爸打下手去了。
七点半,那牧马人已经在双巷港停了一个半小时。
周艺轩给李汶翰打了第一通电话。
没人接。
周艺轩在四十分钟里始终调整呼吸频率,八点十几分才打第二个电话。
接通之后有个女人讲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电话是被李汶翰按掉了。
手机响了,最不想看见的那个号。
“冯局。”,周艺轩哑着嗓子装没睡醒。
——“周艺轩!要不是网警那边来电话说李汶翰这小子在双巷待了两个多小时了,像是有什么大事似的,我还像个傻子似的在这信任你等你的信儿呢!!你妈的你干嘛呢脑子锈逗了????”
“啊!我看一下啊……啊八点半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扁桃体发炎发烧了昨天折腾半宿没睡着早上没起来床。”,周艺轩手脚冰凉。
——“赶紧出来!我半小时之前调四车人去双巷,现在李汶翰的位置基本盯好了,赶紧出来吧!”,冯局很狂躁,听语气,还带着企盼呢。
周艺轩深呼吸,手机攥得湿乎乎一片,“好冯局我以最快速度过去,让您失望了我实在身体受不住。”
——“来将功补过!这李汶翰一直在码头通电话,我看他父母今儿快露面了!”
“您……我们就等这一天了。”
——“是啊!”,冯局大笑,“他父母露面这案子就可算结了一大半了,快让我看看这一家人真身都长什么样吧!哈哈哈!”
周艺轩没开crv,换了局里的车朝双巷奔,一排楼一排树向后倒,他满脑子李汶翰那张小脸。
为了小女孩冲自己大喊大叫的李汶翰、为周艺轩的没有担当义愤填膺的李汶翰、四面囹圄也阳光灿烂的李汶翰、为父母奋不顾身的李汶翰、满腿血仍横冲直撞的李汶翰、虚弱不堪也要奶里奶气地和他顶嘴的李汶翰。
还有那个央求自己就是那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老头的李汶翰。
周艺轩想为他做点什么,从这一刻起。
如果还有机会,做什么都值得。
扫一眼,两个集装箱后、码头通港澳货船上、行人,百分之九十是便衣刑警。
对面写字楼上两架瞄准镜反着光,凭经验,周艺轩都看见了。
“周队您来了,李汶翰在码头站了俩小时,一直在通电话。”
小网警打开码头监控递给周艺轩,李汶翰小身板单薄地站在海风里,时不时往远处看看,时不时冲话筒大吼几声。
周艺轩觉得那白衬衫猎猎捕风的背影刺眼极了。
“先待着别动,他周围没什么动静,就别打草惊蛇。”
“那周队,您看他今天能做什么出格事么?”
“我也总觉得他看上去蛮奇怪的,要真有什么想法,他不能大张旗鼓在码头站一早上。”,
樱含小警花歪歪头,“要交接货什么的,他父母或者他们下手,这大太阳天,他们得拎着大冷冻箱来吧,招摇过市的,那可能吗周队?”
这句话周艺轩听进去了。
后来李汶翰开始折腾,一会下车四处眺望,一会开车在码头小巷里绕圈,几次车头突然往死胡同里扎。
后来李汶翰这车已经疯到那种,网警噼里啪啦向前切各个居民楼写字楼交通摄像头,速度完全跟不上的程度。
周艺轩和二队的私家车躲在集装箱后,一错不错盯着实时监控影像,一开始还都说些这案子那案子陈三什么有的没的,后来四车警员的对讲机里只剩下喘气的声音。
李汶翰又下车了,一换手,周艺轩终于看清了。
那手机,是李汶翰平时用的手机!
要不是和一群警察待在一起,周艺轩真想一拍大腿长舒一口大气。
那你小子在这站着绕圈干嘛呢?
一整个上午过去,四车警员包括冯局看着李汶翰开车离去的背影,在对讲机里咒骂着不欢而散。
临走前冯局心灰意冷地叮嘱周艺轩下次将功补过、让你一个人亲自跟李汶翰,这么信任你,别再让我老人家失望了七七八八的。
周艺轩点头,说您放心,没下次了。
站了一上午,膝盖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作响,可李汶翰觉得值得。
他确实和张姐通电话了,不过那是在开车去双巷的路上。
他说他最近没法上班,运菲律宾运缅甸的货没他盯着几乎没法运,劝张姐陈哥先停手。